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菲儀哀傷的看着皇上笑顏下止不住的悲痛,用力咬了下脣。很快,之前就被她自己咬破的傷口再一次裂開,滲出了豔紅的血。她迅速反應過來,立刻抿了嘴,試圖不讓皇上發現。
但是皇上還是不曾遺漏她的一絲變化,轉了頭就要喊太醫。
項菲儀眼疾手快,撲上去捂住皇上的嘴。她搖頭,道:“無礙的,一會兒就好了。”
皇上還是不放心,準備站起身親自出去吩咐人請太醫。
項菲儀無奈,伸手抱住了皇上。
皇上一愣,低頭去看懷裡的人兒。
“皇上,真的沒有大礙。您不用擔心。”
“都已經流血了,你還說沒有大礙?傷口都這麼深了。”說到這裡,伸出手輕觸項菲儀的嘴脣。只是碰了碰,又生怕她疼,很快收回了手。
“沒事的,也不是很疼,皇上別擔心。”
“怎麼會不疼?那麼大一道口子!”皇上皺眉,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氣:“做什麼好端端的把自己的嘴弄破來,你不心疼,朕還心疼呢!”
“是是是,都是菲儀不好,不應該把自己的最弄破。菲儀知道自己做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皇上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看項菲儀這樣撒嬌,皇上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他不常能瞧見項菲儀這般模樣,每次看到,都會覺得心動不已。須臾,輕嘆一聲,搖頭不語。
“好了好了,皇上不生氣了哦。您是天子,是做大事的人,怎的還同我一個小女子計較這些。”項菲儀笑了笑,故作可愛的眨了眨眼。
“你還好意思說。”皇上故意擺出一張生氣的臉,眼睛轉了轉,忽然想起自己原來的目的,一愣,又沉默了下來。
“怎麼了?”項菲儀奇怪,不明白剛剛還好端端的氣氛,怎麼說變就變了。
“菲儀,你是不是……昨日就知曉今天會發生的事情了?”
“……”項菲儀這才知道氣氛改變的緣由,學着皇上的樣子沉默起來。
“你不說朕也能猜到,是趙哲讓你今天同朕一起上朝的吧。興許他就是爲了讓你看一看,朕落魄的模樣。”
“沒有。皇上,您誤會了。赫連炫他,他不是您想的那樣。”
“朕能想象的到。畢竟朕搶了他的皇位,搶了他的榮華,搶了他的一切。若不是因爲朕,他也不至於二十年家不是家,親人不是親人。他忍辱負重這樣久,如今終於要揚眉吐氣了,怎麼能不想要看一看朕被他踩在腳下的可憐模樣。”
“赫連炫他……他不是這種人。”
“哦?菲儀很瞭解他麼?知道他想做什麼,要做什麼,曾經做過什麼?菲儀,趙哲他,他說要殺了朕啊。你聽的清清楚楚,他說只有殺了朕,他纔好名正言順的登基爲帝。他那麼溫柔的衝朕笑,那麼溫柔的對我說話,他說:‘弟弟,我殺了你好不好’。朕聽的一字不差。”
“可是……可是最後他不是放棄了麼。”
“那是因爲你。菲儀。朕終於相信,風流花心的赫連世子,不對,是趙哲,原來他是真心愛着你的。朕從來以爲他不過是途個一時新鮮,把你給要了去。所以後來朕纔想也沒想的就把你給帶回了宮。朕從沒想過,或許在他眼裡,朕是個奪了他愛人的惡徒。”
“不是,皇上。這一切只是您自己憑空想象的呀。”
“我奪了他的江山,他的親情,他的榮華富貴。最後連他的愛都略了過來,難怪他恨朕入骨,竟要毀去朕的一切。”
“您不要這樣,皇上。”
“菲儀。你是不是也愛他?你們說好了,一起來設計朕,對不對?你進宮所做的一切,他隱忍不發對朕萬般體貼。哦,對了。當初還是他帶朕去的佛寺,朕纔有機會見到你把你帶回宮。這一切,都是你們設計好的對不對?”
“我們沒有一起設計您,皇上。”
“那你告訴朕,當初你在廟裡修習,是不是同他安排好了的。”
“……”
“你說啊,是不是?”
