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一句話,但從裴聖擎的嘴裡說出來,多少具備了某種神奇的信服力。尤茗鳶聽着,多少得到些安慰。半晌,想着半個月以後纔會到這個人間的孩子,她這才放鬆了神經,微微扯起嘴角,笑了。
“好。”
裴聖擎當晚就離開了海島。
“若是真的有什麼事情,安媽媽和安爸爸會來照顧你。”男人走之前,曾經這麼跟自己說。
但她就是覺得不安,越是臨近晚上,尤茗鳶便覺得自己心裡的不安越發滋長。像是有什麼事情,即將要發生了。就這麼折騰了一個晚上,凌晨時分,她才蜷縮在偌大的牀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過久,該是天快亮的時候,她忽然被肚子裡一陣一陣的疼痛給驚醒。
她順着身體的本能,下意識地伸手去撫摸自己的腹部。腹中那一股接着一股的疼痛卻變得越發激烈起來。一下一下撕扯着她脆弱的神經,那一股強烈的疼痛,如同一隻小獸在她的身體里拉扯衝撞。探手去摸,身下早已經是溼漉漉的一片。
那孩子,甚至還等不及時候。便在自己母親的身體裡橫衝直撞,急着想要到這個世界上來。
她呻吟着,艱難地挪下牀。她拍開牀頭的小燈,探手去牀邊的小桌去拿電話。疼痛在短暫的停止之後,便再度瘋狂地朝着她襲來。她的指尖一顫,所有的重量頃刻間便重重地落在了小桌的一角。
桌子頃刻間翻了,桌子上的東西七零八落地四散了一地。
她的胳膊摔在地板上,忍不住一聲悶哼。
樓下傳來打門被撞開的聲音,跟着是極有規律的腳步聲。隱隱地,還伴着一個老人急促的低吼聲,“快,快去!我聽到樓上有動靜,肯定出事了,快!”話音落,臥室的大門已經被人從外頭瞬間撞開。
“嘭......”
老人首先衝了進來,看到倒在地上的尤茗鳶登時一愣。半晌忽然跳起來,衝着跟隨着他進來的人大喊,“還愣住幹什麼,快送她去醫院!”
尤茗鳶躺在地板上,連手指上都是忽視不了的疼痛。但她沒有失去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意識,看着這個來歷不明自己壓根不認識的老人,雙眼中滿是戒備的敵意,“你是誰?”
老人也顧不得太多,已經開始指揮着身邊的人,試圖將尤茗鳶放在視線準備好的擔架上,“我是擎兒的家人!”
尤茗鳶忍着身體裡一波接着一波的疼痛,雙手死死地攀着牀沿,絲毫不敢動。她看向老人驟然變得不悅的雙眼,知道自己此時是弱勢,也絲毫不肯放鬆警惕,“他沒有家人了。”
“我是他死去爸爸的好友,我是他的安叔叔,我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剩下的親人了!”
老人一聲咆哮,身邊的人已經近乎強制地將尤茗鳶擡上了擔架。老人跟過來,爲了讓尤茗鳶放下敵意,也爲了讓她放鬆神經,好好迎接這個孩子的到來。一邊跟着擔架快速走,一邊不停地跟尤茗鳶說這話。
“你是尤家的女兒,你叫尤茗鳶。我跟裴家是至交,所以我也絕對不會同意聖擎跟你在一起。但你肚子裡懷了裴家的孩子,這一點我不能否認。所以,我這麼做不是爲了救你,而單單只是爲了裴家的血脈而已。”老人看着尤茗鳶揪在擔架上陡然鬆開的雙手,繼續說。
“尤茗鳶,你可以信任我。因爲我也愛這個孩子。”
尤茗鳶閉上眼睛忍着劇痛,終究是鬆開了手,給了信任。
事實上,依照當時的情況,她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至少,在知道對方沒有想要置她於死地之後,她要先保證孩子的安全。
當尤茗鳶作爲母親,要將自己的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時候。她在無止盡的的劇痛裡,終於可以體會到父親曾經跟她說過的。母親在生她時候,所經歷的磨難和痛苦。
產房裡,女人尖銳的聲音幾乎衝破了房頂。
她躺在手術檯上,雙腿拱起,雙手死死地揪着自己身體的兩側。耳邊有醫生和護士的鼓勵聲,一聲聲“加油”,一聲聲“放鬆,深呼吸”,她壓根就聽不到。任
何聲音,都不足以抵擋那孩子在身體裡給自己帶來的疼痛。
她沉浮在劇烈的疼痛裡,一遍遍痛苦地尖叫。
尤茗鳶在最痛的時候想,這一定是個男孩子。
跟他父親一樣惡劣的男孩子。
在母親身體裡便如此狡猾的孩子,未曾來的時候。在她的身體裡橫衝直撞,時時刻刻都想要提醒這個世界他要來的事實。而當自己的母親真的打開雙腿,承接了無數的疼痛。迎接他到來的時候,他卻在她的身體一波一波折磨着她。
她的身體近乎無力裡,嗓子也喊啞了。
時間不知道就在她這樣無止盡的折磨裡過了多久,她終於感覺到身體最後一波的衝撞。耳邊聽到護士欣喜的聲音,“出來了出來了!”
她就那樣卯足了最後的一絲氣力,閉上眼睛狠狠用力。
“啊——”
空氣裡,忽然傳來一聲歡喜的聲音,“生了,生了!”
她微微側頭,在滿目的汗水和髮絲的遮擋下,隱隱看到了一張皺巴巴的小臉。她扯起乾裂的嘴脣,鬆開雙手,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壞東西。”她寵溺的一聲罵。
心裡,卻是滿滿的感動和喜悅。
寶貝兒,這一次媽媽沒有放開你的手。寶貝兒,你終於來到這人世間了。
意識浮浮沉沉,她似乎聽到來自空氣裡,水滴落在自己耳邊的聲音。寧靜的,卻又生動。睜開眼睛,尤茗鳶看到頭頂刺眼的白色。她意識到自己身體的疲累,半晌卻勾起嘴角笑了。動了動身體,她下意識地側頭看向自己的身側。
未曾看到自己的剛出生的孩子,心頭一驚。她蒼白着臉上想要坐起來,卻被一雙手給用力按了回去。
“別動!”
安爸爸的臉就近在咫尺,尤茗鳶一愣。擡頭的片刻,發現安媽媽也在身邊。她似乎剛剛哭過,雙眼紅紅的。見尤茗鳶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扭過頭去,低聲溫柔地說着話,“茗鳶你醒了?我特意熬了雞湯,你趕緊趁熱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