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的動靜顯然吸引了樓上少女們的注意力,蘿拉依然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趴在愛麗絲的窗臺上,盯着揮動着鐵鍬的馬修。
中午的陽光很大,不用一會兒,馬修的背心已經被完全汗溼,貼在泛紅的皮膚上。這個小夥子拉起背心的前擺,在額頭上擦過。粗壯手臂上的汗珠折射這陽光,馬修乾脆的脫了背心,用反正已經沾染了灰塵和汗漬的背心將身體擦了個遍。
“哇!”凱普勒擠在蘿拉身旁,少女雙眼閃着光,“我開始明白你爲什麼喜歡往這裡跑了!”
這個少女的失戀療愈過程,異常的短暫。哎。
蘿拉光滑的額頭皺起,用力推了一下身邊的凱普勒,轉身走向了盤坐在牀上愛麗絲。
“你在看什麼?”蘿拉做到愛麗絲旁邊,看着愛麗絲身前鋪開了一張張便籤。
“食譜。”愛麗絲笑笑,但這笑容沒能完全展開,“凱普勒不是想要今天菜單的食譜嗎?我在整理。”
“對對!”凱普勒從窗外的景色中轉過頭,“我要帶回去給家裡那些廚房的傢伙們看看!我們每月支付那麼多錢給他們,卻沒有一個……”
蘿拉已經察覺到了愛麗絲表情的不對,一把掃掉了愛麗絲牀前的食譜,瞪了凱普勒一眼,“愛麗絲不是廚子。”
凱普勒撇撇嘴,帶着少女的嬌嗔,“我知道。我只是說說嘛。”然後轉頭繼續欣賞風景去了。
愛麗絲感激的看了蘿拉一眼,老實說,她很高興自己朋友並沒有忽視自己。但是事實卻和凱普勒說的差不多。對她們這樣的小姐來說,廚師恐怕是愛麗絲唯一能拿的出手的身份了。
“沒事。”愛麗絲將散落的食譜拿回,“我喜歡整理這些,凱普勒以後天天可以吃到,我也很高興。”
“啊!”凱普勒再次轉過頭來,“這個不用擔心!我以後決定常來!”雙眼閃光。
蘿拉用之前跟兇的目光瞪回去!
凱普勒笑着側過頭,擡起手在空中晃動。“我就知道!哈!被我發現了!”說完這個少女就跳上了愛麗絲的牀,自己把那些食譜丟到了一邊。抓住緊張的愛麗絲,“快告訴我!蘿拉是不是喜歡外面那個,恩,馬修。對吧。是不是?!”
蘿拉剛想阻止,卻被凱普勒一瞪,一臉嚴肅的說,“不!你不能說話!我剛失戀!你們不能違揹我的要求!我還在傷心!我需要這些!我需要知道事情的經過!這纔是好朋友應該做的!當朋友傷心的時候分享小秘密!”
居,居然十分有道理……
愛麗絲張張嘴,但她的眼底有了一絲少女的輕鬆,怪不得每次蘿拉來格蘭德都像放風一樣,高中果然是個恐怖的地方。
愛麗絲看着蘿拉一副放棄了的表情,接收到了她送來的眼神。無奈的點點頭,開始了少女間的秘密分享。
當這次分享結束後,凱普勒皺着眉頭說了這麼一句話。“絕對要是馬修啊。本傑明太老了吧……”
當三人再次湊到窗臺前,想看看院中的某人時,除了一個坑外,什麼也沒有。
從格蘭德往西,通往墓區的路並不怎麼平整,所以馬修是半坐半站的踩着自己的自行車的。車前的籃子中。一隻紅色的罐子在顛簸中來回碰撞,裡面的事物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那是引魂草種子在撞擊着罐壁。
伴隨着每一次撞擊。瑞恩的慘叫都會折磨着馬修的耳朵。
罐子原本是透明的,紅色是長期在吸血鬼血液的‘澆灌’下漆上去的。連自己的靈魂都會逐漸腐蝕的吸血鬼血液,在乾涸後依然發揮着自己的作用,每一次撞擊,那短暫的接觸都會讓瑞恩痛苦。
這種折磨是我們無法想象的,因爲瑞恩的靈魂依靠巫術維持,吸血鬼的血液無法破壞靈魂,只能提供腐蝕吞噬的疼痛。
“馬修!馬修!讓我出去!求你了!”罐子中的聲音絲毫不受氣流的影響,灌入馬修的耳中。
馬修緊閉着嘴,專心的蹬着自己的自行車。對瑞恩的同情,有。但遠不足以讓馬修違抗阿爾法和老闆同時下達的命令。
“馬修!你這個孬種!只會跟着本傑明的懦夫!”
馬修雙腿的肌肉繃得更緊一些,加快了力度。
“我錯了!馬修!放我出去好不好!”
