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本想反手扔出一招“倒打金鐘”,拼個同歸於盡,招出一半,只覺背心靈臺穴一震,眼前一黑口中一甜,身軀向前一衝,去勢奇疾,“砰”一聲悶響,把前面那人撞得向前一僕,刀尖扎入他的臀部八寸以上,可能已深入骨盤之內了。
姑娘趕上前,飛起兩腳,把他們踢飛三丈外,也跌落山溝內去了。
“可惜!沒問問他們伏牛山莊的情形。”逸雲說。
“還有前面幾個人哩!快追!”如黛說。
兩人走後不久,雙頭蛇逐寸爬上了地面,他還沒死,鮮血不時從口中流出。
他奄奄一息,整個下身已經麻木,好不容易爬到路旁,睜開無神灰色的眸子,強忍一口氣拾起一快尖石,慢慢地在地上寫:“殺我者,神劍伽藍華逸……”寫到逸字,他已停止了呼吸,頭一垂手一鬆,死了。
半個時辰後,由南陽府方向,飄來了兩朵灰雲,不是雲,而是兩個淡淡灰色人影,兩人舉步從容,卻是極快。
左面那人,正是曾在白石江畔現身,巧救綠衣劍客夫婦脫險,武林三傑的老三,忘我山人周羣。
右面那人身材修偉,鶴髮童顏,慈眉善目一團和氣,三綹長鬚飄飄,他,就是老大閒雲居土李天龍。
兩人都身穿一襲灰袍,腰懸長劍,正揹着手神色從容,以蓋世輕功流水行雲向前飄。
正走間,忘我山人徐徐發話道:“大哥,還有五天,咱們還來得及探一探伏牛山莊,看那幾個小丑是否也被唆出來了?”
閒雲居士含笑頷首,也徐徐發話道:“他們會去的,太叔權是黑道盟主,有權調度他們出面的,何況桐柏伏牛毗鄰而居?第一個接到綠林箭的人,恐怕要數伏虎掌凌剛。”
兩人一面說,腳下速度絲毫末減。這種凝氣神功趕長路,不能胡亂說話泄氣散功,那會影響速度,可是他們卻保持從容的神態,談笑自若。
忘我山人突然嘆口氣說:“黛丫頭這孩子,唉!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我真怕她在路上碰上了仇家。”
閒雲居士以宿命論者的語氣說:“羣弟,別多慮了,吉人自有天相,兒孫自有兒孫福,何必太操心?她已對平兒和侄媳說過,年底纔回山莊,你光急也不成嘛!”
忘我山人又嘆口氣說:“也只好討諸天命了。這淘氣的丫頭,唉!”
“咦!那兒有人受傷。唔!恐怕已經死了。”閒雲居士道。
兩人走近一看,地上的字清晰入目。忘我山人一皺眉,說:“神劍伽藍?怎沒聽過這號人物呢?死者我倒認得,乃是南陽府的惡霸雙頭蛇,與伏牛山莊五霸交情深厚,倚勢魚肉鄉曲,死有餘辜。”
“這神劍伽藍的名號,未免有點狂妄之嫌。既然敢於宰了伏牛五霸的好友,定然是俠義門人了。羣弟,咱們趕上一程,或許可以趕上熱鬧呢,這人死去不久哪!”
“好,我們趕!”
趕字一落,兩人像幽靈一般,去勢如電,冉冉而沒。
逸雲和如黛一口氣趕了二十餘里,便己追及前面三個男女,方放緩腳程,遠遠的緊盯不放。
無影鬼王三人,輕身功夫確已登堂入室,快逾狂飈,向前急掠,並沒發現身後裡餘有人在盯梢。
他們不經南召,由西北小道入山,穿林越壑如履平地,一陣子好趕。
不久樵徑已盡,開始翻越無涯的山峰,和綿綿不絕的洪荒古林,去勢仍然奇急,可看出他們的內力修爲確不是等閒,而且能一面調息一面運功-
個時辰後,他們在一道山泉下稍爲歇息。逸雲和如黛隱身在半里外林木頂下,遠遠地監視着他們。
巳時正,他們已到了伏牛山莊不足十里之處,遠遠地可以看到濃煙上升霄漢,隱聞鼓聲。
無影鬼王憋了許久,忍不住說:“不好1伏牛山莊定來了強敵,不然絕不會無端失火,也不會有戰鼓之聲。”
“咱們快走兩步!”伏龍隱樵說。
三個人正式展開輕功絕學,像流星劃空如飛急射。
在伏牛山莊中,已成了混戰之局。天聾矮叟與惡人屠師徒倆,正雙鬥高唐神女,勢均力敵,雙方都汗流浹背。
左曲老與右曲老,一雙佛手筆聯手合攻,步步迫進,把桃花仙子死死纏住,三個人都已到了生死關頭,勝負難分,招式慢騰騰地,顯然後勁有點不繼。但桃花仙子仍然兇猛無比,攻多守少。
無憂頭陀盤龍杖八方飛旋,把巫山怪姥迫得步步生險。
伏虎掌凌剛一條虎尾鞭狂野潑辣,與如意道婆拉成平手。
赤焰陰風被碧芸迫得左衝右突,龍淵劍光華如電,但赤焰陰風左手革囊中,飛出陣陣綠色而奇臭的飛霧,熱流四蕩,奇臭觸鼻。可是陰磷毒火一衝近碧芸,便反向四面散飛,兩人激斗的十丈範圍,無人敢近。
姑娘身上攜有伽藍舍利子,陰磷毒火噴到,便立時下沉墜地,近身不得。兩人都汗透外裳,身手遲滯,姑娘雖佔優勢,但仍受陰磷毒火的威脅,不敢過於搶攻。
其餘的人,雖說都是一流高手,但被四周近三百名惡賊團團圍住步步迫進,劍如飛蝗,水火噴簡交相襲擊,不但四面被大火所困,那奇臭奇毒的金汁臭氣薰人,好不苦也。
衆女不時打出霸道絕倫的暗器,四周留了不下二百具遺屍,但莊中惡賊此僕彼繼不時加入,不但誅之不盡,恐怕突圍亦非易事,那惡毒的水火噴筒,誰敢硬闖?
看樣子,再有半盞茶的時分,衆女的處境委實險惡,真力快完啦!
所幸的是,四方合圍之人,恐怕箭將自己人射傷,所以一時還不願太過欺近。況且,他們的主子,大部份仍未能脫身,不宜讓主子們同歸於盡。
她們陷入重重包圍,進退不能,真是苦也!
而南北後莊的山上碉樓,裡面大火熊熊,外圍殺聲震天,一衆賊人拼死猛撲,崔荑衆女和十二星宿,總算能將險要守住。賊人中沒有特殊的高手,遺屍恐不下兩百具之多。
天空中那頭金鷹,往來南北間,將潮水般涌到的賊人,趕得鬼叫連天。他們組成了一隊箭手和一隊水火噴筒手,專門對付金鷹,是以金鷹也不輕鬆。
衆女中,除了桃花仙子、高唐神女幾位高手外,其他多多少少總帶了傷,狼狽極了。
形勢危急,支持不久了!
三條人影像三頭大貓,越過了衆小賊正在修理的莊前飛橋,射入莊中。
“啊!焦老爺子來了。”一個小賊驚叫。
“還有孔老爺子和滋姑娘。”另一個說。
接着,傳來了一聲輕喝:“華太爺也來了!”聲落,褐影和晶芒疾閃,莊門前二至十名小賊倒了七八名,其餘的吶喊一聲,四散逃命去了。
那是逸雲和如黛。他們緊跟着三個男女,老遠便發現伏牛山莊的大亂,不用多猜,準是方夫人和衆女等不及,先期動手攻莊了。
他們停下了,脫掉外面村夫短衣,露出一身翠綠勁裝,將劍改背在背上,準備動手。
逸雲動手將包裹藏在草中,姑娘則將吸血神蝠放出,她心悅地叫:“大蝠二蝠,聽我招呼,不可誤傷自己人,走啊!”
兩人停改裝,三男女已撲向莊門,追之不及,讓他們脫身了。兩人急起疾追,相差仍有半里。
無影鬼王三人一入莊門,便發出沉雷似的大喝:“誰敢到伏牛山莊散野?抓住他們!”
一根哭喪杖,加上一把雙刃斧,還有青山仙狐的一支長劍向前急掠。
正東一面的惡賊,吶喊一聲讓開一個缺口,放他們捲入鬥場。
桃花仙子和衆女心中暗急,她倆的暗器行將用盡,歹毒的空靈暗香與桃花春霧也已用竭,端的人疲力盡,對方突然加入了生力軍,看來今天大事不好。
百花教主心中慘然,暗叫道:“悔不該聽信桃花仙子的話,白日闖莊,看來今天定然埋骨此地,含恨九泉。”
而碧芸更是芳心欲碎,心中在狂叫道:“雲弟,你怎知我們今天前來冒險呀!天哪!
我們惟有來生再見了。”
當衆女心中泛上寒意,陷入無助的絕望中時,驀地裡,莊門樓傳出淒厲的陣陣慘叫聲,接着一聲焦雷似的長嘯乍起,如滄海龍吟,鶴鳴九霄,直薄衆人耳裡,似乎天動地搖。
牆上垛口之上,現出了一雙綠色人影,兩人頭頂上空,飛着兩個怪物。
“是雲弟黛妹,我們有救了!”碧芸脫口尖叫。
逸雲和如黛出現在護莊牆上,已看清了場中景況,他拾起一具屍體留下的大弓,掛上一囊箭向姑娘說:“黛,請替我收集箭,先斃了那些使用水火噴筒的惡賦,大事定矣!”
“先叫大蝠二蝠上可好?”姑娘說。
“不行,恐怕誤傷自己人。”
兩人一躍下地,逸雲直奔激鬥之處。姑娘則快逾電閃,收集小賊遺屍上的箭簇。
弓弦狂震聲中,箭厲嘯着破空飛去,一枝接一枝,像連珠般綿綿而出,逸雲立身二百步外,每一箭必定貫穿一賊的後心。
連斃一三十人,重圍立解,一部份惡賊一聲吶喊,回頭向逸雲衝來。
“多來些!着!着!着……”逸雲狂笑着發箭。
在懾魄銳嘯聲中,箭連珠鑽射,賊人一個個應聲撲倒,被自己水火噴筒誤傷的也不算是少數啦!
吸血神蛹十分精靈,似乎已分清敵我,不待呼喚,飛騰搏擊在人羣之中,但聽四面方起了陣陣絕望的瀕死厲號,賊人重圍瓦解。
如黛將五袋箭送給逸雲,她匆匆說:“哥,我帶大蝠二蝠攻入內莊放火。”她不待逸雲回答,發出一聲清嘯,拔出龍犀劍,由側方搶向東北方內莊牆。
兩頭神蝠比她更爲迅急,先行撲到牆上,只片刻間,便將牆頭上的二十餘名箭手和水火噴筒手斃死。這兩個怪物體積不大,而且靈敏機智,飛行的速度快得令人幾難分辨,嘴爪一沾之下,賤人便中毒發狂,哀號之聲驚心動魄。
姑娘不費吹灰之力躍登莊牆,衝入莊中,內莊樓閣連雲,富麗得比王侯府第還稍勝三分。姑娘一把龍犀劍,潑辣狂野勇悍如獅,各處把守的小賊被殺得走投無路,端的如虎入羊羣。
她不敢大意,不願進入屋中冒險,奪過了一具火噴簡,一面驅趕賊人,一面將火向樓房內噴射。
只片刻間,莊中大火沖天而起,已經燃起了一二十處火頭,整個內莊被熊熊烈火所包圍,頓成火海。
她正越過一個大院落,眼前現出一個朱漆月洞門,門的那一邊,是一重重高樓崇閣。
她一手執劍,一手高舉一具正噴射着熊熊烈火的火簡,這玩意最大的缺點就是不能控制,非燒完絕不熄滅,火流噴射丈外,不能及遠。
月洞門闖出三名大漢,一見姑娘奔到,同聲大吼,脫手飛出三柄尺長飛刀,手中大砍刀一遞,瘋虎似地撲採。
姑娘龍犀劍一拍一振,三把飛刀震落兩側路旁。
“滾你的!”她嬌叱,火筒信手一掃。
絲絲狂奔的火流一卷,三大漢狂叫一聲,逃向月洞門。有一個身形稍慢,慘叫一聲被火流掃中,撲地便倒,成了一個活火球滿地亂滾。
餘兩人身形消失在門旁,即飛出兩枝沉重的標槍,穿越火流一閃即至,勁道奇疾。
姑娘末料到火流中突然射出標槍,幾乎被貫入心窩,她見火中黑影一閃即至,本能向下一挫腰,一擡火筒,“嗤嗤嗤”標搶在筒上擦過,一髮之差,幾乎將她新梳的盤龍髻打散。
她勃然大怒,嬌叱一聲奮起急撲,搶入月洞門要找兩個算帳。
一入月洞門,兩大漢已逃出十來丈去了。這是一座佔地甚廣的花園,假山亭臺園林花圃,無一不是精匠所設計佈置,端的富麗堂皇。
兩大漢刀隱肘後,向一座假山旁的小閣奔去。
姑娘冷笑叫:“走得了麼?”跟蹤便追。
路左是一個兩畝大小的荷池,一叢叢睡蓮靜靜的浮在水面,池對面有一座精美小閣,有迴廊直通後面的深院祟樓,她脫手將快要燃完的火筒扔入小閣中,閃電似的追逐兩大漢。
兩大漢亡命而逃,向假山旁小閣狂奔,剛經過一座小巧的涼亭,姑娘已到了身後。
“納命!”姑娘叫,一劍飛點。
後面那大漢一聲虎吼,向亭中石桌一閃,驀地回身,就是一招“猛虎回頭”大砍刀劈面急急地砍。
龍犀劍也剛好向右一偏,大砍刀一輕,斷了兩尺刀頭,劍尖已貫入大漢的胸膛。
大漢一倒,姑娘纖足也落下亭心石地。
“轟隆”一聲大震,整個小亭似乎向下一沉。姑娘只覺眼前一黑,身軀已向下飛墜。
死剩的那一個大漢突然轉身,奔回光禿禿的小亭中,惡狠狠地說:“你這潑婦該死,先淹你個半死,再慢慢的整治你。”
他伸手去扳亭柱下的一頭小支獅,手剛觸及獅頭,突覺後頸一涼,似尖利的的牙齒直抵頸骨。他感到渾身一震,如中電揚,同時痛徹心脾,氣血直涌。“哎……”一聲厲吼,他丟掉大砍刀栽倒在亭中,一陣狂叫哀號翻滾,好半晌方手足一鬆,抽搐了幾下停了幾下停止了呼吸。
兩頭吸血神蝠失了主人,繞着小亭飛鳴不已,在一條石縫中亂嗅,急得尖叫狂鳴。
’不久,一隻神喝向外衝去,急急去班雲去了。
重圍一解,雌老虎們如餃龍得淑猛虎出押,但見劍影飛騰,嬌gc四起,奔東逐北束腳號,惡賊們四散逃命,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
逸雲的箭真夠狠,沒有一枝狼牙落空,在兩百步之內,箭到如穿魚,絕難倖免,片刻便倒了五六十條好漢。
赤焰阻風正和碧芸拼命,重圍一解他心中發毛,加以姑娘們見逸雲到了,憑添三分神勇,龍淵劍光華俊盛,她奮勇猛撲,把赤焰陰風迫得手忙腳亂,他的陰磷毒焰也將之用完,不敢胡亂使用,只憑小巧身法周旋,他要找機會脫身了。
逸雲見賊人大都逃散,便持弓走近。他的目光落在赤焰陰風身上,格上一枝狼牙,在等待機會。
碧芸的梅花劍法他知之甚詳,所以要等待機會,免得誤傷,再就是兩人的身法都快,沒把握他不願下手。
赤焰陰風閃到正北,點出一招“飛星逐月”,急襲姑娘肩頸與頭部,無數銀星急射,來勢洶洶。
碧芸一招“落葉飛花”急掃來劍,身形右旋,乘赤焰陰風撤招左移的瞬間,手肘一沉,右足塌進一步。
逸雲知道,她必定攻出一招“寒梅吐蕊”,一連五劍襲向赤焰陰風的腰間,惡賊也定然向右橫飄,揉身側撲而上。
時機稍縱即逝,慢不得!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箭先到,破空銳嘯與絃聲後至,也同時傳到他一聲沉喝:“着!”
箭一到。赤焰防風果然向右一閃,不偏不奇恰到好處,迎個正着。
箭由肋下射入,貫胸對肋而出,仍遠射五六丈方跌落塵埃,可見這一箭的力道確是駭人聽聞的。
在喝聲和破空嘯聲傳到的剎那間,碧芸的劍突由“寒梅吐蕊”變爲“平分秋色”,一揮之下赤焰陰風腦袋着劍分家,鮮血一噴,頭和屍體同時落地,可見龍淵劍之犀利。
先到一步的無影鬼王,剛加入徒弟伏虎掌凌剛的激鬥處,哭喪杖八步生風,狂野潑辣銳不可當,配合着伏金掌的虎尾鞭,只兩三照面間,把如意道婆迫得岌岌可危。
老道婆的玉如意又短又輕,應付兩把重傢伙本就不易,加以久鬥身疲,無影鬼王功力又比她深厚,她怎吃得消?
剛躲過伏虎掌一招“虎尾穿梭”,哭喪杖已經迎頭砸到。百忙中她一推玉如意,“虎拒玉門”護住頭面,向後暴退。
“啪啪”一聲暴響,哭喪杖崩起半尺,而老道婆被震得氣血翻騰,虎口欲裂,奇大的勁道將她震得仰面躺到,玉如意內所藏的如意香四散紛飛。
伏虎掌狂風似的搶到,虎尾鞭迎胸猛抽而下。
突然,他感到頭一暈,腳下一虛,身不由己向前一傾。但鞭已拍出,人鞭同時向如意道婆栽去。
老道婆渾身脫力,想躲已沒有機會了,她只有眼睜睜等死,別無他途。
“嗤嗤”兩響,一枝箭射中虎尾鞭中段,鞭脫手拋飛側方丈餘,另一枝箭也從伏虎掌肋下貫入,從左肋,下射出。“噗”一聲悶響,伏虎掌沉重的跌在老道婆身上。
無影鬼王身形被震得一晃,還未站穩,伏虎掌已經嗚呼哀哉,他心中大駭。
“看箭!”側方傳來逸雲的比喝。他一轉首,一枝狼牙箭已經行將及身,快得連肉眼都難以分辨。
他無暇細想,向側一閃,哭喪杖向上震出,身軀側射。
“錚”一聲清鳴,箭被崩得準頭向上偏,仍以奇速一掠而過,半分之差從耳畔擦過,幾乎將耳帶走。
無影鬼王只覺半身己麻,哭喪杖幾乎脫手,他驚得心膽俱寒,面色死灰。僅一枝小小狼牙箭也有如許渾雄的勁道,能將沉重的哭喪杖震得向下沉,內勁直透內腑,委實令人難以置信,他怎能不驚?
逸雲一箭射出,掣下了伽藍劍,像幽靈一般一晃而至,並沉聲喝道:“有我神劍伽藍在,你死定了!”
