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五年,真宗皇帝把宰相王旦、知樞密院事王欽若等一幫臣子叫到崇政殿,宣稱夢見神人喻示,將有“天書”下凡,果然,三個月後在承天門上出現了一卷黃帛,真宗皇帝焚香望拜,改承天門爲承天祥符門,並依此正式改元。
一個月後宰相王旦率文武百官、諸軍將校、州且官吏、蕃夷等二萬四千三百七十人詣東上閤門,凡五上表,請封禪,當年十月,真宗皇帝就去了泰山,帝自東封還,羣臣獻賀功德,舉國若狂。
真宗皇帝還在丁謂建議下批准修建昭應宮用以供奉天書,按計劃本來要十五年才能建成,但丁謂等人不計財用,勒令工匠加班加點,七年就蓋成了這組巨大的皇家道觀羣,有房屋近三千間,規模宏大,窮極壯麗。
修建過程中,盡善盡美,小不中程,雖金碧已具,必毀而更造,有司不敢計其費。如今,豪華壯麗的昭應宮雖然還在京城矗立着,但裡面供奉的天書卻隨着真宗皇帝埋葬到了洛陽東邊的永定陵,看來,替他打理後事的人一定是最瞭解他的知已,讓他把生平最喜愛的東西帶到了墳墓裡。
不過,昭應宮雖然極不情願地失去了它原有的存在價值,但是,作爲一個修心養性、宏揚道法的場所,它還是舉世無匹的,比如說,這次去遼國參加“萬仙會”的各方道士,就大多被安排住在昭應宮裡。
第一個來到昭應宮的自然是張正隨張天師,其他門派的人雖然有的比張正隨來的早,但卻不敢越,只能等張天師發話後陸陸續續的入住。
這期間靜虛也去了一趟昭應宮,張天師對靜虛的到來驚喜萬分,力邀靜虛出面主持大局,靜虛笑辭,他離開昭應宮時偏巧遇上了三清派的掌門全真子,只見他白布裹頭,狼狽不堪,兩隻耳朵居然被人齊齊割掉,一問竟然是風雷幫乾的,靜虛暗暗搖頭,心說天師道剛來東京,就與風雷幫結下了樑子,以後那可真有的好戲瞧了。
眼看昭應宮各方道士越聚越多,就連太后也來湊湊熱鬧。
太后原名劉娥,乃是嘉州刺史劉通的女兒,幼年喪父,家道中落,十四歲時嫁給了華陽的銀匠龔美,隨夫到京城謀生。劉娥長於擊鞀,善說鼓兒詞,加之天生麗質,因此名震京師,韓王趙元休一見之下驚爲天人,深深爲之傾倒,便將她召入府中,此後劉娥與龔美以兄妹相稱,龔美也改名叫劉美。
當時趙元休與劉娥兩情相悅,如膠似漆,卻因劉娥的身份問題無法堂堂正正的在一起。後來趙元休被冊立爲太子,改名趙恆,即位後劉娥也終於千年的媳婦熬成婆,成爲大宋朝的皇后。
劉娥自幼喜讀詩書,聰慧過人,真宗晚年時,許多政務都是由她來處理,真宗駕崩時遺詔“軍國大事權取皇太后處分”,因此劉娥垂簾聽政,以太后身份成了大宋朝的實際主宰者。
劉太后通曉國事,極有手腕,剛上臺便逐走了想獨攬大權的丁謂,又處死了與丁謂勾結的宦官雷允恭,威震朝綱,更兼劉太后人情練達,賞罰分明,是以羣臣悅服,權勢日重。
這日太后在上清閣召見張正隨,問道:“卿居龍虎山,曾見龍虎否?”
張正隨所答十分乖巧:“居山虎則常見,今日方睹龍顏。”
太后大悅,多有賞賜,一時之間衆道諛聲如潮,紛紛請求給太后上尊號,太后點頭允可,命張正隨着手籌備,然後啓駕回宮。
太后今天被張正隨不輕不重地戴了一頂高帽,心情大好,回宮的時候就順便拐到了宣德殿,那裡是小皇帝趙禎閱覽奏章的地方,雖然他尚未親政,但太后讓趙禎邊學邊看,積累處理政務的經驗。
隨行太監喊了一聲“太后駕到”,卻不見趙禎出來迎接,太后移步進去一看,年輕的皇帝居然趴在書案上睡着了。
劉太后本想叫醒趙禎,但看到他瘦弱的肩膀微微起伏,心中有些不忍,便將身上的披風摘下,罩在趙禎的身上,隨手抽出了扣在書案上的奏章。
此本乃是提刑杜衍所上,杜衍是當世書法名家,詩文並重,他的奏章引經據典,頗有些晦澀,劉太后合上了奏章,暗道自己都覺得吃力,怪不得趙禎會犯困。
太后把奏章放回書案,隨手又把書案上的玉冕拿了起來,把玩片刻後戴到了頭上,踱到銅鏡旁仔細端詳起來。戴上了玉冕的太后又增添了幾分威嚴,她凝視着鏡子中的自己,若有所思。
正出神間,有太監報三司使程琳有事上奏,劉太后信步來到了文德殿,卻忘了摘掉頭上的玉冕,內侍方仲弓與三司使程琳見此情形不由吃了一驚,太后問起程琳何事,程琳奏道河北軍隊缺糧,幾成兵變,太后略一思索,即下詔升杜衍爲河北轉運使,負責籌措軍糧。
程琳接詔後退出文德殿,路上回想起今日太后頭戴玉冕之事,不由心緒不寧,暗思太后莫不是想依唐朝武后故事,位登九五之尊?
那程琳善於揣摩上意,第二日上朝時便想試試太后的口風,他奏請追封太后死去的父親劉通爲開封府儀同三司通魏王,母親龐氏爲魏國太夫人,劉太后本來一直恥於出身低微,聞言大喜,當即准奏。
方仲弓見此心急如焚,心說你會拍馬屁我便不會麼,第三日上朝時方仲弓奏請追封劉太后死去的祖父劉延慶爲彰化軍節度使兼中書令兼許國公,祖母元氏爲齊國太夫人,劉太后更加歡喜,也予以准奏。
又過了幾日程琳請追封劉太后的曾祖父和曾祖母,方仲弓請追封劉太后的曾曾祖父和曾曾祖母。眼見兩人掘地三尺,濫封死人的行爲受到太后嘉獎,朝中阿諛逢迎之輩紛紛仿效,恨不得把劉太后的祖宗十八代封個遍,最後連劉太后自己都覺得過份,只好出言制止。
坐在御座上的趙禎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鬧劇,心中便象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
面對日益高漲的羣臣追封劉氏祖宗之情,劉太后也不禁有些飄飄然起來。
這日上朝,方仲弓請爲劉氏祖宗立七廟,太后頗爲心動,但此事關係重大,須徵得輔臣同意,其中魯宗道是朝庭有名的直筒子,真宗皇帝時因正言直諫,被真宗在金殿的牆上御筆大書“魯真”二字,當即上奏:“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劉氏立七廟,將何以處皇上?”劉太后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