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袁蘭帶着幾分蠱惑的語氣,徐子凝笑了。
“你該不會這樣幼稚,以爲我會幫你們繼續欺騙我母親。”
“不是欺騙。我們不想傷害任何人。”
袁蘭悠悠地嘆息一聲,“子凝,你是個很聰明的姑娘,應該明白,這世界上,最說不清道不明的就是感情。”
“你是個講道理的人,就很清楚,這世間最沒道理好講,最不受約束的就是感情。”
“我和你父親相識的時候,都有各自的家庭,我們也愛各自的家人,可是,偏偏我們就相愛了。”
“不是沒有猶豫掙扎過的,不是沒有遭受過良心道德的譴責的。可是,沒有用啊。”
“你也馬上就要嫁人,應該明白,最不受理智剋制的,就是這感情。”
袁蘭說得不緊不慢,一貫舒緩的語調和誠懇的語氣,帶着能安撫人心的力量。
往日裡,她的出現,於寧霜華而言,無疑是一個鎮定劑,可看着她現在還在自己面前試圖扮演這樣一個角色,徐子凝只想冷笑。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這樣無恥。”徐子凝壓抑着心裡的憤怒,語氣清冷,“世界上怎麼總有你們這種人,動不動就把什麼真愛掛在嘴邊,好像這樣一來,自己的無恥行徑就能變得無比高尚了!”
袁蘭溫和的笑意微微一收,“我和你說得那些人不一樣。你也清楚,你父親的錢,我一毛錢都沒有花過。他受傷昏迷,我不求回報地來伺候照顧……”
“那也改變不了你就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第三者的身份!還是個工於心計、詭計多端的小三兒!”
“子凝,你怎麼能這樣說……”
“我說得不對?你口口聲聲沒有花他的錢,那麼他把公司的財產轉移了是想做什麼?”
“這我不清楚,我……”
“袁蘭,我不想跟你再說一句話。我鄙視你這種女人。”
“子凝,我和你父親的事情,不是我一個人……”
“是,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該我父親付出的代價,他自然會付出。背叛家庭,他自然要承擔他自己釀成的苦果。我不會認爲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個人的錯。如果你今天不來,我不會像個潑婦一樣找上門去罵你打你。”
“可是你居然還有臉端着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來給我上課?真是可笑!”
“我不和你爭辯這些,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和你父親商量了一下,我願意和你們母女和平共處……”
“哈哈哈!”
徐子凝猛地轉身,死死盯着袁蘭,“你真偉大,真會委曲求全啊!我是不是還得對你感恩戴德?感激你沒有雀佔鳩巢?感恩你不急着小三上位?感謝你大發慈悲沒有把我們母女趕盡殺絕?”
“徐子凝,你要是一定要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袁蘭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
“這樣就對了。一個人,裝得太久,實在是很辛苦的吧?”徐子凝怒極反笑,“我不想跟你廢話,你有本事搶得到什麼,儘管拿去!不過,偷來搶來的,到底能不能長久,我們拭目以待!”
袁蘭一眼不發地準備下車,腳剛一捱到地面,就聽到徐子凝冰冷地扔出一句話。
“有個會偷會搶的媽,以後兒子會長成什麼樣子,實在是令人期待!”
袁蘭的臉色刷地變得鐵青,轉頭狠狠瞪了徐子凝一眼,朝夜色中走去。
“你沒事吧?”
週一軒馬上朝車裡看,小心地觀察着徐子凝的臉色。
“沒事,我休息一下,進去跟我媽提這件事。”
“直接告訴她?”週一軒皺着眉,“有時候謊言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謊言被擊碎的那個時候。”
“所以你才一直猶豫不肯說破這件事,甚至想方設法地幫着他們隱瞞?”
面對她的質問,週一軒沒有辯解,只是憂心忡忡地看着她。
徐子凝深深吸了口氣,她知道,她的情緒已經有些失控,也難免遷怒於週一軒。
可是,她更清楚,她的母親,和她都是真正驕傲的人。寧可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哭,也不要在華麗的謊言下被欺騙。
“這是我家裡的事情,我去處理就好,你先回去休息吧。”
週一軒拉住她的手腕,“子凝,我陪着你。”
“家醜不外揚……”
“我和你本來就是一家人。”
“我明白。可是,儘管他是個渣男,也還是我父親,我還是想可笑地給他留那麼一點顏面。”
“好,我明白了。”
週一軒不再阻攔,把車門打開,等徐子凝下車之後,緊緊地擁抱了她一下。
“去吧,我就在這裡等你。”
徐子凝用力地眨眼,把眼淚逼了回去,腰背挺直,一步一步,走得堅定。
一輪紅日跳出地平線,天色大白,晨曦在她的背影上投出一副絢爛地色彩。
徐子凝沒想到,纔剛走到門口,就遇到了母親。儘管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告訴母親實情,可猛地一看到她,又不知該如果開口。
“媽,您眼睛怎麼了?”
