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繡玲瓏講述的往事,祁震陷入一陣沉默之中,在他所瞭解到霸仙老人的記憶之中,不滅災星本身應該是一名實力極其強悍的天魔,甚至遠在一般黑將魔之上。
三千多年前降臨浩土的天魔之中,不滅災星在地位上基本算得上最高層次的了,不僅僅是個體強悍無匹的實力,在智慧上也遠超其餘天魔,否則不可能生出兼修仙道、潛伏玄天宗的想法。
然而即便如此,不滅災星在面對霸仙老人的幾次戰鬥之中,還是屢屢失敗,最後還是不得不以偷襲的方式來解決掉天魔大敵。
祁震料想,不滅災星固然智慧超羣,能夠以天魔出身兼併仙道修爲,可是其修爲本身必定和真正的仙道修士有所差別,即便有所謂的煉虛境修爲,也無法跟霸仙老人或者玄天三聖此等人物相提並論。
甚至可以說,如果青嵐祖師或者當今的祁雨,在未來突破到煉虛境之後,也未必不能與當初的不滅災星一戰。
祁震沒有經歷過在衆生之間輪轉、深陷胎中之迷的情況,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情形,不滅災星困鎖於尋常人身之中三千餘年,不得絲毫超脫,即便是有橫傲江之後打破胎中之迷,那過往前塵一樣會如同無盡洪濤卷席心智,絕非尋常人能可抵禦的。
在當初突破煉神境、窺見元神靈光的那一刻,祁震自然而然就明白了,每一個人在世間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仙道修煉求證自我獨異於天地,雖是逆天而行的舉動,但本質上卻也還是自然之理,因爲世間萬事萬物本就有所差異。
縱然不滅災星的元神困鎖在凡人輪轉之間,但其獨特應該尚存,祁震至今很難信任,如此人物會徹底扭轉心智,與天魔分道揚鑣。
如果說祁震對自己父親祁剛剩下的那一點懷疑和排斥,那就是來自於對天魔的極端反感,而這種反感又是來自於三千年前的大戰。
不得不說,霸仙老人的修爲實在是太高,如此人物的思緒情感,即便是在神識中殘存的分毫,都會徹底改變了祁震的狀態,即便祁震也有了煉神境的修爲,卻還是無法擺脫傳承中的影響。
這纔是真正超越煉神境的修爲,一個念頭足可以改變世間,祁震如今對中州乃至於整個浩土帶來的影響,本質上也是霸仙老人那古老的意念所觸動。
但是祁震自己並非霸仙老人的轉世,也不是那股意念操控之下的傀儡,最起碼,如今立身於西野之域、求證武道的祁震,已經漸漸開始擺脫這種影響。
“本座沒有想到,玄天三聖居然能夠把這麼一名不滅災星、絕世魔頭,扔在人間輪轉之中這麼多年,你說,如今的他和橫傲江相比,是否真的有所改變了?”繡玲瓏雙眼有些迷離地問道。
祁震聲音低沉地回答道:“他不是橫傲江、也不是不滅災星,他只是我父親祁剛而已。”
“你看上去並沒有完全把他當作是你的父親。”繡玲瓏說道。
祁震苦笑道:“那是我從來都沒有料到自己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比起仙道中的身份,我仍然只是把自己當成那個病弱在牀的人罷了。”
“這可不像仙道中人的想法,更不是求證武道的強者會動的念頭。”繡玲瓏說道。
祁震說道:“有人說過,真正的祁震只是中人之資,或許他說得沒錯。”
繡玲瓏撇了撇嘴,有點不在意地說道:“你的修爲本座可看不透。”
“你的我也沒看懂。”祁震直視繡玲瓏說道:“我原本把你當成徹徹底底的魔道巨頭,如今看來,你似乎由魔入仙,另闢蹊徑地找到一條修煉之法了。”
繡玲瓏甩着雙腿說道:“一百多年的時間,西野之域也不如中州繁盛,能做的事情也就是琢磨一下修煉了唄。橫傲江當年讓我幫他處理的東西之中,也有一些仙道典籍,可惜並非各大宗門根本傳承,所以本座的根基依舊是七彩宮的《化生訣》。怎麼樣?小子,要不要來嚐嚐滋味啊?”
說着這話的時候,繡玲瓏擡起一條腿,裸呈眼前,嬌媚萬分,似乎在誘惑祁震。
祁震皺眉冷道:“我沒有這種興趣,只是沒想到你知道災星的去向之後,還有這種想法。”
繡玲瓏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說道:“是你說的,橫傲江不是祁剛,當年爲他所做之事本座也全部完成,是他將本座閒置西野百餘年,無聊死了。”
“那你就把神殿之下的世俗生靈當作玩物一樣對待?”祁震質問道。
“又來了!”繡玲瓏甩手說道:“本座說了,俄古洛的家人我不追究就是,你這人怎麼這麼愛管閒事?”
