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改革站在這小樓前,猶豫了。
相當的琢磨不定。
這次釣到了一個大魚,孔家居然也有心思摻乎這個事,還試探自己,跟自己開了一個價碼,似乎有意站到自己這邊。
楊改革不得不慎重起來,儘管楊改革相當希望孔家站在自己這邊,相當希望孔家幫自己,如果是這樣,那自己將會贏得毫無懸念,那可真的是大殺四方。
如果事情真的是這麼簡單,那麼,楊改革覺得,即便是忍痛把石油利益拿出一部分給孔家,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甚至還可以附帶其他的條件,這石油的厲害,楊改革是清楚,可即便石油很重要,也是日後的事了,如果能度過明朝滅亡的難關,也不是不可以拿出來作利益的交換。
就在楊改革幾乎就要下定決心拿石油作爲交換的瞬間,在政治漩渦裡洗滌了一段日子的楊改革,忽然間就產生了一個疑問。
這孔家就真的看得上這石油?真的願意站在自己這邊?自己不是一廂情願?
想到這裡,楊改革的冷汗就出來了,這麼一想不要緊,倒是把楊改革嚇得夠嗆。
石油霸權的事,那是第二次工業革命之後的事了,現在談這個,真的還早得很,沒有幾十年的時間,是別想看到第二次工業革命出現的。
即便說孔家有先見之明,知道石油對未來的重要性,即便是石油就代表了未來世界的命脈,甚至可以稱霸地球,可這點利益,就真的看在孔家的眼裡?
如果把石油的利益和孔家的利益放在天平上一比較,這恐怖的結果,讓楊改革覺得是不寒而慄。
石油霸權的產生,從第二次工業革命算起,到第三次工業革命出現,不過八十年,即便是到二十一世紀初,也不過一百多年,而二十一世紀初,第三次工業革命已經取得了相當大的發展,可以預見,未來幾十年裡,肯定會有取代石油的能源產品……,這就有問題了,第二次工業革命的興起,對石油的需求到第三次工業革命代替石油能源,結束石油霸權,實際時間加起來頂多也不過兩百年的時間。
楊改革冷汗淋漓,二百年的時間對於一個傳承了兩千年的世家,這在天平上,無論如何,也不是一個等級,……一個持續二百年的霸權,對一個兩千年的世家,真的有吸引力?自己把石油當成了心頭肉,當成心肝寶貝,生怕別人分自己的肉,可實際人家對這個東西真的就那麼稀罕?
楊改革的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自從當皇帝以來,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這種事情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覺,實在是太不好了,楊改革知道,自己可能會錯了意了,孔家給自己傳遞的這個要入股石油的訊號,怕不是人家看上石油了,人家或許壓根就沒把石油當會事,或許壓根就沒正眼瞧一下石油這玩意,即便是知道了石油的重要性,可在人家眼裡,一兩百年的富貴能和兩千年的富貴相比?
楊改革知道,自己實在是太想當然了,以自己的標準去判斷孔家的想法,出現了巨大的誤判,幸好自己不是原來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新手,當了這樣久的皇帝,也多少有些長進,沒有自以爲是的把這個誤判當真,不然,到時候,可真的會出大漏子,什麼叫冷汗淋漓,楊改革算是徹底的體會到了,剛開始的那種狂喜和不捨,徹底的變成了心驚膽顫。
楊改革的臉是白了一陣,又紅了一陣,又是羞愧,又是慚愧,更是焦急,既然孔家不是真的看上了石油這個東西,那麼,他們想幹什麼?想給自己傳遞一個什麼樣的訊號?
楊改革急速的轉動腦經,把自己腦海裡關於對孔家的記憶,一一的再現一次,尋找蛛絲馬跡。
王承恩在一旁看着皇帝,剛開始還好好的,皇帝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結果馬上就是臉紅一陣,白一陣,眼睛裡的焦慮是那麼的明顯,王承恩很想提醒一下皇帝,可又怕打斷皇帝的思路,左右爲難,只能焦急的站在皇帝身邊。
朱順則是儘量的把腦袋低下來,使勁的看自己的腳背,不敢看皇帝一眼。
楊改革依舊在判斷孔家想幹什麼,他們說這個事,是爲了什麼?什麼利益纔是孔家瞧得上的利益?
