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言家莊平靜如昔,偏室內的木窗透出一抹搖曳的昏弱燭光,以及極低的對話聲。
兩個人的聲音都是蒼老的,音調卻十分相似。
言某與白髮老人不但聲音像,連長相也有五、六分雷同,尤其在暗淡不清的燭光下,除了衣着髮式不太一樣之外,兩人更是難分彼此,只有親兄弟纔會擁有如此一致的容貌與氣質。
“你認爲畫中所指的是什麼?”
兩人中間攤放着由史菁菁身上奪到的半幅卷軸,雖然已經命令風雨殘生去搶奪另外半捲圖像,卻一直沒有結果。再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因此白髮老人決定就這半幅圖像作研究,或許可以推敲出另外半卷的意義。然而最簡單的問題,往往是最難有答案的。
“是釋迦牟尼佛像,可是這代表什麼呢?”言某沉吟道。
白髮老人沉思許久才道:
“或許是代表藏家譜的地方。”
“什麼?”
言某臉上垂老的肌膚微微抽動了一下。
家譜乃是歐陽世家潛入地下以來數十年的結晶,談笑眉會知道這份家譜?
當年談笑眉委身於歐陽上智,懷了冷劍白狐;歐陽上智命她接近接天道,目的當然是藉着接天道武林至尊的身份給冷劍白狐一個光明的未來,並且讓歐陽世家復出的籌碼更加豐富。
只是想不到談笑眉對接天道動了真情,告訴了接天道實話。
歐陽上智的計劃被破壞,已經使他十分痛恨談笑眉了,如果談笑眉連家譜的秘密都掌握在手中,那就難怪兩人會接到那份飛帖:“殺談笑眉!”
只不過兩人怎樣也不敢問歐陽上智欲殺昔日情人的真正原因。在歐陽上智身邊,最不要說太多、問太多。
“你的意思是家譜被藏在佛像中?”言先生壓低聲音問道。
“沒錯。”
“可是天底下供奉釋迦牟尼佛的廟宇如此多,我們要從何找起?”
“談笑眉在接天道被殺前夕失蹤,連世家也找不到她,直到最近才因爲少爺刀而曝光,所以我想,她會放在她多年藏身之地,那確實是個安全的地方。”
白髮老人指的當然不是已經被風雨殘生翻遍了的小茅屋。
“斷情庵?
黑暗中有一雙清亮、冷漠的眼眸,她一直靜靜坐在一旁聽着兩人討論,不出聲也不動,幾乎要被黑暗吞沒。
直到言某說出“斷情庵”這三個字,她立刻站起身,像鬼魅一般飄了出去。
風雨殘生知道這是她的任務,不必任何人吩咐,她就會主動去做;斷情庵中的東西,非拿到不可!
她對通往斷情庵的路再熟悉不過了,身懷絕頂輕功,只奔出一、兩個時辰,便已望見斷情庵小小的灰暗瓦檐,以及一排攀着黑苔、老藤的泥白色矮牆。
風雨殘生以傘借力,縱身一躍便翻過矮牆,閃身進了庵堂。
一眼即可看完的正殿,正前方果然供奉着釋迦牟尼佛,兩旁幾尊較小的羅漢及菩薩並不俱全,歲久年陳,金箔早已斑斑剝落,顯露出黑漆漆的古檀色;在星微的萬年燭火照耀下,就像大佛反射出的無量身影一般。
風雨殘生望着巨大的佛像,越看越覺得就是卷軸中所繪的那一尊。她身子輕輕一閃,像是腳底生雲一般地飄了上案桌,繞到佛像背後,仔細地檢查是否有挖空的小格。
風雨殘生以手摸遍了佛像背後,卻沒能發現任何異狀。
她再繞至佛像正面,隨手拿起一盞燭火細照佛像,古老的金漆雖有剝蝕之處,卻都很自然,不像是隱藏了什麼機關。
難道要把佛像給摔碎才能現真章嗎?
風雨殘生怒從心起,用力一掌擊向大佛。這一掌原本只爲泄憤,想不到佛像居然微微地晃了一下。
風雨殘生一怔,以爲是自己眼花了。庵廟中所供奉的佛像動輒千百斤,怎麼可能被自己一掌擊得移位呢?
風雨殘生勁運雙掌,試着推移佛像,不料這一推,佛像輕易地移動了,風雨殘生幾乎要驚呼出聲。
這尊佛像是空心的,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那般沉重,雖然仍有百斤以上,幾名壯漢合力也很難搬得動,但是對風雨殘生這樣的習武之人而言,簡直是易如反掌。
家譜或許會壓在佛像底下,風雨殘生將佛像往後用力一推,佛像傾斜着靠上了牆,底座下果然壓着一卷陳舊的紙張。
風雨殘生如獲至寶,急忙將紙張收入懷中,多看了案上巨佛一眼,不由得佩服起藏家譜的人。
若是佛像空心之事被察覺,一般武林高手或許便認定家譜藏在佛像內,而以氣功擊碎佛像,結果卻是一場空。就算佛像被擊碎了,蓮座是不會移動分毫的,別人還是不會發覺家譜就藏在底下。
到底是誰把家譜藏在這個地方呢?談笑眉沒有這樣的智慧,談無慾敢不可能,因爲叔父們說過他不是真正的紫龍天,難道會是……
風雨殘生想這個問題想得出神,陡然碰地一聲巨響,才驚回了她的神智。
只見傾斜着的巨佛已經歪倒,整個摔落案桌,在青石地板上撞碎了。
風雨殘生正要以輕功離開現場之際,聽見巨響的尼姑們已喧鬧着圍了上來。
“什麼聲音?”
“有賊……一定是賊闖進來啦!”
“快來人啊!”
