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霜華雖然聲音並不大,語氣也不算凌厲,但是熟悉她的人都能感覺到,這只是她良好的修養使然,實際上她已經處於十分憤怒的情緒邊緣了。
週一軒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令徐子凝意外的是他沒有任何解釋的話,而是微微一轉頭看着徐天成。
徐天成對上他的目光,臉色有些微妙,不過一瞬間的時間,就笑着對寧霜華說:“之前這孩子不是讓人來給我們說明過情況了嗎?”
寧霜華看了丈夫一眼,似乎也很意外他會幫週一軒說話,不過她還是堅持道:“這事情不是一般的事情,婚姻大事,關係的是兩個孩子一輩子的幸福,總不能就這麼稀裡糊塗的!”
這樣徐天成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大家都一起看着週一軒。
週一軒抿了抿嘴脣,對寧霜華說:“我知道您的顧慮。不過現在我還沒有辦法跟您解釋清楚這裡面的很多事情。所以,無論我說什麼都會顯得沒有誠意;可是,如果我什麼都不說,又會讓您覺得,我是在耍無賴。”
他這樣一說,寧霜華倒是一愣。徐子凝也覺得有點意外。她早就習慣了週一軒講話半遮半掩的,也明白這傢伙是打定了主意要隱瞞什麼,不管用什麼辦法,也甭想指望他能說出來。但是像現在這樣坦白地說出來他的爲難,好像還是第一次。
寧霜華一愣之後就去看徐天成,徐天成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再追問或者刁難。寧霜華跟丈夫感情極好,很少當着外人的面兒跟他爭執什麼,要不是因爲事關女兒的終身幸福,剛纔丈夫勸阻的時候兒她就不會堅持了。
但是眼下這個情況,明擺着週一軒是什麼都不會說了,但是寧霜華是做母親的,又不可能就這樣默認這麼一門莫名其妙的親事,場面一下子就僵持了下來。
徐子凝覺得氣氛格外古怪,不由自主地就去偷偷拉週一軒的袖子。她這樣的舉動也沒什麼具體的含義,完全是出於下意識,週一軒反手握住她的手,發現徐子凝的手心裡竟然微微有點出汗。
徐子凝跟他不同,他做任何事,都可以不必考慮周家其餘人的感受,但徐子凝跟她父母的感情很深厚,如果他們的婚姻不能得到她父母的認同,這在徐子凝心裡絕對是個天大的缺憾。
這是週一軒早就想到的,所以她只是輕輕捏了她的手指一下示意她不必擔心。
徐子凝開頭還以爲這傢伙到這個時候兒還不忘佔她便宜,但是很快就知道自己會錯意了,因爲外面傳來一陣喧囂,聲音很大,好像是有很多人走了過來似得。
療養院裡歷來安靜,就連正常人走在這裡面都會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和講話聲,現在這麼大的動靜兒實在是很讓人意外的。
徐子凝忍不住站起來朝外面看去,寧霜華一面說奇怪一面走到窗戶邊上往外看。
徐子凝還沒看到什麼,就覺得週一軒拉了她一下,她一回頭,就對上週一軒的笑臉。
“他們是來提親的。”
他說得很小聲,徐子凝跟他面對面倒是聽到了,但一下子卻有點兒轉不過彎兒來。
不過,很快她就明白了過來。那些雜亂的腳步就在他們的房子面前停下,倒是袁蘭先走了進來,對大家說:“外面來了幾位周先生的家人,說是要拜訪親家的!”
寧霜華和徐天成對視一眼,都覺得意外。不過既然來了,當然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寧霜華馬上就親自去迎接。
徐子凝趁着這個空檔就壓低聲音問週一軒:“你什麼時候安排的?怎麼也不提前跟我透個消息?害我剛纔緊張半天!”
話音一落她自己也察覺到有些不對。剛纔週一軒對媽媽說得話透露出幾分無奈,難道他也不知道這事兒?是後來聽到有很多人突然靠近才知道的?
週一軒擡起手指點了點門外,示意先應付眼下的情況,待會兒在說這些。徐子凝無奈地同意了,因爲寧霜華已經領着周家的人走了進來。
週一軒的目光掃向半躺在牀上的徐天成,果不其然正看到他打量的目光,跟週一軒的目光對上,他的目光又立刻掠開,落在剛剛進門的幾人身上。
徐子凝卻沒注意到這些,因爲她已經清楚地看到,周家人已經一個不落地都跟在母親身後走了進來,而領頭兒的,顯然就是周韶寧。
且不說周韶寧對週一軒古怪的態度,但是沉着臉的孫紅雲,已經讓徐子凝的眉心狠狠跳動了幾下。孫紅雲這位準婆婆對她可是絕對沒有半點兒好臉色的,而且之前她跟自己媽媽的見面也是在特殊的情況之下,雙方都沒有給對方留下半點兒好印象。
她的媽媽還好,總會剋制一點情緒,可是孫紅雲的做派脾氣,會幹出什麼來還真就不好說了!
