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頭,之前的高手急上前回道:“是。”
“大約幾日的路程?”
那人下意識的看了看她的肚子:“姑娘若去,約摸總要一日一夜罷。”
“好,”鳳卿卿正色道:“從今天開始,我挑中的人,不管來自天工坊、必應居還是寒天門,都需聽我指揮……我也不用這麼多人,我點到的就留下,沒點到的,就暫時回去……我點到的,若不肯聽我話,也回去。”
衆人面面相覷,影衛率先應了,其它人也應了,鳳卿卿留下了兩個影衛暗中支應,兩個必應居的人往來傳訊,四個寒天門的人,兩個天工坊的匠師,另外還留下了寒天門帶來的兩個大夫。還有君拂柳、樓聽雨、姚涅三人。直等到全部發落完,樓聽雨才道:“你的安排,沒有危險?”
“放心。”鳳卿卿悠然道:“我千里迢迢到這兒來,纔不是爲了上演虐戀情深,我是來幫我家相公救災的,順便玩個兒拉風逆襲和錦上添花……”想至得意處,她微微一笑,冰肌玉骨,耀目生花:“要救軒洲,最需要的是希望,我就是他們的希望!你等着看好戲罷!”
樓聽雨微怔看她,姚涅笑吟吟的一叩掌:“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兩日之後,五德鎮上,來了幾輛特殊的馬車。
此時此地,外人來此本就極少,加上前天才在外人手中搶到了很多菜藻餅子,所有人都十分在意,幾乎是在車子駛入的第一刻,無數道狼一樣貪婪的目光,便向車中射了過來……可是看了第一眼之後,那些人登時便移不開眼了。
爲首的馬車車門敞開,幾個一身勁裝的男子俱盤膝而坐,神情淡然,正中卻坐着一個美貌女子,繫着銀色的披風,一對眼瞳水光皎皎,流轉間美若星辰。
幾人裝束並不特別炫目,居中而坐的美貌女子,除了美的出奇之外,衣着神情也並無特別之處,可是不知爲何,那樣安然端坐的模樣,竟宛如水中蓮花,凜凜然不可侵犯,偏又帶着神明般悲天憫人之感。
馬車碌碌而過,所有人竟是不由自主的屏聲息氣,一雙雙眼睛都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們,卻連大氣也不敢出……直到馬車出城而過,衆人才緩緩的籲出一口氣,竟無一人敢予唐突冒犯……
很快,五德鎮便有傳言流出,說這女子便是奉旨賑災的珺王爺之正妃,聖上親封的昭惠天師,據說天生便靈識過人,上可通蒼天神明,下可通幽冥鬼魅……只是因爲懷有身孕,所以才晚了一步到軒洲……
幾乎是在聽到的第一刻,軒洲百姓便信了個十成十……久在危難之中,本就更加容易相信神明,更何況鳳卿卿容貌神情極其聖潔娟好,加上巫女結隱晦的精神影響力,不由衆人不信……
昭惠天師既到了,說明軒洲還有救!軒洲的苦難,馬上就要過去了!
鳳卿卿一路前行,昭惠天師的傳言也是愈演愈烈,起初是必應居的人在悄悄宣揚,後來他們便只需要推波斷瀾,直到最後,傳言愈來愈是精彩,甚麼昭惠天師身披霞彩頭頂祥雲之類,傳的神乎其神,根本無需必應居的人再費心。
直到這時,鳳卿卿纔開始發放之前準備的藥丸,婦人小兒和老人每人都能得一丸,青壯男子通常不給。而這藥丸竟是藥效如神,一入口便瞬間飢渴全消,精神漸復。除了仙丹,甚麼藥丸能有此效力!身攜仙丹濟世救人,怎可能不是神仙!
畢竟大旱三年,百姓們都苦怕了,起先不是沒人搗鬼的,可是昭惠天師卻是明察秋毫,一埃發現有人搗鬼,不管鎮上還有多少人未救,直接抽身就走,且百姓不論如何努力,竟怎麼都追不上昭惠天師的車子!
