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又一年,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快要入春的皇宮御花園內,百花爭妍,繁花似錦,絲絲溫暖的陽光透着窗子斜向着打來,落向屋內的兩人兒身上。一名女子坐在靠窗的一隅處,手上端着熱氣嫋嫋的青瓷茶盞,長久保養的皮膚剔透亮眉宇舒展,紅豔的嘴角淡淡的翹起,烏黑的絲在後面低低的綰了個髻,可見早已是個婦人。對面而站的是一個小丫環,她臉色紅潤,嘴角展開着難以言喻的笑靨,兩腮酡紅,只怕是在想念着心中的那個人兒。
“小倩!”我猛地叫道。
“啊……啊?”她拉回了神思,有些個驚嚇。
我‘噗哧’一聲笑道,“你個小蹄子,整日伺候我也不專心,自從那日讓你隨我出了趟宮門,就變得這般神不守舍的。難道是與張公子有關?看你那日看他的眼神就不大對!”
“主子……”小倩登時臊紅了臉頰,有些嗔怪的回望着我,“您想哪裡去了,我只是一個奴婢,怎敢有這樣的非分之想,人家是堂堂‘紅門’少爺,而我呢?”
我一聽到這話,就陡變了臉色,“你怎麼了?難道誰人皆能當上這女官嗎?他若是找了你,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小倩一鼓嘴,“那還不是您向皇上爲我求的一職……”
我嘴角一揚起,不禁想到了前幾日,本來万俟燚是打算撤除‘女官’一職,從此再無這類的官位。要不是我故意鬧脾氣,爲小倩感到不值,否則她今日斷然不會受到這般尊重,好似快要拍好我的馬屁,隨之而來,就是奉承,禮物連連,但誰又會曉得,反會弄巧成拙,皇上對我太過小氣,一日回來,看到永和殿的公公正要爲我梳頭,他登時氣急,根本不管別人怎樣的阻攔,即刻拉出去斬了。他說,這叫‘以儆效尤’,誰叫他們不懂得‘拍馬屁’的極限。就爲這事兒,我和他整整三日沒有說話。
我笑了笑,“這不叫‘求’,是你該得到的!”話語中帶着一抹嚴肅,“你爲我做了這樣多,這樣重視感情,即使給了再高的官位,給你再多的錢財,亦是滿足不了我對你的感激!”
“主子……”小倩激動得眼淚汪汪。
“皇上吉祥!”這時,院子裡傳來了一個太監的聲音。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皇上!”小倩俯身相拜,看到万俟燚點了下頭,識趣的趕忙退下,剎那屋內只剩下我和他二人。
我端起茶盞,權當沒有看到他,靜靜的喝着茶水。
“果真還生我的氣呢?”他湊近了身子,徑自將自己的龍袍脫下,裡面是一件紫衫,和我現下身上的這套正是一對兒情侶衣裳,現下就是這樣,除了他的朝服,哪一套衣裳全部是兩件,一件男式,一件女式。似是看到我依然未擡的眼皮,心中泛起了急意,趕忙伸出手,端正我的身子,使得我不得不去正視他的俊美臉龐,“要不,你打我?若是還不解氣……就罰我……”
“一日不許碰我!”我當即說出了話語。
万俟燚驀地臉色變了,“這怎麼可以?不是要我的命嗎?”他揚聲道,“要知曉,我每日上朝的唯一期盼,就是早早回來見到你,抱着你,若我不是皇帝,我真想能整日都不出這個門檻,就和你在牀上溫存。”
我狠狠的白了一眼他,這是哪門子的皇帝啊?原來成天想的就是這些?
“凡兒……”他一雙漆黑得如同夜明珠的眸子異常閃,紅豔的嘴脣更甚,因爲昨夜的太過‘操勞’以至太過蒼白的臉色,讓人看着有幾分的揪心,“凡兒……”
我端起了茶盞,又是抿了小口,哀嘆了口氣,“我記得曾經似是對你說過,不會亂殺人,可你那日果真是太過沖動了!”
