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就開始下的毛毛雨, 到現在都還沒停,澤居晉無法外出活動,吃過飯就回房間去了。五月則去泡溫泉。她愛死了這溫泉, 如果可以, 真想二十四小時都呆在裡面不出來。泡了大半個小時,熱到快要喘不過來氣兒時,慢吞吞爬上來, 穿上衣服, 吹好頭髮, 溜達到前臺去。
百合正在前臺給離去的散客結賬:“兩位住了三晚, 共十三萬兩千,還有另外收費的札幌啤酒……”
五月腦子一轉, 一個人一天兩萬二,換算成人民幣差不多要一千二三, 好貴。這個價格, 在國內可以住很好的五星酒店了。
歐巴醬從廚房出來, 看見她, 轉身從冰箱裡取出一瓶牛奶遞過來:“泡完溫泉,喝瓶牛奶最舒服。”
她旋開蓋子, 咕嘟咕嘟一口喝光, 放下瓶子,溜達去了娛樂室,在娛樂室裡和一個橫濱來的七八歲的小朋友打了幾局乒乓球,五局四勝, 最後一局是她看小朋友氣得快哭了,故意放水。小朋友太好強,總是輸,不願和她再打,球拍一丟,跑了。她遇不上對手,又回前臺去找百合玩耍。百合不在,只看見歐巴醬在廚房做事情。
她溜達過去問:“歐巴醬,有什麼我可以幫忙做的事情嗎?”
歐巴醬說:“現在不忙,沒什麼事情要你幫忙。娛樂室可以唱卡拉ok,喜歡嗎?晉醬這個時間應該在樓上房間看書和鍛鍊身體,你去找他說話也可以。”說話時,掀開手邊一隻大電飯煲的蓋子,把米飯裡的昆布夾出來,米飯挖到一個大木盆裡,再去拿壽司醋和糖等調料。
五月一看,說:“中午要做壽司嗎?我可以幫忙拌壽司飯。”
正在和歐巴醬搶奪木鏟,澤居晉下樓來,從前臺經過,歐巴醬從廚房裡看見他,忙喊:“晉醬,快來把這孩子帶走——”
澤居晉進廚房,拉她衣服,把她押到二樓自己房間去了。
他房間雖然和客房佈局一樣,但擺設和裝飾全然不同,牆壁上掛着奇奇怪怪的面具、頭盔,房間一角養了很大一缸水母,有堆滿了書和黑膠唱片的書架,另外還有一個被爐。被爐桌上放着他的遊戲機,手提電腦,正在看的書,橘子一盤,和清茶一杯。
五月“哇”地叫一聲,跑去看水母:“我都不知道還有人會養這個東西。”
“看它遊動,會使人心情平靜,所以有人會養。覺得壓力大的時候,盯着它看就可以了。”
五月向他招手:“這些水母有名字嗎?來一起看。”
撩起眼皮看看她,動也沒動。
“來呀來呀。”
“無感。”
“不是你養的麼?”
“是歐巴醬養的。我以前養的是蜥蜴,後來被它逃走了。”
“嘖嘖嘖。”五月又驚歎。
看了半天水母,果然感覺身心平靜。水母看好,五月到他對面坐下來,把腳伸進被爐內。他在這個季節就已開了電源,被子裡面溫暖舒適無比。
她忍不住嘆氣:“好舒服。冬天的時候,給我一隻這樣的被爐,我可以兩天不挪窩。”剝開一隻橘子吃,“爲什麼你可以有被爐,其他房間就沒有?”
澤居晉頭也不擡說:“這是本人,澤居少東纔有的特權,懂?”
“旅館不是歐巴醬的麼?爲什麼老是自稱澤居少東?”
澤居晉把書放下來,指點給她看:“前面那座山,後面那片海灘,還有這塊地皮,以及山椒莊,都是本人,澤居少東名下的產業。將來從公司退休了,我很有可能會回來經營旅館,做旅館東家,像歐巴醬那樣。雖然沒有薰衣草和葡萄園,但春天看看櫻,秋天看看楓,夏天下海,冬天坐在被爐裡賞賞雪還是可以的。”
五月沒說話,心裡十分的羨慕嫉妒恨,惡狠狠地吃了一堆橘子,心裡才稍稍好過了點。
澤居晉輕輕翻動書頁,突然又說:“我們澤居家數代都以經營旅館爲生,歐巴醬不能接受開了兩百多年的山椒莊關在自己手裡這一事實,所以年紀這麼大,還在苦苦支撐着,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關掉。”說完,嘆一口氣,伸手去摸橘子,左摸,一堆皮;右摸,還是一堆皮。
五月打了個哈欠,看看時間:“唉,要是去東京,現在我該在皇居大門口拍照留念了。”用腳把他的腿擠到一邊去,“睡個覺,讓一下,謝謝。”
“吃飽了就睡,你是什麼?”
五月躺倒,支着腦袋:“日式旅館的房費都好貴,我白吃白住,感覺有點不太好意思呢。”
“要付房費?”