“……是……”
“呵呵。”皇上笑了起來,轉過頭去看窗外。他說:“你出去吧。”
“皇上。”
“你出去。”
項菲儀抿着嘴,默默看着皇上的側臉。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不能再說些什麼,安安靜靜起身,走了出去。
月色蒼茫,立了秋的天氣已經很涼。風蕭蕭的吹,葉子“唰唰”的隨風擺動。月光灑了半片院子,有些冷。下人們都不知曉去了哪裡,項菲儀一個人往外走,腳步聲噠噠,敲在地上空洞的幾乎有迴響。除此之外,一片寂寥。
趙煦起身坐到了窗邊,一個人靜默的看着空曠的院子。
月色撩人,卻偏偏只覺內心寒冷。
這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不太容易讓人接受。朝堂上彙報的各處天災人禍,母后所做過的那些事情,赫連炫的身份,母后之死,甚至還有項菲儀的欺騙。
趙煦幾乎心力交瘁,滿腦子混沌理不清楚頭緒。心裡面覺得極其疲憊,只想躺下來,好好睡上一覺,什麼都不用想。
可是又一絲睏意也沒有,一閉上眼就控制不住的去回想白天的場面。索性瞪大眼睛,吹一吹秋風,坐在廳堂胡思亂想。
又一次回憶起了過去的時日,自以爲是朋友的赫連炫,替自己出謀劃策的赫連炫,總是能在自己困擾的時候不經意爲自己解決煩惱的赫連炫。
只是如今一想,發現原來人家都是刻意去做這些事情。刻意的對自己好,刻意的讓自己誤認爲兩人關係頂好。原來他做的這許多,本身就是有目的而爲之的。
喝了一口涼透了的茶,濃苦的味道讓人忍不住皺眉。趙煦卻懶得動,又沒有喊人伺候的心思,乾脆推開茶杯不再觸碰。
按理說,趙煦不應該對赫連炫有這般大的怨氣。畢竟要統籌了去算一算,趙煦纔是理虧的那一方,雖然他自己根本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想一想,十幾年的相處,一個以當今天子的身份,一個以無親無故在異鄉生活的小世子身份,偏偏兩個人其實是同一條血脈,是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一方無憂無慮無所顧忌,一方忍辱負重處處小心。任誰去評論,都會偏袒弱勢的那一方。
趙煦覺得,倘若換做他是流落在外的皇子,赫連炫纔是皇上,那他也同樣要滿心憎恨,定要找機會報仇的。只是雖然理智上會這樣想,心裡面總是堵得慌。特別是這件事情實在是鬧得太大,如今太后也沒了,怎麼樣這個緣由都是要落在赫連炫頭上的。
弒母之仇大於天,這仇到底是報還是不報,叫誰來給個點化。蕭太后殺了穆貴妃,如今穆貴妃的兒子逼死了蕭太后,身爲蕭太后的獨子,當今皇上趙煦也實在是爲難了一些。
情感上恨不得現在就執了劍衝進雅蘭苑和那人拼個你死我活。理智上又偏偏可以理解那人這樣做的原因。
頭疼欲裂,伸了手去揉額角,很是煩悶。
可惜並沒有多長時間讓自己徘徊在此。忽然想起一件當務之急的事情來。白日裡看赫連炫……不對,是趙哲。看趙哲的架勢,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當皇上了。若不是因爲項菲儀的阻攔,保不住他當場就真的斬殺了自己,橫死殿前。
一想到這裡,竟然打了個寒顫,這才後怕起來。竟然……竟然真的和死亡擦肩而過了。從小對這事情感觸不深,老皇上過世的時候自己也還小,並沒有什麼記憶。母后去的時候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現在自己都還沒緩過神。但是隻要一想到自己險些也陪着母后去了,卻真的慌張起來。
誰也不願意死,即便是看着母后在自己懷裡說了最後一句話。只有命留下來了,纔有希望。有希望報仇,有希望守住這江山。有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更何況太后臨死的時候說了那麼長一番話,說到底也不過是爲了保護這個唯一的寶貝兒子。捨不得他受委屈,怕他失了江山失了勢。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好好活下去。
如此一想,就不得不去認真思量了。明日要怎麼做,這幾天要怎麼做,往後要怎麼做。不想都不行,必須都計劃清楚了,纔有競爭的資本。否則也不用人家來設計,自己就可以把龍椅拱手讓人了。
在窗旁坐了一整夜,到最後也沒有想出來什麼好法子。畢竟這事情來的突然,現下自己最得力的助手成了死對頭,最貼心的人原來也是對頭派來設計自己的。越想心裡面越寒冷,咬了咬脣,見天色都發亮了,輕嘆一聲,喊了恆公公。
“晚些項姑娘起身了,你讓幾個人過去替她收拾一下,讓項姑娘出宮吧。”
恆公公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項姑娘在宮裡也呆了許久,畢竟不是我後宮的娘娘,住在宮裡始終不好。”見人傻愣着半天沒反應,趙煦也知曉恆公公在想什麼,輕嘆一聲,隨便找了個理由。
恆公公這才醒悟過來,在宮裡呆成了精怪的人,自然知曉什麼話是真什麼話只是敷衍。暗恨自己之前反應太慢,已經能猜出些大概。低了身子應和了一聲,便退下安排去了。
項菲儀也是整晚沒睡。雖然躺在牀上,卻睜着眼直到天明。剛換了衣裳打開房門,便有婢女進來。“項姑娘早。”
“早。有什麼事麼?”
“皇上說,項姑娘在宮裡呆了許久,一定甚是想家,所以讓奴婢來幫姑娘收拾,好送姑娘出宮。”
項菲儀一愣,明白皇上這是不願意她繼續留在宮裡了。心裡嘆了口氣,道:“也沒什麼要收拾的,不過我想先去禪桂宮看看茵貴妃,可行?”
“這個……”婢女有些爲難,不知不合是好。
“這有什麼可行不可行的,項姑娘是貴客,自然是想去哪裡就能去哪裡的。皇上也只是體諒朱夫人在家只有兒子在身邊很多事情不方便,想想耽誤姑娘這許多時間實在不好,這才說讓姑娘回家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