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悅心裡有些煩憂。
牀上躺着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此時此刻,他正發着燒,說着夢話。
杜悅並不同情他,誰叫他吃飽了沒事幹就這樣跳下海呢?
能證明啥,他真的愛她?
笑話,早幹嘛去了?
可即便她再鄙夷他的幼稚,她卻也無法真的把屈潤澤一個人留在這裡。
眼瞅着天色漸漸黑了,屈潤澤仍舊沒有從昏天暗地的昏迷中醒過來,杜悅心裡越來越焦灼。
沈家琪此時一定知道她不在家,小元寶有沒有餓有沒有哭?
她撐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屈潤澤慘白的臉,心裡簡直是度日如年。
窗外大風凜冽,她沒有心思察覺,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給屈潤澤敷毛巾,量體溫。
不知道過了多久,屈潤澤睜開了眼睛,瞳仁清醒無比,一點都不像是生病的人。
要不是體溫計上明明白白刻着數字三十九度五,杜悅一定懷疑他是在裝病。
“既然你已經醒了,我想我也該離開了。”杜悅匆匆穿上外套,衝屈潤澤笑了笑,“等我走之後,這家民宿的主人會照顧你。”
屈潤澤別過頭,脣角浮現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她看起來好像很聰明,可這麼多年來,其實她笨得要命,一點長進都沒有。
杜悅拉開門走了出去。
屈潤澤在心裡默默數着數字,十秒鐘之後,杜悅又退了回來。
隱約聽到滴答的水聲掉落地面,他瞥了杜悅一眼,發現她身上的風衣早已被打溼得不成樣子,絲絲縷縷的黑色長髮貼在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燃燒着憤怒的火焰。
“屈潤澤,你是不是故意挑在今天這樣一個颱風天約我見面?你存心的是不是?”她用力拽起包,不顧三七二十一地砸在屈潤澤臉上。
屈潤澤有些狼狽地躲開她,見她仍舊發瘋,他咬牙避開她的攻擊,臉色難看之極,“夠了!又不是我逼你出現!這你也能怪我?再說,你自己出門前不看天氣預報你怪我?”
杜悅氣急,是,怪她,這世上只有她最愚蠢!
她回不了家,明天該怎麼跟三哥解釋?
杜悅心裡沉甸甸的,抱着包坐在牆角,像只沮喪的老鼠。
屈潤澤閉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我要吃麪條。”
“抱歉,我不會做。”杜悅冷冷說道。
話音未落,她自己的肚子忽然發出幾聲飢餓的叫聲。
杜悅覺得自己的臉丟盡了,忍不住咬着脣一臉窘迫。
屈潤澤緩緩起身,扶着牆站起來,他不顧杜悅一臉仇視的表情,走進廚房搗鼓了半天,幾十分鐘之後,他端着兩碗麪條走了出來。
“時間很漫長,多吃點纔不會餓。”他好心提醒。
一碗麪條上蓋着一枚荷包蛋,幾條青翠欲滴的蔬菜葉子,簡單而又質樸,一如他們從前那不成器的婚姻。
杜悅深吸一口氣,默默告訴自己,不應該和此時的他一般見識。
她低頭吃了兩口,忽然重重擱下筷子,神色冷漠,“既然你都已經把我禁錮在這兒了,餘書豪的事,你還要答應他嗎?”
屈潤澤低頭一笑,神色淡淡,“交易取消。”
他說得那麼輕鬆隨意,彷彿從頭到尾,杜悅都只是他手心裡的一個玩物而已。
杜悅閉上眼睛,咬牙強行忍住內心的憤怒,走到榻榻米上自顧自地蓋好被子。
“天亮以後我就離開,今天和你見面的事情,我會盡快忘掉。”
屈潤澤慢條斯理地吃着面,細嚼慢嚥,只覺得自己的胃口從沒這麼好過。
島上的颱風颳得有些狠,木門不斷髮出“吱呀”的聲音,黑暗中,屈潤澤平靜地躺在牀上,聽着杜悅細小的抽噎,心裡沒來由地浮現出幾分煩躁。
一開始的得意與開心隨着杜悅不斷抖動的肩膀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杜悅悄悄把頭埋進被子裡蹭了蹭,肩膀上一重,一雙手搭了上來。
她驚覺地起身,朝牆角不斷縮去,“你別亂來!”
屈潤澤手裡捏着一塊手帕,脣角掛着一絲冷笑,“怎麼,跟我這個前夫共處一室就讓你這麼不舒服?”
黑暗中,她的眼睛掛着晶瑩的淚珠,他的呼吸急促而又低沉。
她咬着牙抓住枕頭抱住,彷彿這樣就可以減輕心裡的慌亂與空虛。
“我想我的小元寶,想三哥,想家了。可拜你所賜,我現在卻要在一個颳着颱風天的晚上,在這個小島上獨自度過一夜。這裡不是我的家,你也不是我家……唔……”
她的嘴被他用力堵住了。
屈潤澤暴怒地把她壓在牀上,熟稔地封住了她的嘴,他用力咬着她的脣,彷彿要藉此報復她所說的每一句話。
她想念那個男人?不要忘了,他也是有自尊心的!
