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凝安安靜靜地看着對面的母子二人,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袁蘭不復往日的謙卑和善,也寸步不讓地緊盯着她,很明顯是要給自己兒子討一個說法的姿態。
半晌,徐子凝笑了。
“我從來不知道,偷別人東西的人,還可以有這麼多借口,這樣理直氣壯。小孩子不懂事,大人總該懂事。”
“我只是想看看,沒想拿!”小得見媽媽維護自己,馬上一改剛纔瑟縮的樣子,梗着脖子辯駁。
“不必狡辯,我看得清清楚楚。再說,我的手機放在我的包裡,你覺得這樣隨便去翻別人的東西真的有道理?老師難道連這樣簡單的是非觀都沒有教過?”
“徐小姐,你這麼大個人了,跟個小孩子真的有必要這樣斤斤計較嗎?反正手機既沒壞也沒丟,什麼損失都沒有,不要追究了好嗎?”
“照這樣說,這件事,全是我的不對咯?”
“徐小姐,我沒有這樣講。何況大家都這樣熟悉了,平常您母親也經常說,早就把我們母子當成自己家人。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如果真是把我們當成一家人,真的不用這樣計較,您說對不對?”
“一家人?”徐子凝玩味地重複了一遍,眼底罩上一層霧氣。
“您要實在不肯就這麼算了,那不如這樣,您這個手機買成多少錢?我照價給您,就當是我買下這個手機好了!”
“照價賠償?”
“不是賠償,是買。”
徐子凝再一次失笑,“我不算太有錢的人,這手機倒也花了好幾千塊。”
“我明白,沒關係,我買下來就好。徐小姐大概是有潔癖的吧,不喜歡人家碰你的東西?沒關係的,我買下來您重新買新的好了!”
“被碰過的,不止是這個手機。”徐子凝看着她,說得慢吞吞。
“啊?”
“要拿出手機,這個包他總得先打開吧?”
“那……我連包一起買下來。”袁蘭遲疑了一下。
“你看清楚,這個包,是全球限量版的。”
“我知道。”
“哦?想不到你對奢侈品還這麼有研究!我第一次見護工對奢侈品這麼瞭解!”
“您說笑了,什麼瞭解不瞭解。只不過您跟周先生在一起,他那樣的身份地位,想來您用的穿的,都不會是俗品。”袁蘭微微垂下眼瞼,一隻手摟着自己兒子的肩膀,語氣淡淡,看不清臉上的神色,“這包不管值多少錢,我都賠。”
“兩萬六。”徐子凝也淡淡地說。
“好,我馬上去拿卡……”
“我說的,是美金。”
徐子凝並沒撒謊,她自己當然是捨不得買這麼貴的東西的,這還是週一軒送的。
“這……”袁蘭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了。
“媽媽!不賠給她!她這是在訛詐我們的錢!我又沒給她弄壞,只是摸了一下!”小得馬上大叫起來。
“你看,連訛詐都懂。可見小孩子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徐子凝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母子二人。
“徐小姐不要這樣講話,這包,我買下來就是了!”袁蘭一咬牙,轉身就要去拿卡。
“等一下。”徐子凝當然並非真的要讓她出錢,“我記得我給你的薪水不低,但是似乎還不足以這樣輕鬆地支付這麼貴的東西吧?”
“是,不過我手裡還有一筆賣房子的錢。”
“哦?那些錢,不是拿來給你兒子交學費了嗎?貴族學校的學費,似乎不便宜吧?難不成你以前住的是什麼豪宅,能賣很多錢?”
“徐小姐說笑了,哪有什麼豪宅。”袁蘭勉強地笑笑,“我工作這麼多年,手裡還是有點積蓄的。”
徐子凝還要說話,寧霜華回來了。見氣氛不對,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屋裡的幾個人。
“媽,您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徐子凝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
“有點冷,我回來換件外套。”
“哦,那走吧,我陪您去換。”
寧霜華點了點頭,她現在心力交瘁,也不想多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是要我們賠你的包嗎?還要不要了?”