“他動了你!”万俟燚大喊道,分明是一點知錯悔改的意向都沒有。
我狠狠的瞪了眼他,“無可救藥!”站起了身子,向牀榻上坐去,看他要上前一步,趕忙伸出了手臂,“不許靠近我,若是你執意,一個月都不許再碰我!”
“一個月?”他音量更是高了八個分貝?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轉過了身子,並不打算再過理睬他。
“凡兒……”不管他是怎樣的叫,我皆是不再理睬,頓時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無精打采,站在屋子的中央,半晌沒有吱聲,“凡兒若是你真得要罰我一日才能泄氣,那我就聽你的。”腳步沉重的向門口處邁去,只聽‘吱呀’一聲,“哎?長生怎地過來了?”
長生?我的兒子?
我猛地衝了過去,“在哪裡?在哪裡?”探過身子向外看去,誰想一轉頭,正好對上萬俟燚一臉媚笑,他一雙狹長的眸子散出戲弄的光芒,看我既要轉身,趕忙用雙臂緊緊的圈抱住我的身子,使得我不能遁逃。
“凡兒當真這樣狠心!”他向我的脖頸處扎去,“哪一次我沒有聽你的?我不過是給他一記在過,現下貶到了柴房幹苦力,讓他來學會踏踏實實的工作,不要整日想着歪門邪道。這不是你的意思?”
我猛地扭過了頭,看到他眼跳含着一抹無奈的笑意,頓時心生了幾分的感動與內疚。
“你呀……”他伸出手來捏着我的鼻頭,我借力正好靠向他的胸前,兩個人融合的笑聲不斷的響起……
“都多大的人了,還總是這般的撒嬌!”我無奈的看向他拉扯我的手臂。
想來,我們二人大婚已是過了五年,長生已是五歲,而万俟祥快要十三歲,看着他們一日日的長大,我們卻越來越感到時光的飛逝,於是就愈加的珍惜每一刻的相片時光。尤其是對万俟燚,好似他總是喜歡將每一日當作最後一日,不斷的要與我溫存,再溫存,汲取着我的一切。他喜歡完事緊緊抱着我,說着各種家賞瑣事,喜歡對我碎碎念。
“凡兒,我好怕自己已有一日不能再給你什麼,你依舊的年輕,而我卻漸漸的老去。若是一日我死了,你當如何?”明顯感到他背後的身子顫了下,觸摸着我腹部的雙手有些冰涼。
我曉得他怕的是什麼?從來他就是孤單一人,從不討喜的出生,到現在這般的幸福,遂,他分外的珍惜,亦是分外的若有所思,好怕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場夢境,他害怕我會離開,害怕我們的來世不能在一起。
一想到此,我的心就莫名的扎痛,雙手覆蓋住他的手面,將頭更是晌他的**胸前靠了靠,“你一日在此,我就存活一日,一日到了黃泉,我就隨你一日。”怕他會覺得我在說謊,趕忙又是補充道,“你該是知曉我的能耐,既是能死而復生,就說明我是專程爲你而來,遂,你別想丟下我一人!”聲音有些個哽咽。
“凡兒……”他激動得將臉頰向我的頸窩處深埋,淡淡的溼意傳入了皮膚……
又是過了一個月,此時的南癹國已是天下第一大國,基本上來說,統領了其他三國,無論是經濟上,還是軍事實力上,就拿那些經濟來說,當時有各種傳聞,有人說道,南癹國皇帝是個商業奇才,不僅壟斷了南癹國的木材生意,就連其他三國中的經濟亦是佔有了五分之一。當然傳聞歸傳聞,到底這五分之一是真是假亦是說不定。但是絕對一點可以證明,那就是南癹國越的強盛。
四月初,三國不斷的有外使進京獻禮,皆是期盼能與南癹國友好相處。初二一早兒,皇上就派人來送了衣裳,說是晚宴時要穿的,淡淡的黃色象徵着皇室的高貴,高高的衣領將白皙的脖頸處遮蓋住,代表着端莊典雅的儀態,長長托地的袍子將我稍有些豐腴的身子給掩蓋住。
小倩拿了起來,左右商端詳着,竟是‘噗哧’一聲笑了起來,“主子,我看啊,皇上分明是要將您給包起來嘛,曾經‘帝都’時,哪裡有皇后穿成這個樣子的,都是四月的天了,哪個穿得不是涼爽,婀娜多姿一些。以前的皇樂意讓外人看到自己妻子的美豔。”
我附和的笑了笑,早已習以爲常,遂亦是不覺得怎樣了,瞧了兩眼衣裳,嘴角淡淡的翹起,“前兒個皇上送來的另一件衣裳還在?”