不過,徐子凝很快就發現自己是多慮了。孫紅雲雖然臉色不大好看,但是從進來之後就緊緊閉着嘴巴一言不發,好像打定了主意要當個聾子啞巴。
而事實上,周家人除了周韶寧之外好像都是這麼個態度,一個個筆直地坐在那裡,好像完全是來充數兒的。
寧霜華和徐天成對視一眼,雖然都覺得氣氛有點古怪,但是既然深居簡出的周老爺子親自帶着一大家子人來登門拜訪,那必定不是來他們這裡練習靜坐的。
果然,寒暄幾句,周韶寧就直奔主題。
“現在的年輕人呢,做事毛毛躁躁,也不肯跟長輩商量。就像這次兩個孩子的婚事,事先也沒有跟家裡打招呼,就突然在年會上宣佈了,也搞得我們措手不及,顯得多有失禮之處。”
周韶寧一開口,就把責任全都推到了徐子凝和週一軒身上,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他們自作主張,不尊重長輩,連累長輩丟臉了。
寧霜華知道這事情恐怕不會這麼簡單,但是卻沒急着反駁,只等着周韶寧繼續說下去。
周韶寧接着說得,也不過就是些場面上的話,無非是說,既然兩個孩子情投意合,雖然做事太不妥當了些,但是做家長的也只能諒解,並且會好好操辦以後的結婚典禮免得更加讓兩家的臉面有損之類。
徐子凝覺得,父母絕對不可能就這麼相信周家人這樣的說法。周韶寧這個說法根本就破綻太多,更何況剛剛週一軒的話也從側面驗證了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媽媽又經歷過週一軒跟何艾琳放出假訂婚消息的事情,還知道自己曾經故意散播週一軒的死訊更加不可能就這麼相信他。
可令徐子凝驚訝的是,寧霜華聽了周韶寧的話,壓根兒沒有反駁,而是順着他的意思說了下去。
“孩子們做事,難免是有很多考慮不周到的地方,我們也都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可以理解。不過就如您所說,這後面的事情,可就不能由着他們胡鬧了,該怎麼辦,總要拿個章程出來。”
徐子凝聽得有些目瞪口呆,基本上後面的對話用一句話就可以概括了——媽媽各種刁難,提出各種要求,但是周韶寧基本上全都是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只不過在婚期上,寧霜華原本是想再拖一拖的,周韶寧卻催促着他們儘快辦。
寧霜華原本還想堅持,卻被徐天成打斷了。他也贊成女兒儘快嫁給週一軒,寧霜華也就沒再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纏。
所以總體來說,周家人和徐子凝父母關於他們兩個人婚禮的這次會面還是愉快的,當然,前提是要能夠忽略掉周家其餘人統一裝聾作啞的那個古怪表現。
婚禮的一些大致情況敲定之後,周韶寧就說具體的細節,還要徐子凝跟週一軒來商量,但是不管徐子凝這邊有什麼要求,他現在都能先答應下來。態度之誠懇,措辭之客氣,跟他以前留給徐子凝的印象完全不同,讓徐子凝一度懷疑這位周老爺子是不是週一軒花錢僱人假扮的?
不過,身邊的週一軒雖然一直面無表情、胸有成竹的樣子,徐子凝跟他相處久了,還是能感覺到他也有些迷惑不解的情緒,就知道自己這是在胡思亂想了。
周家人離開的時候,周韶寧突然說還有些關於婚禮的事情要跟週一軒商量,讓週一軒跟着他們一起回去一趟。徐子凝本能地覺得今天周家人來這裡就很古怪,而這個要求更是顯得突兀又不合理,馬上打算提出自己跟週一軒一起去。
可是她的話還沒出口就被週一軒的眼神兒阻止,緊跟着寧霜華也笑着說:“本來還準備了好多他們喜歡吃的菜,既然是有事,阿軒就下次再來。不過子凝可得留下,否則媽媽準備了這麼久豈不是白費了!”
她一面說一面對徐子凝使眼色,明顯是要求徐子凝留下來。徐子凝稍一猶豫,週一軒已經跟着周家人離開。
而寧霜華臉上客套的笑容也一下子消失殆盡,對着徐天成說:“你先休息一下,我有話要跟女兒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