她們剛剛一轉身,小得就叫了起來。
“賠包?賠什麼包?”寧霜華遲疑地看着徐子凝。
徐子凝的臉色很難看,並沒說話,只是看着袁蘭。袁蘭卻微微垂目,避開她的目光。而一旁的小得,則好像得到了母親的默許甚至是支持,立刻三言兩語地就把整個事情說了一遍。
當然,在他的描述下,徐子凝完完全全變成沒事找事、仗勢欺人的那一個了。
寧霜華當然清楚自己的女兒是怎麼樣的人,聽了並不相信,只是說:“我看這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袁蘭依舊不說話,一副受了委屈又不敢說的樣子。
寧霜華嘆了口氣,看向徐子凝。
徐子凝看了袁蘭一眼,只說:“是有誤會,我不需要她們的錢。不過這些事都是小事,媽您還是先穿了外套去看我爸爸吧,我想,他現在需要妻子陪在身邊。”
寧霜華嘆了口氣,“都是自己人,話講開了也就沒事了。我也確實沒精力去管這些事,你們都不要爲了這些小事傷了和氣。”
“我知道的,媽。”
徐子凝答應着,送走寧霜華,看着袁蘭。
“徐小姐,您看,您母親真的是拿我們當自己家人的。”袁蘭笑得心平氣和,“不過呢,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所以,這包我還是會給錢……”
她話音未落,就驚愕地看到徐子凝直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媽!你爲什麼老是對她們那麼小心翼翼地?咱們又不欠她們的!”小得憤恨難平。
“這些事,你不懂!”袁蘭笑了笑,目光深長。
徐子凝並沒直接離開療養院,去重症監護室門口陪在寧霜華身邊默默坐到了天黑,然後纔對她說:“媽,我這幾天可能有點兒事情,暫時不能過來看您……”
她這話說得非常艱難,就像被人卡住了脖子似得,艱難地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往外擠。
“怎麼?周家那邊的親戚都要去拜年?也好,別失了禮數。你爸爸這裡……唉……有什麼事情我會及時給你打電話的。”
徐子凝低着頭,“嗯”了一聲,並不分辨。
“不用難過,你來不來,也沒什麼區別,有醫生照顧他。不要再像以前那樣,白天忙碌一天,晚上又跑過來。這裡距離市區太遠,再說你也不是一個人了,還有阿軒。”
“您看,我這不是都已經想到了嘛,您就別擔心了。”
徐子凝故作輕鬆地起身告別。
寧霜華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兒離開的背影。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女兒離開的腳步似乎顯得很匆忙,背影也帶了一絲決絕。看來自己這兩天真的是太愛胡思亂想,嘆息一聲,寧霜華把外衣拉緊了一些。
徐子凝剛走到停車場就看見週一軒在車上等她,見她走過來,週一軒下了車,盯着她看了一陣兒似乎並沒發現什麼異常,才攬着她讓她上了車。
“剛纔我有事出去了一下,回去見你陪着你媽媽在ICU門口,怕我在你們講話不方便就到車上來等你了。”週一軒做事很少解釋什麼,現在卻唯恐說得不夠詳細。
徐子凝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我今晚會回去?”
“猜得。”
“猜得還挺準。”徐子凝苦笑一聲,轉頭看着車外。
“不必再回周家。”週一軒又告訴她。
徐子凝點了點頭。現在她真的覺得每一個細胞都很累,不用去面對那個複雜的家庭,當然再好不過。
“阿蘭回來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什麼?她不是在國外度假麼?怎麼會突然回來?是不是你跟她說了什麼?”
“我能跟她說什麼。好像是她那收養的寶貝女兒對國外氣候不適應,所以急着趕回來的。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只是聽風品提了那麼一句而已。要不你去看看?”
“不用了,改天再說吧!”徐子凝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週一軒也沒說什麼,隨手打開車內音響,放了首輕柔的曲子。徐子凝閉目靠在座椅上。寬大的真皮座椅妥當地保護着她,跟身邊男人身上散發出令人安心地氣息一起,讓她很快就昏昏欲睡。
似睡非睡之間,徐子凝覺得車停了下來,似乎有人跟週一軒在說話,週一軒下了車不過很快又上來了。
等她再次清醒地時候,已經到了家裡。揉了揉酸脹的頭,徐子凝說:“我怎麼又睡着了?”
“能睡就睡,兩個晚上都沒有休息過了,當然會困。你又不是超人。”
這男人,明明是關心的話也能說得這麼彆扭,不過,看着他紅通通地眼睛,徐子凝倒覺得,他這話也不是那麼刺耳。
週一軒說完就提着個大盒子朝廚房走。
“那是什麼?”
“阿蘭煮的飯。你說不去吃,她給打包讓我帶回來了。”
“她怎麼會煮了我們的飯?”
“我跟你講過,你自己說不去做客。”
“你是這麼說的麼?”徐子凝扶額,果然跟周大神溝通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