“在!”小倩疑惑的望向我,“主子不會是想要……”
我眨了下眼,“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反正顏色一樣,那晚亦不過是坐在旁邊而已,難道他非要我出大汗,將臉上的妝容給化點不可嗎?”
小倩一聽,覺得甚是有理,趕忙走出了另一件。
夜幕降臨,皇宮內院一隅,早已歌舞昇平,偌大的院內,万俟燚爲了專門招待使臣,特意搭了個大棚,上面表演着最具流行的戲曲,中間又是穿插着女子琵琶曲,底下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當我到來時,人們早已坐滿了位子,各個大臣們亦是坐在了前端,招待着三位雪蠡國來的重臣,據說皆是皇室人員,一名王爺,兩名一品大臣,其分量可見,斷然不能輕忽。
“主子不過去嗎?”小倩向前望了望。
我擺了擺手,“若是沒有提到,咱們就在這當兒混過去,怪沒有意思的,不過就是陪笑!還不如在這裡愜意,聽曲兒!”
“也是!”小倩看到我招着手,於是大方的落座到了我的身側,“哎,主子,是‘女駙馬’一戲,呵呵……”她臉上閃過了驚喜,順着我端來的果盤,徑自拿着瓜子嗑着,倒也消遙自在。
“春風送暖到襄陽,西窗獨坐倍淒涼。親生母早年逝世仙鄉去,撇下了素珍女無限憂傷。繼母娘娘寵親生恨我兄妹,老爹爹聽信讒言變了心腸,我兄長被逼走把舅父投靠,上京都已三載也無有音信回鄉。心煩欲把琴絃理,又不知李郎我那知音人現在何方……”
臺上唱快歡快,底下看得熱鬧,不時的還傳來鬨堂笑聲,掌聲連連。
我站起了身子,將瓜子皮撣了撣,看到小倩看得一副津津有味,不想去打擾,只是徑自向西側行着,夜已是深,再加上我穿的穿着又似娘娘身份的人,從遠處望去,倒像是一名妙齡女子,如同宮女一般,加上我根本很少在宮內走動,遂見過我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到哪裡去啊?”這時迎面走來了一名太監。
我低垂着頭顱,輕聲說道,“只是去方便一下!”
“方便?”他細聲細語的着實讓人聽着有幾分難受,“若是全方便了,那皇上那邊還有誰去侍候?是哪個宮的?”
我登時有些個惱怒,坦言之,我更是想問問他是哪個宮的,這樣大的口氣,好似所有人皆要聽他的。奴才雖是奴才,可至少要有着自己的權利啊,難道還不讓人行大小事?
我吞了吞口氣,先是暫時壓下了火氣,畢竟今日是我自己要穿着這一身行頭,“回公公,是永和宮的!”
“永和宮?我怎沒見過你!”他繞着我的身子打量了一圈,半天沒有吱聲,半晌,才說道,“先回去,那裡還人手兒呢,有尿也得給我憋回去,若是不成,就地解決,天大的事兒也得給我擔着!就是你娘今日死了,也得給我呆着!”
