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回來了。”
水家大宅,水無月恭敬的看着主位上端坐地,那位兩鬢漸顯斑白的中年。短短几個小時,水雲間的神情容顏,更形蕭索。
“回來就好。”
閉目養神的中年人張開了眼睛,那雙眸子裡,竟佈滿了血絲:“無月,這次把你派到皓月,你可曾恨過我?”
“怎會?父親這也是爲了我們家族謀劃,無月又怎敢對您心懷怨懟?”
水無月搖了搖頭:“相反,要說對不起的是我纔對,這次去皓月,父親交代我的事情,全都辦砸了。“
“這是他們那邊的失誤,與你沒有關係。沒有確實的情報,哪怕是智慧如海,也要如睜眼瞎子一般,無計可施。”
看了看水無月的神色,水雲間又輕聲一嘆道:“看得出來,無月你雖不怨我,可是被逼着向昔日同窗好友出手,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吧?“
水無月默然,他心裡確實不怎麼舒坦,這點倒不用對父親隱瞞。
若非是水家這一代年輕人中,目前除了他這個最年輕的S級強者外,其他就再無能獨當一面的人才。而其餘水家幾個知曉內情的核心人物,又都擔任着惹人注目的要職,實是不能輕離、他絕不願意接下,與沈英雄他們刀兵相向的任務。
“你別怪老父,之所以這般安排。我也是想着爲你好。其實這一次,倒也不是一定非你不可。我們水家並非抽調不出人手。你那幾位堂兄聯手,也未必就弱了你。可是老夫存了私心。想着若是你這裡,在那些人眼裡留下個好映像,對你和我們水家來說,都有極大的好處。可惜----“
水雲間苦笑一聲,眼望着遠方。
“父親。這個孩兒心裡早明白地。”水無月連忙躬身一禮。“無月真的不怨。”
“無月。你雖從未恨過老父,不過我卻不能不把此事於你分說清楚。要知父子隔閡,多半由此而起。”
水雲間搖了搖頭:“而且我水家的未來,從今以後。便要交給你。這次事件的前因後果,我也需要對交代明白。”
“父親何出此言?”
水無月訝然擡頭:“以父親年紀。不過才三甲子有餘。以您金丹境的修爲,足可再引領我水家百年。爲何說要將水家未來,交給我?”
事實上,他早知會有這麼一天,也自信靜月水氏的族長,除他之外就別無更合適的人選。但卻不該是這麼早
“確實!凡人五十歲。就到了知天命地年紀。我們修真者,只要越過金丹這條檻,活個四百載都非難事。”
是雲間感嘆一聲,對水無月後面地話,卻避而不答,反問道:“之前我曾對你說過,我們這次。是被清虛那老兒給坑了。這句話,你可已經想明白?”
“清虛真人。似乎是在爲阿笑接任下代掌教鋪路?”水無月有些遲疑。水雲間的那句話,他在路途上也仔細想過,唯一想到的,就是這個可能了。
“繼續,把你的想法全說出來。”水無月臉上露出鼓勵之色。“姜笑依也是血脈異能者,在天闕門內擔任一堂次座,已是他人生頂點。爲何你會這麼說?“
“其實早在幾年前,那個阿笑更勝任掌教之位地謠言,開始在門內傳播起,孩兒就有些奇怪了。原本還以爲,是出自明欲那些人的手筆,直到如今卻想明白,只怕這些傳言,和掌教真人有些關係。”
水無月沉吟着道:“還有這一次,父親你說我們上了清虛真人地大當。無月不明白緣故,就轉而去想他,老人家爲何要這麼做?天闕門要想穩固,離不開我們這些血脈修真家族幫襯。真人他也絕不可能,是真要對我們動手。至少,在修真界大劫來臨之前,不是剷除我們這些人的時機。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掌教真人,想要削弱我們的力量和影響----”水無月目中的讚賞,愈發的濃郁、
“----現在這楚國之內,天闕門大半實力,都盡皆歸於姜笑依以及他地皓月分堂麾下,隱約之間,大勢已成。雖說那些人的實力,確實強橫至極。但只看而今姜笑依依舊活的逍遙,皓月分堂也穩如泰山。反倒是明欲和明欣的親信擁磊,被接連剷除。而他們,這麼久都未拿出能夠扭轉局勢的手段。便可得知,阿笑那邊,未必沒有勝機。甚至從他麾下那幾位,跟隨他的3S級強者來看,只怕實力能夠與那些人分庭抗禮。”
“而今若是那些人勝了,也還罷了,水家自可安然無恙。而一旦阿笑成功將山攻下,我們這些血脈修真家族,幾乎全都有過足以算得上是叛門之罪的過錯。即使能逃過責罰,只怕日後地日子,也都不大好過。結合前面所說那些謠言地事,孩兒纔會有清虛真人,是在給阿笑鋪路的猜測。我想掌教真人,是在忌憚我們這些血脈家族地力量,在未來某一日坐大。也只有阿笑會接任下代掌教,真人他纔有可能,這麼算計我們。只有在阿笑正式接手天闕門之前,把我們這些門閥的力量,削弱到極點。才能避免日後,天闕門內普通弟子,和血脈修真間的局勢失衡。”
“猜的不錯!”水雲間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這次事件,其實從頭至尾,都是清虛那老傢伙布得一個大局。別人只道清虛,在天闕門諸代掌教之中,只能算是中庸守成之輩。其實此人心機智謀,陰毒果決。皆不在七代和八代掌教之下,甚至更勝一籌纔對。此次無論是我和烈山鷹,又仰或是那些人,都被他算計了。一世英名,盡付流水啊!一念之差,不僅讓水家幾乎陷入絕境,也讓無月你的前途。陷入不可測之地。倒是軒轅望那傢伙。對清虛忠心耿耿,這次算是逃過了這一劫。”
水無月再次俯身一禮:“無月現在唯一不明白地是,清虛真人他,是如何讓您和烈山叔父上當的----”
“還記得二十年前。十代掌教的死麼?”