小庵一下子燈火通明,尼姑們拿着掃帚、棍棒,紛紛包圍住庵室前後。
風雨殘生見行跡已敗露,便放棄逃生之念,冷然地站在正殿等着衆尼姑前來。
住持與主事的尼姑們一見是個持傘的姑娘,頓時愣了一下;再見到大佛已經摔碎了,表情更加駭然,一時之間都面面相覷。
“這位施主,你爲何夜闖斷情庵?”住持沒頭沒腦地問道。
風雨殘生冷冷地回道:
“我來參拜大佛。”
“既是拜佛,爲什麼不見你上香?又爲什麼三更半夜前來?你……你倒說說爲什麼佛像給推倒了?這一定不是你一個人做的,是不是還有其他人?”
風雨殘生只是冷然以對,趁着住持逼問自己,圍過來看的尼姑一定會更多,她要估計一共有多少人,待會兒一出手,就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你……你說啊!不說的話,我捉你到官府去,看你說不說!”
眼前大約只有十來個人,風雨殘生冷笑了一下,道:
“到西天去跟佛祖說吧!”
話音未畢,她手中的殺人傘已挾氣飛出,傘緣刀鋒一割,數名小尼姑旋即頸裂血噴。
“啊……”
“哇啊!”
慘叫聲乍響,人便已紛紛倒地身亡。這樣狠毒的手法令未中刀的尼姑們嚇得驚叫聲四起,轉身欲逃。
風雨殘生的傘飛回手中,還滴答着鮮血;她借傘張風之力,飄出了庵堂,隔空飛掌,碰碰兩聲之後,便有兩名奔逃的尼姑背部中掌,心脈盡碎而死。
住持魂飛魄散,一味地往前跑,回頭見風雨殘生手往前一推,便有人倒地,七孔噴血而亡,這樣的內家心法,在不解的外人眼中與妖術何異?
再加上風雨殘生持傘而飄,面容被秀髮半掩,更是詭異莫名。住持只當是厲鬼殺人,驚駭得連南無阿彌陀佛都忘了念。
眼見風雨殘生一下子便飄到面前,雙腿一軟,便倒在地上了。
風雨殘生一掌正要擊落,“噗”地一聲,居然被橫飛過來的樹枝打中腕上要穴,手一痠,真氣半分也用不上。
“是誰?”風雨殘生怒聲問道。
“我猜的沒錯,你果然不單純,你是歐陽世家的殺手。”
劍藏玄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劍藏玄!”風雨殘生沒料到他會在這個節骨眼兒出現。
她當然想不到劍藏玄會在此地出現是經常有的事,因爲他要等史菁菁回來,不爲什麼,只是想要遠遠地看史菁菁一、兩眼,確定她平安無事就夠了,所以時常會在斷情庵附近出沒。
劍藏玄微皺的眉宇間透出一抹不忍與痛心。他痛心自己來得太晚,沒有及時解救斷情庵的十幾條人命;當然他也暗暗慶幸史菁菁沒有回來,免於被殺的命運。
這名女子的武功太強了,史菁菁不會是她的對手。
“你雖然是殺手,可是連不會武功的出家人都殺,實在是太沒人性了!”
風雨殘生森然道:
“不必你多管閒事。”
“我可以當成沒有看見你,但是我不能見死不救。你罷手,讓這名師太離開。”
“哼!辦不到。”
劍藏玄解開手中單鋒劍的劍套,道:
“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嗎?”
風雨殘生稍微有些動容。
“你果真要插手?好,那我就成全你!”
語畢,風雨殘生疾推出傘,傘尖銳如利錐,直刺向劍藏玄。
劍藏玄輕易閃過,手中的單鋒劍鐺地一聲出鞘,握柄在手,順勢揮格開風雨殘生的傘;傘骨均以精鋼所鑄,與劍相擊,發出清脆的交格聲,兩人腕上雙雙一震,各自退開了一大步。
劍藏玄劍鋒一橫,再度向前刺去;風雨殘生連揮數招,一一拆解劍藏玄的攻勢,身子一飄,凌虛御空,落在劍藏玄背後,劍藏玄回手一劍,險些刺中風雨殘生,卻被風雨殘生一閃而逝的身影錯亂了眼界,連忙守住要害,伺機再擊。
風雨殘生呵呵一笑,身子已飄向正在逃跑的斷情庵住持,劍藏玄大驚,猛地將真氣貫入劍中,一道劍氣由背後射中了風雨殘生。
“啊!”
風雨殘生吃痛,怒轉過身,殺人傘噗地張開,旋轉着發出咻咻之聲,飛向劍藏玄;劍藏玄不敢硬接,幾個翻身後,傘已迴轉飛回風雨殘生的手中。
風雨殘生被劍藏玄的劍氣射穿左肩,痛楚難當,也被激得萬分憤怒,再度揮出殺人傘;劍藏玄左躲右閃,見風雨殘生怒不可遏的臉,知道不能善了,只得把心一狠,滾地閃過殺人傘,迫至風雨殘生的面前。
風雨殘生大驚,傘仍未飛回手中,劍藏玄提劍一刺,風雨殘生再度中劍,血噴如注。她及時一掌擊中劍藏玄,將他擊退數步。
待傘一飛回,風雨殘生不敢戀戰,倒躍着飄離了現場。
劍藏玄知道她連中兩劍,劍劍穿身,傷勢不輕,暗悔自己下手太重;但是當時她竟不放過住持,自己也是情急之下才不得不爲。
劍藏玄不禁長嘆了一口氣。
爲什麼歐陽世家的人都如此毒辣、如此地不留情面?難道這是一個蛇蠍之家嗎?到底歐陽世家的人有如何陰沉、可怕的一面?
這恐怕是劍藏玄光明的心中,永遠無解的一個題目!