對上母親紅腫的雙眼,她心裡一沉。難道她已經知道了?
打破一個持續了十幾年的謊言何其艱難,更何況這謊言還是母親所有生活的重心!
昔日的驕傲滿足一旦全部變成欺騙,這要讓她如何面對如何承擔!
此刻,對着母親紅腫的雙眼,徐子凝也體會到了週一軒得知真相時的糾結輾轉。其實,她又何嘗不是這樣!
“子凝,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寧霜華的聲音有些嘶啞,不等她回答又說:“昨天你爸爸清醒了,這雖然是個好消息,但是時間太晚,我又怕中間還有什麼變故,並沒有通知你。既然你來了,就趕緊進去看看他。”
“您這是要去做什麼?”
“我去買點東西,很快回來。”
“媽,我有事跟您講……”
“別急,不管什麼事,也等我回來再說。”
徐子凝看着媽媽匆忙的背影,只能把所有的話都給嚥了回去。
她轉身看着房門,卻遲遲不能下定決心進去。
“子凝?怎麼不進來?”
身後傳來父親的聲音,徐子凝身體一僵,轉身緩緩看着他。
徐天成坐在輪椅上,和他之前的狀態並無太多不同,甚至還胖了一點。
大概是逆着陽光,徐子凝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眨了眨眼睛,從他身邊走過沒有跟他說話。
“子凝,你這是怎麼了?跟阿軒吵架了?該不會是不高興見到爸爸醒過來吧?”
徐天成帶了幾分驚訝幾分玩笑幾分試探地搖動輪椅跟了過來。
“袁蘭不會沒有給您打電話說了剛纔的事情吧。”
徐子凝壓抑着心裡翻滾的所有情緒,艱澀地用沒有任何起伏的語氣問他。
徐天成臉上的微笑有點兒掛不住了,沉默片刻,對上徐子凝分毫不讓的目光,纔不得不幹笑一聲,“是她太沉不住氣……”
“我看是太沉得住氣纔對吧!”
父親語氣里居然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寵溺,徐子凝所有的情緒瞬間爆發!
“瞞了我和媽媽十幾年!在你昏迷的時候,還裝成護工來接近!你們把我和媽媽當成什麼?傻子還是笑話?”
“子凝,你不能從這個角度看問題。隱瞞這件事是我的錯,但是袁蘭她來當護工完全是因爲擔心我,你不要這麼說……”
“爸爸!你居然還維護那個女人?是,你昏迷的時候她還等着你,給你養大了兒子,所以你就被感動了?那我媽媽呢?這麼幾年,我媽媽幾乎從來不離開你病牀三米範圍,我媽媽掉了多少眼淚你知道嗎?”
“你覺得袁蘭不肯花你的錢高尚偉大,那這幾年我苦苦支撐幫你還欠款又算什麼?”
“子凝,爸爸不是這個意思。”
徐天成也有些動容,“我說過,我們是一家人,這是不可能改變的。可是袁蘭母子,我也沒有辦法當他們不存在,我並沒有打算讓他們和你們生活在一起,我……”
“你還是打算像以前那樣金屋藏嬌?”徐子凝胡亂抹了抹不知什麼時候流出來的眼淚,咬着牙冷笑,“我媽媽纔不會稀罕你這種施捨!”
“什麼和以前一樣?以前一切都是你在騙人,你還想騙我媽多久!我不管你們打得是什麼算盤,我不會讓我媽媽再像個傻子一樣被你們糊弄!我要把什麼都告訴她!”
“怎麼了?”
不等徐天成說話,寧霜華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徐子凝見她手裡拿着一束百合,心裡更是一抽。媽媽提過,爸爸第一次送給她的,就是一束百合花。
那個時候國內百合花還很少,那一束花花掉了爸爸大半個月的工資。她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媽媽回憶起這件事的時候臉上甜蜜羞澀如少女般的笑容。
如今,那笑容都化成鋼針刺得人生疼!
“子凝,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也是你父親。”
“媽,您知不知道……”
“子凝,有些事,是我和你爸爸之間的事情,你讓我們自己來解決,好麼?”
“媽,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徐子凝猶疑地看看父親,“他們跟您說了什麼?您不要再被他們矇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