“你放開我!混蛋!”杜悅拼命掙扎着,推搡着,可生過孩子之後,她的體力大不如前,只能被屈潤澤碾壓似的撲倒,杜悅的眼淚緩緩滑了下來,喉間嗚咽着,像頭小獸一樣恐慌。
嚐到鹹溼的淚水,屈潤澤緩緩鬆了手,他咬牙擡起杜悅的下巴,“你別以爲生了那個人的孩子,我就不敢對你動手!我告訴你,只要你一天沒有嫁給他,你就始終都不是沈家的人!你明白嗎杜悅!”
杜悅嗚咽着垂下頭,淚水一滴滴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你欺負我……你騙我……”她的眼淚簡直止不住,一遍遍地流着,幾乎要流到他的心裡。
屈潤澤臉色陰沉地起身,打開窗戶,一股颶風掃了進來,嗆得杜悅忍不住咳嗽起來。
“看到外面的天氣了嗎?你現在想要走,我不攔着你。”屈潤澤重新躺回到牀上,閉着眼睛神色冰冷。
杜悅默默地擡起紅腫的眼睛,心裡恨得牙癢癢,他這不是說廢話嗎?要是能走,她現在還呆在這兒幹什麼?
風颳得她通體生寒,加上屈潤澤又故意把被子捲走,杜悅凍得夠嗆,她咬牙衝上去把窗戶關上,又見他背對着自己,蓋着整牀被子,頓時氣得直髮抖。
混蛋!簡直沒有人性!
他想要看着她凍死,她偏偏就要和他搶被子!
杜悅爬上牀,用力抓住被子的一角,狠狠一扯,蓋在了自己身上。
屈潤澤身上頓時空空如也沒了被子,他沉默片刻,忽然抓住被角,縮了進去,眼疾手快地摟住掙扎的杜悅,把她撈進了懷裡。
“你幹什麼?你別太過分!”杜悅又急了。
屈潤澤擡起腿壓住杜悅,語氣冰冷,“我還沒有退燒,不想凍死在這張牀上。你不想我獸性大發,就安安靜靜地睡覺。等天一亮我們就各走大路。”
杜悅果然不動了,她脊背僵硬地靠着屈潤澤的胸膛,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敢閤眼。
腦海裡不斷閃過沈家琪的身影,杜悅覺得無比心虛。
屈潤澤彷彿知道她沒睡着,又緊了緊手臂的力量,把杜悅圈得更緊。
“我喊三聲,你再不睡,我不介意跟你做點別的運動。”
杜悅火冒三丈,不甘示弱地反脣相譏,“就你現在這病怏怏的身體,還能做運動?”
屈潤澤的呼吸忽然變得極輕,他沉默片刻,就在杜悅以爲他要作罷的時候,他忽然用力把杜悅翻了過來,與他面對面。
不是沒有過這樣親密的時刻,可那些都是在做夫妻時候的事了。
此刻這樣四目相對,除了尷尬與心虛,簡直沒有別的感受。
“你想試試?”屈潤澤眯起眼睛,語氣輕佻。
杜悅抿了抿脣,意識到自己現在討不了便宜。
她睫毛輕顫,“你想害死我,就直說。反正沈家琪還沒有娶我進門,你大可以害得我進退兩難,當個未婚先孕的單身媽咪。”
屈潤澤怔了怔,握住她肩膀的手忽然鬆了鬆。
杜悅閉上眼睛,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被子裡,含糊道:“我睡了。”
她總是喜歡用這樣若無其事的漠然刺傷他的心。
屈潤澤每次都做好了準備,見到她之後,他要讓她後悔和沈家琪在一起。
可每一次看到她的雙眸,他都下不了狠心。
他咬了咬牙,只覺得還沒退燒的身體越發難受起來,可卻又捨不得和杜悅躺在一起的溫度與氣息。
每一次見面的機會,都是他費勁千辛萬苦偷來的機會。
他閉上眼睛,沉沉睡去,雙臂仍舊緊緊地圈住杜悅。
再後來,屈潤澤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天亮的時候,杜悅從屈潤澤懷裡醒來,她起身坐起來,匆匆整理衣着,窗外的颱風早就停了,萬里晴空,看起來彷彿被水沖洗過一遍。
杜悅心裡焦灼得很,用力推了推屈潤澤。
“喂,別裝死了,我要回去,你快點起牀!”
屈潤澤一動不動。
杜悅狠狠把他推了一遍,他終於翻了個身,臉色慘白,脣色發青。
杜悅怔住了。
“你不是想嚇唬我吧?屈潤澤,你給我醒醒!”
杜悅湊過身去,屈潤澤臉上的溫度燙到連她離那麼遠都能感受到灼熱的氣息。
她有些驚嚇住,忍不住順手給了屈潤澤兩耳光。
“屈潤澤你不許裝死!你給我醒醒啊!”
可這一回,屈潤澤好像真的不是裝死,他好像……真的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