另一方面,風雨殘生受的傷很重,一劍刺穿了她的肩,一劍刺穿了她的腰,身上的血流得很急;一路上,鮮血不但流成了一條清晰的路,還浸溼了衣裳,她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漸漸變冷,如果再不求救,必定會流血過多而死。
然而她已經無力求救,整個人軟倒在路邊,失去了知覺。
一陣幾乎微不可聞的腳步聲響起,在寂靜的深夜裡才能勉強被聽出來。
冷劍白狐聞到血的氣味,他並不好奇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也不想爲了這件事而改變自己本來要走的方向,所以他還是繼續往前走,不管會看見什麼。
武林本來就是一個殺人、人殺之地,死傷都是很平常的。
但是,他看見的是一個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從微微的律動中,證明她還在呼吸,尚未斷氣。
冷劍白狐彎下腰,將女人抱起來,繼續往前走。
前方就有一個山洞,冷劍白狐將女人放在山洞中,動手解開她的上衣,對女性的柔細肌膚一點都沒有心動。
冷劍白狐拭淨她身上的血污,看清了傷口,將金創藥抹在傷口上,再撕下女人的一片衣襬當作繃帶,包紮好傷口,再也不多看她一眼,便離開了山洞。
他冷靜果決的動作,彷彿醫治的不是一個女人的身體,而是一隻垂死的動物。
沒錯,冷劍白狐就是如此。
如果倒在地上的是男性,冷劍白狐不見得會動手救人,因爲男性在武林中行走,強者生、弱者死乃是天經地義。既然敗了,就應該死,沒有解救的理由。
但傷者是女性,或者是小孩的話,他們在冷劍白狐眼裡都是所謂的“弱者”;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武林的弱點,也不應該被武林人所傷。
儘管冷劍白狐救了人,他馬上會忘掉這件事,忘了那個女人……他當然不可能想到:這個女人與自己有着極近的血緣關係!
等冷劍白狐去得遠了,躲藏許久的一線生才鑽出來。
這當然不是巧合,一線生一直在跟蹤冷劍白狐,至於他爲什麼要跟蹤冷劍白狐,當然是出自素還真的要求。
一線生數天前就已經與素還真接上頭,整個過程倒要從頭說起:
自從在玉波池被黑白郎君所救,素還真便與黑白郎君躲在無人知曉之地,要不是黑白郎君來找一線生,帶他去見素還真,一線生還以爲素還真已經身亡了。
所幸在密室見到的素還真,除了容色憔悴之外,並無大礙,也沒有受什麼重傷。他見到一線生來了,登時悲喜交集,緊緊握住一線生的手,泣道:
“一線生,好友啊!你果然來了。”
一線生亦忍不住悽哽道。
“你說這是什麼話?你要見我,我當然會來,只怕你躲着不肯見我呢!”
“要不是黑白郎君相救,恐怕我們就永遠不能見面了。”
素還真傷感萬分,續道:
“唉!人情冷淡,世態炎涼,我素還真已成爲臭名遠播之人,故舊親朋無不與我劃清界線,你卻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來見我,怎不教素某感激!你果然是我素還真真正的朋友啊!”
“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總之,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一線生拍着素還真的肩安慰道。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歐陽世家對我的追殺是不會罷手的。”
一線生也憂心道:
“說的也是,現在你是危機四伏……人一旦涉入江湖,處境就是這麼兇險,你還是退隱吧!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素還真消沉地嘆道:
“事已至此,也沒有別的選擇了,我會擇日宣佈退隱。”
一線生喜道:“你叫黑白郎君帶我來見你,就是要訴我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嗎?你早聽我之言,作此決定,也不會有今天了。”
“你說的沒錯,我是應該聽你的。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想弄明白。”
“什麼事?”
“歐陽世家到底用了什麼方法離間我與秦假仙?還有,與我素無冤仇的冷劍白狐爲什麼要殺我?連我的妹妹素柔雲都……唉!我叫小金剛去投靠她,不知道小金剛現在如何了?”
一線生道:“這……我想素雲流不會對小金剛不利的,你不要擔心這麼多。”
“但是,我一定要明白衆人與我爲敵的原因,否則我死也不能瞑目。”
一線生又道:“你說的問題雖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身上的毒患與銀針,毒患不解,銀針的效力一過,你還是死路一條,到時候不論什麼疑惑都跟你一起下黃泉了。”
“你說的對。但是,唉……”
見素還真哀聲嘆氣,一線生於心不忍道:
“你放心吧!我親耳聽照世明燈說服沙人畏給你解藥,只是現在沙人畏找不到你,所以無法給你解藥。這個我可以設法,我先去把秦假仙帶來,讓你親口問他好不好?”
“如此甚好。一線生,請你順便替我找照世明燈及冷劍白狐好嗎?”
“好,當然好,你靜心休養,黑白郎君會保護你。”
一線生與素還真分別後,便開始天南地北地找人。眼前的問題不解決,素還真一條小命就不保了。
素還真不確定冷劍白狐來到自己面前,那極速的冷劍會不會在一瞬間取了自己的性命?這一點沒有人能夠肯定,所以情況仍是兇險的。
“黑白郎君,你會在背後保護我嗎?”
黑白郎君搖着陰陽扇,桀驁地朗聲笑道:
“哈哈哈……素還真,你放心吧!有我黑白郎君南宮恨在,誰也休想動你毫髮!”
素還真搖着頭,嘆氣道:
“可是,連我的親妹妹都要我的命,朋友又算什麼?黑白郎君,有朝一日,你也會棄吾而去。”
黑白郎君怫然不悅道:
“我黑白郎君一向我行我素,任何人都不能指使我,只要是我所認定之人,便永遠不會改變,除非你先負我,否則就算天下人皆欲殺你,黑白郎君也要與天下爲敵!”
“但是,世事變化猶如天上流雲變幻莫測,今天舉杯共飲的朋友,明天便成爲倒戈相向的仇敵。”
黑白郎君冷笑道:“你認爲我與世俗之人一樣善變?”
