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帶男一頭闖進來,見林誠好端端地站在那裡毫髮無損,才暗自鬆了口氣。
“帶男回來了?下次記得早一點,先去上香吧!”
周浩天的話雖然也帶了一絲責備,但是語氣卻並不見得有多嚴厲。而周家其他人都保持了沉默。
看來,周帶男在周家,比周一軒還要受歡迎一點啊!徐子凝揣測着,見周帶男直直地杵在那兒不動,又見週一軒從邊上抽出三支香遞到她面前。
周帶男看了週一軒一眼,沒有擡手去接,也沒有動。姐弟兩人都沒有說話,徐子凝卻覺得,他們之間的空氣驟然緊張,有種劍拔弩張的氣息。
僵持中,香灰一點灑在了週一軒的手上,週一軒的手卻連抖都沒抖一下,穩如磐石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勢。
“阿男,既然已經來了,就上一炷香吧。死者爲大,我也是上過香的。”林誠見他們氣氛古怪,趕緊咳了一聲勸說自己的妻子。
周帶男看了他一眼,到底是從週一軒手裡接過那三支香,略彎了彎腰就算是祭拜過了,又把香插到香爐裡。徐子凝注意到,周帶男不知道是因爲心裡實在不情願還是怎麼的,身體好像繃得很緊,手指痙攣似得微微抽搐,以至於她把香插到香爐裡的時候有根香直接被折斷了。
周帶男作爲一名傑出的外科醫生,手指不可能無法控制地顫抖。否則她要是在給病人做手術的時候,哪怕是最輕微的抖動,也可能會引發不可預期的可怕後果。所以,要麼就是她現在的內心太過激動,要麼就是,她是故意的。
周家其餘人看不出太多情緒,倒是都一副恭敬的模樣,而週一軒卻是平靜之中帶着抗拒,周帶男更是不掩厭惡。偏偏週一軒又在用行動勸說周帶男屈服……
這個無字牌位,代表的究竟是誰?跟周家又是什麼關係?
徐子凝心裡的疑惑已經達到了極點。週一軒似乎感應到她的疑惑不安,擡頭平平靜靜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必在意。
周成樑冷笑一聲兒,說了句:“我們家好像還有個人沒上香呢!”
他一邊說一邊看着徐子凝,那種陰沉的目光讓徐子凝覺得很不舒服。
這言外之意,就是在對自己挑理兒了?徐子凝擡了擡眉梢,就像林誠說的,死者爲大,上柱香在她看來壓根兒不算什麼大事兒。可是,週一軒沒有叫她去,而顯然周家姐弟對這件事的態度並不積極,她便看向週一軒。
果然,週一軒淡淡說了句:“她還沒嫁入周家。”
“沒嫁進來,不也已經訂婚了嗎?三弟,外面都說你對我這未來三弟妹可是心疼到骨子裡的,難不成真的這麼誇張?連上柱香都捨不得?還是說,你這壓根兒沒從心裡把人家當成自己家人啊!”
這挑撥離間用得,還真成熟!
徐子凝勾起嘴角,嘲諷地看着周成樑,目光裡的意思明顯得很——就你們家這種所謂的“一家人”,還真不稀罕!
週一軒冷冷一笑,說:“二哥什麼時候也像那些小報記者了?不止會捕風捉影,還會搬弄是非!”
豈止是像小報記者,簡直就是長舌婦。
週一軒的話外音誰都聽得出來。周成樑正要反駁,徐子凝疑惑地聲音響起,“大嫂怎麼過年也不回來?”
周成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點微妙,看了徐子凝一眼,再不擺出作壁上觀的姿態,看看時間岔開話題,“時間不早了,是不是該去……”
周韶寧點了點頭,帶頭朝外走去。周家人紛紛跟了上去。林誠看看她輕笑着搖頭,過去拉着周帶男也朝外走。周帶男明顯還是很不情願的樣子,不知他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周帶男才冷着臉跟他離開。
週一軒走到徐子凝身邊問她:“能走嗎?”
“要去哪兒?”徐子凝心裡的疑惑再次瀰漫。她看得清楚,剛纔周家人出去的時候每個人手上都提着香蠟紙錢、水果糕點之類的東西。
“樹林裡。”
週一軒回答的簡練,徐子凝一下子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周韶寧的時候,似乎就是在樹林裡,那裡還有一座孤墳!
別人家的大年三十,是舉家圍坐,春意融融歡聲笑語,周家的怎麼就這麼特別!徐子凝在心裡哀嚎!
