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死亡之曲

看,比演戲,人家何仙兒小小年紀也是個中翹楚了,這眼淚要掉不掉,倔強的委屈模樣,真正叫人心疼啊。

何青青無語的苦笑,自己空有一副白蓮花樣貌,卻沒有白蓮花心腸,果然就棋差一着了。

何仙兒的一番作態很成功,這裡估計是沒人肯聽她何青青說話了的,平日裡溫和大方的何雪雯跟她旁邊的一個女孩子正說着悄悄話,彷彿根本沒注意這邊。以前何青青最在意的崔落月更是看也沒看她一眼,反而在無奈的笑着安慰何仙兒。不久前還在何青青面前羞澀不已的少年柳芳洲,神情淡淡的站在窗口望着一池春水,根本看都沒看過來一眼。

其實吧,何青青真不在意這些人的想法,她大可以一扭身就走,反正都被死死的嫌棄了,她沒那心力去挽回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

可是何雪月卻咄咄逼人,冷傲的說道:“三妹妹既然自詡技藝一流,看不上我這等粗淺琴技,怎麼不肯賞臉讓姐姐欣賞欣賞,也好叫我知道,我的琵琶爲何給你提鞋也都不配。或者說,三妹妹的琴技淺陋不堪示人,只會在人後逞那嘴巴皮子上的爽利,做那長嘴濺舌的醜惡之態?”

這……也是個蠢的,別人挖個坑就跳!

不過這話也不愧是她那尖刻的薄脣講出來的,實在夠氣人的。何青青就算是泥人也被哄起三分土性了,更何況,她本就是傲嬌的脾氣,千忍萬忍還是沒忍住,一邊搜尋樂器架上的樂器,一邊淡笑着道:“琵琶,且先莫說,我最近改學笛子了。”

這話倒是把在場大多數人都逗樂了,就連窗邊的柳芳洲也看過來了一眼,不過也就那麼一眼,淡淡的毫無感情的掃視而過,又在那兒裝冰山了。

何雪月咯咯笑道:“你既這麼說,何不賞光吹上一曲,也讓我們聽聽你的大家之音,感受感受何爲陽春白雪罷!”

“這話說得很是!”想看熱鬧的人紛紛附和,閒極無聊,有送上門的樂子可看,當然要起鬨了。

何仙兒也跟着笑道:“三姐姐還是不要逞強的好,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大大方方的跟二姐姐認個錯也就是了,我相信二姐姐這麼寬宏大量的人,一定會原諒你的。”

認錯?怎麼可能!

何青青淡笑着挑了一根翠綠的竹笛,看也不看衆人,轉而走到花廳門口,面朝翠湖倚靠着石雕門廊。

對着裡面那些人,她可真是沒有吹笛子的雅興呢!

說起來,她上輩子,上上輩子,最鍾愛的就是竹笛,悠揚能悠揚到九天之上,帶着你自由輕靈的飛翔,哀傷,能哀傷到骨子裡,能斷人心腸,碎人魂魄。

屋子裡的人都在等,等着何青青給他們一個好好嘲笑奚落的機會,可是等了好一會,也不見傳來笛聲,有人正打算不耐煩的罵一聲,卻被一聲淡淡的嘆息聲給打斷了。

那是一種哀痛到極致過後,纔有的深深疲憊的嘆息,仿若一生夢斷魂牽,只唯屋外千年風雨。

一聲嘆便把人帶入傷感的情緒之中,屋子裡的人沉默了。

笛聲悠悠而起,像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在年華逝去之後,回想昔日的情,昔日的哀傷,輕輕的嗚咽,嗚咽,情感沉重又佈滿灰塵,就在你開始嘆息惆悵的時候,笛聲一轉,驀然高昂,劃破極致,仿若一聲熾熱的呼喊,卻語不成聲,猛地嘶啞轉回,氤氳嘶啞在哀傷的至痛之中。

心中的某一個重要的角落像是空了一塊,鮮血汩汩,卻敵不過那種至痛,那份濃烈到化不開的情感,縱然死去,縱然煙消雲散,也不能忘,不敢忘,不會忘。

笛聲仍在繼續,高昂,高昂到心尖子裡,直達靈魂最深處,低徊,低徊到了地獄之中,纏綿的,不斷的,就像一把鈍了的刀,一刀一刀在打磨着極致的痛苦。

你若不在,一生便只剩孤寂,縱使如此,也要一次一次記清你的笑靨,只待來生,帶着這份深深的記憶,遇上你。

我已等待太久,你若不在,活着也即是死亡。

這一生已經過去,轉頭一切成空,唯餘對你的思念,致死不忘。

沉默,花廳內沉默到了極致,只餘笛聲悠悠,在訴說一個亡者的熾熱情感。

少女已經開始掉淚,少年也紛紛垂眼。

曲終,吹笛的人已經離去,聽笛的人猶自沉寂在哀痛後的空白之中,悵然若失,悵然若失!

回神過後,亦沒人品評,讚揚,還怎麼讚揚,笛聲笛曲已臻於極致,想要錦上添花,也未必能再添一詞。

何況,他們本做好打算要狠狠的奚落她的,可她卻用笛聲生生的給他們打了一個耳光,縱使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開口稱讚了,不能打自己的臉不是?

何雪月的眼中已有了憤怒的血絲,她的心眼本就很小,這事給她的打擊又太大,何青青已經成爲她最痛恨的人。

震撼最深的莫過於何仙兒,她自認爲最瞭解何青青是個什麼人,可事實卻告訴她,她所看到的都是假象。她很憤怒,也有些膽寒。

化神感悟流傳這樣一句話,能化神飛昇的,要麼至情至性,堪破情關,要麼冷心冷血,悟透生死。

可是情關易破,生死難悟,多少人敗在化神這一關,癡癡感悟致死,也未能得道飛昇。

能吹出如此感人至深笛曲之人,必是至情至性之人,她不但懂情,亦能堪破情關,最難最玄妙的一關,何青青竟然已經悟透,豈不可怕。

只要想想這些年對何青青做的那些事,何仙兒就怕得牙齒打顫。可是,她轉而一想,母親說過,給何青青的丹藥是廢靈丹,從六歲開始服用到現在已經三年多,恐怕她何青青早已經是個修煉廢物,就算心性再好,又能怎樣,還不過是她腳下的踏腳石,供她消遣的玩物罷了。

這樣一想,身體的血液漸漸回暖,何仙兒燦然的笑了笑,讚美道:“沒想到三姐姐吹笛子竟然吹得這麼好,這麼想來,二姐姐的琵琶縱使大姐姐都服了,也真不配給三姐姐提鞋的。”

這一句話,成功的給何青青拉來了兩個仇恨值。何雪月本來就恨,何雪雯呢,十四歲的少女,心性再大方也有限,沒有氣悶纔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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