無影鬼王並不是被“神劍伽藍”唬倒,而是被那一箭驚破了膽,一聲不吭撒腿就跑,去勢如電。
“唷!是你這小後生嘛!”青山仙狐本來和一名桃花宮的少女狠鬥,看清了逸雲正是在南陽府露臉的美少年,便舍了少女向這兒掠到,笑嘻嘻的一劍輕點。
“滾你的!”逸雲輕喝,伽藍劍一拍一抖腕,啪一聲響,青山仙狐的長劍脫手飛射,褐影一晃便掠過她的頭頂。
她只覺右臂似折,虎口裂開,接着頂上珠簪金釵盡成碎屑,滿頭青絲除了斷飛之外,四面披散,她驚叫一聲,沒命地逃走了。
近旁不遠處,伏龍隱樵一柄雙刃斧,把大妞兒如霞和二妞如雯,迫得危機一發,空間裡震盪着他的陰厲狂笑。
逸雲一閃便至,沉聲喝:“大姐二姐退!砍柴的接我一劍。”
伏龍隱樵不知厲害,他一揚雙刃斧,說:“小狗你不想活了……”
“是的,你想活也不成。”逸雲打斷他的話,輕飄飄出劍。
“你找死!”伏龍隱樵只道逸雲小看他,用劍逗他呢,叱喝聲中一招“獨劈天門”
砍劍又砍人。
逸雲不在乎地出劍,正是用上了他新悟出的絕學,這一招正是第一劍“如虛似幻”,敵招一出殺招立至。
雙刃斧一到,以摧山攪海的勁道劈下,大二兩妞兒驚得脫口尖叫,正待撲前搶救。
逸雲的藝業她們知之甚詳,伏魔慧劍兇猛無儔,怎麼今天他像脫了力,劍出像在“舞”
哩!她們豈不吃驚呢?
驚叫聲末落,但見風雷俱起,褐影飛騰,五丈內狂飄俱發,接着人影乍分。
伏龍隱樵登登登連退十餘步,身形搖晃着站穩,擡頭看天,吸入一口長氣,持斧的手突然下垂,“噗”一聲,雙刃斧墜地,接着他的頭向下一搭,閉上了眼,上身微俯,胸前有九個創口,鮮血汩汩流出,“咚”一聲,像倒了一段枯木。
天聾矮叟與惡人屠師徒倆,正與高唐神女狠鬥,一旁到了百花教主,她向高唐神女叫:“武姐姐,把惡人屠這鬼東西讓給小妹好麼?”
“好,可不能讓他溜了。”高唐神女輕鬆地說。
要讓他溜了還成?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欺近惡人屠,連攻十劍之多。
惡人屠一把屠刀,本來十分霸道,這時衆賊傷亡殆盡,他只感到寒氣從脊樑上向上猛冒,左攔右託連退八步,方穩下局勢。
“惡人屠,你惡貫滿盈,今天可不饒你了,明年今日是你的週日忌辰。”這是逸雲在近旁說話,語氣略帶嘲笑。
惡人屠眼角向發聲處一瞥,驚得血液也凝結了,這小後生正是辰州道中,折辱自己一行八人的死對頭哪!
他心中一驚,手腳便不太靈光,銀星一閃,他肩窩便捱了一劍。他想走,可是晚了,劍向外一跳,他大叫一聲扔劍跌倒。
百花教主搶前兩步,再加一劍,也制住了左肩窩。
“不要活的!”縱來的花蕊夫人叫。
“嗤”一聲,百花教主長劍一帶,惡人屠自胸至腹,裂開了一條大縫,肚腸肝肺全都向外一冒。
“往哪兒走?”另一面響起高唐神女的叱喝。
“砰”一聲響,天聾矮叟的鴨舌槍口中,噴出一口辛辣的濃煙,急射高唐神女,人也向後急射。
高唐神女驟不及防,向後一閃沒閃開,身形踉蹌扔劍便倒。
逸雲手急眼快,來不及追趕天聾矮叟,一把將高唐神女接住,探囊取出一包祛毒歸元散塞入她口中,度口氣送藥入咽喉,並用手按撫她的心室,助血氣循環。
這時,大火直衝霄漢,賊人們除了逃走以外,場中還有二三十名悍賊逃走不及,仍然在作殊死鬥。
莊門上敵樓,賊人已半個不見,但向鬥場這一面,並立着袖手觀看的閒雲居士和忘我山人正在低聲談論。
鬥場小,共有三十六名女人,只有逸雲一個男的,當然,賊人們並不算在內,逸雲一身綠,十分搶眼。
兩位老人家來了好半晌,鬥場之事一目瞭然,他們對眼前景象,感到十分困惑,閒雲居士突然發話道:“羣弟,這些女妖們如此大膽,簡直是大逆不道啊!”他所指的大膽,是說她們那身幾如**的裝束。
忘我山人冷哼一聲說:“她們無恥己極,我們像是看到了洪荒野人了!但這兒並非南荒絕域,可惱!”
“那綠衣少年定然是神劍伽藍,他手上有天心大師的伽藍劍。天心大師乃是宇內第一高僧,想不到他的弟子卻與宇內淫妖在一道,良可嘆也。”
“大哥,他用的招法卻不是伏魔慧劍,大有可疑,詭異霸道令人難測哩。”
“我們要不問他一問,看他是不是天心大師的門人?”
“有必要,走!”
兩人輕輕落下牆根,向鬥場中掠去,那飄逸神奇的輕功,今人一見即知是兩個絕頂高手。
逸雲一面放開緩緩甦醒的高唐神女,一面注視中飄來的兩個灰袍老人,心中一凜,暗說:“這兩人足不沾地,像是練有凝氣躡空武林絕學,功力定不等閒,我得將他們擋住。”他拾起了地上的弓箭。
高唐神女發覺自己靠在逸雲懷中,知道是被他所救,她用粉臂勾住他的肩須,輕聲笑道:“謝謝你,雲弟弟,你的解毒藥真了不起,怪不得不怕我們的桃花春……”
逸雲神目如電,注視着悠然接近的兩老,根本不看她,打斷她的話,說:“你自己站好,來了勁敵,我得出手。”他放了她。
高唐神女見他神色凝重,不由一驚,趕忙站起隨他的目光看去,嚇了一大跳。
兩老一近鬥場,迎面掠到一名桃花宮的少女,她不問情由,一聲嬌叱伸劍疚取右首的閒雲居士。
“走開!”老人家若無其事的低喝,大袖一拂,罡風倏起,向劍身拍去。
雙方來勢皆急逾電閃,“叭”一聲劍袖相交,那少女連人帶劍橫飄丈外,再連步三四步方踉蹌站穩。
兩老仍以行雲流水似的身法,向逸雲掠來。
兩側有桃花宮的兩名少女,正挺劍出左右急撲而上。
“退下!”高唐神女脫口叫,拾起自己的寶劍,兩少女聞聲止步,困惑地向這兒注視。
相距百步,說遠不遠。逸雲搭上兩枝狼牙箭,弓是一個力的弓,但在他手中卻又不同,足有三個力以上的勁道,三個力也就是三石,百步內可貫重甲。
弓拉滿,他叫:“接着!”
弓弦狂鳴,箭破空而飛,將破空厲嘯扔落後面,但見兩點淡影一閃即杏。
兩老已在牆樓上看過少年人的絕學,知道他的箭不但可百步穿楊,而且銳不可擋,沒有一枝會落空,但以二老的身份而言,這兩枝箭他們非接着不可。
箭如奔電,一閃即至,兩老向左右微一晃肩,抄手急接,“噗噗”兩聲箭落手中,箭鏃距內肩僅差半寸。
兩老只覺掌心火辣辣地,腕臂一震,奇大的潛勁,幾乎將掌指震開,閒雲居士攤開掌心,心中一凜,箭骸由於以奇急的速度破空飛行而發生高熱,鋒刃已成了鈍角,仍可感到高熱,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老人家徐徐擡頭,沉聲道:“少年人,你可是神劍伽藍華逸?”雙頭蛇臨死,並未將雲字寫出,兩老又不管江湖事,所以不知逸雲的名號。
“區區正是華逸雲,兩位是伏牛五霸的幫兇麼?”逸雲也朗聲反問,又搭上了兩枝狼牙箭。
“老朽乃適逢其會,前來觀戰的,你可是天心大師的弟子?”忘我山人問。
“在下不是天心大師的弟子,伽藍劍乃是大師所贈。在下鹵莽,兩位前輩休怪。”
他收了箭正想向前迎。
忘我山人爲人嫉惡如仇,看了桃花仙子衆女的要命異服奇裝,本來就大爲不滿,這小夥子和她們同路,絕不是好東西。他向閒雲居土說:“這傢伙既不是天心大師的弟子,與妖女們同流合污,咱們不理他。”
閒雲居士點點頭,說:“可惜!這少年人功力比你我只勝不弱,走錯了邪道,定然爲禍江湖,可惜!我們走。”
兩人丟掉箭,轉身走了。
“老前輩留步。”逸雲叫。
“好自爲之,毋負天心。”閒雲居士頭也不回地說。兩人越過莊門,瞬即不見。
一旁的高唐神女,自認得是武林三傑的老大名三,她弄不清逸雲怎會對兩老無禮?
他不是老二四海狂客的門人麼?她想說話,但心中一轉,便忍住了。
但她仍忍不住,茫然問他說:“小弟弟,你知道他們是誰?”
這一聲“小弟弟”,把逸雲叫火了,怒聲叫道:“你胡叫什麼?豈有此理!誰知道他們是誰呢?”說先,他走向桃花仙子。
桃花仙子把青芒奪目的寶劍,正將兩枝佛手筆迫得團團轉。整個鬥場,只有他們三個人兇狠地拼命。
左右二曲老人聯手,佛手筆的威力憑空大出三倍有餘,他們的功力,亦已登黨入室,但他們的對手是桃花仙子,一個藝臻化境的女魔,先前衆女身陷重圍,岌岌可危,桃花仙子大爲焦急,心一分便讓兩老怪搶去先機,似乎拉成平手。
逸雲及時趕到,重圍瓦解,她心中大定,這一來,左右二曲便先機盡失,桃花仙子反客爲主搶回主動。
伏牛山莊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衆女反將兩怪物圍住。人到了絕境,勇氣反而也就突增,以必死之心,要殺出一條活路,所以兩老怪將身外事置之度外,擋住了桃花仙子狂野的攻勢。
時間-拖,他們終於支持不住了,逃生之念更切,左曲老連攻三筆,驀地大吼:
“風雷三絕上!”
兩人驀地向下一伏,像兩隻飛旋着的陀螺,佛手筆貼地狂掃,一左一右籠罩着五六方丈圓的地面,風吼雷鳴,罡風直邊內腑,他們將老本掏出來了。
桃花仙子凌空縱起,說:“風雷三絕,如此而已!”她半空中頭下腳上,青芒向下急射。招出一半,突然向左一穿,身軀疾沉,青芒反捲而上,連攻三劍。
左右二曲的第一絕被她躲開,身軀半蹲,烏光閃閃的光環,由地面向上一升,這是第二絕,在附近五丈內的人,絕難逃出手下。
可是桃花仙子已遠離原地,並不出原處落下,反而從側攻到,大出兩怪物意外。
這一瞬間,也就是逸雲到達的時候,他本想點醒桃花仙子破解之法,可是頭頂上來了吸血神蝠。
發出尖厲焦躁的鳴聲,向逸雲撲來,逸雲吃了一驚,猛想起還有一個如黛,他急叫出:“大蝠,姑娘呢?”
神蝠一陣急叫,凌空升起,尖鳴着向內莊飛去。
逸雲大驚,展開流光遁影曠世輕功絕學,閃電似追蹤着大蝠入了內莊,瞬即不見。
百花教主和碧芸也駭然變色,大叫一聲率衆女隨後趕去。高唐神女也向手下衆女叫:
“小鳳帶五位姐妹去接應崔荑。”
那一名少女應喏一聲,帶着五名少女走了。
桃花仙子緊攻三劍,最後一劍剛插入烏芒中,“錚”一聲金鐵清鳴,龍吟似的劍嘯震耳,佛手筆與寶劍相觸,烏光青芒作閃。
“老夫少陪了,日後再算賬。”兩怪物乘機左右一分,只一晃便遠出三丈外。
接着烏芒怒張,攔路的三名少女正欲奮身前撲,人影一升,兩老怪半途撤招,從少女們頭頂一掠而過,像兩頭大鳥,破空飛騰。
桃花仙子沒想到兩老怪以進爲退,第三絕招末出便乘機逃走,她冷哼一聲,三把迴風飛電錄脫手飛射。
左曲老功力稍深,經驗也夠豐富,突然半空中使出“迴風飄絮”身法,向左一旋並向下沉,不進反退像要回身返撲,兩把迴風飛電錄在他頂門一掠而過,射向前面去了。
右曲老不管三七二十一,半空中扔轉身形,佛手筆向電光便砸,並冷哼一聲。
潛勁一近電光,電光如有靈性,一升一沉,“嗤”一聲來勢更疾,貼筆射到。
右曲老驚駭得向下一沉,向左一倒,他應變不可謂不快,護身真氣普通兵器也休想傷他,可是迴風飛電錄非同小可,每一柄皆可斷金切玉,削鐵如泥,桃花仙子珍如性命,護身真氣豈擋得住這世間奇寶?穿破真氣布成的氣牆,穿透右曲老的右肩骨,仍向後肋然飛墜。
他狂叫一聲跌下地來,左曲老也恰好旋到,一把扣住他的左膀,落荒而去。
鬥場一切歸於平靜,只有金汁的臭氣薰人,血腥觸鼻,四面橫七豎八倒了三百餘具死屍。
桃花仙子幽幽一嘆,拾回三柄迴風飛電錄,說:“我們小視了伏牛五霸,低估了他們的實力,幾乎挫折在麼魔小丑之手,這是一次最大的教訓。”
高唐神女也嘆口氣說:“其實這幾個老怪物的功力也夠深厚,我們確是太大意了。
天聾矮叟鴨舌槍中的歹毒迷香,比我們的空靈暗香更高一籌,今後我們得時時警惕了。
要不是華逸雲來得及時,唉!”
桃花仙子黯然道:“我們反而受到他的恩惠,慚愧極了。他上次能勝荀師姐,絕非偶然,看來足可稱武林第一高手而無愧也,他一來重圍立解,日後太白山魔爭雄,也許我們要濺血在他的劍下呢!”
“大姐,我想他不會向我們下殺手的,剛纔他還救了我呢,看來他對我們並非無情。”
“日後之事,不說也罷。我們去照應方夫人,走!”
逸雲跟着神蝠,繞火場到了小亭。另一隻神蝠仍在四面急鳴爬搔,尋找空隙。而熊熊烈火,已將花木燒着了。
逸雲一到,就知如黛被機關困住了,大火已經逐漸迫近,不容他有尋找機關的時間。
他拔出伏鰲劍,狂急地切割那已經罩下的鐵造天花板。
鐵板下,是厚有徑尺的石板,片刻便開了一個三尺大方孔。下面黝黑,一股陰寒之氣向上直冒。
吸血神蝠吱一聲尖叫,進入洞中。
“黛,你在下面麼?”逸雲向下大叫。
姑娘落下地穴,身形急墜,好在是隨亭底下急沉,沒有懸空跌墜的危險。
急劇下降二十餘丈,上面已經閉死,想上來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呼”一聲石板踏實,姑娘幾乎被震得懸空拋起。
洞寬兩丈正方,陰毒之氣令人噁心,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冰冷的水氣由前面隱隱涌到。
姑娘探囊取出龍犀珠,洞中大放光明,四面是堅硬的青石壁,前面有一條石通道,水氣蒸騰着。
她高高拿着龍犀珠,逐步向裡探去,進至十來丈,已經到了盡頭。她四處亂找,沒有絲毫門戶的痕跡。
她心急如焚,猛地舉劍向石壁內戳去,龍犀劍無堅不摧,盡偃而沒,劍一出,一股水柱激射而出,濺了她一頭一臉。
她狂亂地向兩端尋找,水嘩啦啦地向內涌,並向走道內流去,看樣子這兒是水庫之下呢。
驀地裡吱吱兩聲歡叫,吸血神蝠到了,也響起逸雲的語聲,她喜悅的高叫:“哥,在這兒的呀!”便跟着神蝠回到墜落之處。
上面的逸雲大喜,叫道:“黛,我去找繩索,別急啊!”
這時碧芸衆女全到了,幫着撲滅四周燒來的野火,逸雲晃身直奔外莊,將門樓附近的繩索和窗簾全搜來了。
撕開窗簾和接上繩索,放下陷阱中,下面的姑娘一把抓住,由逸雲扯上洞來。有驚無險,姑娘十分高興。
大火似是燎原,不能久留,由方夫人領先,直向莊外掠去。
伏牛山莊成了火海,賊人們死的死逃的逃,老少婦孺躲在內莊牆之下呼天搶地,令人惻然。
後堡兩座碉樓也全被焚燬,崔荑十二名女郎有金鷹之助,平安無事。十二星宿則重傷五人。老大高一鳴也身負輕傷,幸而都保住性命,實爲萬幸。
衆人到了西面碉樓,這一條通路無人攔截,賊人全由這兒逃了,碉樓仍完好無恙。
假使這條路也派人堵住,賊人必定作殊死鬥,局面可能改觀,也許雙方傷亡更爲慘烈。
在碉樓下面廣場中,所有的人全到了。逸雲算是第一次見識了方夫人的本來面目,他見過了巫山怪姥和衆女,並不理睬桃花仙子,他說:“方伯母,伏牛五霸皆己伏誅。
小侄想,我們根本不必理睬太白山莊八月中秋的羣雄大會,直搗申老賊的巢穴,要等到羣雄齊集,就減少機會了。”
方夫人心中作難,搖頭道:“賢侄,太白山莊報仇之事,老身已另有打算,不必勞動賢侄的虎駕了。”
逸雲錯愕着注視着她。惑然地又轉視碧芸。芸姑娘強忍酸楚,愴然垂首。他心中一急,高叫道:“伯母,你……你有何打算?能讓侄一聞麼?”
方夫人怎能將內情說出?歉然地說:“賢侄,不是老身把你當外人,此中原由,一言難盡。總之,方家的血海深仇,勢在必報,但非此時。賢侄離家日久,是否即行返回點蒼?”
逸雲大叫道:“伯母,別顧左右而言他,小侄要知道其中的緣故,爲了什麼?”
方夫人黯然搖首,說:“賢侄稍安毋躁,此中並無緣故,僅是目前老身不擬急切進行復仇大計,日後如需賢侄鼎力。定然親詣尊府專誠敦請。”
逸雲大惑,這明明是逐客嘛!短短十來天,怎麼一切都變了?看方夫人的神情,分明有難言隱衷末吐,芸姐姐的傷神,欲言無話,也分明在強忍酸楚其中,定然有沉痛的變故。
他冷然四顧,目光落在碧薈臉上,雖則她低首垂眉,但他仍可看到她眼角晶瑩的淚光。,
他沉重地舉步,走近碧芸,顫聲問:“芸姐,能告訴我原因麼?”
