紅日照耀四方,看海濱狹長繁榮,看高原廣闊富饒,看山林茂密廝殺,也看到了湖中瀲灩生光。
邪魔的首級抵達海濱,引發無數貴族、武士與部落民的圍觀,發出陣陣的驚呼與祈禱。神蹟的光芒傳播着信仰,也在海濱祭司團的大力宣揚下,把神啓的預言者無限拔高。高原上的湖中都城,數百艘雙體戰舟從湖區啓運,運送着十萬大軍的糧草靠岸,再由十多萬民夫路上轉運,送往南方的三路前線。民夫們迤邐五七百里,武士們傾國南下,祭司們日夜祈禱,安撫聯盟人心。
這一刻,聯盟的戰爭機器運轉到了最高,只爲徹底征服雲中諸部,吞併幾乎與聯盟一樣廣闊的南方山林!
“修洛特,我的學生…朝陽升起了!那光芒,可真是耀眼啊!…”
至高的神王在營中嘆息,忌憚又敬畏着神啓的神性,再也無法俯視的高高在上。而南方的山林中,武士們的廝殺似乎永無止息,爲了心中的“神性”,爲了軍功的賞賜搏命廝殺。
“轟!轟隆!…”
從神石城南下,轟鳴的臼炮轟擊着堅固的山口要塞,射出一顆顆沉重的石彈,如同天空墜落的雷霆。這雷霆不時落在兩側的山崖間,每當正中城牆,就會發出磚石破壞的悶響。只是這樣不大的山口要塞,位於狹窄的高處,與山勢連爲一體,又用山石厚厚壘砌。這要塞確實很難被低處的轟擊破壞,需要消耗的火藥也過於多了。
“主神庇佑!停下雷神臼炮…上盾車弓手,準備強攻!…”
先鋒軍團長誇可虎面容兇悍,親自站在一線的要塞前,背後樹立着骷髏的戰旗。他仰望着高處的石塞,冰冷的注目了許久,下達了攻城的命令。
東路軍的王室武士推着沉重的盾車,一路推到要塞前停下,這才取出長弓對射。隨後,便是在箭雨掩護下,舉着盾牌雲梯的數百城邦武士。他們小步衝到城牆下,把雲梯架上城頭,就發出一聲決死的吶喊,開始蟻附攀登。狹窄的山口前展不開太多的兵力,不大的要塞北牆上,也容不下太多的雲梯。雙方都是幾百人幾百人的廝殺,可那殘酷的模樣,卻勝過了屍山血海。
“主神庇佑!爲主神戰死,爲神王死戰!…”
“神王有令,只要攻破山口要塞,勇士盡數重賞!先攻登上城頭的主神勇士,不論出身,直接擢升爲世襲貴族!前十人登城的,跳過武士等級,晉升爲一級軍功貴族!而前百人入城的,升三級武士等級,直到資深武士!”
“吼!!…”
狂熱的墨西加武士們狂呼着、吶喊着,沿着雲梯陸續而上,爬上城頭搏命。而堅守的米斯特克武士們也紅着眼,揮舞着戰棍、長矛,與先登的墨西加人搏殺。雙方的武士殘酷的交戰着,誰都沒有退路可言。他們一同慘叫着,糾纏着,如雨般墜落石牆,然後驀然無聲,化作盛開的雙生紅蓮…
殘酷的攻城從中午開始,死戰到黃昏而止。凡是崩潰下來的城邦貴族,都被聯盟的軍法官收押,等待着神聖占卜的審判。而如此殘酷的攻城,一連進行了四天,沒給米斯特克人任何喘息的時間!
山口要塞的四千米斯特克武士與民兵,在殘酷的攻城下傷亡了八百多人,也殺傷了幾乎同樣數量的墨西加城邦武士。可當第五天天明,一千王室精銳由勇將莫奇惠率領,終於繞過艱難的山間狹路,突然出現在要塞的背後!
墨西加人的旗幟,出現在山口要塞的南牆後,要徹底截斷後方的山谷退路。墨西加人的雲梯,則架在山口要塞的北牆上,開始了更殘酷的攻城。這一次,要從清晨開始攻到日落,要讓披着銅甲的王室精銳先登!
南北的壓力同時襲來,要塞守軍的最後一口心氣,也終於撐不下去了。雲山城神裔,米斯特克首領雲河勉強守了半日,就帶着五百核心的本部武士倉惶南逃,逃亡一百六十里外的雲山城。而要塞中剩餘的兩千多人,一半逃入山中,另一半向先登的勇士投降。東路主力就此攻克山口要塞,而云山城谷地就在南方!
從山口寨往西南三百里,便是米斯特克聯盟的都城,山河城華華潘(Huajuapan)。古老的雨神金字塔上燃着聖火,米斯特克祭司們在金字塔上日夜獻祭,用鮮血取悅着雨神,更祈求着神靈庇佑的力量!
