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金蛇老人不僅僅一直都不是很多的江洋大盜武林豪傑的對手,也不是如今夏雪宜的對手。
說起來,夏雪宜對金蛇老人的性命並不感興趣,除了當初對了緣師太的承諾,內心裡,夏雪宜也並不想殺死他。
夏雪宜想殺死的只是給他帶來無盡哀痛的仇人一家。
如果金蛇老人願意幹脆利落的答應他的要求,給他幾滴毒液,然後把這條小金蛇贈與何紅藥,夏雪宜一定會笑哈哈的和這個老怪物握手言和的。
但是,誰心裡都清楚,那是絕地不可能的,想也不要去幻想的。
如果金蛇老人能這樣好說話,就不會費了他夏雪宜整整耗費了三年的心血。
所以,無可奈何的周旋還是必須地。
和金蛇老人兜轉了幾十個回合之後,何紅藥逐漸看出其中的蹊蹺了,那就是那條懸浮在荒園之上的,金蛇老人的寶貝小金蛇好像很不對頭。
躲避之間,何紅藥竄到夏雪宜身邊低聲問道:“小郎君,你用了什麼法子?竟然轄制住了那條小金蛇?”
夏雪宜微微地笑了一下:“當年了緣大師交給我的法子,不過,在此之前,我也不敢確定是不是真的有用……”
嗯,這話語很委婉,好像在暗示給何紅藥,這些年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你什麼,也不叫你靠近我居住的小石屋,完全是因爲我自己也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
我需要靜心凝神的修煉和研究,所以,請你諒解並且予以配合。
有些氣結的何紅藥未及回話,金蛇老人的金蛇劍又攜着強勁的劍氣殺了過來,夏雪宜皺皺眉頭,對何紅藥說道:“老怪物可厭,若不是當年我答應過了緣師太不傷他性命,哼哼……”
一邊說,一邊微微地側身避過勢如瘋虎的金蛇老人,高聲說道:“前輩何苦吝嗇幾滴蛇毒?就看在晚輩先爲你喚出這些五毒的情分上,也應該賜幾滴與在下。”
夏雪宜的這句話別說叫金蛇老人怔了一下,連何紅藥都有些身形委頓,心頭微微地氣結已變成了暗暗的心驚,到了嘴邊的什麼賭氣話也給驚得忘記說了。
她忽然明白,眼前這個俊美如玉的俏郎君實則真是高深莫測的很那。
原來那些突然就浮現的五毒其實並不是因爲金蛇老人已經攜着小金蛇靠近了,而是……夏雪宜事先就已經給這所偌大園子裡的五毒下上了某種古怪。
何紅藥不禁暗暗的驚魂,作爲五毒教教主的妹妹,天下下毒的祖宗,夏雪宜的蠱毒之術還是師出於她的,現在竟然連她都給瞞過去了,可見什麼叫青出於藍勝於藍。
而且,夏雪宜的狠毒還在於,他竟然是早就不動聲色的給這滿園子的五毒施了某種毒蠱,以至於食用了五毒汁液的小金蛇也被蠱惑了,這種法術,連何紅藥都不曾習練過。
若不是親眼所見,何紅藥簡直不敢相信,夏雪宜只不過爲了得到幾滴金蛇的毒液,居然就如此的苦心孤詣,可見他對於他家仇的必報,是何等樣勢在必行。
夏雪宜不僅僅是算計了金蛇老人,連她這個朝夕相伴之人也未曾給予半分的信任。
如果說,他連她何紅藥也給算計在內了其實都不爲過。
要知道,爲了幫他探知金蛇老人的行蹤,這些年她付出了多少心智精力?
她這樣的幫他,竟然沒有博得他半分的信任知心?
而且,何紅藥也更加的有些明白這個男人無可比擬的狠毒。
夏雪宜志在必行的復仇,隻身一人勢單力孤是一個原因,可能在他心裡,最大的原因,還是不欲仇家乾脆利落的死去,他就是要用某種極其陰毒的方法,叫他的仇家受盡折磨苦楚,然後才一個一個的死去。
何紅藥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如果夏雪宜真的得到這條小金蛇之後,他到底會做些什麼樣可怕的事情?
何紅藥並不是想同情夏雪宜的仇家,她竟然莫名其妙的有種兔死狐悲脣亡齒寒的感覺。
突然之間,何紅藥對眼前的金蛇老人滋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意來了。
看來夏雪宜爲了復仇,是不惜一切將所有的人都踩踏在腳底下了!
走神之間,不提防金蛇老人惱恨暴躁已極,突然探手入懷,抓出幾枚金蛇錐,一邊打向夏雪宜和何紅藥,一邊嘶聲咒罵道:“鼠輩宵小癡心妄想,御前聖物豈容爾等覬覦窺視?幾滴,一滴也沒有,吃咱家幾錐!”
夏雪宜急對何紅藥叫道:“小心!”
已經出劍格落幾枚打在何紅藥面前的金蛇錐。
何紅藥愣怔之間,卻聽見夏雪宜森然對金蛇老人說道:“前輩莫不是還活在夢中?不知道現在是何年何月了?還在癡心妄想等着明惠皇帝的召回嗎?”