“啊!當然不是,你救我一命,這份恩情重如山海,素某如果再疑心於你,將會天地不容。不過,天下有多少人有你的胸懷呢?我已經看破了……”
黑白郎君想起素還真對一線生說他有意退隱之事,不禁嗤然。
“你這樣便想退卻嗎?素還真,你太缺乏鬥志了!”
素還真只是露出無奈的苦笑,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話說一線生離開素還真之後,首要之務便是天南地北地找尋秦假仙。
秦假仙由一介土公仔成爲名人榜上的名人,全仗素還真所賜,這樣的人居然會在轉瞬間欲置素還真於死地,其中必定大有緣故。
從前金太極失落了刀鎖,素還真交代一線生重新鑄造業把,一線生以爲是要贈予金太極,沒想到當秦假仙送紫霹靂的屍體給素還真之時,素還真卻叫一線生把那套刀鎖給了秦假仙。
秦假仙一向就有蒐集死人身上財寶、秘笈的習慣,這刀鎖又是金太極的成名兵器,他當然歡天喜地地收下了。當時不要說秦假仙,就連一線生都不明白素還真此舉的深意。
素還真第一次服下沙人畏的毒丹,在密室休養時,他要小金剛請來秦假仙,並問起秦假仙的近況。
秦假仙老老實實地說出得到刀譜的過程,素還真笑着說《非真刀譜》乃是自己所創,要由最後一頁練起,而且適用於刀鎖。秦假仙誤打誤撞,居然學成了,可見是命中註定的機緣。
秦假仙聞之大喜,又向素還真問了幾個刀譜較難練的地方,經素還真提點,茅塞頓開,對《非真刀譜》已嫺熟於胸。
爲了讓秦假仙有保命的機會,素還真又花了一個下午教他八卦迷蹤步,可說是用心良苦。
但是,素還真現在竟然要殺素還真?
一線生多方打聽,要找秦假仙卻也不難。武林中誰不知道有個齆鼻仙,揹着五彩劍袋,整天以刀鎖打狗嚇貓的。
因此,一線生很快便在市井中找到了秦假仙。
正要進酒樓的秦假仙一見到一線生,便不懷好意地站定。
“素還真的死黨,你找我有什麼事?”
一線生微笑道:“恭喜你啊!秦假仙,恭喜你要一步登天、榮華富貴了。”
“哎呦!一線生,你話中有話的樣子喔!”
“不是嗎?素還真扶你上名人榜,不僅教你武功、給你兵器,又對你知無不言,連最重要的秘密都告訴你,可是你馬上反目成仇,幫助歐陽世家對付素還真,像你這麼懂得改變風向的人,就是所謂的‘識時務爲俊傑’,歐陽世家一定給了你不少好處,所以我恭喜你,你已經受歐陽世家重用了。”
一線生話還沒說完,秦假仙已經氣得鼻子通紅,罵道:
“少放他媽的狗臭屁!你把我老秦當成什麼人?歐陽世家算什麼東西?我是會被收買的人嗎?”
一線生冷哼道:“不是嗎?否則你爲什麼要殺素還真?吃飽了撐着啊!”
“因爲素還真要害我!”
“素還真要害你?哈哈哈……你有什麼好讓他害的?害你他可以得到什麼好處?謀你的財?奪你的名?還是搶你的秘笈?”
“這……他教我功夫,又給我刀鎖。”
“如果教你功夫又給你刀鎖是要害你,那麼把你賣了或拿刀砍你,反而是爲你好囉?這種道理,我一線生活到這麼大歲數,倒是第一次聽見啊!”
秦假仙被一線生歪纏得自己也亂了,想了一下才道:
“你不知道,素還真這個人很奸詐,他表面上是教我功夫、給我刀鎖,其實是要用我的拳頭去打石獅,讓我替他除掉敵人。”
一線生皺起眉頭說道:“是誰這樣跟你說的?”
“沒有人跟我這樣說,是我自己發現的。”
秦假仙當然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是被人挑撥。
“那就是你自己猜的。爲什麼不聽素還真怎麼說呢?”
秦假仙被一線生這麼一質問,突然覺得有點心虛,或許自己真的誤會素還真了。
“好,我就再給素還真一次機會,如果他的回答讓我不滿意,就要他小心我背後的刀鎖!”
“那就快隨我來吧!”
一線生拉着秦假仙的手便走。
秦假仙被一線生拉着,一路趕到素還真藏身的密室,見到安然無恙的素還真,心中倒是略爲放鬆了一點;再怎麼說,素還真都是造就他的人。
秦假仙表面上仍裝出一副窮兇極惡的模樣問道:
“素還真,聽說你要見我,想不到你有這個膽量,難道不怕我殺了你?”
素還真嘆了一口氣,道:
“你真的這麼希望我死嗎?好,那你就下手吧!”
說罷,素還真閉目不語,靜靜等着秦假仙動手。
秦假仙愣了一下,苦於無臺階可下,於是擺出架式高聲道:
“你真的不怕死?好,留神來!”
此時,一道人影從巖壁後走了出來,是黑白郎君!
秦假仙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影子嚇了一大跳,等看清楚是黑白郎君之後,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黑白郎君在玉波池邊解救素還真之事已經人盡皆知,自己若真的傷到素還真的一片衣角,恐怕人頭就要落地了。
秦假仙架勢一收,聲音更高了,唯恐黑白郎君沒聽清楚。
“罷──了!君子不計小人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讓你好好做人,如果我再聽見你用計謀害人,那我絕對不饒你。”
素還真問道:“秦假仙,我想知道你爲什麼突然對我的成見這麼深呢?是不是有人在背後中傷我?”
“這你不必問,反正只要你樹根扎得穩,就不怕樹梢刮颱風!”
“我樹根扎得不穩嗎?”
“你自己心裡有數。”
素還真又道:“你不說清楚,我實在不瞭解啊!”