十數萬山河城部族、八九萬煙谷城部族,全都被動員了起來。海濱的數十萬米斯特克部族,也沿着狹長的煙谷山路,陸陸續續的向北方支援。這幾年來,面對墨西加人的威脅,雲塵大酋長苦心經營、訓練武士、收服部族,通過與海濱各部的不斷聯姻,已經坐穩了米斯特克聯盟的大首領位置。
“雨神庇佑,先祖見證!邪惡的墨西加人三面南下,不放過任何一座城邦!…這一次,他們不是要米斯特克諸部低頭納貢,而是奔着徹底滅亡雲中神裔而來!…米斯特克諸部,已經如同深秋大雨中的紅葉,到了凋零墜落的存亡關頭…各部都得竭盡全力,派出武士與民兵支援,否則沒有神裔能夠倖存下來!…”“古老的雲中先祖延續出我們,我們是同一顆雲杉的長枝,也是同一顆雲鬆的果實…尊敬的瓦哈卡王者們,尊敬的海濱大酋長們,請看在先祖的面上,救援你們的兄弟部族、雲中羣樹!…”
雲塵大酋長不斷派出使者,帶着最緊急的口信,召集南方城邦的支持。他還額外派了兩路使者,分別去往瓦哈卡谷地、東南海濱,尋求薩波特克人的援軍。而他自己則親帥一萬六千米斯特克武士,以及同樣數量的徵召民兵,在山河城西北的紅土寨紮下連營,與聯盟的中路軍營地對峙。
聯盟的中路軍由巨熊斯坦利率領,也是三萬人的規模。可雲塵大酋長沒有任何正面決戰的把握,他不敢就此在敵前撤退,更不敢壓上所有軍隊,向前梭哈上一把!
他只能不斷派出遊擊的百人小隊,襲擾中路軍的糧道後路,希望拖到運糧艱難、道路泥濘的雨季,拖到墨西加人糧盡退走。或者,再聚集更多的武士與民兵,等待着決戰的機會!至於更東方的雲山城,他只能相信這座山城的險要地勢,相信石牆的牢固城防,相信東方的薩波特克援軍了…
從六萬軍團對峙的兩片大營,再往西南三百多裡,越過崎嶇的山巒,來到洶涌的塔爾薩斯河支流旁,就是河邊的橡溝城。此刻,卡薩爾元帥率領的兩三萬西路軍,已經完全包圍了臨河的橡溝城,做好了攻城的一切準備!
在過去的半個月裡,西路軍一邊紮營立寨,建造攻城的投石機,一邊掃蕩周圍的河谷部族,抓捕丁壯作爲攻城填壕的先驅。聯盟的攻城臼炮數量十分有限,在艱難的山林狹徑中也顯得過於沉重…至少女蛇吉利姆,是這麼對卡薩爾說的,而所有的攻城臼炮,也確實都送到了神王的東路主力中。
因此,卡薩爾的西路軍中,並沒有重型的攻城臼炮,南下的進展也頗爲緩慢。但此時,他們所面對的橡溝城,同樣只有六七米高的簡陋城牆,並且早已在支援葉果城時,折損了大量的部族武士。這座空虛的低地米斯特克城邦,已經完全失去了野戰的能力,只是勉強徵召出上萬丁壯,在兩千部族武士的支撐下死守。
四面圍城,墨西加營地連綿數裡,兩個武士軍團的旗幟在城外飄揚。橡溝的米斯特克神裔們站在城牆上,望着圍困的墨西加大軍,望着被砍伐倒下、修建成雲梯的神聖橡樹,盡數面露悲慼。此時此刻,神裔與貴族們都感受到了末日的降臨,感受到死亡的預兆。他們點燃神煙,跳着部族的先祖祭舞,唱起雲中的雨神讚歌,也唱着註定的末日與死亡。
“雲中的先祖啊,看見雲上的雨神!雲下的我們啊,走向雲海的深處…先祖的英靈睜開了眼睛,對我們搖了搖頭。這雲中的神樹上,早已棲息滿了亡者,就連神裔的靈魂啊,也只能墜入血海,墜入雨水融入的地底深淵!…而雨神也終於開口,祂說,這紀元的末日,就於今日來到!我延續的後裔呀,投入大河吧,獻祭鮮血吧…你們需得如河流般哭泣死去,讓神聖的血河,染紅雲中最後的山林!…”
“主神庇佑!裝毒煙的紙火球,放!…”
“轟!嗡!轟!…”
數百民夫放開繩索,二十多顆火球呼嘯而去,射向米斯特克人的城邦。很快,大股的濃煙就在城邦中升起,大片的茅屋被飛濺的火焰點燃。而墨西加武士們驅趕着抓捕的丁壯,破壞城外的柵欄,填埋挖出的土坑,清理出攻城的道路。更多的武士則在攻城的雲梯旁,進行着廝殺前的禱告。
“讚美主神!我們爲主神而戰,爲主神而死!我們死後會升入安寧的神國,再落下變成歡叫的紅雀,在這片主神的山林中飛翔!…”
驚惶的呼喊聲從城中響起,虔誠的祈禱聲在城外迴盪。征服與廝殺又要開始,而米斯特克人的掙扎,又還能堅持多久呢?
雲中的山林燃起黑煙,美麗的紅雀歡快鳴叫。塔爾薩斯長河洶涌流淌,行過曲折湍急的山間河道,去往西方的長河下游…直到一千三百里外,王國繁榮阜盛的紫草城,波光瀲灩的阿託亞克湖。
平靜的湖面染着落日的紅霞,穿梭的小舟帶來貨物與希望。而一艘樣式奇怪的方頭大船,掛着兩面又大又長的縱帆,正在湖中輕巧的穿行,引來許多部落民好奇的目光。而當他們看到船頭的兩面旗幟,看到主神與神啓所的飛鳥後,都紛紛低頭行禮,虔誠的唸誦出神名。
“讚美主神維齊洛波!讚美能讓田地豐收的神鳥祭司!…”
神秘的大船變化着帆向,靈活的藉着風力,根本看不到划槳的水手,卻比劃槳的船隻更快。而仔細看去,那船上只有寥寥數人,除了神啓所的祭司外,只有三個衣着不同的老漢。一位老漢體格健壯,手中握着薩滿的權杖,簡直如同“大棒”。一個老漢叼着草莖,沒有形象的蹲在船頭,驚訝的看着帆船“飛翔”。而最後一個老漢調着風帆,臉上是喜悅的笑臉,但又有些畏畏縮縮,握着主神的“金符”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