碧芸突以袖掩面,顫聲道:“雲弟,返回雲南罷!善自珍攝,勿已我爲念。”
“爲什麼?爲什麼?苫姐,你非告訴我不可。”他伸手扣住她的左肩,急聲暴躁地問:
“沒什麼可說了,雲弟。你走了!我也可以安心了。江湖險惡,早些回去吧。”
逸雲頹然放手,虎目掃向桃花仙子。
山下,烈火熊熊,焦臭味在四周盪漾,沉重的爆烈聲不斷傳來。而這裡,每一個人都像化石神色木然,空氣也像是凝結了。
桃花仙子的目光,這時也正向他射來,在她的粉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逸雲聰明絕頂,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事突變得十分蹊蹺,準是桃花仙子在搗鬼。
他目中神光乍現,一步步向桃花仙子走去。
桃花仙子神情不變,雙手往身後一背,目光望向天上悠悠白雲,將幾乎赤探的酥胸挺得更爲高。
逸雲在她身前八尺站定,冷哼一聲說:“看來此事極爲顯易,是你在暗中搗鬼了,是麼?”
桃花仙子沒做聲,置若惘聞。
“你是不願回,答呢,抑或是不屑回答?”逸雲的語聲漸冷。
桃花仙子的目光,回到他的俊臉上,但仍沒做聲。
“你是要自己說呢,抑或顯要嚐嚐華某的天心指後再說?”逸雲的聲音極冷,嘴角泛上一絲冷酷的笑痕。
桃花仙子淡淡一笑,用玉手指着胸前深深的乳溝,若無其事的說:“請下手,最好在這兒戳入一指,如何,小兄弟?”
逸雲鬧了個臉赤紅耳,遲後了一步厲聲說:“令師姐接了在下三劍,你可也敢接三招麼?”
桃花仙子仍在微笑,說:“你叫神劍伽藍,天下無敵,在桃花宮我已敗在你手,甘拜下風。天下事,並不是舞刀弄劍所能全行解決得了的,你雖功藝蓋世,又有何用?”
“拔劍,叫你的手下一起上。”逸雲大吼,“刷”的一聲伽藍劍出鞘,向前一引。
“請下手,記住,由這兒點入。”她水蛇腰一扭,纖指兒指着心坎,徐徐向前迎接,臉上綻起蕩人的媚笑。
逸雲卻退後兩步,火暴地叫:“不要臉的妖婦!拔劍!讓你三招。”
“不要臉?嘻嘻!誰都知道桃花仙子不要臉,不是奇聞,只怪你少見多怪。”她仍向前湊,而且向劍尖湊。
一旁的如黛愈看愈惱火,她掣下了龍犀劍,縱近叱道:“妖婦,我賞你一劍、”
“你不行,要叫你的雲哥哥賞才行。”桃花仙子繞着逸雲轉,到了他的左首。
逸雲將如黛拉住,說:“暫且放過她,總有一天她會濺血在我的劍下。”
桃花仙子聞言心中一震,正想發話,逸雲已對方夫人沉聲道:“伯母,我們各行其事,小侄不信有人能對伯母威迫利誘,更不信有人能阻止我們的行事。別了,請珍重。”
他長揖到地,再向碧芸說:“芸姐,請記住,我會在你身旁照應,刀山劍樹阻不了我,太白山莊我們也許又將重新攜手。請珍懾了。”
“雲弟,你……你該返回……”碧芸急叫。
“不,我還有大事未了。”逸雲斷然說,突又咬牙切齒的說:“誰動了你們一毫一髮,我將要他化骨揚灰,華逸雲不敢自調武林第一,但相信定可辦到,我年紀還輕,可以辦到的。”
他這些話是說給桃花仙子聽的,說完,向如黛說:“黛,我們走吧!”
“芸姐,珍重!”如黛顫聲叫。
“黛妹,好好照顧雲弟。”碧芸掩面哀叫。
兩人向方夫人衆女拱手一禮,便欲隱入叢山之中。粉紅色的身影一閃,桃花仙子已攔在前面說:“且慢!你可願聽我透露一件重要消息?”
“你的消息?哼!是不是你們已經收服了武當俗家旁支,王一瓢的親傳弟子,是吧?”
逸雲說。
“這並不算得重要消息,不但武當旁支已被本仙子收服,告訴你,連武當的也服貼地聽命,你可相信?”
“這些事與華某無關,你不必說來威脅我。”
“與你無關?哼!但有兩件事與你有關得緊。”
“你說完了罷?”逸雲撇撇嘴問,作勢欲走。
“你要不聽這兩件事,將要後悔終身。”桃花仙子說。
“除非你讓人傷損我芸姐姐一毫一髮,華某不會有後悔之事。”
“你真不想聽?”
“說不說在你,聽不聽在我。”
“那你是要聽了。”桃花仙子笑了。
“華某不和你胡扯,少陪了。請記住,我芸姐姐一衆男女二十四人的安全,我惟你是問。”逸雲一字一吐地說,語氣中包括了十分堅決,不容人誤解的明示。
“你也該記住,哪一天你回心轉意,與本仙子攜手並肩言歸於好時,她們二十四人隨時可獲自由。”桃花仙子的語氣也夠堅決,不容誤解。
“那咱們走着瞧,華某月.將冷眼觀看,看你們橫行到幾時。華某大事一了,也就是咱們總帳結算時。”
“這日子不會遠,本仙子等着。目前先告訴你兩件要事,其中有一件而且是十萬火急,我想你定然樂於聽聞的。”
“華某說過,說不說在你,聽不聽在我。”
“好強拗的孩子!與你那溫文的外表相去天壤哩。第一件,請問閣下對佛道同源金像如何打算?”
“華某已親交少林武當兩位掌門,責任已了,爾後的事,與我無關。”
“這事正與你有關,你雖親交給兩派掌門,但日下已鬧出軒然大波,苦行大師在武勝關失去金像,金面狂梟倚仗金像驅策五大門派,以爲奪取武林盟主的奇貨。這座金像,乃是令師龍吟尊者那具,你,哼!能脫得了責任?”
逸雲陡然一驚,只覺額上直冒冷汗。不錯,師父曾經交代叮籲,要他親上嵩山交與少林掌門,他爲了向方夫人酬恩之事,在辰州官道上就交與少林掌門,本就已違師命。
目下金像果然引起軒然大波,他怎能脫得了干係?日後師父問起此事,教他有何面目分辯?
再說,這金像是五派門人贈子師父的信物,今因此物而引發生了武林空前大風暴,起岡也就是他一時的疏懶,帶累師父一世英名沾上了污點?他愈想愈心慌,渾身冒汗。
他的表情,豈瞞得了桃花仙子?她淡淡一笑,又說:“爲了令師的英名與清譽,難道閣下就放手不管麼?孩子,你要是無能爲力,回去把令師龍吟尊者請出來善後吧!”
“住口!誰說我無能爲力?”逸雲急躁地叫。
“我知道你英雄蓋世,可是你雙拳難敵四手,要是不敢將令帥請出,你怎能與天下武林羣雄爲敵?假使你肯低頭嘛,也不是無法解決的事,桃花谷將全力助你,怎樣?”
“呸!華某頂天立地,豈能向你們這些……這些……人同流合污?你少做清秋大夢。”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也並不要你屈膝呀!別懷疑我對你的誠意,還請三思。”
桃花仙子笑得極甜。
逸雲哪能聽得進耳?哼一聲扔頭便走。
桃花仙子又晃身擋住,面色一整,說:“還有第二件事,十萬火急。”
“少廢話!”逸雲怒叫。
“妖婦!你讓不讓開?要姑奶奶給你一刨麼?”如黛愈聽愈不是味道,愈看她那浪態愈冒火了,她那高聳的半裸玉乳在雲哥哥面前晃,真叫人生嫉嘛。
桃花仙子向如黛嘿嘿笑,說:“丫頭!你還敢在本仙子之前稱姑奶奶?不害羞!”
她這一說把如黛羞了個粉面通紅,惱羞成怒,叱道:“妖婦,我給你拼了!”聲落,挺劍揉身而上。
桃花仙子晃身讓開,笑道:“別情急拼命,聽我說完不遲,這事關乎你掃雲山莊的存亡,你還是安靜的好。”
逸雲聽她話中有因,忙伸手一攔如黛,說:“黛,聽她說,她要是再胡說八道,再找她討公道。”
桃花仙子面色一沉,說;“不想聽也就算了,但我還不願瞞你。記住,在二十二日之前,你們必須趕回掃雲山莊。”說完,徑自退去。
逸雲聞言一怔,想問個仔細,但又放不下臉。如黛哼了一聲,說:“廢話!由這兒走洛陽,也要不了五天,她竟叫我們在五天後趕回家。莫名其妙。”
這時,桃花仙子和衆女皆徐徐退去,碧芸方夫人等二十四名男女,仍一面走一面不時的回頭招手。
逸雲目送衆人身影消失,突然說:“黛,桃花仙子要我們在二十二日之前趕回,此中大有文章,我們要趕先兩步。”
“用不着聽那妖婦的鬼話。”如黛悻悻然說。
“不!這事與她並無利害關聯,因何叫我們趕回呢?其中定有原故。走!我們趕一程,愈快愈好。”
如黛略一思索,似有所領悟,說:“哥,這也有道理,我們回掃雲山莊,對她們毫無利害關聯。難道說,妖婦們已得到了什麼風聲麼?”
“可能是的,桃花仙子帶了桃花宮的人傾巢而出,人手衆多,且分佈極廣,也許得到了重要的訊息,故而忠告我們。”
“哥,我們趕快一步。”姑娘有點急了。
“走!是退回南召走汝州麼?”逸雲徵詢她的意見。
“不!我們只消向北走,定可到達洛河,至少可以少走六七百里。”
“山中道路不熟,不易走哩。”
“這一帶絕不是蠻荒之地,怕什麼?深山大澤不至於連方向也分不清,也阻我們不住,奇禽異獸又何足道哉?”
“依你,走啊!”
兩人這一抄近路,正應了一句俗話欲速則不達,差點兒誤了大事。
這一帶山區中,千峰萬巒之內,全是遠古森林,除了野獸找不到人的影子。出正北,用於外方山。那時人口不多,這一帶禽獸橫行,即使行人也只能算是野人,野人也是在靠近平原之地纔有。
兩人在午牌初踏上旅程,翻山越嶺,正向北急趕,連越六座插天奇峰,走了近百里。
在翻山越嶺之際,人對周遭環境陌生,在感覺上似乎走了百餘里,事實上卻沒有那麼遠。
在伏牛山莊前,桃花仙子正與高唐神女計議,究竟應如何走法,桃花仙子說:“二妹,我們也該趕快一步,支援掏雲山莊,是我們第二步棋,這步棋十分重要,非下不可。”
“那我們快走,爲爭取時辰,怎不抄近道出洛河呢?”
“不!我絕不走無情嶺。”桃花仙子堅決地說。
“走汝州太遠了些,姐姐,恐怕趕不及哩。”高唐神女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
“還有五天,趕得及的。”桃花仙子說。
“萬一沿途有耽擱,那……”
“耽擱就耽擱,我絕不走無情嶺。”
“那就快走吧,今晚可以趕到裕州。”
一行人出南召直趨裕州。裕州即方城,她們繞了一個大圈子。
逸雲和如黛直等紅日西下,方找到一個乾燥的山洞,馬馬虎虎歇宿一宵,次日晨早重行上路。
正走間,前面降下了一道河谷,分東西而行。正北,是連綿起伏的插天奇峰。初秋期間,金風已起,可是谷底仍是春意盎然,草木欣欣向榮。不知怎的,在奇蜂腹脊林木頂端,竟然有不住飄蕩的晨霧,而且還相當凝重。
兩人降下谷底,認準正北方向,攀上了一道山脊,沿山脊急走。
剛攀上十來丈,迎面是陰森森的古林,林緣有一株大有三人合抱的古本,離地丈餘處剝掉了一塊高有六尺的樹皮,邊沿已經卷口,木質亦已變灰。上面,可以隱約看見字跡,由於兩旁枝葉掩映,須至近旁方可看出異狀。
兩人一走近,逸雲突然說:“黛,這兒定有人居住,瞧那樹上的字跡。”
如黛站住了,順他的指尖向五丈外大樹看去。
字跡甚深,但因年代久遠,風吹雨蝕與蟲蟻交侵,使字跡不易分辯。
“有人留字,唔!年代太久遠了,字跡已模糊不清,我們且看看。”如黛說。
兩人快步走近,拔草直趨樹下。他們的注意力都在樹上,忽略了腳下,姑娘突感到一腳踩在一個圓形物上,“噗嗤”一聲其物立碎。她低頭一看,突然“哎呀”一聲驚叫,向逸雲身畔靠過去。
原來腳下所踩的,是一個已泛灰黑色的骷髏頭,已經被她踏得稀爛,而草根落葉之下,仍可隱約分辨其餘快要蝕腐的骸骨。顯然,這兒在許久許久以前,定然有一個人在這兒暴死,死因已許久都無法知道了。
“在這絕域里人獸絕跡,卻在此地發現已久遠的骸骨,看來絕非善地,我們得特別留心了。”逸雲挽她入懷,神色凝重的說。
“瞧,樹下也有一具,還有一把快鏽毀的劍呢。”姑娘又向樹下一指。
就是有字跡的大樹下,落葉之下,微露白骨,隱約可辨人身的部位。一把已看不到鐵影,快被鏽蝕光的劍,倚在樹根旁,大概已有二十年以上的歲月了。
逸雲已看清樹上的字跡,念道:“無情嶺。死寂河畔,無情之嶺,入我禁園,暴骨荒原。”
無情嶺三字甚大,其下的十六字不易辨認,並末落款,不知是何人所留,由字跡上揣測,留字的年代太久遠了。
如黛驚愕的說:“無情嶺,天!我似乎依稀聽人提起這個地名呢。”
“還有死寂河,河在哪裡?”逸雲也訝然道。
如黛沉吟片刻,突然說:“我記起來了,我那時還小,曾聽一位唐伯伯談起此事,怪不得如此耳熟。”
“是怎麼回事?”逸雲間。
“據唐伯伯說,江湖中有人曾到過一處地方,發現一個奇異的石洞,那兒,有神話般的金珠寶物,堆積如山,而洞門之前,盤坐着一具殭屍。洞門上刻了三個大字無情洞。發現無情洞之人,剛一接近殭屍三丈,便被殭屍的袖中暗器所傷。幸而他功力超人,逃得了性命,但最後仍倒斃在伊陽至汝州的官道中。臨死之前,透露出這麼一處神奇之洞,可是沒說出在何地便氣絕。後來,冒險找尋無情洞的人,到處都有,卻從無一人成功。不久,有人據說在天息山附近,找到了一座叫無情嶺的山嶺,至於這山究竟在何處,卻諱莫如深。”
逸雲突插口道:“伏牛山又稱天息山,定然是這裡了。”
姑娘道:“由字跡的語氣看來,這裡早年定然有奇技異能之士浴隱於此,不許人前來打擾他的清修,故以刻木示警禁人進入哩。”
逸雲道:“這人口氣不小,將無情嶺劃爲他的禁園了,我倒想聞一聞試試呢。”
姑娘搖頭道:“算了,何必招惹是非?萬一因無情嶺而阻滯我們的行程,殊不值得。”
“是啊!我們怎可因無情嶺而阻滯要事?”逸雲一語雙關的說,向右略一打量,相度形勢,便向右繞去。
轉過一道斜坡,進入一座密林,在兩峰之間的山脊密林中,向北急走。
上到雙峰之間的鞍脊,嶺頂上赫然現出一座方圓三丈的怪石,頂端,有一塊長滿青苔的三尺寬八尺高的大碑。
兩人一時好奇,走近一看,青苔太厚,無法分辨字跡。逸雲折下一根樹枝,運內勁猛拂碑面青苔紛落,現出了四行字跡,最上面,仍是那三個大字無情嶺。
下面的四行字,語氣又是不同,充滿了憤世嫉俗的口吻,甚是偏激。原文如下
“天地無情,寒暑交侵,日月忘機,滄海桑田。人更無情,爾虞我詐,血腥滿地,弱亡強存。禽獸無情,弱肉強食;物競天擇,天道無憑。大哉無情!勿嘆勿怨,哀哉情義,萬古長埋。”碑的背面,也有兩行大字
“無情之嶺,死寂之河,入此者死,盡興乎來!”
站在山脊上向北望,山後面羣山叢中,靜靜的躺着一條深黑色的河流。橫亙在山下,水平如鏡,不知哪一頭是上源。河兩岸,奇峰壁立,懸崖絕壁皆比比都是,氣勢極雄。
遠遠看去,水色如墨,看不到波浪水紋,聽不見禽鳴獸吼,一股恐怖陰森之氣,壓迫得人透不過氣來。
逸雲靜靜地相度四周形勢,幽幽一嘆道,“這兒住有山野奇人,定是飽受無情之累而後性情大變,終至成爲憤世嫉俗,行爲偏激的恐怖人物。看來,我們得多走百餘里,下山繞道而過了。”
如黛好奇的注視着那條黑色的河流,岔開話題道:“哥,那條黑色的河,定是死寂之河了。”
逸雲信目遠望,說:“那不是河,其實是一個狹長的深湖,四周有高山絕壁所阻,風不易到達,故而陰森寂靜,像是死水而已,加以危言聳聽,令人見此碑文,憑空生出恐怖之心。如果我們事先未曾見到這碑文上死寂之河四字,還不是把這湖當作一條極普遍的深河麼?”
“假如我們不由此經過,豈不是要繞過右側那無數座奇峰,方能避開死寂之河麼?”
“正是如此。爲免多事,我們惟有退回一途。”
“走吧!這陰森森的氣氛,令人毛骨諫然。”姑娘說。
“這使我想起童子拜三老山,九幽異人夏世炎老前輩的居所,他也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人,那九幽地府迷宮比這兒更爲恐怖呢!”