祁震說道:“除了天魔,我對魔道也沒有什麼好看法,若是身在中州,金刀劈道此刻恐怕要染上魔道餘孽的鮮血了。”
“哦?那你爲何不動手?”繡玲瓏頗有興致地問道。
祁震坦白道:“我打不過你,至少現在是這樣。”
“哈哈哈——”繡玲瓏躺在寶座上捧腹大笑一輪,說道:“祁震你這小子果然不同凡響,我還以爲你會撂下什麼狠話之後一走了之!哈哈哈哈——”
祁震沒有理會對方的笑聲,說道:“但我還是奉勸你一句,待得與天魔大戰過後,中州仙道只會繁盛甚於往日,到時候西野之域中的魔道餘孽,也不過是滾滾車輪之下的螻蟻,你好自爲之!”
“本座聽不明白,你是要本座繼續逃亡嗎?西野之域更往西,則是積沙死海了。”繡玲瓏眼神突變凌厲的說道。
祁震搖搖頭,說道:“你們還不明白嗎?到底是什麼引發了仙魔大戰?是因爲修煉根底和目標的差別嗎?絕非如此!是魔道中人行事暴戾嗜血,我從不否認魔道之中有境界超然之人,但是他們也無法徹底與同門同道割裂開來,魔道之惡行,是你們所有人共同揹負的業障,所以鬼方之地的決戰纔會這麼慘烈。
但是如今歲月不同了,魔道已經徹徹底底沒有跟仙道叫板的實力,在西野之域也只是最後的苟延殘喘,穢天教餘孽的反撲,在中州仙道看來,已經成爲讓門人弟子歷練試法的對象。你們早就沒有了當年的風光,但是同時,你們也再也無需揹負百年之前的業障。”
繡玲瓏說道:“如果是近百年來新生一代的門人,他們確實算不上你們口中的魔道了,只不過是一些對傳承沒有深刻認知、只會一兩門法術的愚者而已,井底之蛙妄以爲擡眼便是天下。可是本座不同,本座乃是七彩宮六使之一,留在此地,本座已經退無可退。”
“我也沒讓你退。”祁震說道:“如果說跟仙道合作呢?”
“如果你父親身邊現在還容得下本座。”繡玲瓏有一絲狡猾地說道。
祁震否定道:“不,我父母之間最好別再多加一絲變數了……我的意思是玄天宗。”
繡玲瓏瞪大了眼睛,看着祁震好像看見什麼稀奇古怪的事物般,過了許久才說道:“小子,你瘋了嗎?仙魔大戰說到底,是橫傲江跟玄天宗的抗衡,如果不是鬼方廢墟讓人不得而知內中情形,本座的存在被抹滅,玄天宗估計會派人毫不留情地擊殺本座,你現在讓本座去跟玄天宗合作?”
祁震冷靜說道:“你可知道如今玄天宗在做什麼?”
“你會告訴本座?不怕本座插手影響?”繡玲瓏問道。
“告訴你也無妨。”祁震自信說道:“玄天宗最近在集合宗門上下力量來打造一件神器,是足可以破開無盡域外空間的神器,其功效與逆神杖相似。”
“好大的手筆!可是……這種神器沒有那麼輕易成功吧?”繡玲瓏問道。
祁震點頭說道:“不錯,逆神杖當初乃是天魔所打造,可是如今已經成爲維持大羅洞天門戶的重要事物,無法動用,正因爲與天魔有關,所以玄天宗打算與萬寶閣合作。”
“以玄天宗的行事,不可能不戒備你的父親吧?”繡玲瓏似乎猜到了什麼。
祁震說道:“正是如此,然而這一點也是我所擔心的,不管他這一世的身份爲何,他的所作所爲都讓我相當警惕和戒備。而我作爲玄天宗的弟子,不得不爲宗門思考應對之策。”
“你想讓本座向玄天宗出賣橫傲江當年的各手準備?”繡玲瓏說道。
“不錯,萬寶閣的驟然出現,讓當今仙道次序大變,我不知此事是福是禍,但無論如何也需要有應對手段。”祁震說道:“如果萬寶閣其意並非動亂天下與仙道、引來天魔,那自然最好,如果真的落入最惡劣的情況下,你提供的信息很有可能就是僅有的機會。”
“小子你別忘了,那個可是你的父親啊!”繡玲瓏緊緊抓住寶座的手柄,她發現,祁震的決絕和狂熱程度,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強烈。
祁震神色略微深沉,說道:“正是因爲他是我的父親,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他跟天魔、跟不滅災星這個身份毫無瓜葛,但越是如此,我就越不能放下警惕。”
繡玲瓏向後靠了靠,說道:“本座有必要按你說的做嗎?此事百害而無一利,很可能本座一踏入中州,就被各路仙道高人攔下阻擊。”
祁震說道:“信與不信、做與不做,都在你自己一念之間,實際上你毫無動作,玄天宗也不過維持現狀而已。但是我可以跟你說,當今玄天宗掌門流光真人,對魔道的認識和見地遠在我之上,大羅洞天之中的封魔樓內,盡是當年仙魔決戰之後封存的魔道遺物,其中就有七彩宮的傳承之物——紅粉骷髏。
別的我不太瞭解,可是魔道六門中的傳承之物,往往有着回溯修煉根底的手法,你若真想由魔入仙、重修正軌,紅粉骷髏是你必須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