“好,我就讓你做個明白鬼!我問你,你明知刀鎖是金臂會的剋星,卻把刀鎖給我,你是不是要利用我去除掉現在最強、最神秘的金臂?”
想起金臂會成員對自己的追殺,秦假仙更是一肚子火。
素還真只反問一句:
“你爲什麼要練《非真刀譜》呢?”
秦假仙頓時啞口不語。《非真刀譜》是自己無意中遇見賈路纔開始學的,素還真確實沒有插手,只提點了自己最後的一些秘訣而已。
“我……我是一時好奇,亂學亂練的。”
“因爲你練了《非真刀譜》,刀鎖纔有如此強的威力,我並不是蓄意要你去消滅金臂會,讓你陰錯陽差成爲金臂會的大敵;如果你認爲這樣會對你造成困擾,那你現在可以將刀鎖還我。”
“我很早就想還給你了……”
“欸欸欸,秦假仙啊!還不得、還不得。”
一線生打斷秦假仙的話,說道:
“你已經用刀鎖殺過金臂會的手下,成爲他們的仇人了,萬一你把刀鎖還給素還真,金臂會的人將無所顧忌,馬上會殺你報仇。”
“那要怎麼辦?”
“我看,刀鎖還是先由你保管吧!以後找到適當時機,再還給素還真。”
“這樣也好。”
秦假仙又道。
“這只是我私人的小事,不過還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弄明白,你爲什麼要創立名人榜,讓武林高手自相殘殺?”
“唉!這並不是我與談無慾創立名人榜的用意。”
“那你們的用意究竟是什麼?”
“現在武林如此混亂,以我和談無慾之力,實在沒有足夠的公信力去執行武林法規。我們之所以創立名人榜,就是要將天底下各方面的第一高手集中起來,成立一個‘和平會’,共同執行武林法規,讓整個武林有秩序和法理,維持武林的和平。”
秦假仙大惑不解地說道:
“可是外面的風聲和你所說的完全不同,他們說你創立名人榜是爲了集合高手,自己當武林至尊。”
“這種謠言可信嗎?就算我將天下第一人選出來,他們也不見得會聽我的,我如何當武林至尊呢?”
素還真停了一下,面帶無奈的笑說道:
“算了,我已決定退隱,是非曲直對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你要退隱?”
秦假仙的銅鈴眼張得大大的。
“是不是因爲只有退隱才能保命?”
“沒錯。”
秦假仙從鼻子裡發出笑聲。
“嘿嘿……想不到你也怕死。不過你是逼不得已,不是心甘情願的。”
素還真語音悽愴,含悲問道:
“你說的對,我不是心甘情願退隱的。你看看,天下這麼多人,爲什麼偏要我素還真退隱?是什麼人希望我退隱?是你、歐陽世家或談無慾?還是全武林的人皆如此?我的至友一線生希望我退隱,他是怕我被殺害,是因爲關心我纔會有如此的期望。那麼其他人呢?其他人是爲了什麼?是不是因爲我素還真智慧超人?是不是因爲我素還真武功蓋世?是不是因爲有我素還真的存在,他們永無出頭之日?還是因爲我素還真真的是一個罪無可赦之人?我若真的有罪,那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秦假仙,我到底犯了什麼罪呢?”
素還真這一連串問題真的把秦假仙給難住了。
“你犯了……你的罪嘛……我一時也想不起來,不過我會調查。”
“也好,希望你在萬教面前洗清我的罪名。”
秦假仙心裡已經服了素還真,口頭上卻還是不讓人。
“今天聽你說這些話,我對你的看法有一點改變,但我還是不能相信你。等我調查出一個結論之後,會對你的爲人重新做論斷,告辭。”
說完,秦假仙一溜煙地走了。能逃離黑白郎君的監視,他跑得比什麼都快。
素還真轉頭面對一線生,道:
“一線生,謝謝你替我找到秦假仙,請你找個時機告訴秦假仙我身中劇毒的原因。”
一線生捋着須,點頭道:
“這個我明白,我告訴秦假仙之後,會直接去找冷劍白狐或是素雲流。”
就這樣,一線生依素還真之言追到了秦假仙,當下便向他說明素還真之所以中毒,是因爲服了秦假仙卻向沙人畏要到的“解藥”之故。
秦假仙本已對素還真心懷同情,隱隱知道素還真是被陷害的;如今又聽到素還真不能赴公開亭受審,引起萬教一片討伐之聲的根本原因就出在中毒之上,而這個簍子居然是自己捅下的。
剛剛素還真對此事隻字不提,便得秦假仙更加羞愧;對沙人畏竟然透過自己使出這種陰險步數,更是怒從心頭起,因此他惡向膽邊生,當場揚言要去向沙人畏拿到真正的解藥。
一線生也不告訴他照世明燈已經說服沙人畏給解藥,此去必定拿得到。就讓秦假仙大話放完後,暫時傷傷腦筋,提心吊膽個夠吧!這好歹算是替素還真報了一箭之仇。
交代過秦假仙向沙人畏要解藥之後,一線生便開始尋找冷劍白狐。
話說一線生只花了一、兩天的時間便找到冷劍白狐,卻不知如何接近他,萬一第一句話沒說好,冷劍出鞘,那可不是好玩的。所以,他一直跟在冷劍白狐背後找機會現身。
當他見到冷劍白狐救了一個垂死的女人,進入山洞,約莫半個時辰纔出來,一線生好奇心起,等冷劍白狐離開之後,馬上閃身進入洞內中。
手上的火摺子一閃,一線生乍見石上的景象,連忙閉上眼轉過臉,滿臉通紅,嚇了好大一跳。
居然是個衣不蔽體的年輕女子!