兩人正啓步下山,突然,對面奇峰之下,響起一聲淒厲長號,倏揚候隱,聲雖沉寂,但那絕望的厲叫聲似乎仍在耳畔振盪。
“有人遭殃了。”逸雲回身說。
“哥,我們要不要去看看?也許可以盡力。”姑娘急道。
“按理我們該去,難道我們也變得無情了麼?走!黛,小心了,切記不可遠離我左右。”
兩人緊了緊背上包裹和寶劍,展開輕功向對面奇峰下掠去。一面走,逸雲一面說:
“神蝠通靈,讓他們探道。”
姑娘拍拍肋下的掛囊,說:“蝠兒,去,看前面可有人蹤。”
兩頭神蝠鑽出掛囊,向對面山峰飛去。
兩人快近峰下,神蝠已經“吱吱”兩聲尖叫,激射而回,在兩人頭頂轉了一圈,領着兩人直奔峰右古林邊沿。
遠遠地,已可看到一個高大的灰影,仰架在一株大樹的枝叉上,雙足仍着地。
逸雲目力奇佳,他雖末看清人面,卻說:“是伏牛山莊現過面的高大頭陀。”
兩人搶進一看,頭陀剛嚥下最後一口氣。
這人果然是百步追魂之師,無憂頭陀百戒,他的屍體擱在枝叉上,小腹上插了一段徑寸粗的樹枝,雙目似要突出眶外,口張大得像一個大窟窿,臉上肌肉繃得死緊,現出恐怖的神色。
“沒救了!”逸雲將手從頭陀的胸前放下,搖頭說。
“致命之傷是樹枝,傷他的人功力奇高呢。”姑娘說。
“你看頭陀的手,掌心皮肉都破裂了,定然是拼命抵住樹枝,但仍徒勞無功,下手之人,武功確是奇高,不是將樹枝打出,而是面對面硬往裡插的。”逸雲說,一面打量四周可疑的岔眼事物。
那一對吸血神蝠,正在繞山亂飛搜尋人蹤。
“要不要把這頭陀埋了?”姑娘道。
“不必了,這無情嶺中暴屍多着呢。目下我們身入險境,附近有高手窺伺,危機四伏,變生不測,我們還是速離厄境爲佳。瞧,那兒有一個土穴,丟入那穴中算了。”
逸雲說完,提起屍體丟入穴中,在穴邊拍了一掌,泥土將屍體薄薄的掩了一層。
突然,對面正北一座小峰之上,升起了一縷嫋嫋簫聲,聲不大,但入耳清晰,直薄耳膜。蕭聲中,充滿了哀傷,而又略帶憤怨,像在訴說着一段難忘的遙遠往事,泛起令人心絃顫抖的哀傷之愁。
那座小峰的東北麓,正是水色深黑的死寂河。
“那兒有絕頂高手弄簫,正在逗引我們。”逸雲說。
“也許他正在注視着我們的動靜哩。”姑娘說。
“這人內功修爲已臻化境,音律學之精出類拔萃,簫聲中飽含哀愁憤怨的情緒,定然是無情嶺的主人,雖則他將山嶺命名爲無情之嶺,可是簫聲中卻泄露了他的滿腹深情。”
“我們前往一觀,也許可以幫助他。”姑娘說。
“這些世外高人,性情十分古怪而不合情理,萬一他翻臉無情,我們豈不惹火燒身?”
逸雲遲疑地說。
“我們也非庸手,怕什麼?”
“且讓我試試看。”逸雲躍登一抹古木頂端,姑娘也跟蹤而上,並立在枝梢,向簫聲揚處凝神注視。
那兩頭吸血神蝠,在那小峰頂上急劇地在飛翔,繞峰倏沉候升,可是卻像在盲目亂找。
逸雲耳目之敏銳,已至通玄之境,天聽地聽之術,可找出三五里之內的微小發音體之所在,可是簫聲飄忽,似乎從四面八方傳到,也像從飄浮的氣流中發出,時東時西,時似來自九天,時又像來自地底,就找不出音源的確實所在。他喃喃地說:“這人用‘飄渺傳音之術’在考驗我的聽覺哩。”
姑娘已聽清他的話,接口道:“哥,你怎知這人用飄渺傳音之術?”
“這是無上絕學,也惟有這種絕學可逃出我的耳力所及之處,聲音飄渺,折向而傳,九幽異人的鴻鈞魔鼓是借物折向傳音,這人更高明些,可以用無上絕學以音折音,故而簫音飄浮不定。請看兩頭神蝠飛翔的變化,就可知這人的修爲是如何高深了。”
“怎可以看出呢?”姑娘惑然問。
“神蝠目力不佳,只憑聲音在黑夜中引導飛行於密室之中,它們追蹤飄渺的音源,莫知所從,所以經常失去準頭,急得四面亂竄呢。喚它們回來吧,別將它們累壞了。”
她發出二聲長嘯,召喚神蝠返回。
兩頭神蝠乃急飛了兩圈,方不甘心地轉回。
簫聲被嘯聲一引,突然一折,由悽迷變爲高亢,充滿殺伐之音。這次簫聲不再飄忽,確是由峰頂以無比威猛的聲勢傳到。
姑娘修爲比逸雲相去太遠,簫音一入耳,氣血一涌,立感血脈賁張,煞氣涌上了眉梢眼角,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拔龍犀劍,要找人拼命啦!
逸雲一掌按住她的背心靈臺之上,在她耳畔沉聲喝道:“抱元守一,心神馭氣,運功調息,物我兩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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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渾身一抖,神智候清,靈臺穴上一道暖流一催,將她體內先天真氣催動了。
逸雲氣納丹田,發出一聲清嘯,以千里傳音之術,朗聲吟道:“孕育萬機,生生不息,是謂天道,何雲無情?”
簫聲倏隱,接着響起一陣哈哈狂笑,震得人心血下沉,直薄雲霄。
逸雲不甘示弱,也發出一陣長笑。兩股笑聲糾纏不己,無形中在較量無上絕學。
兩人的笑聲久纏不絕,似乎不分軒輊,久久方倏然止住,功力相當。
簫聲又起,這次是低沉的嗚咽,悽切顫抖,如泣如訴,恍若子規午夜哀啼,令人心往下沉,悽然涕下。
逸雲驚道:“不好!這傢伙端的不通情理,不肯放鬆,他的簫可以不斷地吹奏,我卻不能長遠發嘯,再往下拖,豈不坐以待斃?我得激他出面見過真章。”
他舌綻春雷,大喝道:“呔!無情嶺主人聽了,在下已經誤闖貴地,要不見諒,請出來一決可好?”
簫聲綿綿不絕,主人似乎不屑置理。逸雲又說:“閣下龜縮不出,顯然自甘雌伏,在下只好少陪了,簫音還阻不住區區。”
簫音倏止,傳來沉雷也似的嗓音:“小夥子,你大言不慚哩!”
“你我功力相當,斷非大言不慚。”逸雲一字二吐地答。
“笑聲同止,但我笑在先,顯然你差半籌,還敢大言?”
“事實上在下餘勁猶在,不信請現身與在下一較。”逸雲要激他出面,叫起陣來了。
“小子狂妄,老夫要教訓教訓你,過來!”聲落,嶺頭一座巨石頂端,現出一個身穿黑袍的人影,距離太遠,無法看清面目,只知那人身材修偉,像是壯年人而已。
逸雲略一遲疑。皆因那山峰之上怪石如林,草木陰森,東北面是沉靜的死寂河,有幾座飛崖就伸出河面之上。看了形勢,就知那兒隨處皆有不測之禍,危機四伏,要冒險前來殊不值得。
那人似乎已知他的心意,又道:“害怕了麼?老夫絕不讓你橫屍在此,污我仙居,只需教訓你而已。入我無情嶺的人,五十年來無一生還,你們自不能例外,但卻不許你們死在我仙府之旁邊,我會讓你們在無情嶺或死寂河任何一小峰河灣,擇一死所;給你一次公平的決鬥機會。念你剛纔那四句歪理有點人味,破例准許你走近老夫的居所,天大的便宜哩,來啦!”
逸雲心中暗忖看來是不易安全的脫離無情嶺了!即使目下撤走,對方定然以簫聲攔截,自己一人當然無懼,但姑娘可不成啊!他一咬牙,暗說:“除了斃敵求全,死中求活之外,別無他途可循,拼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沒什麼可怕的。”
他一聲狂笑,放開姑娘背心上的手。姑娘被笑聲驚醒,便聽他說:“帶,我們得死中求活,走啊!”他一手挽着姑娘纖腰,展開流光遁影曠世奇學,向對面小峰飛掠而去。
到了半峰,突見怪石中黑影一閃,接着傳來一聲沉喝:“往這兒來,你小子就可知道厲害的了。”
逸雲目力雖佳,但仍無法看清那身影是如何人物,不甘示弱,跟蹤便追。
黑影利用樹影怪石隱身,不時一晃即沒,身法之迅捷,宛如電光石火,奇快絕倫,始終保持着十七八丈的距離,轉折之間,隱現無常。逸雲地勢不熟,心懷戒懼,也就無法迫近,何況他還得攜帶着如帶。
一陣追逐,把逸雲逗得火起,他一面追一面破口大罵:“老殺才!有種就別光是跑,停下來咱們拼個死活。”
那時人仍時隱時沒,並回罵道:“小子,你可是怕死?怕死就該早早遠離無情嶺,埋骨在這兒的人都是英雄好漢,你不見得就是懦夫吧?”
說話間,已到了山峰的北面,右面百丈絕崖之下,就是靜靜的死寂河。
繞出怪石密林,眼前一亮,遠處,是一處四五坪大的一座黑色平坦怪石;左是百丈絕壁,右是臨河的百丈絕崖,下面是黑色的死寂河,距離一近,河水略顯綠色。
石坪中,站着一個黑袍怪人,身軀雄偉,高有八尺,比逸雲還高了半尺以上,端的偉岸已極了。
這人一頭銀髮束成一個道士髻,頷下銀鬚拂胸,眉毛卻未現白色,黑油油的飛入鬢邊,方面大耳,虎目冷電閃爍,不怒而威。怪的是他臉上的皺紋極少,臉色略嫌蒼白,僅嘴角與額際略有微紋,替他的臉上增加了堅毅的線條,嘴角那些微紋,更表現出他傲視塵寰不同凡俗的孤傲性格與性情。
他屹立如山,左手置在背後,右手三個指頭兒弄着一根墨綠色的三尺長簫,不住旋轉不停,一面用那冷電似的目。光,注視着掠近的逸雲和如黛。
逸雲在兩丈外止步,也傲然注視着黑袍怪人,說:“閣下人才一表,年輕時定然是人間的駿龍。”
黑袍怪人將舞簫的手放至身後,用中氣十足的嗓音說:“年輕人,你比老夫當年更俊逸三分呢,你今年幾歲了?”
“在下虛度十八春,姓華名逸雲。這位是在下的終身伴侶,小我二齡。請問前輩你高姓大名呢?”
怪人注視姑娘片刻,點點頭道:“配得上你,可說天生佳侶,可惜你們活不久了。
老夫的姓名我也忘了,不說倒好過些,你不用問啦!小子,你是不是想前來找無情洞找金珠寶玩的?”
逸雲傲然一笑道:“富貴功名似浮雲,億萬珍珠豈能令在下動心?你太小視華某了。
在下有急事遠赴洛河,誤聞貴地而已。”
怪人嘿嘿笑道:“那麼,可是追趕那無憂頭陀來的?”
逸雲道:“非也。雖然城頭陀也是在下的對頭,但還不至於費神追他。”
“不管你的話是真是假,入我無情嶺,你已經將生命之路走完,合該你兩人暴骨此地。”
“閣下未免太自信了,咱們各有一半的機會。”
“等會兒就會給你證明,且先讓你飽嘗困苦,日後再給你一次公平決鬥之機。掣劍!”
怪人說完,簫在身前橫置,冷冷一笑,若無其事地相等。
逸雲泰然舉步,掣下了伽藍劍。褐影一閃,怪人突然神色一變,輕呼道:“咦!你是天心大師的弟子?”
“不!但天心大師坐化之前,對在下有授藝贈寶之思,我還無緣對他老人家執弟子禮。”
“哦!天心大師已經飛昇了麼?”怪人黯然地說。
“那是月前之事,在下親侍在側。”
“沖天心大師的金面,也許我不會取你的性命,但活罪仍然難免。小心了,我引你前往煉獄之所。”
“刷”一聲,蒲向右劃了一圈半弧,但見無數簫影形成一道墨綠色的光環,光環中,怪人傲然的笑容清晰入目。
“進招!少年人。”怪人沉聲叫。
逸雲心中一怔,心說這傢伙要引我入煉獄,怎又要我進招?但他知道,怪人那沉靜泰然有恃無恐的神態,定然具有神奇的絕學,不然絕不會對自己如此輕視。
在風雷暴起之際,升起一陣可洞穿金石的簫音,迎着灼熱如焚與徹骨寒流的維奇勁道,向外一引。
逸雲的剛勁一發,由於他已收回三成勁,竟被令人血肉凝結的簫音引得向右一衝,他的劍上柔勁也恰好迸發,正是向右猛吸曳引之力。兩種力道一合,竟將他的身形向右猛帶。
“下去!”怪人陡然大吼,左掌猛拍而出。
逸雲身軀右衝,百忙中左手劍訣變掌,反掌向後急扔。
“砰”一聲巨震,兩人的撼力掌力接實,同時飛離原地,閃電似分開了。
逸雲衝出三丈外,他自己的衝力加上對掌的反震力,所加的速度委實可觀,同時他只覺氣血一窒,無法運功止住去勢,雙腳向崖.邊落去。
豈知崖旁青苔滑不留塵,腳一落地人便向崖下栽落。下面,是百丈高低的死寂河,他只覺那墨綠色的河面,向上奇急的疾升相迎,不像是向下落,而是河面向上急升。
死中求活,他可不願葬身死寂河,吸.腹點頭,人在半空反穿向後,手足齊揮向外猛拍,利用反座力衝向崖壁。
只一瞬間,他落下了四五十丈,接近了崖壁,恰好有一條石隙迎面出現。
“嗤”一聲響,伽藍劍被他的蓋世神功凝於劍尖,竟然沒入崖壁中兩尺以上,同時他一掌向石隙拍去。在碎石飛散中,他的身軀向上反彈,落勢倏減。手腳同落中,他全身貼在石隙之上,五指嵌入石隙內堅硬的青石裡,盡指而沒,僅略一顫動便行靜止。逸雲在這一瞬間,聽到崖上姑娘發出一聲淒厲的銳叫,只覺氣血一沉,幾乎暈厥。
他強捺心神,調息片刻,方將身軀擠入石縫中,拔出伽藍劍相度所處形勢。
上面自己落下之處,懸崖突出約有兩丈餘,閃閃發光的青苔,像在上面浸了一層油。
潮溼的水氣令青苔生長的十分豐茂。
假使要想用壁虎功或游龍術,爬上這五十文向外突出的懸崖峭壁,還得經過滑溜溜的青苔地帶,那簡直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不可能之事。
要下去嘛,到還有個商量,那下面是欣欣向榮的嫩樹,覆住了無數大小不一的山藤。
最下面是一片灰綠色的細沙灘,頻臨黑綠色的平靜河水。沙灘不大,不過百十尺長,形成一個向內凹入的河灣,兩側都是絕地。
水色其實是透明的,可是太深了,看去成了深綠,即使是沙灘水際,也是十分峻陡,那些灰綠色的細沙,不知道爲何不向河底沉?
令他觸目驚心的是,水下兩三尺的奇異景象,簡直令人毛骨依然,驚心動魄。
整個河灣的水下,現出十來雙奇形怪狀的巨大眼睛,與猙獰可布的怪物腦袋,輪廓依稀可辨頭角崢嶸,尖牙掀動,其色灰綠,只看到巨頭而不見身軀。
這些水底怪物不知何名,在水中十分沉靜,緩緩地上升,在水面下三尺左右便停止不動,以那雙奇異的眼睛,凝視着崖上的逸雲。大約停止片刻,便又緩緩下沉,終於消失不見,但不久又向上升起。
它們的移動,是那麼沉靜,水面絲毫不見水紋,更無聲響發出。
整條河谷中,聽不見一隻鳥鳴,聽不到一隻蟲叫,崖壁上的樹藤也絕不搖曳,空氣也似乎凝結了,耳中聽不到任何聲音,甚至自己的心跳亦難以自覺。
好靜的絕域,死寂之河!
天空中,突然發現了兩頭具大的蒼鷺,在河心靜靜地盤旋而下。距水面兩三丈,突然一致翅疾掠而下。但見水紋略一波動,立即復歸平靜,可是那兩頭蒼鷺呢?像兩塊石頭入水,不見了。
“好厲害!這比流沙弱水還令人可怖的鬼地方。”逸雲倒抽一口涼氣,自言自語。
他正想落下樹頂,攀藤降下沙灘,卻又倒抽一口涼氣,不敢向下降了。
從沙灘的內側,極爲緩慢的爬出十來只像巨大人熊的怪物,拖着二三千斤的龐大身軀,到了水際,便一一半躺在水邊,用一雙放大的毛掌抱着頭,靜靜地睡去。
正在逸雲正方那一頭,剛把軀體躺平,水中突然伸出一隻章魚一般的黑綠色巨爪,搭在人熊的頸間,不住蠕動。大熊毫不驚慌,巨大的毛手捉住巨瓜,向下徐拖,壓在身下倒頭便睡。
第二隻巨爪又在水中伸出,在人熊的胸際磨擦,壓在下面的巨爪便能緩緩抽出,雙爪同時沒入水中。
一切是在極靜中進行,和平而安靜,可是上面的逸雲,卻感到汗毛直豎。乖乖!要被這些水陸怪物攫住,不死纔是奇蹟哩!
他不敢往下走,上面卻又無法攀登,端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擱在這兒啦。可是他心懸姑娘安危,怎能在這兒等待?
他想起在神魔谷寒水潭歷險之事,心說:“除了以伏鰲劍開出道路以外,便無他途,我得上去!”
他正欲拔劍削石,突覺下面雙足一緊,像上了兩道鐵箍,正待掙扎,頸上又是一緊,渾身力道全失。
石隙裂開一塊巨石,一雙毛毛的巨靈之掌,扣住他的雙足和頸項,從石隙的缺口中將他拖入洞裡去。
拖了一段路,他感到黑暗中逐漸下降,由鼻中嗅到的腥氣中,他知道定然是被人熊般的怪物擒住了。
怪物行動慢騰騰,將他舉在頭頂往下走,不久眼前一亮,已經到了下面的沙灘。
沙灘上十餘頭人熊,全都在灘上圍成一圈。擒住逸雲那頭怪物,徑自走入圈中,將逸雲劈面向對面那頭人熊扔去,去勢奇疾。
逸雲真力全失,感到身子一陣飛舞,每一頭人熊的巨爪,一扣一拋之下,勁力直透內腑,想運功抗拒根本沒有機會,真是苦也。
在半個時辰的急劇拋擲下,逸雲只覺天旋地轉,肌膚骨骼皆欲脫體而飛,連吸氣的力道也似乎消失了。
昏眩中,他的神智並末全失,以先天真氣護住心脈,咬牙忍受那徹骨裂膚的痛楚。
終於,人熊們靜止下來了,仍讓擒他的那一頭,將他連臂夾胸挾在肋下,絲毫動彈不得。
水邊,伸出一二十條墨綠色的長爪,向人熊們探索,可是人熊們毫不理睬,將長爪一一撥開,擺着沉重的身軀,向灘岸蹣跚着走了。
逸雲心中暗暗叫苦,卻又無法運功掙脫鉗般的毛臂,更不能拔出伏鰲劍,斃了這些畜牲。
灘岸與崖壁間,有兩個黑黝黝的大洞,一個就是向上升起,由石縫隙走下的古洞,另一個在右側崖上三丈餘高之處,洞口甚狹小。
這時,由右側崖壁水際,有一串人熊的巨首浮在水面,緩緩地向沙灘上漂來,不下三五十頭之多。
水中的人熊漸近岸邊,逸雲心中大急,心說:“再被這一羣新來的畜生整治一番,豈不筋骨全散?我得趕快找地方躲。”
他裝作昏迷,其實在暗中行功調息,一線目光相度兩洞:的形勢。由石縫下來的那個石洞是死路,逃不掉,惟一寄望之處,便是那右側小洞,只消能縱入洞中,這些龐大物進不去,至少不怕被捉。
他好不容易運氣一週天,功力已復,水中的人熊也近了岸邊,正欲登岸。
他突然擡起上身,一掌向剛又滾到的人熊傾全力拍去。“噗”一聲輕響,人熊肩胛捱了一記重擊。
人熊身軀略動,猛地坐起伸手便抓。
逸雲吃了一驚,他那一掌已用了全力,大石頭也會碎裂如粉,力道千鈞。可是人熊僅略一晃動,落掌處如擊助甲,而且那厚長的棕黑色鋼毛,不但可卸去掌力,而且有無法擊實的感覺,手掌反而有點麻癢癢的,後勁難發。
他駭然之下,雙足一蹬,端在人熊胯骨上,人似閃電借力向小洞口射去。人熊的巨手,半分之差幾乎抓到了逸雲的雙足,可見這畜生確是敏捷,並不笨重呢!
