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麪包車在被樹林夾擊的公路上行駛,狹小黑暗的空間中塞了七個壯實的印安男人,加一個乾瘦的婦人。車內的人都沉默着,偶爾有人活動一下痠疼的肩膀,挪動一下發麻的下肢,看看窗外的黑暗,問一句,“到了沒?”
“馬上。”司機回答一聲,左右活動着脖子,“柯登,換手。”
柯登拍了拍如常披着紋飾繁複披肩的婦人的肩膀,弓着身體站起,“靠邊吧。”
司機打着方向盤,麪包車歪向一邊,緩緩減速。
“等等。”司機撇撇嘴,方向盤再次轉回,“有人在攔車。”
晃眼的車燈前方,一個身影背後揹着鼓囊揹包,站在路邊伸直了手臂,豎起的大拇指攔截了車燈的光芒。一個揹包客。
麪包車中人的似乎不想讓這狹窄的空間再多一個人,車速恢復正常,從揹包客的身邊開過。
相錯的瞬間,揹包客兩手無奈的攤在身側,轉過了身。看着遠去的尾車燈,在一個幅度不大的轉彎處徹底消失,拉了拉身後的揹包,擡頭看看暗沉的夜空,搖搖頭,繼續沿着路邊往前走。這是半個晚上,唯一經過的一輛車。
刺耳的摩擦聲響起,在墨色色的夜中,驟然出現的尖利的聲響揪起了人心!揹包客在路邊愣了一瞬間。
猛烈的撞擊聲和金屬彎折的轟響,在着前方樹林中、樹影間劃過的光亮停止的瞬間爆發。同時刺激着他的感官。
揹包客跑了起來,黑暗的道路在跑過了轉彎後明亮了起來,之前開過的麪包毫無損傷停在了路邊。而另一邊,沒入樹林中的一輛轎車,整個車頭凹陷、車蓋扭曲的翹起,歪斜的卡在一顆粗壯的樹幹上。
揹包客肩膀晃動,丟下了背後的累贅,直接沒入了樹林,跑向轎車!
汽油的味道十分明顯。揹包客的視線在已經完全向內歪曲變形的車頭上看了一眼,迅速跑向了側邊。“嘿!嘿……”發生事故的人,並不是他,但莫名的,腎上腺素已經讓他的心跳開始加速。看着被推擠在駕駛座上、染血的中年女人,“嘿……你還好吧?!”
手掌撥開了車窗上零碎的玻璃,揹包客的手猶豫了一下,暫時忽略了倒插在對方肩膀上的擋風玻璃碎片,按上了對方的額頭,視線快速的繼續在對放身上打量。
“我……”中年女人似乎想動一動,“我……什麼,我,發生什麼……”她的眼睛開始四處掃動。
“別動!”揹包客按住對方的頭。“別,別動!”他的呼吸急促,看着緊扣在女人胸前的安全帶。他不知道對方的脊髓是否在受到這樣的衝擊下還完好,他平復着自己的呼吸,“我需要你保持姿勢,好嗎?!保持姿勢!別動!”
揹包客回頭,看向依然停在公路另一邊的麪包車,他眼中有一絲不解。可能是在疑惑。爲什麼那邊車裡的人沒有來幫忙吧。
揹包客的眉皺了一下,轉回頭。看向了中年女人,用了刻意放鬆的語氣,但騙誰呢,他的呼吸都是急促的,“嗨!我是德瑞克,你叫什麼?”
“海,海莉……”女人的虹膜側向一邊,回答了這個沒什麼意義的問題。
“嘿!海莉,別擔心,我現在要你保持不要動,好嗎?”德瑞克側過頭,再次看向一眼另一邊的麪包車,轉回,認真的看向海莉,“我要過去找人來幫忙,你就呆在這!不要動!好嗎?!”
德瑞克的緩緩的鬆開按住對方頭的手。
剛轉身邁出一步的德瑞克被無力的呼喚,叫回。“德,德爾克……”,女人的話被喉嚨中的血堵回,她哽咽着,“我,我的兒子……”
鼓譟的已經夠激烈的心臟再次加速,德瑞克迅速往後座看去……
“海莉。”德瑞克調整着呼吸,“不要動,他很……好。我現在去找幫手,不要動。”
另一側的麪包車開始發動,德瑞克已經衝出了樹林,“嘿!”手掌直接拍在車門上,司機微微側眼,似乎並沒有準備停下的意思。
德瑞克不可思議的盯着司機的側臉,“見鬼!”他衝到了車前!
中等的身材再次劃過了刺眼的前燈,張開的雙手用力的拍擊着麪包車的車頭,“你們就準備這麼開走!停下!下車!幫忙!”