一線生的心噗咚跳個不停,幾乎不敢正視眼前的女子,過了一會兒才又睜開一點眼縫,偷偷瞄那躺在石上的女子。
這時,一線生注意到女子的肩、腰都綁了布帶,或許是受了重傷,可是其他重要部位都沒遮掩,實在是不該多看。
一線生紅着臉望向別處,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難怪一直覺得哪裡不對,這個女子長得跟歐陽琳一模一樣,她是歐陽世家的人!
她與冷劍白狐都是歐陽世家的人,剛剛冷劍白狐在裡面待了這麼久,這個女子又衣不蔽體,難道竟有苟且之事?
一線生連忙除去這個想法。
冷劍白狐應該不會趁機佔便宜的。但是話又說回來,歐陽世家的人爲何會受此重傷?
一線生瞄到地上被血沾過的衣裳,旁邊似乎棄置了一張紙。一瞄到這張紙,一線生的心跳得更快了。
那是……家譜!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是極機密的重要資料,怎麼會落在此地?難道它就是這名女子受傷的原因?有人要奪家譜?
一線生急忙將家譜收在懷中,再看了女子一眼。
既然冷劍白狐都替她包紮好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一線生匆匆地奔了出去,繼續去追趕冷劍白狐。
在一線生離開之後,荒野似乎恢復了寂靜。
然而這份寂靜沒有維持多久,便被一陣窸窣聲擾亂了。
踉蹌的腳步是凌亂的,那屈躬的背和抖個不停的身子在黑暗中簡直難以看清是個人。
不過來者確實是個人,是個毒癮發作、正受着煎熬的男人。
那是金少爺,向來不可一世、衣着光鮮的金少爺!
然而,現在的他哪有半分往日的神采?歐陽世家給他的貨源只不過斷了幾天,他便由貴公子的架勢,一下子淪落爲屈縮、顫抖不已的卑微軀體。
金少爺強忍住毒癮發作的心悸和焦渴,只能不停地走着,不知道該怎麼辦,腦中除了原始的慾望之外,什麼都沒有了,他甚至忘記了自己還是個人,而且是個很愛面子的人。
金少爺發出痛苦的呻吟,跌跌撞撞地撞進山洞之中,洞外的風吟、樹梢的沙嘶悄然地在夜裡騷動着。
另一方面,一線生跟在冷劍白狐背後已經一天一夜了,實在找不到時機開口,只好等到冷劍白狐行至較有人煙之處,才以輕功繞到他前面的路,裝作迎面走來,搖着手道:
“冷劍白狐、冷劍白狐!我是一線生,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他料想光天化日之下,附近又有人來來往往的,冷劍白狐應該不會妄動殺戒。
冷劍白狐停步不語。一線生見他沒有出冷劍,略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道:
“是這樣的,素還真想要見你……”
“素還真!”
一聽此名,冷劍白狐殺機陡現!
一線生馬上感覺出四周一片寒冷,雙手急忙搖着叫道:
“別動手、別動手,我只是一個傳話者而已。”
“說!”
冷劍白狐言簡意賅,一線生當然也不敢多說別的。
“素還真要見你,你願意見他嗎?”
“在哪裡?”
“你隨我來。”
一線生見冷劍白狐願意去,想必未見到素還真之前,他是不會殺自己了,因此大着膽子道:
“不過,我認爲你應該和素還真化敵爲友……”
剎那間,一股寒氣又逼人而來,一線生話鋒急轉道:
“你自己決定……你自己決定就好,不要聽我的,別生氣。”
“走。”
“從這裡來。”
一線生不敢再廢話,帶着冷劍白狐往素還真藏身之地而去。
這一路上,冷劍白狐一句話也不說地跟在身後,一線生可是萬分地不好受。
冷劍白狐不說話,一線生更不敢出聲,可是總覺得他的冷劍就抵着自己的頸背,那種涼颼颼的感覺一路上都甩脫不掉。
“來了、來了,素還真,我把冷劍白狐帶到了。”
冷劍白狐尚未進山洞,一線生便大聲嚷着,提醒素還真人已到,自己可得把皮繃緊點。
正在打坐調息的素還真起身相迎。
“多謝你,一線生。”
“應該的,你們慢慢談,我去洞外等候。”
一線生實在不敢再與冷劍白狐相處了,待會兒萬一動起手,素還真或許能自保,可是劍氣一個不小心掃到自己,頭斷了可接不回來。
素還真直接問道:
“冷劍白狐,我只想明白你爲何要殺我?”
冷劍白狐沉沉地說道:
“何必多言,注意來……”
這是冷劍白狐要動手的前聲,素還真的身子不由得一凜。
“哈哈哈……要廝殺,就和我吧!”
黑白郎君款搖陰陽扇,大步踏了出來。
冷劍白狐身上發出的殺氣如此凌厲,正是黑白郎君最喜歡的程度以上的高手;有如此的對手,就算不爲了保護素還真,黑白郎君也非要會他一會不可。
黑白郎君笑道:
“就讓黑白郎君領教你的冷劍有多快。”
冷劍白狐臉色一沒,暗暗想着:
“和一個沒有兵器的人動手?素還真是看不起自己嗎?”
“你的兵器呢?”
“對付你不需要兵器,黑白郎君的一氣化九百,至今尚無敵手!”
“很好。”
冷劍白狐身上的殺氣已如嚴霜。
“當今武林中,沒有人能看清我冷劍白狐的冷劍是如何出鞘、入鞘,連你也不例外!”
“哈哈哈……黑白郎君要以你的失敗爲快樂!”
冷劍白狐身上銀輝一閃,招式已出;而黑白郎君疾如流星,瞬間極厲的氣功發出鎗鐺之聲,硬是格開了冷劍白狐的劍氣。
冷劍白狐試招已畢,手下再不容情,劍如光閃;黑白郎君同時出招,一掌擊向冷劍白狐。
劍氣、掌氣的速度居然一樣快,但是,有一道光更快!