逸雲射入小洞中,一衆人熊向小洞擁來,可是洞口容不下它們龐大的身軀,伸手也不容易抓到。
逸雲入到洞中,卻又暗暗叫苦。這是一個錐形石洞,深僅五六丈,站在洞的中段,剛好一人高,寬亦不過六尺。嚴格的說,只能算一條石縫,不是洞。
突然眼前一黑,洞門已被人熊推來一塊數千斤大石,將洞門堵住了,出去不了啦!
出不去,怎辦?他試了幾次,洞口有一處凸槽,大石嵌入槽中,要推開委實不易。
而且洞口那些人熊並不想離開,即使可破石而出,是否能將那些畜生治倒大成問題。
他只好等待。好在囊中帶有乾糧,還可支持一些時日。起初,他定不下心,意念全飛向生死未卜的如黛身上去了,煩得幾欲發狂。但時間一久,他漸漸安定下來,思慮冷靜下來,他便開始將自己所參悟的奇異內功,和那奇異的九招劍法加以融會貫通。
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他己沉迷在自己所創的奇學之中,由瑣碎中理出了頭緒,由生疏臻於純熟,由純熟達於化境,終於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獲得無上心法參修大乘。
他將神奇的內功取名爲“乾罡坤真力”。
九招劍法,也取名爲“幻形十八劍”。
在這段時光裡,在感覺上他不知時光飛逝,事實上已經過了兩天一夜了。乾糧已經吃光,最後也忍不住飢餓,將那顆龍犀丹黃吞下了。
丹黃一下肚,他感到腹痛如裂,氣血浮動像要脫體而飛,一股奇異的電流通過全身百脈,骨肉的每一顆細胞,像要立時一爆而散。
他大吃一驚,倒在地上一陣翻滾,渾身大汗如雨,體內的痛楚委實難以忍受。他一面咬着牙亂滾,也只有翻滾纔會好過些,一面不顧一切強聚丹田真氣,抗拒那非人能忍受的痛苦。
終了,他昏厥在壁角里。
且說崖上的事故,怪人把如黛怎樣了?
逸雲失足落崖之際,怪人也被渾雄的奇勁,震得連退三文,臉上變了鐵灰色。
如黛發出一聲悽歷長號,撲向崖邊。
“回來,你的功力不行,跌下去準死。”怪人沉聲大喝。
如黛向下一看,百丈高崖下不見崖根,墨綠色的河水像一面鏡子,人跌下去那還會有命?
她麻木的看了半晌,面色死灰,額肉不住抽搐,錐心之痛,令她欲哭無淚。她木然地轉身,銀牙咬緊,緩緩掣下龍犀劍,喃喃自語道:“哥,我先爲你報仇,然後,我再從這兒跳下去伴你。”
“吱吱”兩聲尖叫,吸血神蝠向怪人飛撲下去。
怪人碧玉簫拂,八音齊鳴,吸血神蝠吱吱尖叫,向上一升,繞飛一匝,重又撲下。
可是怪人身軀像有一道無形牆擋着,神奇的簫聲更有裂石穿雲之威,兩頭吸血神蝠根本不能接近至八尺之內,只能在四周飛騰撲擊,做那徒勞無功的進襲。
如黛厲叱一聲,身劍合一飛刺怪人胸膛。
怪人本想一簫將劍崩開,可是一看細小的劍身光華迥異,心中一凜,向左橫飄五尺,避劍鋒點劍脊,輕輕一推。
劍蕭相觸,劍化龍吟,碧漁簫本是人間至寶,可是卻被龍犀劍震得幾乎碎裂,劍鋒疾轉,隨着玉簫後退之勢,閃電似的削去。
怪人駭然,知道這劍非同小可,何況他也被逸雲震得血翻騰,無意再往下鬥啦!
他趁機暴退,只一閃便到了峰壁下怪石古林之前。
姑娘急昏了頭,豈肯讓他脫身?玉手一揚,龍犀劍破空飛去,去勢如電,射向怪人後心。
兩頭神罡蝠貼地而飛,一掠即行迫近。
怪人在入林的瞬間,似在背後有眼睛,劍臨後心,他向右一閃,劍撩臂而過,他伸手便抓劍柄。
一雙吸血神蝠一閃即至,一撲怪人右肩,一衝向怪人小腿肚,快極!
怪人伸手抓劍,右手簫向背心反揮,勁烈的音波,將撲向右肩胛的吸血神蝠迫得向上空沖天而起。
手剛沾劍柄,怪人突然怪叫一聲,放掉劍伸掌向左足後方拍去,內勁勃發。
可是他晚了半步,吸血神蝠翼爪一掃之下,小腿肚裂開三道細小的爪痕,奇毒侵肌,神蝠也向後飛走了。
“哎!”怪人咬牙叫,向右一閃,便衝入林中一座怪石之後,身影頓消。
龍犀劍連貫五株合抱巨木,在第六株巨木中停住了。
姑娘兩眼發直,持另一把寶劍紫電,盯住怪人身影狂追,兩頭神蝠亦同時撲到。
她剛轉過怪石的另一邊,突感腳下一沉,她靈智本就不清,一聲驚叫扔劍栽倒,跌下一個一二十丈深的大深坑裡去了。
“噗”一聲悶響,她跌在枯藤落葉極厚的坑底,震得枯葉紛飛,人也彈得連翻兩次身,立時人事不省。
兩頭吸血神蝠在她身旁悲鳴,不肯離去。
而在半里外一座石洞中,怪人正在以解毒聖藥驅毒,並慢慢將快要散去的先天真氣凝聚。他面色灰白,雙目無神,但並末死去,而在慢慢復原。
兩天兩夜過去了,無情嶺空山寂寂,死寂河寧靜如死,只不時可以聞到吸血神蝠急躁的尖叫聲。
在洛河旁小徑上,有三羣凶神惡煞,正晝伏夜行,向熊耳山深處的掃雲山莊急趕。
關洛道上車馬轔轔,金陵大俠和奪魄金環師兄弟倆,正護送着兩乘馬車,經過邙山之下。
他們的前後十餘里,也有許多武林人物順官道向西趕。
暴風雨行將君臨大地,武林浩劫至矣!
沉靜的黑夜幕帷緩緩撿起,第一線曙光自東方天際光臨人間,這是第三天的清晨,漫漫長夜過去了。
第一個出現在坪中的人,就是持着那碧玉簫的怪人,他已恢復了健康,只是精神略顯萎頓。
他一近坪中,兩頭吸血神蝠使悄然撲到。
“畜孽!該死!”怪人一聲斷喝,手一揮八音俱起,神奇的音波向神蝠激射。
神蝠似乎知道厲害,幽靈似的一閃,來去如電,緊纏不捨。
怪人冷哼一聲,將簫湊到脣邊。驀地裡,顫抖低徊的簫音徐揚,在吸血神蝠一左一右俯衝而下的剎那間,簫音一轉,蕭殺的凜凜秋聲中,夾雜着千軍萬馬的呼號奔騰,令人聞知心悸神虛,手足發軟,而且氣血下沉。
神蛹急劇的厲叫數聲,搖搖擺擺貼地飛竄;像喝醉了酒似的,遠出一二十丈外方恢復精力。這一記重擊,神蛹終於不敢欺近了,只在四面八方飛翔,不時地尖叫。
怪人住口不吹,自語道:“這兩頭吸血神蝠果然名不虛傳,連追魂神音也無法制它,前日如果我不及時運氣迫毒,幾乎喪命在它的爪下。這兩個小輩果然福緣深厚,竟然收服了這種神物爲助。”
他直趨坑邊,找來一根山藤,垂下坑中。
兩頭吸血神蝠急了,突然以肉眼難辨的奇速,一左一右拼命下撲,兇猛萬分。
怪人碧玉簫猛揮,左手大袖急扔,無儔罡風勢似奔雷,襲向兩頭神蝠,並厲聲喝道:
“畜生退下!讓我救你們的主人上來。”
罡風狂卷處,神蝠來勢一緩,語聲一落,它倆方向旁閃開,仍在左近飛翔厲叫,隨時準備下擊。
怪人輕飄飄的躍下坑中,片刻即一手挾着姑娘,一手攀藤以雙足相助,攜升而上。
他將仍昏迷不醒的姑娘平放在地,一按她的脈息,便探囊取出一顆丹丸納入她口中,在丈外盤膝而坐,靜待她醒來。
如黛昏迷了兩天兩夜,經丹丸的藥力一催,暖流導行於奇經百脈,精神一振,便悠悠轉醒。
她在朝曦中坐起,看清了身旁丈外的怪人,便一蹦而起,一摸背上,發現兩把劍都沒啦。
她一挫銀牙,飛撲而上,運起護身的朝元真氣,以奔雷八掌出招,一撲近便攻出一招“電閃雷鳴”。
怪人“嗤”了一聲旋了半圈,仍然盤坐着,在眨眼間反而閃到姑娘身後,好快!
“且住,你是龍吟尊者的什麼人?這是他的奔雷八掌。”怪人詫異地急問。
姑娘轉回身,鳳目中射出怨毒的火花,冷冷地說道:“一切都不必提了,除了你死,就是我亡。”聲剛落,人已掠到,雙掌攻出一招“雷震泰嶽”,招出一半,人突前僕,鋼鑽小蠻靴貼地掃出。
怪人身軀在間不容髮中掠過姑娘頭頂,碧玉簫順手一帶,輕輕地掃過姑娘肩用井,她便被制住了,坐倒在地。
“咦!你練有朝元真氣,掃雲山莊用莊主與你如何稱呼?”怪人又是一怔,惑然地問。
姑娘暈倒兩晝夜,功力並末全復,加以存心拼死,所以被怪人兩招之下制住肩井穴。
她手足不能動彈,說話卻無妨礙,切齒道:“你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殺了我。”
“哼!你非回答我的話不可。”
“你枉費心機了。”
“我就不信邪。”怪人站了起來。
“哈哈!我已用朝元真氣塞死任督二脈,只消一運勁,心脈立斷,你豈奈我何?”
姑娘狂笑起來。
怪人心中一震,緩緩坐下了,語氣緩和了許多,問道:“你爲何想到自絕一途?”
“我無力替我的雲哥報仇,功力相去太遠,今生已是斷念,能死在這兒,已無遺憾。
你記住了,我死之後,必須將我的屍身投落死寂河,不然九泉之下,我絕不放過你。”
姑娘冷然地一字一吐地說。
怪人臉上神色瞬息萬變,顯然心潮正在狂涌,問道:“那小夥子是你的夫婿麼?”
“是的,我以他爲榮。”姑娘凜然地說。
“你認爲值得爲他殉情麼?”怪人漠然地問。
“你這老匹夫居住在無情嶺,和你說等於對牛彈琴。”
“這麼說來,你甘爲情死了。”
“你還知道情字?你的心肝已被無情嶺所麻木了,你的血肉已被死寂河浸腐,怎會想到這情之一字?”姑娘挖苦他。
“胡說八道!”怪人火啦。
“絕非胡說八道。無情嶺,死寂河,都是你取的荒謬名字,將這兩地列入你的禁園,擅闖者死。這就是你心中有見不得人的隱衷,以此自欺欺人,其實你自己已經將自己錮于禁園之中,自虐自殘,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終有一天你會在夢中醒來,會跳下死寂河,也許在你跳下去之前會想到我這些話的。”
“胡說!”怪人一蹦而起,變色地叫。
姑娘淡談一笑,粉面上泛起安詳的笑容,胸前徐徐升起,緩緩閉上星眸。
怪人大驚,她在運功震斷心脈了,便沉聲喝道:“且慢!聽我一言。”
姑娘星眸微啓。呼吸已經停止,只消真氣一進,她就可以平靜地去了。
怪人神色緊張,卻冷冰冰地說道:“我解開你的穴道,讓你親自跳下死寂河,豈不更好?”
姑娘呼出一口氣,星眸放光,說道:“真的?”
“當然不假,老夫豈是騙你的?”
“不許近我。你的功力奇高,可用指風解穴。”
怪人點頭應允,小心地繞到姑娘身測,一掌虛空按出,肩井穴立被震開。
姑娘任督二脈已被真氣閉死,但下肢仍可行動自如,她跟艙站起,說道:“謝謝你。”
她面上掛着平靜的微笑,向絕崖處一步步地走去。朝陽初升,金色的朝暉,從她的右側照耀,在她略帶蒼白的粉臉上,投下聖潔的光輝。
怪人國字的臉膛上,每一條肌肉都在抽搐顫抖,雙目睜圓,大汗晶瑩。他的一雙手,顫抖得特別厲害。
他從姑娘平靜的面容上,似乎看到五十年前的前情往事,如煙似霧在他的眼前晃動顯現。從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激動得快瘋了。
姑娘先前的話,在他耳中像巨雷一般響起:“其實你自己已經將自己錮于禁園之中,自虐自殘,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終有一天你會在夢中驚醒,會跳下死寂河,了結痛苦的一生……”
逝去的歲月,與亟待忘卻的如煙往事,在他眼前一一浮現,愈來愈清晰。
如黛已經距絕崖還有丈餘了。
他的呼吸由於緊張過度,像是已經停止了。姑娘艱難的舉步,每一步便向死亡接近了一步,每一步都像沉重的鐵錘,敲打着他的心頭。
還有六尺了。姑娘鳳目放光,臉上泛起了甜笑,她彷彿看到了異象,逸雲正站在碧水之上,足下涌起了萬朵的金蓮和彩雲,冉冉上升,他正用令她心醉的微笑,向她伸出了雙手,耳畔也彷彿聽到他的呼喚:“黛!你在那裡麼?”
她向虛空中的他伸出雙手,甜甜一笑,輕喚道:“雲,我來了,還不太遲!”
她向前一撲,耳聽連聲呼喝,便已失去知覺。
怪人在她雙手一伸,向前一撲的瞬間,急叫道:“不!香君。”他向前飛撲,大袖一抄向後一帶,雄奇的吸力將她的身軀吸得向左轉了半圈,斜退而倒。
也就在這剎那間,崖頭現出了逸雲的綠色身影,奇急地一手挽起姑娘抱入懷中,右手伏鰲劍一震,將神奇的吸力震散,向右急射,只一閃便到了坪中。
怪人駭然一驚,神智倏清,卻又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懊喪的看了兩人一眼,擡頭吸口氣,向西踏着沉重的腳步,半閉着眼走了。
“站住!”逸雲沉聲喝。
逸雲不是昏死在洞中麼?怎又由絕崖上出現了?
他足足昏迷了一夜,天將破曉方悠然醒來,感到痛苦全失,靈臺特別清明,渾身真氣生生不息,生機勃勃。不用猜,他知道自己功力又進一層,已臻玄門羽士所說的返樸歸真之境了。
他倏然站起,功貫指梢,緩緩向石壁中插去。五指齊掌而沒,毫無阻滯,一扣一拉之下,一塊岩石落入掌中,一合一張,石粉簌簌散落。
他大喜過望,略一整裝,暗說:“且先鬥鬥那些奇怪的水陸兩棲人熊,看能否將它們驅走?看這些笨物對我並無惡意,姑念它們有成全我創悟絕學之功,免它們一死亦無不可。”
他走到洞口,先運勁試試重量。豈知手一推之間,數千斤的巨石竟然晃動起來了。
他驚奇的發現,自己已經突生無窮神力,龍犀丹黃,在他身上產生了奇蹟。
他狂喜之下,猛地雙手一推塞在洞口的巨石。巨石突向外一滾,脫離了凹槽,滑下了沙灘,遠滾丈外去了。
他縱出洞門,恰好撞上剛由水上登灘的十餘隻人熊,張牙爪舞向他徐徐迫近,來勢洶洶。
逸雲心中確有一絲懼念,面對這些高大獰惡的怪物,要說心中沒有寒意是欺人之談。
他一面準備伏鰲劍,一面留意退路。
他準備停當,突起發難,向欺得最近的一頭人熊衝去。那頭人熊一咧大口,伸出巨掌兜胸便抓。
逸雲向左略閃,閃電似地扣住人熊的右小臂,像五條鋼鉤,幾乎透肌而入。左手同時隨腿搶進,扣住人熊大腿,喝聲“起”!
怪!他雖大喝,但聲浪卻不大,連自己也僅能聽到些少音波。怪不得吸血神幅不敢飛下,死寂河確是名符其實,何以有此現象,令人難解。
數千斤的大人熊,竟然被他高舉過頂,直向另兩頭人熊砸去,三頭人熊滾成一團。
逸雲試出自己的神力,雄心萬丈,膽氣一壯,先前那一絲懼念全消。他急搶而出,掌拍足挑將十餘頭笨物,全並滾到河中去了。他自語道:“呸!嚇了我一大跳,中看不中吃,世間事都可作如是觀,這些兇惡猙獰的笨物,竟然不禁一擊。”
他有恃無恐,由大洞中奔上了絕崖的石隙外,竟用神奇的指力抓入支崖屋,一步步向懸崖頂上爬去。
快到崖頂,已可聽到微弱的音波,他分明聽到崖上有人,便信口叫:“黛!你在哪裡?”
“雲,我來了!還不太遲。”這分明是姑娘的聲音嘛!
他大喜欲狂,猛扣兩把上了崖口。也在這一瞬間,他聽到怪人的急叫:“不!香君。”
同時神奇的吸力捲到,將撲下的姑娘兜轉。
他一躍上崖,終於救了姑娘。
怪人被逸雲的喝聲驚住,只得停下來,緩緩轉身,用那無法形容千變萬化的目光注視着逸雲。
逸雲將一粒雪參寒魄回生丹納入姑娘口中,向怪人說道:“是你制住她的任督二脈麼?”