水雲間眼露回憶之色,而水無月則是愕然。這次的事。怎麼和二十年前,封印蚩尤的那次事情,扯上了關係?
“那一次,我們這些世家,雖然對十代極端不滿。但是以當時的力量對比而言,怎麼也不可能。將十代強逼上死路。但是那一次,十代卻是確確實實,被逼着接下擋住蚩尤的任務。也是從那時候起,我就在懷疑,有幕後黑手,在促成此事。”
水無月靜靜地傾聽,十代戰死之時。他也纔剛剛出生不久。不過以他地智慧。真相到底如何,只是猜也猜出二三分出來。所以對水雲間的話。全無意外之色。
“再後來,大約十幾年的時候,掌教曾在一次無意中,向我,烈山鷹,還有万俟雲天幾個人,透露過那兩個勢力的存在。之後就仿似自知失言般,自此就不再提及此事。可是我和烈山鷹他們,卻被勾起了好奇心。人就是這麼奇怪,別人越是對你瞞着,你就越是會想要去探究根底。我雖被人稱爲天闕門地第一智者,這一點,卻也未能免俗。”
水雲間無奈的笑了笑:“之後我和他們幾個家族,聯手暗中調查。而越是深入,就越爲這兩個組織,那深不可測地實力而驚訝。所以,這一次他們試探性的和我們接觸,幾乎未經什麼思考,我們就趕忙和他們搭上了線。我這麼說,你明白麼?”
水無月點了點頭,那些人尋找合作者,必然先是與各方試探性的接觸,而且在最初,也不會擺明自己的身份。目標,更絕不會僅限於他們這些世家。但是,當水家和烈山家這樣的大家族,早已知道他們的存在。那麼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接洽與最終達成合作意向地過程,都意外的容易。他們這些知曉內情,並且較爲主動聽話的家族,自然成爲優先選擇,至於天闕門其他,心中存有猶疑之人,自然會被那些人,排除在合作對象之外。
所以,這一次。天闕門內的,各大血脈世家,幾乎是全軍覆沒。而普通修真者中的權勢人物,即使也有波及,參涉此事中的人,也將會極少。
“這次清虛想要把姜笑依捧上掌教之位,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他心裡明知道,那些人會有異動,卻絲毫都加以阻止,就是爲的,把天闕門嫡系一脈,全都逼至絕境。也只有如此,他這一脈地人物,方纔肯對姜笑依俯首貼耳,全力用戶。放在平常,姜笑依一個血脈修真出身,哪裡能讓他們傾服支持?當姜笑依和這些人利益結連一體,就不用再借助我血脈修真者之力,來壓服門中其他,反對地聲音。清虛可說是用心良苦,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爲了這一目的,甚至就連天華,也在他地犧牲之例。這樣的手段,就是我,也不得不心生寒意----”
“不過他的手段雖然狠毒,但卻不能不承認,這對天闕門來說,是最好的選擇。若是姜笑依真的擔任掌教,天闕門在他手裡別說覆滅,就是一統神州修真界,也非什麼難事。天闕門這盤死棋,竟是被他置之死地而後生,硬生生的給盤活了。作爲一派掌教而言,他的成就,勝過七代和八代,比之六代祖師,也不遑多讓----”
水雲間嘆了口氣:“我現在只是奇怪,他向我們透露,那些人存在的事,恰好是在見過姜笑依的戰鬥影像後不久。也就是說,很可能從那時起,他就在着手開始佈局,可是清虛又爲何如此篤定,當時還是小孩的姜笑依,會成爲這般的絕世強者?要知那時你那位同窗,雖是天分出衆,也只是比之其他人,稍強一些而已。我是真真正的想不通,今日總是想,或者清虛,才能算是這個世上,真正的第一智者!”
“也許不是靠推測,而是真人依靠其他手段,確認阿笑的前途,也說不定!”水無月滿臉深思之色,聽父親道來,他也同樣感到不解。
“其他的手段麼----算了!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水雲間笑了笑,轉移開話題:“現在最重要的,是我水家的前途。姜笑依一旦成爲掌教,那麼我們這些世家,被他打壓已是定居。不過,我們也並非是全然沒有機會----”
水無月臉色肅然,知道父親接下來說的,纔是重點。
“你那同窗,是借嫡系之力,獲得掌教之位。又知清虛之意,履任之後,斷不會對我們血脈家族太過重用。可是別忘了,他畢竟還是血脈修真中的一員。他如明心明冬等人的關係極好,自己倒沒什麼關係。但卻不能不爲家族着想。日後飛昇,或者卸任,聲威因他而顯赫之極的家族,在天闕門內卻會顯得有些形孤影單,是智者所不爲。所以,必然會在其任內,盡力扶植幾家血脈修真家族,作爲家族羽翼。”
“無月你明白了麼?我會卸任族長之位,就是爲此。”
水雲間認真地看着水無月,那蒼藍色的眼睛:“這次我們水家,總要有人來承擔責任的。但是這不應該影響你,和水家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