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一顫,滿眼憂傷,擦拭的幅度不敢太大,但又怕她着涼,只好拉過被子遮住她正前身。
還沒擦完,手絹已經涼了,他起身把手絹浸泡在藥水裡,隨意晃動幾下,又撈起來繼續爲她擦拭身子。
也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他終於把她上身擦完了,至於腿,不該看的就當沒看見,心靜才能做好事。
於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念佛家的靜心咒,一邊細心地照顧她。
創艙外的小廝掛起了燈籠,幽暗的光從窗戶投了進來,落在她身上,簡單的常服包裹着她瘦弱的身體,
肆意鋪灑在牀榻上的裙襬卻是最柔和的綢緞,只是她昏迷不醒的容顏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下顯得有些白,那種容易消失的蒼白,他忍不住想把她摟在懷裡。
“秋兒呢?秋兒在哪裡!”門外傳來喧譁聲。
他笑着摸摸她的發,起身推開船艙的門,看見一身老僕人打扮的唐母,拱手行了禮:“老夫人安好!”
“老身多謝南公子救秋兒一命!”說着唐母就要跪下去,南淵輕連忙將她扶住:“我心悅秋兒,老婦人不必如此!”
“你都!”唐母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即使他什麼也沒回答,只是笑着點點頭。
唐母卻自責地念着:“都是我的錯!我的錯!”不知不覺已老淚橫秋。
側身站在一旁的南淵輕安慰道:“人各有命!不怪你!”
唐母回頭看着這個溫文爾雅、儀表堂堂的年輕人,突然覺得唐秋是時候該出嫁了,只要他願意娶唐秋。
哎!都是她誤了秋兒!她懊悔地數落着自己,低着頭走進船艙,看見唐秋穿着樸素的常服安靜地躺在牀榻上,一頭青絲鋪灑開來散了一枕頭,只是她雙眼閉合的那樣緊,好像再也不會睜開。
“秋…秋兒!”唐母一個重心不穩,身子直直向前墜去,還好南淵輕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
“老婦人,小心!”
“勞煩南公子扶老身過去!”
“唐老婦人不必多禮!”南淵輕扶着老婦人坐在唐秋的牀榻邊。
她佝僂着腰撫摸唐秋滿頭青絲,夜風輕輕過,搖曳的燭火讓人看不清她的眼底的情緒,只有垂下幾縷蒼蒼白髮,無端的讓人心寒。
一個女人從二十歲到三十歲,最好的年華都給了自己的女兒,現在卻要失去自己的女兒!
“她這輩子做了什麼孽啊,竟讓秋兒替我受過!老天爺啊!我要是真的錯了!就讓我代秋兒去吧!”
失了往日的優雅,老婦人附在唐秋的身上嚎嚎大哭,做這天下母親都會做的事,只求她的女兒安然無恙。
這種淒涼讓周圍略有一點心軟的人都忍不住轉過身去,不願意再看。
船艙裡明黃的燭火晃啊晃,晃傷了她的眼,晃傷了他的心,唯獨晃不醒牀榻之上那美如謫仙的人兒。
她精緻的容顏漸漸泛起毫無生氣的青灰。伏在她身上的唐母也發現了這一點,坐直了身子無助的看着周圍的人:“這是怎麼回事?”
聞言唐秋的四姑上前一步,看着唐秋額頭上漸漸浮現的皺紋無奈的搖了搖頭:“救不了了!”
“怎麼可能!三姑娘你不是醫學國手嗎?怎麼會救不了!你再看看!”唐母像瘋了一樣抓住唐秋三姑的肩膀使勁兒地晃。
唐秋的三姑也不伸手擋開,默默的承擔着一切。
“少爺!”在一旁憋了好久的微蘿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唐秋牀榻前就開始哭。
周圍的人漸漸意識到唐秋可能是真的不行了,紛紛開始送行。
唯有南淵輕一言不發的盯着唐秋胸口上躺着的玉佩,在心裡默唸不要裂不要裂。
突然南淵輕一聲咋呼:“三姑你快看!秋兒額上的擡頭紋停了!”他指着唐秋的手因激動略有微顫。
唐秋的三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唐秋額頭上的細紋漸漸地隱了下去,就連臉色也漸漸有了血色。
她驚喜的一按唐秋的脈:“成了!”
“什麼?成了?”唐母愣愣地看着欣喜若狂的唐秋四姑,有些反應不過來。
“秋…秋兒救回來了!”唐秋的三姑高聲宣佈,激動的舌頭都些捋不直。
“真的嗎?”
“嗯!”