怪人搖搖頭,苦笑道:“少年人,你值得令人羨慕。她認爲你死在河中了,怕我對她施暴,自己用朝元真氣閉死二脈,還想將心脈震斷呢!少年人,她用倩之專愛你之深,可泣天地而動鬼神,你得好好待她。獲得一個摯愛你的伴侶,比獲得世間的至高名位好得太多太多了!少年人,我爲你祝福。”說完,緩緩轉身。
這時,如黛已悠悠轉醒了,當她發覺逸雲活生生出現在眼前,而且自己已半躺在他懷中時;她發狂似的抱住他,喜極而泣道:“啊!哥,真是你,真的是你!我……我不是做夢。”
逸雲挽緊她,感情的輕喚:“黛,我們不是在一起麼?苦了你了,黛。”
姑娘伸手輕撫他的雙頰,似在證實此非夢中,對身外事毫無感覺,可是身後一聲深長嘆息,把她驚醒了。
她訝然轉首,眼中泛起迷惘的神色。
怪人高大的背影,迎着朝輝卻顯得那麼孤寂蒼涼,踏着費力的沉重步履,正緩緩向西北方向走去。
“老前輩,晚輩有事請教。”逸雲朗聲說。
怪人略一遲疑,最後仍停下了,但並未轉身,徐徐道:
“少年人,老夫乃是窮山惡水之人,你有事問我,不啻問道於盲。”
“晚輩並非請教世俗瑣事,且與前輩大有關聯。”
“與老夫有關?是前日迫你落下死寂河之事麼?我知道你身懷絕學,定可利用崖下藤條落在沙灘之上,絕不會跌下死寂河。那些熊並不噬人,只是喜將人作爲嬉戲玩具,我本意是讓你大吃苦頭,沖天心大師的金面,我不會傷你。假使你心有不快,老夫悉從尊便。”
“晚輩並不是因爲此事……”
“說罷!”怪人站在那兒像一尊化石,絲毫不動。
“晚輩提一個前輩高人,也許前輩知道。”
“誰?五十年內的事,最好別問。”
“玉笛追魂符老前輩。”
怪人上身向前一晃,擡頭向天,從背影看去看不出他的面上表情,手中墨綠色的玉簫突收入袖中。良久,他用像來自遙遠天邊的聲音說:“玉笛追魂符敏,已經死了六十年。”
“不!潛修深山五十年。”逸雲的聲音十分宏亮。
“信不信由你。”怪人的聲音轉冷。
“事實俱在,不容置疑。請問前輩手中的玉笛……”
“這是簫,你錯了。”怪人急急接口。
“世間有兩個人,知道符老前輩有一簫一笛,笛用來對付一流高手,簫則用以保命護身。這兩個人,前輩可要晚輩說出麼?”
怪人徐徐轉身,用古怪的目光凝着他,沉聲問;“你是兩個人其中之一麼?”
“晚輩卻是例外之一。一個是符老前輩的先師,另一人是……”
“住口!”怪人粗暴地大吼。
逸雲哼了一聲說:“我要說。你手中所持的確是碧玉簫。你將這兒取名無情嶺,那奇異的死湖叫成死寂河,嶺表示你的感情,河暗示你的內心,自欺欺人,自虐自暴。你錯了,簡直誤人誤己,你在這兒殺人暴骨,韓香君卻在爲禍江湖。”
“住口!住口!住口!”怪人狂怒地大叫。
“我非說不可。”逸雲的語氣異常堅決,將姑娘挽至身後,續往下說:“你倆人因一時猜疑不知寬容、互諒、互信,終至反目各走極端,五十年來的痛苦暗創常在心頭,當真是自食其果,何苦來哉!”
怪人臉色泛青,死盯着逸雲,突然伸手一抹臉面,一言不發報頭便走。
“你得聽我說完,再走不遲,即使你要跳死寂河,也沒人阻你。韓前輩已重出江湖,將於八月十五日在太白山爭奪武林盟主之位,如果她得逞,事實上她確有把握,武林中將大禍立至,不可收拾。她對你愛深恨亦深,也惟有你可以挽回此劫,晚輩是受韓前輩的二妹高唐神女武娟娟所託,要我代向前輩致意。言盡於此,聽與不聽悉從尊便,下半生合籍雙修之福,以及武林巨禍之消弭,全在你一念之間。”
逸雲慷慨而言,語氣堅強而鏗鏘可裂金石。說完,握住姑娘纖手,說:“黛,我們該走了。”
“她目前何在?”怪人並未回頭,輕聲問。
“大前日在伏牛山莊,目下卻不知去向。”
“謝謝你!”怪人說完,如飛掠走了。
“哥,快找我的劍。”姑娘說。
由於在無情嶺耽誤了三天,幾乎誤了兩人的大事。
而由汝州趕往掃雲山莊的桃花仙子一行衆女,一到出產名酒的寶丰,竟然與四明山武當旁支的門人,真正獲得張三丰真傳的張真人松溪,以及普陀風雷僧的俗家兩弟子遭遇,雙方一言不合苦鬥兩日,所以也未趕上。也幸而她們沒趕上,不然更不可收拾。
逸雲和如黛一陣子好趕,向北再向北,飢餐獸肉,渴飲山泉。第二天入暮時分,他們總算出了山區,他們不知道這些山區是什麼地方,反正山連天無窮無盡,伏牛以北是外方山,出外方便到洛河南岸。他們到了河邊找莊上的人一問,發現已經到了永寧以西二十里,距熊耳遠着哩。
這天是七月二十一,子夜一過,便是二十二日,也就是羣賊預定襲擊掃雲山莊的一夜。
兩人找.渡口過河,走上了永寧今洛寧,那時屬河南府管轄至盧氏縣的官道。
暮色蒼茫,官道中已罕見人跡。兩人飢腸轆轆,先找到一座路旁村舍,請村舍主人準備晚餐。
逸雲的意思,要連夜趕往掃雲山莊。姑娘卻有點遲疑,要回到家中,她可沒有機會和小冤家親近了,所以她並不急於趕路。
天色盡黑之時,兩人已經飽餐一頓,洗漱完畢,正在大廳中商量走與不走的問題。
村莊在官道之右,這一家是莊左第一家農舍,大廳面向官道之東,道上的景物一一入目。
突然狗吠之聲大起,裡外一羣黑影正以絕頂輕功沿官道向西及趕,到了村莊突然剎住身形,有一個人大踏步向村莊奔到。
真巧,正是走向逸雲住的這一家。
大廳幽暗,一燈如豆,村民日出而作日沒而息,天一黑便各自歇息,沒有餘暇情話家常,平時大廳中極少客人。主人是一對中年的樸實莊稼人,男主人正和逸雲聊天。
逸雲早已看到那羣黑影,便向姑娘說:“道,請到內間一避,我來應付這些江湖好漢們。”
如黛剛閃入內間,一個紫黑色臉膛,大環眼兇光暴射的勁裝大漢,已經跨入廳中。
農舍主人吃了一驚,變色站起。逸雲背燈而坐,不言不動,大漢跨入廳中,用破鑼似的嗓門說:“喂!主人是誰?”
“爺臺有事麼?小民……”主人驚駭地答。
“這兒到盧氏還有多遠?”大漢急着問。
“遠着哩,約有兩百里左右。”
“有小道抄近路麼?”
“沒有,官道是最近的一條路。”
“到熊耳山可有近路?”
“到了頭峰集,不必沿官道走,隨洛河上源向西南走,可以近二十餘里。”
“頭峰集在何處?”
“那是距此一百三十里,一座最大的村鎮,一看便知。”
“你的話可真?”大漢厲聲問。
“小人句句是真。”主人驚惶地答,情不自禁往後退。
大漢不再問,卻說:“你象對熊耳山甚爲熟悉,勞駕,替我們帶路。”
主人大驚,張口結舌地說:“往返一次最少得三天,小人……家中無人……”
“呸!今晚必須趕到,用不着你的兩條腿,走!”大漢叱喝着向前,伸手便抓。
“且慢!我替閣下帶路。”逸雲突然站起說。
大漢一怔,聽逸雲的稱呼不俗,不象村民呢!逸雲一站起,他可看清啦。燈光下,逸雲身材雄偉,一身綠色勁裝,腰帶上有小劍,腰肋下是長劍,確不是村民哩。他說:
“咦!你是武林朋友,高姓大名?”
“在下是江湖小混混,名不見經傳,不說也罷。”逸雲說。
“你是到熊耳山麼?”大漢問。
“正是。”
“有何貴幹?”
“應朋友之約。”
“那敢情好,閣下可是應太叔盟主之召,在子夜後大舉進襲掃雲山莊的朋友麼?
逸雲心中暗叫不好,但神色末變,說:“正是應盟主之召,要在子夜前趕到。”
“事不宜遲,咱們一同上道。在下王超羣,淮陰三奇的手下,目下三位爺都在莊外。
時辰不多,我們快走。”
“兩百里不過一更次,不必太急。王兄請在外稍候,小弟即將伴當喚出一同-上路。”
“快些兒,我去稟知三位爺。”大漢出廳而去。
姑娘提着包裹搶出,逸雲搖手止住她說話,接過包裹傳音入密之術說:“在路上宰他們,事已急矣,走!”
兩人重謝了主人,急急奔上官道,不等十餘名大漢開口,逸雲急說:“路上不好走,咱們得趕一步,走啊!”兩人徑自展開輕功,用兩成勁急走。
淮陰三奇見他倆輕功蹩腳,一面跟上一面問,一人說:“你們是誰?安窯何處?”
逸雲一面走,一面答:“垛兒落鞍山,四海任道遊。”他說落腳在鞍山,是不受約束的黑道小賊。
“留萬。”大漢不客氣地問。”
這時已離開村莊二四里。
“道上同源,忌諱太多。”逸雲說。
“你小看我淮陰三奇?”大漢火了。
“不敢,閣下真要盤道?”
“理所當然,天下鞍山多如牛毛,訛知你是那一座鞍山,那一條路的朋友?”
“告訴你亦無不可。熊耳山雙峰競秀,遠遠看去也象是鞍山,在下的住處就在那兒。
掃雲山莊少莊主玉麒麟,乃是我華逸雲的泰山丈人。”
淮陰三奇心中一震,伸手去拔兵刃,十餘大漢叱喝一聲,正欲散開動手。
逸雲猛地回身,哈哈下笑道:“好朋友,沒有你們的機會了。”
但見褐影疾飛,紫虹暴漲,小夫妻倆同時返撲,劍過人影倏僕。
兩頭猛獅撲入了羊羣,那情景不問可知,雙劍急如狂風暴雨,只消片刻便宰了十餘名大漢:屍體一一掉下了洛河,乾淨利落,全不費功夫。
“快走,哥。”姑娘說。
兩人收劍攜手,向西一閃即沒。
熊耳山,天下共有三座之多,以盧氏那一座最爲有名,盧氏,這一座據說是大禹大導洛水時登臨之處。這座山雙巒競舉,氣象雄峻,與西北面盧敖得道的石城山遙遙相望,洛河就在下面奔流。
掃雲山莊位於熊耳山東南二十餘里,羣山環抱,只有一條隱秘的小徑出入,平常人跡罕至。忘我山入周羣一家大小及親族百十人,把這兒經營得成了世外桃源,與世無爭,除了至親好友,皆不知掃雲山莊到底位於何處,人言人殊,莫衷一是,這兒也確是太隱秘了。
但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隱秘的洞天福地,終於讓太叔權苦心弧詣找到了。
賊人要在二十二日清晨發動襲莊的消息,已被玉麒麟夫婦探到了,他倆已先期回莊準備,應付綠林惡寇大舉進攻。
廿日這天,忘我山人偕老大閒雲居士連袂歸來,武林三傑缺少了老二四海狂客,論實力確是人手太少。但掃雲山莊的男女,任誰也可派用場。忘我山人的老妻李氏無雙,早年行俠的綽號叫辣手隱娘。聽名號,就可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物,手中劍比乃夫更勝三分,心狠手辣出手不留餘地,若大年紀火氣還大,最受不了挑撥。
當玉麒麟夫婦將消息帶回時,老太婆火可大啦!她鍾愛萬分的小孫女失蹤,正在急呢!一聽綠林羣寇前來襲擊山莊,她的狠勁可表現出來了。
進入掃雲山莊只有一條秘徑,座落山麓濃蔭之處的山莊,這幾天寂靜如死;極少看到人影,小徑已經不易找到,大概早將要道作了相當奇妙的安排。
山莊佔地約有百丈方圓,共分九堡,按明堂九宮的佈置,整齊的排列在各地,每一堡的房屋皆以大青石砌基,各有九座大小不等的樓房,可以互相呼應。每一堡中間的空隙約有十丈,中間是通路和草木奇花的小園,樸實無華,但並不呆板,可見主人定是一個腳踏實地,規規矩矩而倒還開朗的人物。
這些通路和園林花木間,有許多奇奧的小玩意,如果有人進入,不知其中巧妙的生克變化,準有麻煩。
每一座小堡外側,風火夾牆內的玩意也不少。九堡中如果外面有警,堡門一閉,便引動視關發生警號,即利用地道出入,在外面,看不到半個人影。
九堡中間那一棟是明堂,正中是一座三層大樓,最高處四周都有了望臺,上置明燈旗號,掌理八方警訊和發佈號令,瞥衛森嚴,無懈可擊。
在九堡外環,有一道木柵,再外層,是一排酸棗樹,枝密刺利,可以防止人畜進入。
這天是二十一,午後莊中便進入緊張狀態。堡門大開,二三十條黑色獵犬分散在各地。在離莊兩裡的外圍,共有四潑人在暗中埋伏,待敵上鉤,嚴陣以待。
這四批埋伏的人,緊守住可能由此進入莊中的通路,每一組都有四頭獵犬作伴,沒有人可以進犯至半里內而不被發現。
正北一面,玉麒麟帶領着八名弟子,在一處矮林邊沿設仇,凝神戒備三更正,下弦月剛由東方山頭上露出殘破的臉面,夜風凜凜,繁星滿天。快進入涼秋了,已有點兒涼颼颼的,遠處傳出三五聲夜貓子的悲啼,令人突發孤零寂寞之感。
擔任守望的兩名弟子,正相背倚在一株樹上,凝神向四方靜靜的側耳傾聽,不言不動借樹隱身相候敵蹤。
突然,腳下的五頭獵犬雙耳一豎,候然站起,有兩頭走到兩人腳下,用鼻尖一觸兩人小腿側,夜行人來了。兩人蹲下身軀,用手按在獵犬的肩上,順鼻尖方向凝神搜視。
獵犬的嗅覺與聽覺十分銳敏,逆風仍可發現六十丈以外的人,能逃出獵犬耳目的人,極爲稀有。
漸漸地,獵犬的尾左右晃動了,脊上的剛毛,也慢慢地聳起了。這是說有人已進入六十丈內了,絕不是假的,也不是禽獸蛇蟲。
一名子弟悄悄離開原地,在後面一株大樹下,喚醒了同伴,向少莊主玉麒麟附耳稟道:“獵犬已經發現敵蹤,相距約半里,位於東北角。”
玉麒麟手一揮,低聲說:“各就埋伏之處,聽招呼動手。”
矮林之前是一段草地,深可及腰,人行走其中,極易發現,因野草慚枯,人行走其中定然會發響聲。
一頭獵犬伏在玉麒麟腳下,他的手按在犬的肩頸間。稍時,獵犬的肩頸間剛毛豎起了,上身微俯,上脣微掀。這表示來人已接近至三十丈內,危機迫近了。
等到獵犬作勢奔出時,仍末發現有人。玉麒麟暗說:
“這些人的功力不等閒,迫近至十餘丈仍未被我發現,看來其中在定然無一庸手。”
在朦朧月色下,草叢中終於出了黑影,正以輕靈無比的身法,借草掩身蛇行鷺伏悄然而至。共有五條黑影,逐漸欺近。
玉麒麟從袖底模出一枝蛇焰箭,準備拉火。
五頭獵犬咧着牙,作勢撲出。
八名弟子舉起手中的諸葛連弩,向黑影瞄準。
黑影接近甚快,八丈、六丈、五丈……。
“嗤”一聲,蛇焰箭拉火繩擦燃了火藥。
在蛇焰箭沖天婉蜒而起的瞬間,諸葛連弩匣簧崩鳴,八九七十二枝勁矢去如暴雨,寒星四射。
五頭獵犬悄悄地撲出,兇猛萬分。
“哎……”兩聲慘號,五條黑影被突如其來的勁矢,射倒了兩名,另三名向地下一伏,獵犬又到。
狗咬,人閃,劍閃寒芒,勁風怒發,玉麒麟和兩名弟子搶出,截住了三人。
後面衣袂飄風之聲大起,咔咔咔縱出二十名玄衣人影,劍影刀光映月,反將玉麒麟圍住了。
接着,四面同時飛起一枝枝蛇焰箭。掃雲山莊中間明堂高樓,瞭望臺升起了紅綠紫白四盞氣死風燈。二樓四角四座碉樓中,每座碉樓出現了四盞聚光孔明燈,將整座山莊照射得如同白晝。莊中外敵並未侵入,燈光緩緩移動,並末聚在一塊兒。
除了燈光移動外,莊中寂靜如死,看不到人影,聽不到任何聲音。
玉麒麟掠到最近一人的身旁,劍出如電。那人大喝一聲,手中沉重的霸王鞭,挾着凜凜罡風一招“霸王卸甲”向外猛砸。
劍一吞一吐,捷逾電閃,貫穿那人的外肩骨,接着是一聲厲號,大漢身軀竟然飛扔丈外。原來他的右小腿已被獵犬咬住,一扔之下,竟被扔倒。
玉麒麟大喝一聲道:“給我按計行事。”
喝聲中,他截住另一名高手。那兩名弟子急退入林,接着射出一排勁矢,將後到的二十名玄衣人射倒四名,然後發出一聲暗號,帶着獵犬隱入林中不見。
後到的二十人倒了四人,其餘的人則怒火千丈,叱喝連聲中,有五人追入林中去了。
玉麒麟把第二個人刺倒,突感到身後罡風掩近。他一聲虎吼,返身振出一圈銀芒。
“嗆啷”一聲金鐵清鳴,劍氣並射,龍吟似的劍嘯久久不絕,兩人全退了三步。
玉麒麟心中一凜,看清身後人是一個白髮的黑衣人,相貌猙獰,手中劍發出嗡嗡勁嘯。
“什麼人?通名!老夫潛山鷹爪無敵鄧奇,你因何在此攔截老夫的人?”黑衣人聲色俱厲地問。
玉麒麟哈哈一笑,笑完說道:“原來是鄧老當家,失敬失敬,你們的盟主可在這一路?我周志平在這兒恭候多時了。”
鷹爪無敵桀桀地笑,用劍一指,說道:“盟主恐怕早已入莊,你在這兒做夢。久聞玉麒麟功臻化境,單人獨劍曾衝破少林的羅漢陣,老夫久仰大名,只恨無緣識荊。今晚一見,正應了一句俗話聞名不如一見,見了卻又認爲閣下不過是浪得虛名之徒而已,好教老夫失望。”
“你不會失望的,哈哈,接着!”周志平在長笑聲中欺近,飛龍劍法的絕招“天龍行雨”倏然出手,人凌空下撲,灑落萬道金蛇,破空矢矯如怒龍下搏,劍氣刺耳,震人心絃。
鷹爪無敵不但指上功夫駭人,掌中劍也不簡單,一看周志平來勢奇猛,他不願拼命,身形向左斜飄,也是險招,不是傷人就是自己濺血,功力如果相當,雙方又不臨危變招,同歸於盡的機會十有八九。但鷹爪無敵實際上是以進爲退,在險中弄巧,並無拼命的決心,用來唬人而已。
玉麒麟身經百戰,功力超凡入聖,豈有不知之理?暗罵道:“老匹夫你這如意算盤打錯了。”
身劍合一,如影隨形跟到,仍是那招“天龍行雨”。
人影四面一合,八支長劍同時攻到,配合着鷹爪無敵,攻向玉麒麟的下身。
寒芒飛射,銀星四.逸,劍氣狂嘯聲中,人影四分。有人應聲撲倒,方傳出金鐵交錯的清鳴。
玉麒麟飛退八尺,悠悠落地。
