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又過了一週,澤居晉腰部以下的知覺完全恢復。知覺恢復之後, 左腿就感覺出痛疼來, 最嚴重的是關節處, 導致最後一根柺杖遲遲擺脫不了。醫院的膏藥每天二十四小時敷着, 也只能起到緩解的作用,無法根除痛疼。五月從張醫生那裡得知他這種是重度創傷性關節炎,於是問:“脊椎神經受損都好了,爲什麼關節炎反而治不好?”
張醫生說:“關節炎這種慢性病很難根治,他又這麼嚴重, 只能靠平時多保暖,加強訓練。”打太極是張醫生的強項,從他嘴裡, 永遠無法聽到百分百確切的答案。
於是五月換個問法:“比方說, 踢球、跳舞……這樣的事情,今後還能做嗎?”
“看病人的身體狀況, 一定要注意防寒保暖。”看五月一臉失望,把手上一沓資料往她腦袋上一拍,“他這麼重的傷, 能恢復到今天這個地步, 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懂不懂?”
五月聽了, 也就不再多問。的確,能夠活下來,已經是當初想都不敢想的結果了。她當初去普陀山, 也只是求菩薩讓他活過來而已。現在,他活過來了,僅僅付出一條腿的代價。據說他家人對他現在的狀況都非常滿意,別的人,比如她,沒有理由再奢望其他。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下去。五月每天上班幹活,下班飛奔回家,煮飯菜送去醫院,在澤居晉的病房裡消磨上兩三個小時,其餘的時間,則用來伺候家裡的兩隻活物。
自從養了星期五和花小姐後,內心深處固然多多少少覺得麻煩,但照顧起來卻不可謂不盡心盡力,自己的需求都要排在它們的後面。每天午休時,她不是向同事討教“養貓注意事項”,就是在網上查“養狗注意事項。”貓和狗的事情,和工作學習一樣,漸漸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林蘭妃家也養狗,是隻二哈,聽說五月家有金毛,就打電話叫她週末帶狗去聯誼。林蘭妃家是聯排別墅,花園足夠大,兩隻狗熟悉之後,在一起玩得很瘋。林蘭妃的婆婆得知介紹生意給給兒媳的就是眼前這個小姑娘,熱情得不得了,榨了橙汁,洗了草莓端過來,又坐在一旁陪着說話。說來說去,都是老阿姨們最愛的那一套,老家哪裡啦,工資多少啦,男朋友啦。知道五月還是單身後,表示很樂意爲她介紹。林蘭妃老實不客氣說:“媽,你和你小姐妹手裡那些三班倒的男小孩都不靈的,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你還是省省吧!”
林蘭妃趕走她好脾氣的婆婆,和五月說:“有沒有興趣在上海買房子?”
“怎麼說?”
“我爸爸有個病人,是房地產開發商,腸癌晚期,我爸爲他動的手術,救了他一條命,他對我爸很感激,最近經常跑來我家送禮。要是通過我爸去買他的房子,價格會比外面低很多。市場價兩百多萬的精裝修小房子,他頂多收成本價,一百五十萬最多了。你以後要是準備在上海長期發展的話,不如買一套。我家要不是房子太多,又限購,早就買了。”
五月大爲動心,想了想,卻慢慢搖了搖頭。
林蘭妃長篇大論地對她說教起來:“傻伐?你在上海這種地方,如果能夠有套房子,將來找的男朋友的層次也會跟着上去,大把的男小孩由你挑!我說的話你別不愛聽,別的人我還不樂意說:你這種外地過來的女孩子,要是手裡沒點資本,找老公就只能由着人挑,而沒辦法挑人。
“打個比方說,我婆婆剛剛說要給你介紹的那些男小孩,都是他們家親戚女眷都看不上的**絲。這種層次的人,不是家庭條件差,就是人不靈,你都委屈自己和他們湊活了,結果還要被他們嫌棄是外地人,各種貶低你。如果有了房子,那就不一樣了,條件太差的男小孩,人家也不好意思介紹給你。將來結了婚,你有底氣,公婆就不敢欺負你。要知道,在上海北京這種地方,房子決定一切。懂伐?”
五月爲難說:“可是我沒有錢……”
“不用全款,只要首付能付得出就行,其餘的用公積金慢慢還。你四十來萬首付拿得出伐?不夠的話,找家裡贊助一點。還不夠,十萬八萬的我也可以借你。”
五月知道上海人一般不大願意和人家有金錢來往,而她能夠這樣說,可見是真心爲自己打算、把自己當做是自己人了,對她感激的同時,卻也羞愧,艱難說:“可是我手裡連一萬都沒有,家裡也指望不上……”
“什麼?”林蘭妃驚愕萬分,恐怕是自己聽錯了,又確認了一遍,失笑道,“你來上海少說也有四五年了吧?你也不像是那種大手大腳花錢的人,這麼多年,你手裡只存下這點錢?”