馬修看着已經可以看到的墓區,繼續衝刺。
……
格蘭德之家的墓區比幾個月前已經改善了許多,移墓潮過後,偶爾也會有人從西區穿過來,來看看那些備受折磨的逝者。馬修在園區之間的小路中騎過,直接停在了因爲習俗而被限定爲罪人所葬之地的北園。
北園到沒有什麼變化,墓碑粗糙的和亂石差不多,也不會有人來清理墓地中的雜草。許多地方只是用一隻木棍圍住,表示這個坑有人,指望能從含糊的墓碑上看出歸屬是不可能的。
馬修不久前纔來過一次,是爲了掩埋那個監獄中的可憐傢伙。當時有里昂在,所以還算是不太隨便的劃出了一個工整的區域,將骨灰罐埋了進去。
馬修沒有接到指令要把瑞恩埋到哪裡,有些迷茫的站在一堆寒磣的墓地中。
“謝謝。”突兀的聲音響起,青色的光影在馬修面前聚集。
馬修不由自主的後退幾步,驚恐的瞪着眼前突然出現的傢伙。馬修完全不認識這人,也不想知道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對方飄在一坨剛冒頭的雜草上,指了指北園最邊緣的地方,那是馬修上次來埋骨灰罐的位置。
“那是我。”對方朝馬修解釋。
馬修反應過來了,小心的繞過對方,“你是里昂的,恩——”馬修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尷尬的抓着腦袋,“歡迎回來?”馬修自己都不確定,這樣說對不對。
對方笑了,看向馬修手裡拿着的紅色罐子,“要埋掉嗎?”
馬修點點頭,意外的是,瓶子中的瑞恩完全安靜了下來。
“我不介意和他做鄰居。”對方做出了個提議。
馬修似乎明白了什麼,搖搖頭,慢慢後退着,“不,不用了。我想他們希望我把他埋到沒有人的地方去。”
“不!!”紅色的罐子中突然爆發出一聲嚎叫!果然,這個縛地靈打着這樣的主意,他已經可以感覺到在和馬修對話的人不是縛地靈,擁有自由活動的能力。
馬修皺着眉,朝青色的人看了一眼,“我,我要走了。”
對方卻笑了起來,是異常平靜的微笑,“沒有關係,可能你不知道,神父每天都會來祝禱。他在我旁邊,做不出什麼來。”
康斯坦丁?馬修腦中蹦出一個名字,他和神父在移墓潮時接觸的比較多,印象還不錯。只是這段時間,格蘭德之家對康斯坦丁的看法似乎在進行某種轉變,馬修不知道在這裡聽到這個名字,是應該驚訝還是疑惑。
“我……”馬修的手不自在的指指身後,“我還是到那邊去。”
對方不再勉強,青色的身體緩緩淡化,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飄在了北園邊緣的一塊空地上,土層和周圍有明顯的分隔。
馬修晃晃腦袋,他不是很明白,那裡埋葬的只是一罐骨灰而已,對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里昂難道不管手下的靈魂嗎?
不過現在馬修對要把瑞恩埋在哪裡更沒頭緒了。北園有了個可以自由活動的死靈,還是克勞莉那邊的人,把瑞恩丟在這裡似乎實在不符合兩位格蘭德掌權者的初衷。
年輕的馬修徹底迷茫了。
更糟糕的是,一個身影正從西邊走來,康斯坦丁握着一本聖典,遠遠的就看到了突兀的站在北園中的馬修。
康斯坦丁就如馬修印象中那樣,正午的太陽下,黑色的神職襯衣一絲不苟,領口的十字在陽光下泛着銀色的光芒。
康斯坦丁在行過祝佑禮後,直接看向了馬修手中的罐子。那暗紅的血跡讓這個罐子看起來格外詭異。
“馬修。”康斯坦丁似乎是自知現在和格蘭德的關係不如之前,纔開口,眉頭就皺起,臉上有些憂色,看來是在監獄那邊知道塞斯的情況了。
不過康斯坦丁還不至於去質問馬修這些事情,無奈的笑笑,“這是要埋在這裡的東西嗎?”
“恩。”馬修點頭,神父面前不能撒謊,更何況還是現在巴頓市中唯一個真正的神父!
“就這裡吧。”康斯坦丁退後一步,指了指了面前的土地,“我會看好他的。”
罐子中出現呻吟的聲音,瑞恩的打算是完全破滅了。
馬修點點頭,已經做好了回去後,再接受指令,來挖出來的打算。
康斯坦丁不再打擾馬修,往北園的邊緣走去,那懸浮着的青色身影似乎就是在等待康斯坦丁,半透明的身體微微彎曲行禮。
馬修握着鐵鍬,擦掉額頭上的汗,看向了那邊。康斯坦丁手上翻開着聖典,嘴脣開合着,似乎在說着什麼。
而那個枉死於監獄,成爲里昂手下的傢伙,居然如認真聆聽一樣的立在旁邊。
馬修無視了腳邊罐子中傳來的哀嚎,加快了手上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