瞬間船艙裡一片歡喜,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抱做一團,最誇張的還是唐秋的四姑摟着自己三姐一個勁兒的親。微蘿見狀也跑上去抱着唐秋的三姑一個勁兒的親。
只有紅纓扶着老婦人安靜的立於牀榻,陪着南淵輕靜靜的守着唐秋。
夜悄悄地轉了涼,卻冷不了這滿船的熱情,岸上竹林裡的知了也被這喧鬧吵得沒了聲,好像知道自己鬧不贏着滿船的歡喜,所以乾脆不鬧了。
唯有明月默默的向西邊滑去。
翌日,晨光透過窗戶灑在南淵輕熟睡的面容上,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他從夢中驚醒,睜着略有泛青的眼眶四處探看,面容憔悴。
一扭頭,卻發現唐秋的臉放大在自己面前。一陣莫名其妙的安心感襲來,他伸出手去摸,微涼的指腹在她臉上來回,他感受到她微熱的體溫。
突然間他覺得就這樣默默地看着她也是一種幸福,想着他就傻傻的笑了。
突然唐秋的手猛地一動,她乾渴的嘴脣不停的一張一合,好像擱淺的魚在尋找活下去的水,更詭異的是她嘴裡竟咕嚕咕地開始往外冒白沫。
南淵輕立即意識到唐秋有些不對勁兒,立馬對外吼到:“三姑你快來!秋兒開始吐白沫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守在船艙外和衣而眠的唐秋三姑立馬衝了進來,一把按住唐秋的脈搏:“不好!秋兒發熱了!不過這也是好事!說明秋兒快醒了!”
“什麼秋兒要醒了!”南淵輕驚呼着重複唐秋三姑後半句話。唐秋三姑點點頭拿起一旁的筆墨紙硯,龍飛鳳舞的開着藥方。
哐當!一聲巨響!一個茶杯墜落地上。站在門口的微蘿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們:“天吶!少爺要醒了!”
昨晚微蘿執意要留下來照顧唐秋,沒想到她剛端着水要進去,就聽到這個勁爆的消息,高興的差點跳了起來,不管濺了一地的水,拉着唐秋三姑的衣袖反覆確認:“木聖姑姑這是真的嗎?”
“嗯!真的!待會兒你去唐府,把這個藥房給紅纓,讓她照這個方子去郊外的山間採一些藥來。記住千萬不要被人看見了!”唐秋三姑對着剛寫好的藥方吹了吹,雖然有些字跡還沒幹,但是不能耽誤秋兒的治療,隨手將藥方一疊,塞進微蘿手裡。
“微蘿謹遵姑姑吩咐!”便轉頭飛身出了船艙。
隨後唐秋的三姑又對南淵輕道:“你去後廚打點熱水,記住水裡一定要倒道上二兩上好的白酒!記住只能多不能少!”
“那秋兒呢?”
“這裡有我!我先用針試着控制一下她體溫,你動作一定要快!秋兒這回能不能醒就要看此番了!”
“姑姑有幾成把握?”
“七成!”
沒等唐秋的三姑說完,眨眼功夫,南淵輕已經端着水從後廚回來了,她三姑滿意的點點頭。
這速度!不錯啊!可以給她當助手了,就是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
她隨意想着手上的動作卻從未停歇,從裡袖掏出隨身攜帶的麻布,放進在南淵輕打來的水裡。
無意瞟到某人又在盯着自己大侄子發愣,有意沒意的咳了聲:“還不過來幫忙!”
“哦!”這下南淵輕纔回過神來挽起衣袖,走向唐秋的三姑:“姑姑需要我做點什麼?”
“你把布對摺成四段,用剪刀剪開,待會兒我說捆,你就把泡好的布給秋兒綁上,切記一定要綁在我按住的地方!聽明白了嗎?”
“嗯!”
“那我們開始吧!”
晨曦的光開始有了溫度,兩人爲了控制住唐秋的體熱忙的滿頭大汗。因爲水不能太涼,所以南淵輕不斷的進進出出,看着累,他卻忙的不亦樂乎。
而唐秋的三姑更是忙的連汗都顧不上擦,這套控制體熱的土法子對醫者的手法要求極高,也很複雜,所以她用起來都有費力。但是隻要能把唐秋救下來,別說手法複雜,就是逆天而爲,她也願意。
微蘿和紅纓更不用說,從這座山飛到那座山,剛纔採完就趕緊往船塢趕,飛奔過百里路,連氣兒都不帶喘,更不要說休息了。
大家爲了救治唐秋從凌晨一直忙碌到到中午。好在上天不負有心人,唐秋的體熱總算控制住了。
他們卻累趴了。
雪珂和唐母來送飯時差點以爲走錯地方了。
定睛一看地上躺的是微蘿,靠着椅子睡的是唐秋的四姑,趴着牀邊的是南淵輕,走進屋子一回頭,門後還站了個,心驚之餘發現是紅纓。
滿地都是用廢了的麻布和草藥渣滓,可見工程之巨大,這場面還真的讓唐母即震撼又感動。
但是看到牀榻上面色隱約透着紅潤的某人時,她們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但一看到唐秋昏迷不醒的模樣,老夫人就仍不住擡手去擦眼眶邊的淚水。
“老婦人,放心!你看她們這麼努力秋兒一定會好起來的!”雪珂貼心的安慰到。
唐母含淚笑着點點頭:“把飯菜擱置在桌上吧!她們醒了就能看見,只是不知道秋兒這麼不吃不喝的,我…”
“會好的!會好的!”雪珂連聲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