孔家看得上的利益,絕不是石油,即便石油霸權能持續五百年,甚至一千年,那孔家就看得上?這也未必,和孔家兩千年的富貴比起來,依舊是不夠看,何況,孔家也不見的就能把石油掌控在自己手裡,所以說,孔家看重的,根本不是自己一廂情願以爲的石油。
要說自己其他生意,比如琉璃齋,比如鋼鐵,煤炭基地,甚至海外擴張,這些,孔家也未必看得上,據楊改革現在知道的,山東曲阜,爲了孔府,可是把縣城都遷移了的,可以說,這曲阜就是孔家的地盤,有這一縣之地供養,他們一家,還真不愁吃喝,也不缺錢,要說他們看上錢了,這不可能,這些錢和兩千年的富貴比起來,不過曇花一現罷了,怕還真入不了孔家的法眼。
楊改革想來想去,覺得,孔家能看上的,真正在意的,就是孔子,儒家這塊招牌,只要這塊招牌不倒,他們家就能永享富貴,即便是明朝倒下了,可下一個朝代,依舊得把他們家捧起來,當年即便是成吉思汗那個以毀滅著稱的人,可對待孔家,依舊是高高捧起,說起來,孔家並不關心朝代的更迭,也看不上錢財的多寡,更不在乎什麼權利,唯獨對這名與望比較在意,更精準一點,孔家只在乎孔子的這塊招牌,只在乎儒家這塊招牌。
簡短的驚慌失措之後,楊改革倒是摸出了一些門道了,孔家這次之所以跟自己接觸,怕是在對自己搞的那個儒字新解有點看法了,或者說,提醒他們家的存在,玩“儒”字,他們纔是正宗。對某某有最終解釋權……
想了半響,楊改革微微的笑了起來,終於是摸到一些邊了,以前自己和那些大臣鬥得死去活來,甚至退位都使出來,也沒見孔家出來放個屁,可見他們並不在乎自己下臺,也不在乎明朝垮臺,更不關心錢財,這次,自己在儒字頭上動刀,他們就忍不住跳出來和自己接觸了,看來,自己確實是動到他們的禁臠了。
“嘿嘿嘿,有點意思,嘿嘿,有意思……”摸到一些邊的楊改革,嘿嘿的笑起來,沒料到,這次釣到的不光是條大魚,這條魚還是條大鱷魚。
既然普通的利益你們看不上,甚至不在乎自己下臺,不在乎明朝垮臺,可這不要緊,只要你們還有你們在乎的東西,那就好辦,你們不是在乎儒家這塊招牌嗎?那自己就有辦法。
楊改革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心情開始舒暢起來,自己原本對儒家沒啥好感,也沒打算把他們孔家怎麼樣,既然你們自己跳出來,那也就一起來下下場子,角角力吧,既然你們下場了,那麼,利用與被利用,那可就不是你們說了算……
王承恩見皇帝的臉色終於是緩了過來,懸着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了,見皇帝一臉笑容,更是放心。
“陛下……”王承恩本想說嚇死奴婢了,可見旁邊站了一個朱順,也就沒說下去了。
“朕沒事,倒是想起一些好玩的東西了。”楊改革曬笑道,既然孔家要下場來玩玩,自己不妨陪你們走幾招。
“陛下,可是要歇息歇息。”王承恩心疼的道。
“不用了,……小順子,那孔家還說了些什麼?”楊改革心裡有了主意了,開始詢問細節了。
“回陛下,好似沒說其他什麼了,就是說了這個。”朱順一直就把腦袋低着,恨不得把腦袋低到褲襠裡去,小聲的回答皇帝的話。
“哦,這樣啊!”楊改革聽了,又笑了笑,這孔家還真有意思,這麼含蓄,既然要下場了,那就痛快一點嘛,像這般躲躲閃閃,雲遮霧罩的也忒不乾脆了。
“……那孔家這次派的人是誰?”楊改革又問道。
“回陛下,乃是國子監的司業孔貞運孔大人。”朱順趕緊說到。