“嗯。歐巴醬那麼辛苦,是不是付一點比較好?”
“你過來。”他招手。
她爬起來,坐到他身邊去:“什麼?”
“真覺得不好意思,其實還有一個辦法,你可以……”他伸頭過來,她側耳傾聽,直到他嘴脣碰到耳垂,身體有電流通過,腦子裡刺啦刺啦直冒火花,臉“刷”地就紅了。
他拉了拉她耳朵,嗤嗤笑道,“我其實是想說,你可以選擇少吃點。想到哪去了,怎麼連耳朵都發燙了?”
“不和你說話了,我走了。”紅着臉,爬起來準備走,想了想,又回過頭說,“一天三頓飯,我是一口都不會少吃的,哼。”
他丟下書本,看看外面:“太陽出來了,我去沙灘曬太陽,順便游泳,一起去?”
“可是我沒帶泳衣來。”
“我已經請歐巴醬幫你準備好了,應該就在你房間衣櫥裡。”
“我也不會游泳哎。”
“不要緊。”正當五月以爲他會說“我教你好了”、並對此滿懷期待時,他說,“那你就看着我遊好了。”
於是五月就翻了幾隻白眼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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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興城,溫府。
水生把馮憐憐遣來的人引到鳳樓的書房。鳳樓正在書房門口喂鷹,一隻體形修長的蒼鷹威風凜凜地站在鷹架上,鳳樓叫人取來兩隻活斑鳩,斑鳩興許是察覺到危險,尚未靠近鷹架就在鳳樓手上拼命扇動翅膀,驚恐啼叫起來。
來人是一直跟隨在馮憐憐後面的小隨從。小隨從大約是不敢靠近這鷹,遠遠站定,報了馮憐憐的姓名,給鳳樓行禮,看鳳樓把斑鳩拋給蒼鷹,又見斑鳩被蒼鷹張口叼住,幾口就生吞了下去,嚇得連話都忘記了說。
鳳樓把兩隻斑鳩都餵給蒼鷹吃下後,水生端來面盆,鳳樓淨了手,接過遞來的手巾,慢條斯理地擦手,頭也不擡道:“你們姑娘遣你來,所爲何事?有話直說,我忙得很。”
小隨從左右看看:“能否請五爺入內說話?”
鳳樓嗤地一聲冷笑,拔腳往書房內去了。小隨從緊跟在後,經過鷹架時,刻意繞開兩步,生恐被鷹啄到一口似的。
到得書房內,鳳樓站定,雙手背在身後,問道:“何事?”
小隨從從懷內取出一樣物事來,卻是一張欠條。他把這欠條理平,往鳳樓面前亮了一亮:“這字,五爺可認得麼?”
月喚的字,他怎麼會不認得?畢竟,她的一手字,都是他教出來的。字跡過於工整乾淨,反倒透出幾分稚氣來,像是出自才習字不久的幼童之手。這樣的字,除了她,別人也寫不出。
鳳樓不過才瞥見欠條上一枚血紅手印及“共叄仟陸佰兩正”、“欠債人鍾月喚今立字爲證”等字樣,腦子裡便即嗡嗡作起響來,額上青筋跳了又跳,咬牙半響,方冷笑問道:“不過才幾日,她便又欠下你們三千六百兩了?”
小隨從恭敬答道:“正是。”生恐會被鳳樓搶去欠條似的,忙小心收好了。
鳳樓冷笑復冷笑:“你們姑娘,當真好膽量,連我姓溫的人的銀子都敢騙。”
小隨從膽子不大,口齒卻伶俐得很,恭恭敬敬說道:“五爺這個話,我們卻不敢當。鍾姨娘牌藝不精,手氣不佳,打起馬吊來,十有九輸,怎麼好怪到我們姑娘的頭上?馬吊是鍾姨娘打的,欠條是鍾姨娘寫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何來騙人一說?我們姑娘和鍾姨娘向來交好,怎麼會騙她?但有句老話,不知道五爺聽說過沒有?親兄弟明算賬,這麼大一筆數額,非是三兩五兩,我們姑娘也是無法。”
鳳樓大笑起來:“好,說得好!”
等他笑聲止住,小隨從又道:“我們姑娘說了,從貴府裡頭運三千多兩銀子出去未免太招人眼,傳出去,倒要叫人說鍾姨娘的閒話,最好給付銀票,咱們兩下里便宜。”
鳳樓握拳頭,手指關節咔咔作響,小隨從假裝咳嗽,不動聲色退後兩步:“五爺如若不認這欠條,也好辦,小的去尋溫老爺;溫老爺如若不管,小的再去尋老夫人。聽聞老夫人對鍾姨娘甚是疼愛,必不忍心看她天天被逼債。小的告辭了,這便去給溫老爺磕頭請安去。”
鳳樓喝道:“水生!”
水生忙進來,這個看看,那個瞧瞧:“五爺,有什麼吩咐?”
鳳樓咬着牙齒,緩緩道:“
作者有話要說: 去取三千六百兩銀票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