五月默然。林蘭妃也是人精,看她神情,多少能猜出點原因,也就不再多問了,只是恨鐵不成鋼地嘆一口氣:“你考慮清楚,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最多借你二十萬,其餘的你回去想想辦法。再不然,我就問問我老公,他有個在銀行做事的病人……”
“蘭妃姐,有一個忙,說不定你能夠幫上。”五月突然打斷她的話,一臉期望地看向她,“比起買房子,我更想你能幫我這個忙。”
“什麼?”
“蘭妃姐的爸爸媽媽不都是醫生嗎?有沒有認識治療關節病的那種比較好的醫生?最好是老中醫……”
林蘭妃一驚:“你關節哪裡出問題了嗎?”
“不是,是公司裡的一個同事。”
林蘭妃纔不信她這些話呢,追問道:“什麼同事比你的房子還重要?”
她笑:“反正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同事就是了。”
“我老公和我爸媽都是外科醫生,他們的朋友同事我大都認識,好像沒什麼有名的中醫。”
五月希望落空,仍舊不死心,說:“要是下次你回去,見到他們時,幫我問一問看,萬一認識呢。”
林蘭妃的婆婆端一碗洗好的草莓站在房間門口吃,聽到兩句話,就笑道:“蘭妃,你外婆的一個弟弟不就是中醫嗎?你喊舅公的那個。”拍了拍膝蓋,和五月說,“我這腿,老早下放去安徽淮北,在農場幹了幾年活。當時年輕,不注意保養,受了寒,才三十歲不到就成了老寒腿,嚴重時都不能下地,膝蓋變了形,吃了幾十年的苦,後來纔想起來去找蘭妃舅公,被他的獨門黑膏藥給貼好了……他人以前在上海很有名的,聽說還被請去北京給領導們看過風溼病呢。那個時候,他的號一般人根本掛不到。”
林蘭妃說:“你以爲我沒想到?他家前些年爲了和我外婆家爭遺產和房子,和我外婆家打了幾年官司,兩家早就斷絕來往了。再說,他老人家都多大了?九十三了!眼睛幾乎看不見東西,腿腳也早就不利索了,哪裡還能給別人看病?現在別說是領導人了,就是地球的球長、宇宙的宙長也請不動他了。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和他家人同意,一聽說是我家介紹的,也鐵定不給看了。”
林蘭妃的婆婆被兒媳嗆了一通,也不生氣,往嘴裡塞一顆草莓:“我知道,就說說。”端着碗,又走了。
林蘭妃婆媳兩個說話的時候,五月的一顆心熱了又涼,涼了又熱,心裡跟貓爪似的,一刻也耐不住,厚着臉皮開口央求她:“蘭妃姐,你如果有空,能不能帶我去那位老先生的家裡問問看?”
“剛剛你沒聽見?他和我家是仇人。而且他現在不在上海,在蘇州養老!”林蘭妃看她固執,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去蘇州沒問題,我隨時可以帶你去,但去了也白去,連人家門都進不去的。”
五月不說話,就用可憐巴巴的小眼神看着林蘭妃。這是她跟花小姐學的,花小姐想吃什麼零食了,也不叫,就這樣盯着她看,一般都能得逞。
當天,在五月的堅持下,林蘭妃終於還是開車帶她去了一趟蘇州。路上,把她舅公的來歷簡單說了一說。老先生姓符,上海崇明人,退休前是上海中醫院的中醫科教授,主任醫師,擅長骨傷科疑難雜症。因醫術高明,退休後作爲返聘專家,在中醫院坐堂到七十多歲,後來身體不行了,這纔到蘇州的女兒家裡養老去了。
車開到蘇州,在老先生所居的小區門口,也是別墅區。五月下去超市買了一堆老年人的補品。林蘭妃笑道:“我們鐵定要吃閉門羹的,你省省吧,而且他們一家人最注重養生,外面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來不吃。”
到了符老先生家門口,五月和林蘭妃下車去敲門,出來應門的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阿姨,老阿姨先看見兩手拎着禮品的五月,和顏悅色問:“小姑娘,你找誰?”話音未落,看見五月身後的林蘭妃,馬上變了臉色,鼻子裡哼了一哼,“這不是蘭妃麼,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天來做什麼?”
林蘭妃還以尷尬笑容:“表姨,二舅公在不在?”
表姨說:“二舅公早就被你們家人給氣死了,你不曉得麼?”說完,伸手關門。五月眼疾手快,趕緊伸腿去擋,小腿骨被鐵門猛地一磕,疼得淚花都涌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夥伴們每天留評、寫小劇場以及投雷支持,麼麼噠~
jingjing扔了1個手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