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城西, 鍾家。
鳳樓一時疏忽, 竟着了月喚的道兒,被她給綁在了牀上, 心下一驚,用力掙了一掙, 但麻繩捆得鐵緊,竟掙脫不開, 他也不怕,只是陰森一笑:“鍾月喚,你要做什麼?”
月喚坐在牀頭,一手托腮,一手抓着他的短刀,臉上帶笑不笑的:“溫五爺, 敢問又一次栽倒在我手裡的滋味如何?”眼見鳳樓咬牙不響,打從鼻子裡頭哼了一聲, “小樣, 我想騙你,還不是輕而易舉?我這樣的貨色怎麼了?對付你,還不是綽綽有餘?”越說越得意,越說越放肆, 笑得花枝亂顫,肩膀抖動,直把鳳樓氣得臉色鐵青,頭上冒煙。
月喚看他臉色, 訝道:“怎麼?不服氣還是怎麼地?”拿刀柄往他臉上大力拍了拍,啪啪兩聲響,他沒躲開,牙齒咬得咯咯有聲。
“蠢蛋,不信我治不了你!”月喚索性丟下手中短刀,擡腳上牀,騎坐在他身上,對準他的臉,噼裡啪啦狂打耳光,一邊打,一邊恨恨道:“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想了多少回了,今天終於得償所願,你溫鳳樓也有這一天!”
鳳樓怒極反笑:“你還有臉看我不順眼?!”
月喚冷笑:“姓溫的,你說,咱們倆的恩怨,該從哪裡說起呢。”
風樓道:“就從你起意騙我說起!”
月喚騎在鳳樓扇着耳光,自顧自地回憶往事:“第一,你不該強搶民女。我好好的一個女孩兒家,爹疼娘愛,日子過得興興頭頭的,卻被你搶去做姨娘!你還是不是人,是不是人我問你?”啪啪打臉,連打七八下,又道,“我一個鄉下女孩兒沒見過什麼世面,人傻還喜歡看臉,心想既然**,回去也沒有活路,那麼只好死心塌地跟了你。你既然搶了我,便不該再去招惹小滿,害我傷心難過!”說到這裡,氣不打一處來,大耳刮子又呼上去,把他麪皮呼得通紅,自己也累得夠嗆。
鳳樓氣得發昏,還當自己是在做夢,被打了許久,麪皮又燙又疼,到現在纔算切切實實清醒過來,奈何動彈不得,只氣得要死要活,咬着牙齒一字一頓道:“鍾月喚,你可是嫌自己命太長了?想死是不是?這個世上,還沒有人敢這樣對我溫鳳樓!”
“小樣,蠢蛋,叫你嘴硬!”月喚伸手一頓大耳刮子抽到臉上去,“你招惹小滿,卻還有臉來教訓我,說我不檢點。這也就算了,誰叫我喜歡你,誰叫我對你死心塌地!再後來就是你卿姐兒的事情了,明明是她自己先天不足,體弱多病,哪裡吹了風受了驚,卻把罪名安在我身上!要不是你搶了我去,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又怎麼會被許美嬋當衆羞辱打耳光?對了,還有先前纏枝蓮紋瓶那件事情,都是你的錯!許美嬋打我的耳光,我在心裡都算在了你頭上,今天加一百倍還給你。”噼裡啪啦,噼裡啪啦,噼裡啪啦。
鳳樓的臉,終於腫了起來。
月喚打得累了,歇一口氣,撩起牀賬,從牀頭取過一盞溫茶咕咚咕咚喝下半杯,長出一口氣:“剛纔講到哪裡了,講到我在溫家受的那些委屈了。爲了你卿姐兒,我受了多少委屈?都怪你,都怪你!”手掌心太疼,轉而用指尖去掐他身上皮肉,“但你也不是一無是處,你那時護着我,我也知道,但有什麼用,我該受的委屈,一樣也沒少受。更不用提,後來竟然還禁我的足,還有個四姨娘要進門,你還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鳳樓強忍住一腔怒火,拼盡全力裝出個心平氣和的模樣兒:“好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幫我解開繩子,咱們有話好好說,妹妹?!”
月喚咯兒咯兒尖聲笑:“你當我是傻子麼?現在放開你,我還能活命麼!想騙鍾東家?你當鍾東家是吃素的?壞人壞人,奸人奸人!”顧不上手疼,忍不住又往他臉上扇了兩耳光,“最讓我生氣的就是想打我肚子裡娃兒的主意!”
鳳樓道:“你肚子裡何時有過娃兒?我又何曾打過你娃兒的主意?”
月喚道“在京城你二哥家裡的時候,你敢說你沒有試探過我?你敢說你心裡沒想過要把庶子變嫡子?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情不承認,你還是不是男人?”往他臉上打了幾下,突然笑了起來,得意道,“告訴你吧,我肚子裡早就有了,只是你眼瞎,沒看出來而已。要不是爲了娃兒,我至今還傻乎乎地跟着你在溫家做受氣包哪!”
鳳樓左躲右閃,一邊問:“你娃兒呢?怎麼不見?”
“跟你說了今天不在,當人和你一樣,都是騙子麼?”