鷹爪無敵的肩後,留下了三道劍痕,衣衫裂開,表皮沁出一線血跡。
同時攻近的四個人,左右兩人前額各中一劍,腦漿外溢,已經死了。
鷹爪無敵狂吼一聲,猛然撲上。四面的黑衣人也吶喊一聲,一擁而上。
玉麒麟一聲長笑,長劍旋飛,八面遊走,飛騰撲擊中慘號時起。
但這些人中不乏好手,半盞茶時分,他也被鷹爪無敵在左上臂留下一道劍痕,右腿也不知何人刺了一劍。所幸兩處創傷都不嚴重,並不妨礙他的手腳。
這時,明堂前鐘樓鐘聲乍起,振盪在長空,聲聞十餘里,嫋嫋餘音,令人悚然。
圍攻玉麒麟的人,只有四人了。這四人的功力皆不等閒,兇悍如虎,人一少,他們反而不受束縛,潛力更能發揮,配合也更臻緊密,步步進迫,死死纏住不懈。
玉麒麟一聽警鐘狂鳴,知道賊人已侵入莊中,心懇山莊安危,便攻出一劍乘機撤身,展開掃雲山莊輕功絕學“星飛電射”,飛掠回莊。
鷹爪無敵與另三人攔他不住,銜尾急追。
賊人糾集天下的成名綠林巨寇傾巢來犯,數目不下兩百五十名之多,全都是些凶神惡煞,四面八方迫到。
最先撤回的是正西的埋伏人馬,子弟們在紫衣仙子許雪的率領下,安全的撤回莊中。
銜尾追至的,是太叔權的爪牙,二寨主鐵膽諸葛孔襄,和三十餘名悍賊。
其次撤回的,是南面一路,忘我山人的族弟,千面書生周豪。銜尾緊追的是太行山草寇,五行掌公冶邦,還有二十餘名惡寇。
第三批是正北一路,八名子弟安全撤回,不久玉麒麟也到了。但全莊已陷入重重危機中,賦人們已經開始縱火焚燒酸棗材,有些已侵入木柵之內,迫近了九宮堡。
東路人馬並未撤回,那是老奶奶辣手隱孃的領隊,她也帶了八名弟子,可是沒有一人撤回。
後到的惡賊中,有伏牛山莊的漏網賦,無影鬼王孔千里、天聾矮叟熊捷、左曲老施威、右曲老施猛、青山仙狐諶寶珠。其中左右二曲不向莊內衝,連袂奔向正東。
其他三山五嶽的綠林悍寇,無一不是一等一好手。
太叔權在一羣高手拱衛下,出現在外堡北面,正指手劃腳指揮賤人攻奪九宮。
鐘聲狂鳴,孔明燈的光芒,集中在西面。那兒,賊人已越柵而入。
四周酸棗林已烈火飛騰,火光燭天。
賊人一近堡,風火牆上弩機狂震,弓弩振鳴,勁矢密如驟雨,把賊人又驅出木柵。
牆上飛下一頭大鳥,不!那是人,正是忘我山人,一點不假。他屹立在門外廣場中,哈哈一笑道:“請太叔權出來答話,以免枉送性命。”
木柵“嘩啦啦”聲中,全倒下了,縱入一個年約花甲的兇悍黑衣人,手中銀劍在火光下閃爍着,他用巨雷也似的嗓音,兇霸霸地叫道:“老匹夫,你不夠資格與盟主說話。
我,山東羽山山主卓天行,前來討你的腦袋,亮劍。”
忘我山人呵呵笑,說道:“你不成,只配用劍劈柴。回去,叫太叔權來。”
卓天行大怒,叱喝一聲挺劍飛刺,徹骨劍氣絲絲髮嘯,火候確是夠深厚。
老人家目中神光一閃,屹立不動,劍到,人已失蹤,他只在眨眼間一閃而進,掠過惡賊左側反手就是一拳。
“叭”一聲暴響,掌在賊人背肋骨拍實,身法之快,火候與靈巧皆無可比擬,一發即中,令人肉眼難辨。
賊人連衝五六步,以劍支地擡頭閉目,搖搖欲墜,終於砰一聲向前栽倒。等另一人搶出救應時,他已倒地氣息全停,迴天乏力,惟一可做的事,便是替他收屍。
在劍氣飛騰中,進來了五名使劍的蒙面人,左右一分,一聲不響搶進遞劍。
劍來勢奇疾,嗡嗡劍鳴直震耳膜,這證明五個人的內力修爲皆已臻化境,劍術通玄。
萬千朵劍花倏吐,五把劍已經攻到。忘我山人心中;凜,身形急旋,鋒芒似電的長劍出鞘,在同一瞬間攻出一招“怒龍張竄”,雙方拼上了。
攥起連聲劍鳴,五個蒙面人各退三步。忘我山人身形一挫,堅硬的地面,他一雙足拿下陷三寸以上,可見他承受的壓力端的孩人聽聞。
五個蒙面人不讓他喘息,再次騰身猛撲,五枝劍罡風驟發,同時攻到。
雙方都是頂尖兒高手,以一敵五確是危極險極,絲毫不能取巧,誰想以巧招取勝誰倒黴。忘我山人氣血受震,但他不得不接,猛一咬牙,劍起風雷,仍然是那一招“怒龍張竄”,這是應付羣攻的絕招。
這次雙方都用全力,但聽刺耳的振鳴驚心動魄,罡風迸散五丈外,人影乍分。
五個蒙面人踉蹌的退後五步,持劍的手緩緩下垂。
忘我山人額上大汗如雨,地面留下了深有三寸的六隻足印,胸前起伏不定,持劍的手微顫。
五個蒙面人身形一止,突然同時將左手劍訣向上徐引,垂下的劍尖緩緩舉起,右足踏進一大步。
驀地裡堡牆內閃電似地射出一條灰影,人到聲也到:“乾坤合儀,全力一搏。”
人落在忘我山人身後,原來是閒雲居士到了。他手中的銀劍發出閃光,嘯吟之聲攝人心魄,劍尖徐徐上揚。
忘我山人精神一振,他的劍尖向下緩緩下沉。
五個蒙面人似乎一驚,倏然止步。皆因兩招硬餅,合五人之力仍末取得絕對優勢,加上一個功力更高的閒雲層士;雙方主客易勢了,他們怎能不慎重行事?
閒雲居士見他們遲疑不進,“朋友,取下你們面上的黑巾,既然你們來了,還怕真面目見不得人麼?”
五個蒙面人沒作聲,正在功行劍尖,準備進擊。
忘我山人已經藉機調息,恢復了真力,他說:“即使你們以黑巾蒙面,又豈能逃過老夫眼下呢?久違了,九宮山宮門五當家,一別二十年,你們的功力已登堂奧,可喜可賀,請用五行陣闖一闖兩儀劍陣,如何?”
“你還記得咱們宮家五兄弟,記憶力不壞哩!”蒙面人之一說,稍頓又道:“二十年前我兄弟失招在你手中,無臉見人,勝得了五行陣,咱們再敘舊不遲。”
“請上,老夫與辛老哥恭侯各位賜教。”
“殺!”五個人同聲大吼,飛撲而上。
這一瞬間,但見劍似萬條銀蛇狂舞,只聽龍吟虎嘯爭鳴,衝錯飛騰閃掠盤旋,光影不分,人影難辨,兩道上下的巨大光環,在五道飛舞的銀幕中奔東逐北。
終於,經過一陣子兇猛的絕鬥下,驀地響起一聲慘叫,銀幕四張,光環亦斂,一道銀芒破空飛射。
宮家兄弟分四面縱退,有一位手中劍已脫手,飛躍三丈外,用左手掩住下腹,踉蹌後退,突然屈下一條腿,向前一撲。旁邊一人伸手急抄,將他一把拉起。
這傢伙腹下鮮血如泉涌,用微弱的聲音說:“我……我不行了,請爲……爲……我……
報這仇!”
聲落,手一鬆,腹下大小腸一涌而出,頭向下一搭,立時氣絕。
木柵的缺口處,突然響起一聲胡哨的尖鳴,第二批賊人趕到了。人影急閃中,響起了攝魂魔君太叔權那奇怪攝魂劍的嘯聲。
接着,殺聲震天,弓弦狂鳴,火把突明中,薰有磷火藥的火箭如陣陣飛蝗,見風即燃,千百條火流齊向堡中射去。
“退守內堡!”閒雲居士大喝,兩人閃入堡中不見。
賊人撲向內堡,死在走道花樹中的人,發出淒厲的號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賊人勢大,人數衆多,此僕被繼奮勇猛撲,勢在必得。堡中射出的弓箭,雖然傷斃了不少人,可是那火箭和扔來的熊熊火把,把各堡的人鬧得手忙腳亂。
莊中只有百餘人,再分守九堡,確是力不從心,顧此失被,終於,正北和西南兩堡,被熊熊烈火燒成一片火海,賊人已攻入兩堡了。
明堂的鐘樓響起了金鑼之聲,燈臺上升起了一盞緋色號燈,這是退守明堂的信號,要在一處全力防守。
明堂四座鐵門半掩,高手們準備衝出與賊人決戰了。
九座堡放棄了八座,賊人們要進抵明堂,還需一段時間,四面八方的機關暗器將賊人的動勢阻住了。
將屆五更,明堂大庭內氣氛沉凝,玉麒麟焦躁地不住往來走動,五內如焚,突向乃父沉聲說道:“爹,媽到這時還未撤回,情形令人擔心,可否讓孩兒去走一趟?”
“不成!大敵已至,先顧明堂安全,方能照應外事。”忘我山人堅決地說。
一旁的浮雲散人突然說:“該準備了,生死存亡在此一舉,我們絕不能讓他們迫近明堂。走吧!”
大庭中人影四散,各按指定地段準備殺出。
正北,是忘我山人和十二名子弟。
正東,是玉麒麟紫衣仙子夫婦倆,也帶了十二名子弟。
西面,是閒雲居士,也帶十二名子弟。
正南,是千面書生周豪,也率領十二名子弟。
烈火沖霄,照耀得如同白晝,通道中已現出十餘個手執火把的賊人,一擁而來。
鑼聲三響,射猛獸用的痹矢,從二樓四座碉堡中射出,十餘個賊人狂叫着撲倒。
在吶喊聲雷動中,大羣賊人如潮水般由八條通道中衝來。痹矢是用諸葛連弩發出的,每匣九枝,箭尖的毒藥連獅虎也着箭即斃,何況是人?箭雨銳嘯中,通道及兩側花樹的串地錦、金紋剪、活動釺板、踏弩、飛蝗針……這些小玩意全是由下面傷人的歹毒追命器、要命的無常,發揮了最大效能,除非腳不站地,不然非死即傷。
在淒厲的叫號聲中,賊人死傷狼藉,幾乎有三分之一躺下了,像潮水般退回原處。
不久,賊人竟做了四具用木板扎牢的推車,用人向前推進,上面可擋住箭雨,下面也可破壞小巧機關,喊殺連天向前衝到。
四座鐵門突然大開,殺出四羣猛虎。
正北,忘我山人正碰上太叔權,兇猛地接上了。太叔權的功力比忘我山人差上一大截,但他奇異的劍嘯令人聞之心血下沉似要凝結。忘我山人遭異嘯所擾,功力大打折扣,何況還有另三名狠賊圍攻?
忘我山人已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劍出絕招連綿,宛若長江大河滾滾而出,攝魂魔音並不能左右他。
他一面運功抗拒魔音,一面揮劍擁進。銀芒左射,一名惡賊腦袋開花,旋身右卷,一名大漢“哎……”一聲胸骨盡裂,“咔咔咔”一連三劍,把太叔權迫得連退五步。
一側又縱來三名悍賊,立即填上空隙,五個人咬牙切齒奮勇掄攻,身手都出類撥萃。
太叔權還了三劍,恨聲叫道:“周老鬼,今晚你家破人亡的命運是註定了,本盟主要你全莊老少慘受惡毒折磨,然後雞犬不留。”
“你說早了些,太叔權。着!”忘我山人大聲說,“着”字一蔣,右側那名賤人胸前中了三劍,扔劍便倒。
殺了一個補上來兩個,雙方都紅了眼,十二名子弟中,已有兩人臥倒於血泊中,時間一久,真力漸虛,忘我山人不由暗暗叫苦。
正東一面,玉麒麟夫婦更是發發可危。火光中人影急閃,無法分辨賊人的面目,反正都是了不起的綠林梟雄,譬如說已死了一名的九宮山宜氏五兄弟,在圍攻的賊人中,只算得上二流人物的,可知成人聲勢之強,所帶的十二名子弟中,已有四名倒下了,玉麒麟夫婦也受了兩三處輕傷。
四面皆吃緊,賊人有些已接近堡外青石階,惟一得勢稍好的是正面,那兒是閒雲居士的地段,老人家劍如狂龍,八方旋舞,四周有十二名賊人橫屍在地。十二名子弟在老人家策應下,不但無險,而且勇如雄獅。但賊人愈來愈多,時間一久,不被殺也被累死,有點像迴光返照,日薄西山的景況啦!
不但無法退敵,連撤回也是不可能的事了。每一個人都心情沉重,絕望的念頭漸漸升起。
玉麒麟夫婦雙劍奮勇支持,宮家四寇堵住他倆的退路,不時發出淒厲的狂笑,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前左右三方共有四名功力更高的狠賊,一條蛇骨鞭和藍汪汪的蛟筋萬字奪,更爲出色,修爲並不輸於玉麒麟夫婦,想得到夫婦倆的處境,委實快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正危急間,東面突然傳來一聲震天長嘯,像殷雷般震於山谷,震得人氣血浮動。
“雪,這發嘯之人,修爲已至通玄之境,看來今晚大事去矣!”玉麒麟用沉重的嗓音說。
嘯聲一落,接着又響起一聲高高的尖嘯。
“是黛丫頭,天!她回採了。”紫衣仙子一劍迫得一名悍賊,一面喜悅地叫。
玉麒麟也向另一人連攻三劍,也說,“啊,是她!以往她追逐走獸時,就是這樣任性歡嘯的哩。剛纔發嘯之人,定是與黛丫頭同行的華逸雲。”
“先求自保,他們到得快。”紫衣仙子大叫。
兩人相背而立,緊守門戶。在身前織起一道綿密的劍幕,抱元守一隻守不攻。
正北的太叔一聽嘯聲,只覺十分耳熟,猛地心中一震,脫口大吼道:“朋友們,大敵將至,咱們拼,先收拾擊斃他們。”
忘我山人叱喝一聲,招出“天龍行雨”,銀蛇飛灑中,把賊人追得四面急退五步。
人影分而乍合,捨死忘生火雜雜地又纏在一團。
正東方向,遠處林野間射來兩條並肩的黑影,疾似星飛電射,迅捷無倫。黑影后面半里,一個老太婆帶着四條黑影,四黑影身上都背了一個同伴,也正用迅疾的身法,向這兒如飛而來。
在危急存亡的時辰,逸雲和如黛終於趕到了。
他兩人宰了淮陰三奇十餘名大漢,心急如焚向熊耳山急趕。在路上又通上了兩批賊人,如黛一發狠,便動手一一打發他們趕赴黃泉路,所以耽誤了不少時間。
將抵熊耳山,遠遠便看到山後天際一片紅光直衝霄漢。起初兩人並不在意,愈走愈近,姑娘卻說:“咦!哪兒來的紅光?少見哩。”
“糟!”逸雲驚叫,又道:“我們遲來一步,賊人已經動手了,那是失火的光焰,快走!”
兩人加了三成功,向掃雲山莊越山穿林飛趕。
姑娘已看到了上升的火舌,切齒大叫道:“太叔權該死!我要剝他的皮。”
逸雲耳尖,他已聽到了喊殺之聲,說:“前面有人廝殺,準備了。招呼神蝠,不許他們亂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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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兩聲,兩頭吸血神蝠已經自行由囊中飛出。
降下一片山坡,已看清林下草坪中,四名使劍大漢結陣自衛,翼衛地下的四名傷者。
外圍有八名黑衣大漢,刀劍飛舞,鏢珠齊射四下裡圍住廝殺。最右是一個白髮老太婆,一把寒芒電射的長劍左擋右攔,正和五名老鬼狼鬥,只有招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
逸雲目力超人,他叫道:“五個老鬼中,有左曲老和右曲老。”
“哥,那是我奶奶,別放過他們。”如黛急說,並高聲大叫:“奶奶,黛兒來了。
她這兩聲高叫,可把二曲老叫得毛骨驚然,扭頭一看,乖乖!果然是毀掉伏牛山莊的一雙少年男女,把兩老鬼震駭住了。左曲老突然用傳音入密之術向右曲老說:“別做聲,等他們行將及身方可撤走,這時退避,這小畜生定要追我們,脫身不易。注意,向北走,由他兩人的右側閃過再折向東,他們就不會回頭追我們。”
紫虹一向,相距三十丈外姑娘便掣下了紫電劍。
熠熠光華倏現,逸雲的伏鰲短劍出鞘,三尺晶芒閃爍不定,懾人心魄。他在十餘丈外放開姑娘纖腰,身劍合一電射而至。左手一揚,一把黃豆以滿天花雨手法,襲擊圍住四大漢側方的惡賊們,他已分清了敵我,下手絕情。
他首先射向左右二曲,相距兩丈時,只見兩人貼地伏下,由草中一閃而沒。
另三個老賊雙劍一拐,齊向老太婆攻到。逸雲不放心,放棄追襲左右二曲的機會,猛撲功力最高的使拐老賊。
電芒一閃即至,突化一道光環罩向老賊。老傢伙確是了得,百鍊金鋼的沉重柺杖蓋頭便劈。
柺杖猛觸光華,劍芒一崩便斷了近尺拐尾,毫無阻礙向前疾吐。
老賊也是不弱,拐一輕他便知不妙,身形左倒,側射兩丈外,他只感到右鬢角一涼,耳輪被徹骨灼腑的熱流射過,半隻耳輪已不翼而飛,好險!
另一使劍惡賊恰好一劍攻到,劍氣銳嘯中灑到萬千寒星,攻到逸雲左肋,解了使拐老賊的危局。
“納命!”逸雲大喝,幻影十八劍中第一招“如虛似幻”倏然攻出,這功參造化的曠世奇學,世間能泰然接下的人,並不多見。
“哎唷……””老傢伙上身一挺,向後一仰,伏鰲劍的劍芒不偏不倚在他胸中倏入倏出,一閃即逝。他雙手頹然下垂,長劍墜地,向後便倒。
這一面屍體未倒地,那使斷拐的老賊像一頭瘋虎,向老太婆衝到,老太婆正一劍攻向一名惡賊,眼見得手,卻又不得不撤招自救。
“奶奶,交給找。”逸雲脫口叫,伏鰲劍脫手飛出,光華一閃,從老賊仗拐的右肋沒入,自左肋飛出。光華向上一升,逸雲也到了,飛起一腿,將賊人屍身踢飛五丈外,同時神劍入手。
最後一名老鬼一聲慘叫,被老太婆連刺三劍,慘叫着倒下了。
這不過是片刻間事,說快真快。
另一面姑娘也到了,紫電劍光華如電,將圍攻四名莊中子弟人衝散,勇似狂獅。
她一面運劍,一面嬌叱。圍攻的八名黑衣悍賊功力都不等閒,姑娘想一下子擊倒對方也不是易事,可是那兩個吸血神蝠通靈,只須姑娘向某入遞劍,它們就上下急射,連斃三人,賊人方發現有怪物在暗中襲擊。
八個惡賊被逸雲用豆粒射倒兩人,姑娘在神蝠的幫助下,刺倒了三個,還有三個眼看大劫臨頭。
老太婆刺倒賊人,回身一看形勢,她放了心,略一喘息,並在伏鰲劍的熠熠光華下,看清了逸雲的面容,便向收劍走近的逸雲道:“哥兒,你是誰?是你叫我奶奶麼?”