發動機的轟響停止。譁響中側門打開,麪包車上的人終於下來了。
“謝謝!!”德瑞克盯着下車的人,加重了語氣,吼了一句,“快點!”他拉扯過了幾個看起來就很強壯的,催促着往轎車那邊跑。
“你以爲你可以救她麼。”平淡冷靜的聲音從後面的婦人嘴裡說出,“你是醫生麼。”
“是!”即使在急促中,德瑞克依然回答了這個問題,“算是……”他似乎不想在現在這個時候多說這件事,催促着,“快點!”
“嘿!海莉!看,我告訴你我會找來幫手的!”德瑞克再次按住對方的頭,勉強的擺出微笑,“我們會把你弄出來,送你去醫院……”
“我,我兒子……”
德瑞克側頭看向幾個站在周圍的印安人,眼中在傳達着什麼,也不知道有沒有傳達到,他轉回頭,保持着微笑,“這幾個人會幫他出來。”之前沒有時間,現在知道對方的麪包車不會走了,他有時間進行真正的診斷了。
“現在我們專心在你身上怎麼樣,海莉!”德瑞克不再管幾個印安人,半個上身幾乎要完全探入車內,他的手往女人座位下的腿按去,“海莉!你能感覺到我的手嗎?”
“不,我,感覺不到……”女人的喉嚨抽搐着,她想要說的話再次被血堵回。
德瑞克已經深吸一口氣,拉出了手,依然保持了那種不自然的微笑。他小心的解開了海莉的上衣,“現在我要檢查一下你的……”
劇烈的咳嗽聲想起,德瑞克已經不再解釋他要幹什麼了!
再把海莉轉移到麪包車上送醫院之前,他至少要保證她能活着!
德瑞克一手在口袋裡掏出了一隻鋼筆,一把彈簧刀,揹包客必備,只是他似乎不是要做什麼常規的事情。他快速拆掉了鋼筆,留下了空心的筆管,撕開了海莉的上衣,按着彈簧刀的手對着淤紅的身體比比,就要刺入……
“救治結束了。”一個強壯的印安人突然拉住了德瑞克肩膀,往後一扯。
德瑞克瞪大了眼睛,他的身體踉蹌的後倒,還沒撞上什麼,就被另一隻手拽過,緊緊按在身側!
“你們在幹什麼!我能救……”德瑞克的瞳孔猛的收縮,清晰的機簧咔嚓響在樹林中響起,身邊的男人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手中已經拿起了像十字弩一樣的武器!
敏捷的身影在灰暗的中移動,每個人都警戒的盯着周圍!
憑空的、彷彿從樹木中生長而出的陌生的人在德瑞克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包圍了他們!
“我們是有多麼倒黴。”新出現的陌生人說話了,“居然碰上了一羣獵人。”
“怎……”德瑞克的肩膀被人按住,“安靜,如果你想活着到巴頓。”
現在似乎不是追究爲什麼印安人會知道德瑞克要去巴頓的原因,但是這裡是紐頓式進入巴頓西區的公路,往東,不是去巴頓就是去投海的。
“讓我們做個協議怎麼樣?”陌生的人語氣輕鬆,“我們不打擾你們繼續往東,你們不要管這裡發生了什麼。”
“原本就是這樣打算的。”印安人中說話的,是那個披着披風的婦人,她緩緩的走向德瑞克,乾瘦皺巴的皮膚毫無表情的看了眼德瑞克,“但是一個熱心的陌生人,讓我們決定救下這個可憐的女人。”婦人指向依然卡在車裡的海莉。
德瑞克掙扎了一下,沒有甩開控制住他的印安人。救?德瑞克已經失望的發現海莉已經閉上了眼睛。
“哦。”陌生人笑了笑,“我們都知道她就要死了。”他停頓了一下,看向那邊,“已經死了。”奇怪的是,他的視線似乎不在海莉身上,而是轉頭看向了樹林外的道路,然後一路移動,直到海莉現在的位置!然後重複!
記得嗎?縛地靈的死亡重現!
“你們是有多蠢。”婦人低下了頭,雙手攏在了自己的披風下,“紐頓的惡魔們。”
從這裡開始,德瑞克已經跟不上這莫名對峙的兩方的對話了。
“如果我說救。”婦人擡起了頭,飄逸的紅色光影,纏繞在她的手上!“我們不會管她還是不是人類。”
銀色、紅色、墨黑的光芒彷彿分割空間的線段,被切割的、暗沉夜色下的林間公路成爲德瑞克眼中最後的畫面,他失去了意識。
時間就此消失了一段。
當德瑞克眼前的事物再次清晰起來時,他猛的坐起,按着柔軟的牀鋪,迷茫的看着彷彿是臥室的周圍。
“你醒了。”婦人端着一杯茶,遞向他,“德瑞克.格蘭德。”
似乎是爲了解釋,婦人揮揮手,“我們看了你的證件。我是絲貝拉,絲貝拉.疾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