只聞嗤嗤兩響,便化開同時擊向對方的劍氣與掌氣,接着是一道藍色身影飄在兩人之間。
那陣幽芳,那鬼神莫測的功夫,除了照世明燈之外,不會是其他人了。
照世明燈從容立在冷劍白狐與黑白郎君之間,問道:
“黑白郎君、冷劍白狐,你們兩人向無糾葛,爲何在此自相殘殺?”
現場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照世明燈也不以爲意,自顧道:
“只要你們能明瞭別人的性情,像我一樣事事體恤,件件從寬,就不會再有殺戮的事情發生了。”
黑白郎君首先嗤之以鼻道:
“你在說什麼?黑白郎君一向以別人的失敗爲快樂!”
“爭強鬥勝是你過去的作風,現在你應該有所改變,遇一事退一步,以過平常之生活。”
黑白郎君彷彿聽見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哈哈哈……黑白郎君所追求的,就是‘刺激’二字!方纔你能化解我的招式,想必也是個高手,我現在就向你挑戰。”
素還真忙道:“黑白郎君請住手,如果你殺了照世明燈,那我命休矣!”
素還真此言當然是真的,而照世明燈在此時趕來,也正是爲了解救素還真的性命。
秦假仙雖然去向沙人畏要到解藥(過程輕易得讓秦假仙幾乎不敢相信,他連口都沒開,沙人畏就把解藥乖乖送上了),當他拿解藥給素還真之時,素還真透露自己心脈上有一根照世明燈釘下的銀針,必先取出銀針,方能服下解藥。至於尋找照世明燈的任務,理所當然就落在秦假仙身上了。
照世明燈及時趕至,化解了黑白郎君與冷劍白狐之間的爭鬥,問題卻攬到了自己身上。
黑白郎君揚聲道:
“好,看在素還真的面子上,我暫且饒你一命,不過你照世明燈的失敗,將成爲我往後的目標!哈哈哈……”
黑白郎君不願再與這些人同處一室,悠然搖肩而去。
照世明燈轉身道:
“冷劍白狐,我知道你想殺素還真,但是素還真身上不僅有劇毒未解,還被我的銀針封住經脈,根本無法施展實力,你想與這樣的素還真交手嗎?”
冷劍白狐收斂起殺氣,冷然轉身走了出去,在洞外等候着。
現在只剩下照世明燈與素還真了,照世明燈說道:
“你叫秦假仙找我到此地,想必是要我替你拔出銀針了?”
“你果然是神算,素還真正是此意。”
“如果沒有解藥,拔出銀針,你必死無疑。”
“照世明燈,你爲善不欲人知,可是素某豈是糊塗人?你在從人面前保我,說服沙人畏給我解藥,所以解藥已經不是問題了。你的恩情,素某永銘五內。”
“你能肯定這次的解藥是真的嗎?”
照世明燈這麼一問,倒把素還真問住了。
見素還真無法回答的樣子,照世明燈反而笑道:
“我想沙人畏這次應該不會再動手腳了,要拔出銀針可以,但是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等你毒患痊癒後,你必須接受歐陽世家的宣調,出席公開亭。”
素還真面露難色,道:
“你知道現在武林各大門派都要殺我素還真,我若出席公開亭,只會造成一場浩劫,同時也會害更多無辜的人因我而喪生。”
“你不肯在公開亭露面?”
“是,爲了避免無端的戰禍,就讓我無聲無息地離開這個多事的武林吧!”
“你要揹負着這麼大的罪名退隱?”
“別無他法。”
“我認爲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如何是無辜的,何苦如此委屈自己?除非你……”
“照世明燈,難道連你也懷疑我?”
“我不是懷疑你,而是不想救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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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世明燈雖然沒有直說,但素還真也聽出此言之意。若是素還真不肯去公開亭受審,照世明燈便認定他有罪,而照世明燈是不會救有罪之人的。
素還真無可奈何,道:“好吧!我答應你,接受歐陽世家的宣調。”
“你準備在我拔出針之後,馬上服藥吧!”
“多謝你。”
素還真取出解藥,含在口中,聚精會神地等着照世明燈取出銀針。
照世明燈手指疾點,一一解開素還真的心脈要穴,血氣疾衝,一下子便衝出了銀針。
素還真及時將解藥吞下,照世明燈雙掌貼住素還真之背,助素還真推出真氣,在體內遊走運行。毒氣一陣一陣地自天靈散出,直到素還真體內那股陰邪之氣散盡。
素還真收功而起,對照世明燈一拜。
“多謝恩公救命!”
“何必多此一舉。”
照世明燈身子微閃,避過素還真這一拜,同時順勢將他扶起,道:
“再過幾天,你就可以完全復元了。記住!我希望在公開亭見你證明自己的清白,告辭了。”
照世明燈走出山洞,只見外面分成兩個陣營的人馬,一邊是冷劍白狐,一邊離得遠遠的是一線生與秦假仙,這兩個人再怎麼不要命,也不會沒事去靠近冷劍白狐身邊的冷劍的。至於黑白郎君,就不知行蹤何方了。
照世明燈對正要進入山洞的冷劍白狐道:
“素還真的毒患剛剛解開,尚未完全復元,你不必急着進去殺他。我知道你要殺他的理由,但是我有件事要先對你說,聽過之後,你再決定何時對素還真動手。”
冷劍白狐止住步子,照世明燈並不看他有何神情,直道:“跟我來吧!”便往前走去。
冷劍白狐也隨着照世明燈走了,心裡始終認定任何人替素還真求情都沒有用;不過,照世明燈說話的語氣中含有某種令他信服的東西,讓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走。
一直來到僻靜之處,照世明燈才停下腳步道:
“冷劍白狐,我知道你要殺素還真報仇。接天道的死,素還真確實要負起部分責任,問題是動手的人不是他。”
“嗯?是誰?”
“唐門三公子唐飛虹。”
“如何證明他是兇手?”