就在夏雪宜口中朗聲吐出“明惠帝”幾個字的時候,金蛇老人彷彿遭了雷擊一般,一雙看起來已經極其昏暗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夏雪宜,臉上突然出現了一股極其扭曲的神情,氣咻咻的叫罵道:“賊子大逆不道,竟敢直呼陛下尊諱?”
夏雪宜冷笑道:“自古成者爲王敗者爲寇,你別做夢了,你的陛下,建文皇帝早就沒有了!”
“逆賊,逆賊,你胡說!你胡說!陛下好好地,陛下一直在那裡……在那裡……萬歲千秋!萬歲千秋!!”
金蛇老人一邊嘶聲狂罵一邊像得了失心瘋一般,拿着手中的金蛇劍沒有目標的砍殺着,早就被夏雪宜冷笑着不停穿梭迂迴躲過。
突然,金蛇老人另外一隻手又高高的伸出去,在空氣裡胡亂抓着,眼神步伐更加的錯亂起來,竟然忘記了到底要去繼續攻擊誰。
原來,金蛇老人不知道已經苟延殘喘了幾多春秋?明惠帝實在是他一直苦苦期盼苦苦存活的最大理由,因爲明惠帝,也就是建文皇帝的囑託,他覺得自己必須要活着,一直活到建文皇帝鮮衣怒**旋歸來。
但是,這麼長久以來的歲月裡,從來不和人交往的金蛇老人就從來沒有聽到過有人和他提起過明惠帝,這是個對他來說極其敏感又萬分重要的人名。
所以被夏雪宜突然這麼一問,頓時就令長久以來苦苦思慮、又萬分驚怕被人提起這個名字的金蛇老人,直覺得氣血上涌,瞬間就不可抑止的心智迷失了。
有時候,一個人最大的敵人,往往並不是有多麼多的窮兇極惡之徒對他舉行的多麼可怕的大肆圍追堵截,挫敗他的,往往不過就是能戳中其心念之中最致命軟肋的隻言片語。
夏雪宜冷笑一聲,語氣忽然變得極其殘忍:“前輩,你醒醒吧,你聽我告訴你……”
何紅藥已經看出了夏雪宜的居心,出於某種念頭,心中忽覺老大不忍,居然並不記恨剛纔金蛇老人施以金蛇錐相打,急忙喊道:“小郎君,等等,還是不要說了罷!”
但是夏雪宜哪裡肯聽,仍舊不緊不慢的說道:“我要告訴他,免得他一直像一隻耗子那樣生活在黑暗之中,不知道日綱常早就變幻。”
金蛇老人繼續奔突不停,氣咻咻叫喊道:“陛下告訴過我的,他會回來,帶着千軍萬馬,平復逆賊,他要我好好地耐心的等着,一定會有那一天!陛下他說只信任我一個人……”
天空的太陽已經滑落到了天邊,遠處的天際浮現出無邊無際的彩霞。
這所偌大的荒園之中,出現了一幕奇詭的景象。
一個枯瘦如骨的老人,頭頂着稀疏到了可數的幾根灰敗枯發,一隻手亂舞着一把金蛇寶劍,一隻手在空中胡亂抓着,嚎叫着,奔突不停。
在他頭頂的上方,懸浮着一條金色的纖細小蛇,似乎在好奇它身子下方這個老人是怎麼了?
何紅藥無可奈何的看向夏雪宜,她不知道夏雪宜爲什麼非要執意殘忍的去揭穿金蛇老人賴以存活的幻象?
從眼前金蛇老人萬分抓狂的模樣就可以看得出,如果他賴以存活的幻象倒塌了幻滅了,他活下去的信念,乃至整個人恐怕都會眼睜睜的在他們面前幻滅。
說句良心話,何紅藥出語阻止並不是想和夏雪宜演雙簧,儘管何紅藥也非常希望得到那條小金蛇,但她還是覺得夏雪宜這樣做,多少有些殘忍。
何紅藥並不是突然的善心大發,同情起金蛇老人來了。她雖然出身五毒教,下毒施蠱取人性命向來也視爲等閒,但她害的人都是她認爲該死的。
而且,這種全憑語言去揭穿一個人終身賴以存活的事實,從心智上去摧毀一個人,何紅藥覺得實在是比下毒施蠱更叫覺得險惡。
由彼及此,她幾乎有種不欲夏雪宜得手的念頭。
她本能的覺得,夏雪宜一旦得到他處心積慮想要獲得的,肯定就會毫不猶豫的棄自己而去。
不管夏雪宜的心裡到底愛不愛她,他的離開卻都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建文帝早就死了,逼死建文帝的朱棣也已經死了,真的,死了好多年了,你看,老天爺已經給明惠帝報仇雪恨了,現在的皇帝叫朱翊鈞,年號萬曆,而且,他登基又已經好多年了,不過前輩放心,他還是太祖的子孫,所以嘛……”
夏雪宜一字一句的說着,金蛇老人奔突的腳步已經緩慢了下來,手中舞動的金蛇劍也凝滯起來,面容似乎更加的枯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