鳳樓冷笑:“咱們之中,卻有一個是謊話連篇、夥同外人騙自家男人的錢財、糊弄人跟喝水一樣尋常的小騙子。”話音未落,臉上已捱了幾下耳光,痛得連連吸氣。
月喚道:“從前你叫我受了許多委屈,但對我好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我心裡還想着,如果你能活着從雲南那邊回來,進門就向我賠禮道歉,說對不起我,說從此後痛改前非,只守着我一個人過一輩子,那麼我也不是不能原諒你,叫大寶二寶認祖歸宗也不是不可以。小樣,進門就要殺我?過去那麼久,所以娃兒不一定就是你的種?哈哈哈!大寶二寶是我採天地靈氣、吸日月精華懷上的胎,是我憑自己本事養出來娃,和你姓溫的有什麼關係!稀罕你!蠢蛋!”
鳳樓被打得頭暈眼花,氣到面目猙獰,嘴眼挪位,也沒聽清她快言快語罵了些什麼,只道:“快替我鬆綁,我保證不生氣,保證不殺你。”嘴裡說着軟話,眼珠子卻快要瞪到眼眶外,形狀着實可怖。
“騙子騙子!”
“小辣椒,好妹妹?”
“誰是你的小辣椒好妹妹!”月喚立刻又賞了他兩耳光,“如今的鐘東家,你高攀不起!我問你,對於鍾東家的本事,佩服不佩服?對於鍾東家的話,又服氣不服氣?”
“服,服氣得很。臭婆娘,醜八怪,你給我等着,你死定了!”
月喚伸了個懶腰:“一肚子的怨氣發散掉,人就輕鬆多了。”纔要從他身上下去,忽然想起一事,回頭朝他身上又找補了幾拳頭,“叫你佔我便宜!”
鳳樓氣得直笑:“使美人計勾引我、把我引到這牀邊的,又朝我投懷送抱的難道不是你鍾月喚麼?一次不夠,還非要兩次的難道不是你麼?”
月喚麪皮微紅,叫道:“我是不得已而爲之!再說了,我勾引你,你就可以上鉤了麼!如若不是我,哪個別的野女人拉着你進臥房,你便也乖乖地跟隨別人去了麼!自己不要臉,還敢狡辯!我叫你狡辯,我叫你狡辯!”噼裡啪啦,噼裡啪啦,又是一頓打。
其時鳳樓的一張臉,也已經腫成了豬頭一個,眼睛也眯成細縫一條,身上也被掐得青紫藍靛,慘不忍睹。她看看也覺得不像話,說道:“算了,今天的賬就和你算到這裡。”
鳳樓嘿嘿冷笑:“也不想想我是誰,就敢如此羞辱我,好本事,好膽量!就連我也不得不佩服你!只是,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你要麼把我一刀砍死,否則,哼哼。”
“否則你便要如何?”
鳳樓依舊嘿嘿笑着:“鍾月喚,我問你,你接下來是砍死我呢?還是一直這樣綁着我?”
月喚自言自語:“肚子餓了,去吃點東西,想吃點又香又甜的,白糖蓮心粥就不錯。吃飽了,還怕想不出主意?”低頭朝牀底下去看,找自己的一雙緞鞋。緞鞋東一隻西一隻的甩在牀腳下,纔要起身去夠,忽然頭皮一陣刺痛,等到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時,自己的一把頭髮已然被鳳樓攥在了手裡。
鳳樓攥着她的一把頭髮,一邊去解腳腕上的繩索,一邊獰笑道:“臭婆娘,想跟我鬥?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爺會上樹捉鳥、耍刀子砍人時,你還在你娘懷裡吃奶吐泡泡呢!叫你狂!”
月喚花容失色,尖叫出聲:“五爺饒命,大官人手下留情!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剛剛不是我,是鬼上身!”
鳳樓把腳上繩索解開,反手給她臉上來了兩巴掌:“現在誰是蠢蛋?”
“我,都是我。”
“你又是誰?”
“我是溫五爺的小辣椒好妹妹!”
“好,好!”鳳樓連聲稱好,讚道:“能屈能伸,能文能武,變臉比變天還快,好,該賞!”於是就賞了她兩個大耳刮子。
月喚鼻涕眼淚又糊了一臉,想要往他懷裡撲,被他兩耳光一打,馬上就老實了,哭道:“五爺,你好狠的心,你從前就不會打我,那時候,你再生氣,都沒碰過我一指頭!”
鳳樓怒喝:“臭婆娘,蠢貨,你也知道?!”
“那時候你也不像現在這樣髒話連篇,更不會罵我!”
“我非但要罵你,還要殺你呢!”
“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
“我揍死你!”
月喚左躲右閃:“五爺,冤家宜解不宜結!”
鳳樓把臉伸到她面前,用力睜大眼睛以震懾她:“看看你五爺的臉!”
月喚慫了,躲躲閃閃的不敢看。鳳樓下牀來穿好已撕成條條縷縷的破衣爛衫,褲腰帶紮好,從刀鞘中抽出刀來,往月喚臉上比了比:“老子先給你臉上來幾刀,你臉上流着血的時候,老子就在旁邊慢慢想怎麼送你上西天!”
月喚幽幽嘆口氣:“……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樣子。那一天,我在院中的豆角架下坐着,你來我家討水喝,那時的日頭正好,你站在日頭下面,衝我微微笑着,那長眉,那眼眸……害我夜裡就做了夢,夢到了……”
“少廢話!說再多也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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