“接天道屍體上的七大要穴有七隻牛毛針,這就是證據。”
雖然冷劍白狐沒有見過接天道的屍體,卻無法懷疑照世明燈的話。
照世明燈續道:“唐飛虹只是一個動手的傀儡而已,真正的兇手是幕後指使的人,這個人……我懷疑就是素還真;由於內幕並不單純,我希望你能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查明完整的過程。目前唐飛虹一條線索,我不希望你輕易斬斷這唯一的線索。”
冷劍白狐略想了一下,簡單地回道:“我會照你的意思。”便離開了。
冷劍白狐的話一出口,便是千鈞之重,照世明燈短期之內不必擔心唐飛虹的生命安危了。
何況,唐飛虹目前還有用處,他已經答應自己要承認紫龍天的身份,這個身份要在最重要的時機發揮作用,和素雲流、談無慾一樣,該出面時纔出面,但是等用過之後,終究是死路一條。
真正的紫龍天是誰,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照世明燈微微笑了一下。塵封的往事可以不值一提,也可以關係重大,只看誰在什麼場合提起它。
此時的密室裡,一線生所想的紫龍天之謎,就算說得再深入,也不會對未來有任何影響。
一線生見四下無人,才道:
“呃……素還真,你身上的毒患已解,真是太好了。你真的會退隱嗎?”
“當然,只不過……”
“只不過?我就怕你說這句話,這句話表示你未必會退隱,我就知道你毒患一好,就會忘記慘痛的教訓!”
“欸,一線生,素某豈是食言而肥之人?我說‘只不過’,意思是‘只不過就怕沒有性命可退隱’啊!”
“沒有性命可退隱?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素還真又是一聲長嘆。
“我已經答應照世明燈要接受歐陽世家的宣調,前往公開亭受審。”
“放心啦!如果你是清白的,歐陽世家也不能拿你怎樣,你放心,我和黑白郎君,還有秦假仙都會支持你的。”
素還真嘆道:“是非真假,豈能輕易證明?若歐陽世家必欲置我於死地,就算我再清白,也能被扣上罪名。否則,你想世家會承認我是清白的,而他們是誣陷人的嗎?”
“這……”
一線生頓時無言了,想了一下,才大着膽子道:
“素還真啊!有件事不知道應不應該問……”
“你儘管問無妨。”
一線生聽素還真答應得如此大方,便直接問道:
“有人說接天道是你害死的,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素還真道:“每一個人的觀點總是有所不同,有人認爲是,有人認爲不是。不過有件事可以確定,那就是接天道不是我‘親手’所殺。”
“是不是你派人殺了他?”
“爲什麼你會有這種想法?”
一線生想不到素還真會如此反問,愣了一下才道:
“是這樣的……因爲我聽武林中人都說是你派人去殺了接天道,我自己也感到很矛盾,我相信你不會這麼做,不過……我又懷疑你會這麼做。我也說不上原因,可以是三人成虎的關係吧!”
素還真反問道:“三人成虎是謠言,你連謠言也相信?”
“這……”
“謠言止於智者!一線生,你是老先覺、智慧者,應該有你自己的看法、想法和做法。”
一線生被素還真說得不好意思起來,道:
“話是不錯啦!可是你還沒有回答我……”
“針對你所問的,我倒要反問你,你認爲是我派人去殺了接天道嗎?”
一線生遲疑着,不知該不該直言不諱。
素還真見一線生支支吾吾的模樣,又道:“你直說不要緊。”
雖然素還真已經這麼說,一線生仍不願意講得太明,只是旁敲側擊地表示:
“其實……我也說不出什麼原因。爲什麼你會這麼做?接天道是你的妹婿,你應該不會這麼做纔對啊!”
對於一線生最後的認定,素還真只淡淡地應了一句:“哦?是嗎?”
一線生感到有點不安。
“素還真,你爲什麼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難道我想的不對嗎?”
“不,我是問是不是心口如一?”
對於素還真這句話,或許外人不解其意,但一線生立刻就明白了,道:
“我當然是心口如一!”
“你不愧是我的生死至友啊!”素還真笑道。
一線生終於鬆了一口氣,自己所推想的果然沒錯,素還真會這麼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現在,我有一樣東西要交代給你。”
果然,素還真要揭開當初殺死接天道的原因了,只見他取出一個小錦囊,將囊中之物倒在石桌上。
一線生仔細地看去。
只是一顆小珠子,這就是接天道必死之因嗎?
素還真道:“這是我偶然在霹靂眼中的藏書裡發現的,其中藏有很大的秘密,你用慧眼穿雲的功夫觀看吧!”
一線生取珠在手,施展出慧眼,卻只看見一團漆黑,什麼都沒有。
他看了半天,實在瞧不出什麼名堂,只得搖着頭把珠子還給素還真。
“裡面什麼也沒有。”
“哦?”素還真取回珠子,果然原有之字已完全消失了。
素還真嘆道:
“接天道確實有相當的智慧,他將霹靂門的秘密藏在霹靂眼中,已經是萬分高明的手段了,霹靂眼裡還有秘中之秘,更是教人出乎意料;對於這最重大的機密,他又只讓一人知道,所以,珠中的字一接觸到外界之氣便消失不見了。接天道當年能成爲武林至尊,果然不是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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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感慨了,他跟你比差得遠了,快說珠中有什麼秘密啊!”
素還真道:“既然接天道不想讓第三者知情,那我還是不要違背死者的意思。”
一線生有點失望道:
“你從什麼時候起這麼尊重死者了?”
“就從現在起。”素還真微笑道。
“好啦、好啦!反正知道的事情越少,活得越久,我先回去了。”
“將來還有很多事要仰仗好友你啊!”
“這個當然!”
送走了一線生,素還真靜靜地沉思着:歐陽世家擁有數十名義子,這些人必是將來影響武林的最大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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