我更是升起了怒火,眼睛一瞪,“我不過是上個茅廁,有至於這樣嗎?何況就差兩三步的事兒了,衝你剛剛說話的時辰,我早已回來……”
沒有等我說完,這名公公更是急了,“哎,你這個不知道好歹的賤命子,不守規矩也罷了,現下還敢跟我稱‘你你我我’的,簡直是要選擇,看我今日不收拾收拾你!”
剛要揚起手臂,這時身側傳過來一道風,“住手!”語氣嚴厲。
“誰?誰這樣大膽,敢管我朝陽宮的李公公?”老太監當真快要氣得翻白眼,一轉身,登時變了臉色,“啊……伍王爺!”笑成了諂媚的樣子。
“這是何意?人家姑娘想方便就去,難道你們南癹國還有這樣的規矩,不要人方便的嗎?”稍有熟悉的嗓音,讓我一下子起了懷疑。
我猛地擡起了頭,這一望去,可是嚇了一大跳,這……這不就是伍子申嗎?
“是,是,是奴才的錯!”太監連忙點着頭,“伍王爺現下這是要回去嗎?奴才給您領路!”
伍子申冷瞥了他一眼,“無需,你只管回去就好了!”
“是!奴才告退!”說完,轉身又是向內院熱鬧處走去。
“姑娘沒有事情吧?”溫柔的話語襲襲傳來,帶着一抹熟悉。
我慢慢的擡起了頭,嘴角展開了一抹笑靨,心中不禁猜測着,不曉得他還認得不認得。
“你……”他指着我,眉宇稍擰了下,搖頭笑了笑,“沒事兒了,姑娘趕快去方便吧!”
當真沒有認出來!心中稍有所失落,“謝謝伍王爺的仗義執言!”纔要提腳遠去。
“你……你是……平弟?”他猛地拉扯住我的手臂,和我四目相交,越的肯定着答案,“果真是你,天……我竟然差點要錯過了。”激動得想要將我摟入懷中,但又是看到我穿着女裝,不合時宜,只是緊緊的捏着我的手臂,“你一點都沒有變!”仔細端詳着。
我笑了笑,“你可是變了好多,現下還成了雪蠡國王爺!”
他搖了搖頭,“於你,我一直是伍兄,一直未見你穿過女裝,未想今日見到了,竟是這般的場景,”嘆了口氣,“本是想要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誰想你們後來就離開了。一直查杳無音訊,我派人去查找,亦是沒有。”打量着我的穿着,“現下可好?”心中只怕是肯定我的‘丫環’身份。
我沒有多加解釋,只是點着頭,“恩,很好!”
他望着我,眼神多了一抹複雜,“我……其實在那次相見之時,我就是想要問你,有沒有意向要隨我而去?”
我一聽愣了下,故意笑道,“伍兄又是要與我開玩笑,早已快要過了十年,只怕現下你已妻妾成羣,何時缺少我這樣平庸的人?”
“不,不是的!”他有些個緊張,“你怎會是平庸呢。你的聰敏讓我欣賞,你的笑容讓我寬心,而你的善解人意更是讓我舒心。”看到我依然在笑着,趕忙又是補充道,“十年間,我只是娶了兩個妻,一個妾,再無其他人,若你隨了我,我保證不會虧待於你,定會錦衣玉食相待。”
我聽後更是笑不可遏,“既是已十年了,爲何伍兄就不問問我是否孤身一人?”
他愣了下,但轉念一想,宮中女子理當不會有成婚的啊,遂,只當我是在與他說笑話,表情恢復了自然,“就你最會耍滑頭,一會兒我就向你們皇上要了你,這些年了,不管你會不會與我相好,但至少我要給你一份自由!”
“伍兄,萬萬不可……”
“伍王爺,皇上召見呢!”遠處傳來了一名太監的叫喊。
“好了,一會兒再說!”伍子申笑看向我,趕忙向前奔去,不敢有所懈怠。
“哎……”我心中大喊了句,不好,定又要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