逸雲其實弄不清她是誰,反正如黛說是奶奶,他便也跟着叫,只好一躬到地,面紅耳赤恭敬地說道,“四海狂客姜公,乃是小侄恩師。小侄華……”
“啊!你是華逸雲,平兒曾說起你在大珠臺與黛丫頭出現力退羣魔,想不到你竟然是姜二哥的弟子。孩子,我是你三嬸。”
“三嬸”二字,把逸雲聽得心中一震。以前他和如黛相伴之時,對名份輩份不在乎,在愛河中一切都不願顧及,但事到臨頭,他卻感到惶恐了。
他趕忙拜倒,撇去輩份稱呼說,“雲兒以往確是不知,奶奶原諒。”
老太婆剛伸手將他扶起,那邊姑娘已將最後一名賊人放翻,她向這兒大叫道:“奶奶,家裡怎樣了了?爺爺和爹媽……”
“丫頭,快!賊人已大舉傾巢來犯,恐怕大勢去矣!”奶奶急叫。
“雲哥,我們先走一步。”姑娘急聲叫,飛縱而來。
“奶奶,雲兒先走一步。”逸雲說,與姑娘連快飛射。
老太婆被他倆的稱呼攪得滿頭霧水,但看兩人攜手冉冉而沒,心中狂喜中又一頓足,說:“這孩子,胡鬧!”
她帶着四名子弟,背起四名傷者;奮起急追。到山莊不過兩三裡,竟然落後了半里以上。
逸雲遠遠地看到整個山莊陷入火海之中,不由狂怒,仰天長嘯,身形加快掠到。
賊人們是黑色夜行衣,左腿纏有白巾,極易辨認。在外圍,酸棗林只剩下一些殘燼,一些兇惡賊人由面把守住通道,準備截殺逃出之人,可是莊中九宮皆有地下室的痛道相連,處處相通,人都已集中在中間明堂,根本無人逃出莊外。
九宮之內,早有萬全準備,易燃的傢俱早已撤走,除了無法拆除的隔板外,全是石壁和磚牆及重要的密室,還有鐵門和風火隔牆。賤人雖在外面丟入火把舉火焚燒,但火勢不大,而左近的兩座古林,反而火焰燭天十分猛烈。
逸雲一到,發出一聲震天巨吼:“擋我者死!”伽藍劍隨喝聲出鞘,擋路的三名狠賊一聲慘叫,竟然分成六段。
如黛一看兩莊全陷入火海之中,她也瘋了,紫電劍急如狂風驟雨,用的全是不要命的招式,砍、削、絞、崩,劍出如狂風掃葉,人逢人死,劍到立折。
只一衝錯盤旋間,已有十二名狠賊斃命在他倆劍下,兩頭吸血神蝸像兩隻小小幽靈,穿梭也似的爪抓嘴咬,但聽狂叫之聲震人心絃,賊人紛紛四散。
“哥,跟找來!”姑娘叫,向中間明堂急射。
逸雲緊隨她身後進入,沿途都是鮮血和死屍,機關埋伏大都被破去,姑娘心急如焚。
從東面通道直趨明堂,已可看清前面慘烈的拼搏,姑娘急叫:“爸爸,黛兒回來了。”
逸雲突然超越姑娘,一聲叱喝,有若狂龍下搏,褐影發出風雷之聲,衝入重圍。
“小輩送死!”宮家四兄弟回身猛撲,四劍狂揮。
“殺!”逸雲怒吼,奇絕的怪招“飛電沉雷”出手。
風雷乍起,褐影四射,在劍氣激射中,四人中倒了三個,最後一人劍一觸褐影,震得身軀倒飛三丈。他眼中金星亂舞,虎口血如泉涌,整個右臂似非自己所有,身不由已,被奇大的震力震飛,背部向紫衣仙子撞去。
劍光一閃,紫衣仙子向左一閃,一劍揮出,劍過無聲,血雨飛濺,惡賊兩條大腿齊根而斷,嗯了一聲,仍向後飛出丈餘,方行墜地死去。
紫衣仙子吃了一驚,她感到劍上傳來的震力仍然奇大,要是從正面將劍刺出,劍定將賊人貫穿,賊屍也必然將她撞倒。這小後生一震之力,確是駭人聽聞。
“錚”一聲龍吟,一旁的如黛河一名使紫金飛抓的老賊換了一招,紫電神劍竟未能將紫金金飛抓擊毀,姑娘反而被震退丈餘,老賊一聲不吭,如影附形追到,飛抓脫手向姑娘胸前一閃便至。
逸雲剛收拾了一名,恰好到了姑娘身邊,他左手倏伸,紫金飛抓到手,運神力只一抖,飛抓的金鍊帶着老賊的手腕,凌空飛扔,“叭”一聲倒在玉麒麟身前。玉麒麟不管是誰,反正來者不拒,長劍“力劃鴻溝”,將賊人腦袋切掉了,一腳把腦袋兒踢飛。
“小輩,你是誰?敢來架樑……”一個手挺短戟的老鬼厲聲大喝,迎面截住逸雲。
逸雲一看大局已穩下,便大喝道:“神劍伽藍華逸雲,你記住到九泉下告我一狀,你得死了!”聲落,便迎面點出。
老鬼吃了一驚,但仍不信神劍伽藍會是這麼一個毛孩子,盛名之下卻不符實嘛,哼了一聲一戟扎出。
褐影突然一振,嗤一聲將戟震得向上急飛,而一絲肉眼難辨的褐影,貫入了他的咽喉。這是幻形劍法的第三招,“一線生機”,這招名取得真絕,說死機倒還名副其實。
場中只有三名惡賊,其餘的不是溜走就是死了。
逸雲耳中聽到了奇異的劍嘯聲,說:“我去找太叔權。”聲出入已遠出五丈外,撲向正北。
他來得正是時候,忘我山人已到了山窮水盡之地,衣袍凌落,血跡斑斑。
太叔權與八名狠賊蠻悍地輪番進襲,一面咬牙切齒道:“姓周的,你死定了!咱們九個人服侍你一個,慢慢的折磨你,定要將你活活纏得脫力而死,你別慌。”
一面說一面搶攻,猛遞五劍,攝魂魔音嗡嗡地直鑽耳膜,令人神經麻痹而且似要爆裂。
忘我山人四方遊走,還了五劍,他冷然地說道:“聽東面的慘叫吧!你們的賊夥伴肝腦塗地,死得差不多了,所剩無幾啦!你的死對頭快到了,等着吧!憑你們這八塊料,百招內未必能將老夫收拾得了,哼!”
八個人確是心驚,忘我山人守勢十分嚴密,一有還招的機會,便攻其必救又絕不用老,見好即收,雖在八方狂野的攻襲下,身形已經遲滯,可是仍能在危機重重中,輕靈而穩實地以不變應萬變,還有餘力還招。他說得不錯,要想取他的性命,確非易事。
在明堂暗壁之中,那強勁的箭矢,也給予賊人不少威脅,至少他們不敢不防,不能毫無顧忌的,所以忘我山人雖然處境危極,仍可支持一會兒。
正拼死間,一道綠影來勢如電,所經處慘叫乍起,他前面探舞着的褐影,發出聲聲殷雷,阻路的賊人不是撲倒就是飛拋數丈外。
明堂暗壁中的各處都響起了歡呼之聲,在金鐘狂鳴聲裡,四門大開,殺出數十名子弟,接應四路的人。
逸雲已看清了太叔權,還有一個熟面孔無影鬼王孔千里,其餘的人他不認識,但知道他們是賊人就夠了。他來勢如電,沉聲大喝:“太叔權,認得神劍伽藍華逸雲麼?”
喝聲中,他電射而至,褐影前指,撲向太叔權。
“哦!是他!他怎會前來助我?”忘我山人錯楞地想。
“小子,你狂,滾!”一名大漢從旁截出,一條狼齒森森,又重又沉的狼牙捧,斜劈逸雲左肩。
逸雲理也不理他,閃電似地向左一閃,便到了他的懷內,快得令人難覺,伸手腕扣住他握棒的右掌,一振腕,將他連人帶棒扔起,向太叔權砸去。
褐影一閃,右側一名賊人只覺心坎一涼,丟了兵刃按住胸口,搖晃兩下翻身栽倒。
太叔權剛一劍揮出,逸雲便失去蹤跡,而使狼牙捧的賤人,已經凌空飛到。
這一連串的變化;不過是眨眼間的事,令人目不暇接,無法分辨。太叔權功力奇高,可是卻被這奇急的劇變震駭得神色大變,他向右急閃,叫道:“汪兄怎麼了……”
呼叫聲中,另一名使刀大漢剛被忘我山人一劍迫得向這兒急閃,突覺腦後生風,暗勁襲到。他本能地大吼一聲,身形急旋,鋼刀貼身飛掠,就是一招“翻身撲虎”。
他一刀砍掉撲來身後的人斗大頭顱,狼牙棒卻搗中他的左胸,半邊身子全被砸飛,“噗噗”兩聲,全倒下了。
逸雲也同時刺中右例之人,那人搖晃着一同倒地。褐影一閃,飛射太叔權。
太叔權久鬥以後,真力漸虛,看了逸雲的神勇,他內心早寒,一照面間便死了三名高手,把他嚇了個膽裂魂飛。劍到,他不敢硬接,身形左掠,攝魂劍避實就虛急拂逸雲右肘。因爲無影鬼王剛欺到逸雲左側,正待進招,如果逸雲變招還擊,便可造成無影鬼王乘隙進招的機會。
逸雲豈能不知?他左手落在伏鰲劍柄上,向右一閃,“錚”一聲就擊中攝魂劍的劍鋒。伽藍劍在逸雲手中,威力比在天心大師手中何止大了數倍?如山潛勁一觸,太叔權整條右臂一麻,氣血一室,硬生生被震得連退十步。
晶芒一閃,伏鰲劍乍現乍斂。無影鬼王果然看破好機,哭喪杖飛點,急搶逸雲左肋。
可惜他太慢了,只見晶芒耀目,他想用杖擋,又想向右撲倒閃避,可是都來不及啦!念頭剛起,胸前便覺一涼,哭喪杖仍向前急推,反將他的身軀向前一帶,“叭”一聲,連人帶杖跌倒在石階之下。
太叔權心膽俱裂,仰天發出一聲悲嘯,向外飛逃,急似漏網之魚。
忘我山人與從門內殺出的子弟,也宰了兩名惡賊,向莊外一擁而去。
“走得了麼?”逸雲叫,如影附形追到,一劍飛點太叔權後心,急似奔電。
太叔權也似了得,向前一僕,橫射八尺,向左首通道急竄。
迎面奔來五名悍賊,內中有一名女人,徐娘半老,風韻更勝黃花少女,她是青山仙狐諶寶珠。
“風緊!扯活!”太叔權大叫,已經遠出三丈外去了。
五賊還未弄清是怎麼回事,便看到逸雲迎面撲來,他後面是忘我山人,落後了五丈。
除了青山仙狐,另四賊不知逸雲是敵是友,看穿着逸雲是一身綠,說不定是同來之人。但他後面有忘我山人切齒猛追,也許是新到的朋友呢。
在賊人一怔神間,逸雲已到,一聲長笑,褐影兩翼怒張,兩名狠賊糊糊塗塗,便了帳中劍倒地。
青山仙狐一聲驚叫,倒提着劍腿也軟了,站在一旁怔怔正注視着逸雲,像在等死。
上次在伏牛山莊,逸雲手下留情,一劍打碎了她頭上的釵環,拍散她頭上的青絲。
在外表上看,她也並不像個蕩婦,只是那雙眉目有點討厭,但也不太特殊。逸雲對她算不上有惡感,上一次她只向他輕輕點出一劍嘛!這次她看到逸雲臉上冷酷的神色知道此劫難逃,功力相去太遠了!動手豈不是白費勁?她也不想動手,楞楞地看着逸雲撲到,眼看褐影再漲,她長嘆一聲,閉上了眉目。
響起兩聲令人心血下沉的號叫,另兩賊腹下留下了一處致命傷痕,“噗通”倒下了,兵刃,扔在一旁。
她只覺肩上扣上一隻大手,耳畔響起逸雲的低喝:“我不殺你,快給我滾!”
她身不由己被大手帶飛十來丈,睜開星眸一看,正在他身畔,被他握住香肩帶着走呢。她幽幽地說道:“你爲何不殺我?小弟。”
“別胡叫!我不殺不抵抗的人,下次你向我遞劍,我必定殺你,希望你別在黑道中鬼混。快走!”
他一鬆手,將她推出三丈外。
“謝謝你,我永遠不會處身在黑道中了。”她收劍入鞘,向飛射而逝的逸雲背影輕呼。
突然她心中一凜,火速轉身。她身左,正站着忘我山人,正用惑然的眼神,盯視着她,沉聲問:“你不是青山仙狐諶寶珠麼?”
她一觸他可透人肺腑的眼神,悚然而驚,說:“晚輩正是諶寶珠。”
“你與他相熟?在伏牛山莊我親見他出手懲戒你。”老人家詫異地問。
“並不相熟,他因何不殺我,晚輩仍感意外。”
“你走吧!由北面碰你的運氣。”老人家揮手趕客。
青山仙狐默默地走了。
老人家喃喃地說:“這妖婦,唉!”
他向西疾走,一面自話道:“可惜!這孩子算得是蓋世英才,可惜竟是個好色之徒,令人惋惜浩嘆。”
火光照亮了半天邊,明堂四面八座堡宮中,有四座仍在燃燒,另四座沒有人在再繼續拋入引火物,已經漸漸自行熄滅,由於早作準備,易燃物品早已遷走,所以損失不算慘重,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而莊外樹林的大火,已經勢似燎原,火光燭天,成了火海。
賊人們發出急劇的號角聲,狼奔般四散逃命,在火海中覓路逃生,大火反而成了他們的追命閻王,被火海吞噬了不少生命。
陸續趕來的賊人不算,三批首先到達的三百餘人中,活着逃出的高手,不會超出三十名。
忘我山人停留片刻,已經不見了逸雲,他向東一統,在木柵旁發現瞭如黛,紫電劍八方飛射將一個矮老鬼追得手忙腳亂。
他心中大喜,心說:“黛丫頭的功力,有長足的進步,比她娘差不了多少了!難得哩!”
他急掠而到,大喝道:“天聾矮鬼,留下命來!”
天聾矮叟聽不到喝聲,但可看清了忘我山人,鴨舌槍一振,毒霧倏迸。
姑娘向左一閃,忘我山人大驚,喝;“黛丫頭,屏住呼吸。”在喝聲中如飛撲到。
姑娘這些天服下了兩次雪參寒魄回生丹,抗毒的藥力並末完全消失,聽祖父一叫,她怔了一怔,天聾矮叟已趁機逃.命去了。
她一身黛綠勁裝,背上有兩把劍,龍犀劍仍在鞘內。在火光照耀下,身形一定,第一件令忘我山人觸目驚心的事,就是她頭上的盤龍髻,一根珠鈕在她額前閃閃生光。她那嬌豔欲滴的桃腮粉頸,在雨露的滋潤下,發出誘人的魅力,一看就知她是一個新婚的少婦。
忘我山人爲人固執,嫉惡如仇,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有點食古不化。當他一看清孫女兒的光景,只覺渾身一冷,氣得渾身發抖,在她身前八尺站定,一雙虎日射出利箭般的冷電寒芒,哼了一聲。
姑娘心中大驚,她一生中,從未見過祖父這種冷酷凌厲的神色,只感到渾身發冷,“錚”一聲紫電劍落地,她驚恐的大叫:“爺爺,你的神色多可怕呀!黛兒晚回一步……”
“住口!”忘我山人厲聲斷喝。
“爺爺!”她臉上泛起了青灰色。
“跪下!”老頭子的聲音,冷得像來自陰曹地府。
姑娘還不知爲了何事,還只道渾身血污的爺爺,神智已亂了呢!那冷酷無比的聲音,把她嚇了個膽裂魂飛,身不由己地跪下了,仍驚恐地叫道:“爺爺!我是黛兒……”
“呸!我沒有你這敗壞門風的孫女兒。”老頭子恨聲怒叫。
“爺爺,我……”她有點明白了。
“誰替你梳的盤龍髻?賤人!”
“爺爺!”她掩面而泣。
“說!是誰?我要你兩人生死同穴。”
“爺爺!別怪他!黛兒不好,聽憑爺……”
“是那位神劍伽藍麼?哼!那好色之徒,我會處治他的。”老頭子想起剛纔那一幕情景,更憶起在伏牛山莊中,逸雲與桃花仙子衆女大鬧山莊,和公然在光天化日下,抱挽着高唐神女的情景,只覺氣往上衝。
“爺爺,他不是好色……”姑娘擡頭急聲分辯。
“不許你叫我爺爺。”老頭子厲喝,打斷她的分辯,又道:“武林中人恩怨分明,我會記得他救了掃雲山莊的劫-難,也不會忘記他砧辱周家門風之恥,我會善爲處理這事。”
“爺爺,千萬別怪他……”
老頭子虎目一瞪,將姑娘的話嚇回喉中,他沉聲說道,“周家五代以來,門風可矜可誇,想不到竟然在你手中,斷送得如此之慘。孩子,擡起頭來。”
姑娘眼淚模糊,心驚膽顫擡起頭。老頭子往下說道:“這兒己無人跡,子弟們皆已追賊去了,你是周家的子孫麼?”
誰說沒有人?遠處牆角一名莊中子弟,正向這兒偷瞧,突然悄悄溜走,氣急敗壞向後狂奔。
“爺爺,黛兒是的。”姑娘突然明白過來,反而定了心,她心中在暗叫:“雲哥,永別了!來生再見。”
她的語氣是平靜的,可是眼中已充滿了淚水;老頭子語氣也變得沉重,虎目中也隱現淚光,說道:“三綱五常,乃世間道德的準繩,逾禮之人,必爲世間大害,不用我多說,你自己去想。”
“黛兒錯了,聽憑爺爺吩咐。”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滴溼了胸襟,但語氣出奇的平靜呢。
“拾起你的劍。”老頭子木然地說、
“爺爺,可否讓黛兒交代後事?”她拾起了紫電劍,擦掉淚痕懇求。
“你說吧!時辰不多,他們快回來了。”
她解下龍犀劍,置在膝旁,從容地說:“請爺爺將這把劍與黛兒合葬,第二件事黛兒請爺爺恩典,不再追究華……雲哥哥,一切都是黛兒不好。爺爺,黛兒在泉下也必將永依爺爺奶奶和爹媽。”
她徐徐說完,不等回答,舉劍向頸上抹去。
“且慢!”老頭子在劍將及頸的瞬間,沉聲喝止。
姑娘閉上星眸,讓淚珠掛落胸懷,劍停在頸下半寸,不言不動靜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