於是搗鬼的人被衆人活生生打死,而被放棄的百姓也不敢怨恨,反而更加敬仰臣服,在這樣毫不容情的斬決之後,昭惠天師之名,反而更是甚囂塵上,衆人無不誠惶誠恐,敬若神明,再也不敢有絲毫欺瞞之心。
到得此時,局面已經基本掌控住,鳳卿卿行程漸緩,在各個市鎮之中一路走過,每個市鎮都只待一日,能救多少便救多少,從不求全,而與此同時,她也不再只坐在車中,而是偶爾下車與衆人攀談詢問,但愈是如此,昭惠天師之名,反而愈是響亮。
樓聽雨和大夫也在爲病倒的百姓診治,同時,緊隨其後的寒天門諸人,開始以鳳來帝的名義,發放特製的藥餑餑。一切按部就班,步步接近軒洲的中心,也即是賑災官員和兩位王爺所在的柳明城。
而這些日子中,先到一步的慕容昶幾乎是不眠不休。
畢竟慕容宥早有準備,在朝廷大隊人馬到來之前,慕容宥便以自己的名義施粥捨飯,仁德之名四播,後來又以欽差大臣的身份,率先一步到達軒洲,風塵僕僕,所以軒洲官員,不管是真的心繫災區,還是有心逢迎,都對這位奉旨賑災的瑄王爺極其尊敬服從。
相比而言,空手而來的慕容昶便顯得有些奇怪。加上慕容宥刻意的宣揚,就連軒洲百姓都知道,珺王爺只顧與妻子游山玩水,全不把賑災之事放在心上。
這樣危難的情形下,這傳言一出,珺王爺頓時成了一個極好的遷怒對象。有心人不住架柴撥火,到得後來,倒好像軒洲百姓受盡苦楚,全都是因爲珺王爺不該攜妻出遊一般。傳言本就毫無道理可言,聲名之事,慕容昶雖不甚在乎,可是當他出現在百姓面前時,百姓的眼神情緒,卻實在無法令人愉快。
賑災之事千頭萬緒,慕容昶也難得閒着,鎮日帶人發掘地底暗流,又入山尋找食物,身先士卒,指揮若定,身邊人漸漸發現這位珺王爺絕不像傳言中那樣不堪,常跟着他的官兵也從不以爲然變成了滿心敬服。可是百姓口碑,卻是一時難以扭轉……
昭惠天師傳言初起之時,慕容昶尚在深山之中,等到下得山來,一聽這個消息,慕容昶瞬間就震驚了,想也不想的抓了一匹快馬,便飛快的迎了上去,有官員迎頭碰到,與他施禮,他也全沒聽到,馬兒直馳而過,險些將那官員撞在地上。
慕容宥隨後上前,伸手扶了那官員一把,不同於慕容昶一直穿着來時的長袍,慕容宥早換了極其簡單的粗布衣裳,一副與民同甘共苦的模樣,那官員謝了他一聲,不由得咕噥了一句:“又何必這樣急……”
慕容宥微微一笑,神情無奈:“三弟新婚燕爾,伉債情深,請陳大人不要怪他。”
那陳大人急道:“王爺言重了。”他看他神情,輕聲續道:“若昭惠天師真的是神仙,當嫁予王爺這般盛世名主纔對,爲何會……”
慕容宥正色道:“陳大人慎言!”心頭卻不由得微動。
慕容昶一路打馬疾馳,不一會兒就到了城門前。當其時,馬車剛進了柳明城門,闔城百姓無不跪伏在地,以頭觸地,口稱天師大人。這何止是敬若神明……縱真的神明下界,也不會這般必恭必敬。
而那個心心念唸的小人兒,正繫着銀色的披風站在那兒,烏黑的頭髮高高挽起,面容清麗無倫,瑩白肌理泛着珍珠般聖潔的光芒,一對妍麗眼瞳既清且亮,眼神卻是安靜柔和,帶着神明般悲天憫人的感覺,卻又莫名讓人心頭寧定。
難道,她真的是神仙麼……
他望着她出神,她已經伸手攬住衣襟,慢慢走下了馬車,走動間,露出了細細的腰肢和凸起的小腹。慕容昶登時就是一個激靈,不由得咬牙切齒……
幾乎是立刻的,她猛然一震,向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四目對視,她眼晴攸的張大,睫毛顫了一顫,眼中神情變幻,迅速在他身上轉了一圈……然後她眼圈兒一紅,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小嘴兒扁呀扁的,眼中淚水也在晃呀晃,手兒拼命絞着衣角,好像下一刻就要撲到他懷裡,放聲大哭……
那一瞬間,那種踩在雲端月華之上的神明氣質完全消失掉,她瞬間變成一隻受盡欺負無限委屈的小奶貓,張着一對淚汪汪水盈盈的貓瞳,既想要撲到主人懷裡求順毛,可又怕做了錯事惹主人生氣,那樣一邊委屈噠噠偷看他,一邊伸出貓爪獻上肉墊求捏捏的小模樣兒,讓他心口疼的喘不過氣來,一時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又是歡喜又是思念……直是百感交集……卻又恍似塵埃落定,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這隻沒良心的小笨貓,心裡也是有他的。
他大踏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她拼命拼命的回握着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邊淚巴巴的仰面看着他,眼神一次一次撫過他消瘦的俊臉……其實這會兒他又髒又臭,可是她卻恨不得把他化在眼裡融在心裡,全不知世上竟真有一個人,能讓她喜歡到這種地步。
她深知此時還要裝神仙,可是一看到他,就覺得心裡的委屈思念抑都抑不住,忍了又忍,眼淚還是撲簌簌落了下來,哽咽道:“王爺。”
他心疼之極,“不哭……”她滿眼都是埋的深深的思念,他實在忍不住,還是張臂攬住了她,定了定神,才緩緩的道:“軒洲還好,你又何必定要跑這一趟。”
滿地都是跪伏的百姓,卻是靜的針落可聞,當鳳卿卿叫出那聲王爺,所有人就都知道了眼前人是誰……可是夫妻重逢的第一句話,珺王爺說的卻是,軒洲還好……這話若是平時說,百姓定是怨憤滔天,可是此時說,卻莫名讓人平生希望,衆人一時驚喜交集,彼此對視了幾眼,更深的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