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湯 一
在所有人的眼中,張元一從小都是那個最不讓操心的。
身邊的玩伴一個個成了家長頭痛的孩子,成爲老師搞不定的學生,成了學校裡的無法招惹的傳奇時,張元一永遠都只是掛着淺笑,站在喧鬧的中心,讓人無法小覷,可總無法成爲中心。
但是,張元一從來不在意這些。
所以,還是初中生的邱秋玩弄戲耍小女生的時候,自己就站在旁邊看着,還是高中生的沈城已經在A市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勢力時,自己還是站在附近觀望,還是大學生的馮如謙利用自己的身份進入那個骯髒奢華的社會中爲陳清歌上下打點的時候,自己依舊站在邊緣上。
張元一自己都以爲這一輩子,自己就這樣站在繁鬧喧譁的世界邊緣,受盡圈外豔羨的目光,嚐盡圈內的酸甜苦辣。
可是,終究不行!
張家是士族大家,自然是保留了很多傳統的作風。自打老祖宗留了洋,看遍了世間滄桑,便廢了傳長的規矩,每逢上一任家族掌權者卸任之時,便將下一輩的孩子集合在一起,沒人一年的時間,帶上一百萬,再一年的此時,誰盈利最多,新的掌權者便是誰。
所以二十五歲的張元一拿到那一百萬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依舊平靜,不緊張,不激動。從小張元一就知道,這樣的笑是祖父最欣賞的大家風範!
初始,張元一隻知道那年是自己的機遇,看遍了所有卻沒看清,那年,竟是自己的劫。
一輩子,走不出,邁不開的劫!
初次見到柳梅的是在那片茶園,清明一場雨,新冒尖的茶抽出點點新芽,溼溼的泥土散發着粘膩卻沁人心脾的氣味兒。
雖然知道未散去的雨水會打溼自己的衣角,可張元一還是忍不住向裡面走去,似乎越深的接近,心裡長久以來的燥意便會消失。
可終
究是沒能走進去太多。身後已經傳來輕靈的聲音呼喚。
“先生,春日裡受了溼氣照樣傷身!”
回頭,便看見穿着一個年輕女人穿着白底青花的茶女服,儘管頭上包着方巾,可依舊有不聽話的亂髮散落在耳畔。
那一瞬間,張元一甚至有一種夢迴大唐,遠離塵世,誤入桃花源的錯覺。
柳梅看着張元一出神的樣子,只當是茶園太空曠,聲音太小,便提高了聲音,對着張元一招手。
“回來吧!”
回來吧!歸去來兮!
那一刻,即使茶園泛着雨後的寒意,張元一卻在那樣急切的目光下感到一陣溫暖,看着那不斷朝着自己召喚的手,腳步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
那裡,似乎是等待半生的歸宿……
茶園其實離A市市區並沒有多遠的距離,這片茶園所在的地方,連年來被開發,可這片茶園卻是被柳家拼命保了下來。柳梅大學畢業後,哪裡也沒去,就呆在從小生活的茶園裡,陪着母親,連帶着附近村子裡的茶婦生活在這裡。
剩下的小半個月,張元一便住在了茶園附近的住家裡。那一個月沒有知道張元一爲什麼放在不遠處的那棟別墅不住,非要住在那樣簡陋的茶園中。
邱秋有次偷偷見了柳梅一面,便嬉笑調侃,“張元一,果然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你釣姑娘可是比我下得了血本啊!”
張元一記不起來當時到底怎麼迴應邱秋的戲謔,可當時的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從來沒有想過去釣柳梅,只覺得柳梅就是在這茶園裡等了多年的姜太公,放了直鉤,只等願者上鉤。
可偏偏,自己便是那個願者!
那短短的時間內,張元一什麼也不聊,只是在午後,等着柳梅從茶園回來,泡上一壺茶,坐在那藤蔓支起的涼亭中,靜靜的等着,然後聊些不輕不重的話
題。
天南海北,無所不說,可有關情愛,隻字未提。
半個月後,柳梅沒有去茶園,只是斜倚着門框,默默的看着在房間收拾行李的張元一,皮箱的拉鍊聲傳到耳膜上,柳梅擡起頭,定定的看着張元一。
“你走了還會再來麼?”
還會麼?
張元一自己都說不清,斂下眉眼間的失落,終究還是沒有給她等不到的承諾。
“也許不會了!”
柳梅的手一下子僵住,除了不斷使力扣着門框的手指還有動作,連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張元一不忍再看柳梅蒼白的臉,從開始自己就知道,從自己打定主意要穩坐張家掌權人的位置,婚姻就不在自己的掌控中。
婚姻對於自己來說,不過是個工具而已。
冰冷,沒有感情!
可柳梅從小到大,都是爲了茶園活着,大學專業也是學了茶道,本來可以這樣慢慢的無波無瀾的走下去,可是,偏偏張元一出現了。
來的突兀,卻又無法拔出!
纖瘦的手伸出來,一把攥住張元一離開的手臂。感到張元一的掙扎,柳梅使力,使出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力度。
好在抓住了張元一,才舔了舔因爲緊張而乾澀的脣,啞聲問道,“如果,我想跟你走,你會帶我麼?”
那一刻,張元一的心被狠狠的震了一下。
曾經,眼前的這個女人,對着自己召喚,她說,“回來吧!”
現在,眼前的這個女人,對着自己哀求,她說,“帶我走!”
回來,爲了陪伴,爲了不孤單,帶走,爲了守護,爲了不遺憾!
那一刻,張元一忽然想到了曾經爲了陳清歌奮不顧身的馮如謙。
爲什麼,自己不可以勇敢一次?爲什麼,自己不爲下半生的溫暖爭取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