“要不然,我讓福伯過來陪你去樓上等着?”週一軒見她臉色微微發白,猶豫一下詢問。
“不要!”徐子凝猛地搖頭。開什麼玩笑!這樓底下就是靈堂,腳底下會冒寒氣兒的好不好!福伯那個高深莫測的樣子,還有樓上那個瘋女人,想想都是不寒而慄的!
徐子凝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週一軒也猜到她的顧慮,沒再廢話,看看徐子凝索性直接把她給抱了起來。
“喂!不用!我自己能走!”徐子凝被嚇了一跳,隨即臉上就燒燙起來。
周家人並沒走遠,週一軒人高腿長,幾步就趕上了他們。徐子凝更是羞得趕緊推他,“你快放我下來,你們家裡人看見,像什麼樣子!”
“你我現在可是未婚夫妻,有什麼好怕的。”
“那也不行!特別是你媽媽,待會兒再以爲我這麼嬌氣連這點路都不肯走,又要罵人的!”
“她今天不會罵人,再說,你不嬌氣嗎?”週一軒壓低聲音,似乎帶着點戲謔。
他的聲音本來就是低沉性感,這樣貼在胸口聽着,合着他強有力的心跳更是帶上了股子魅惑的味道。徐子凝嘆息一聲,沒心情搭理他故作的調笑,只是琢磨着他前面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的確,孫紅雲今天很反常啊。本來她可是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的,誰知剛纔一進門就看到孫紅雲臉色發白,心事重重的樣子,不過是瞪了她一眼就轉開頭去。這跟那天在療養院看到時她強力壓制對自己的不滿還是有所區別,前者是有所顧忌地刻意控制,而今天,卻是完全讓人感覺她是在操心別的事情以至於壓根兒沒有精力管她。
徐子凝被週一軒抱着走了一段兒,路就越變越窄,兩側的樹枝橫生,週一軒爲了防止她被掛住,不得不用自己的胳膊遮擋,但是他還抱着徐子凝,行動不便,頭臉都被樹枝刮到幾次。
“快點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徐子凝回過神兒,催促他。
週一軒果然收住腳,把她放在地上。雙腳一落地,徐子凝就忍不住直倒吸冷氣。那種痠軟疼痛的感覺一下子全都回來了。偏偏這密林裡的小路崎嶇不平,真是雪上加霜啊!她咬着牙邁開腳步,卻見週一軒背對着她蹲了下去。
“快點上來。”
“啊?”
“啊什麼啊!快點!”
等她趴在週一軒寬厚的背上,腦子裡還有點暈暈乎乎地,像是喝醉了酒,真不可思議啊!周大神今天怎麼就這麼可愛呢!想着想着,她就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來不及後悔自己怎麼就像是中了邪一樣冒傻話,週一軒的回答就把她給秒殺了!
“現在歇一歇,待會兒纔好做運動!”
不用問,她也知道這所謂的運動是什麼了!她是該害羞呢還是該害羞呢?可惜現在她只想拍死這個可惡的傢伙!
徐子凝在自己背後咬牙切齒,週一軒臉上的表情也微微鬆動。朝前面看去,兩側層層疊疊的樹影幻化出猙獰的影子,周家其餘人的身影也在其間搖動,那都是和他血脈相連的親人,卻只有他揹着的這個女人,讓他有着溫暖的感覺。
這樣就好,她還有力氣張牙舞爪的,證明並沒有被嚇倒。自己家這樣的春節,有幾個正常人能夠接受的!這女人歷來表面硬的像塊石頭,膽子其實也不見得有多大,總算沒把她嚇跑就好!
週一軒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似乎生怕他微微一鬆開,徐子凝就來個溜之大吉。
這段崎嶇的山路並不好走,徐子凝自己也曾走過,現在週一軒揹着她卻顯得很輕鬆的樣子,徐子凝不得不哀嘆兩個人的體力還真不是在一個層次上的。
等他們好不容易來到那片空地的時候,週一軒才把徐子凝放到了地上。
“扭傷腳了?”林誠隨口問了一句。
徐子凝紅着臉,胡亂點了點頭。
好在也沒別人注意,周浩天親自把所有的貢品擺好,又開始燃燒紙錢香蠟等物。其餘人都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看着,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說話。
徐子凝朝墓碑上打量,發現這倒是塊有字兒的,只不過天太黑,看不清楚。看來這裡埋葬的,和他們在屋裡祭奠的並不是同一個人!徐子凝一邊想着一邊悄悄朝前挪了幾步,試圖藉着火光看看墓碑上面刻着的名字,週一軒發現她的舉動,伸手就把她朝回拉,只不過徐子凝本來就腰痠腿軟地站不穩當,被他這麼一拉,一個趔趄就朝地面摔去。
週一軒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穩,徐子凝吐了吐舌頭,差點出糗啊!
誰知就在這麼一剎那,變故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