“國子監的?那個孔什麼來着?哦,朕想起來來了,有點印象,見過,他就是這次孔家的代表?”楊改革的印象裡,浮現了這個孔子後代的形象,也還算是接觸過。問過了王承恩,又問朱順。
“回陛下,孔貞運,字開仲,乃是國子監的司業。”王承恩答道。
“回陛下,是的,這次,和奴婢說這個事的,正是孔貞運大人。”朱順待王承恩說完了,跟着回答道。
“他在孔傢什麼地位?能代表孔家說話嗎?”楊改革問道。
“回陛下,孔貞運和山東孔府不同,雖然同是聖人子孫,不過,一個是南宗,一個是北宗,孔貞運乃是南宗,而山東孔府,乃是北宗……”王承恩回答道。
南宗?北宗?我還氣宗,我還天龍八部呢,楊改革暗地裡消遣道。
“南北宗是怎麼回事?怎麼南宗的替北宗的傳話?這孔貞運能代表得了山東孔家嗎?”楊改革暗地裡消遣過孔家,又問道。
“回陛下,衍聖公分宗的事,還要說到前宋靖康之難,高宗南渡的時候……”王承恩開始講解起來。
聽到這裡,楊改革立刻揚揚手,說到靖康之難,楊改革大致就知道孔家爲什麼分宗了,說白了,多邊投資,總不捺下就是,立刻沒興趣聽了,對於這一點,楊改革算是有深刻的認識,就比如他們民國時候的表演。
“這個不用說了,說下面的,南宗怎麼替北宗傳話?孔貞運能代表山東孔家嗎?朕記得,南宗如今已經不算孔家正宗了的。”楊改革說到,大致記得,山東孔家纔是孔子正宗後裔,其他的,都不算,朝廷優待,主要也就是山東孔家。
“回陛下,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按理說,這南北宗分別還是挺大的,這南宗的替北宗的傳話,這確實有些奇怪,按理說是不應該的……”王承恩也一時搞不準,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改革倒是想什麼來,當初自己把這儒字新解拋出來的時候,不就是在國子監嗎?那個孔貞運還給自己上課來着,那個孔貞運就是第一批接觸儒字新解的人,對於當時的情形,他最清楚,算是當事者,那麼,這次試探自己,由孔貞運參與並傳話,也就好理解了。
楊改革想到這裡,又笑了起來,到底還是一家姓,都是姓孔的,自己出了這個儒字新解,恐怕山東孔家第一個就要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那麼,孔貞運這個當事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那麼,和自己接觸這事,孔家南北二宗怕還商量過。
“小順子,朕問你,那孔貞運就沒說別的了?別如要買多少?除了石油,其他的股票還要嗎?除了股票,還有其他的要求嗎?”楊改革想通了裡面的關竅,問道。
“回陛下,沒有了,那孔大人也就說要入股石油,其他的就什麼都沒說,也沒說還要買其他的股票,更沒其他的要求……”朱順小心的回答。
“……有意思,嗯,朕知道了。”楊改革笑道,看來,這孔家確實有點意思,確實不是衝着石油來了,也不是衝着股票和錢來的,更不是衝着權利來的,和自己提這個事,怕也就是想傳遞一個想和自己接觸的意思,至於怎麼接觸,這孔家的人還真有意思,含蓄得很,讓自己去找他……
楊改革很快分析出了孔家的意思,不得不說,這孔家也忒充大了,也不得不說,孔家有這個資本,這兩百年的大明王朝,朱家天下,怕在人家孔家的眼裡,不過是衆多王朝裡的一個,即便是垮臺了,也就是過眼雲煙,和他們一兩千年的傳承比起來,他們也並不是那麼放在心上,明朝垮了,還可以有個其他朝,他們照樣當他們的衍聖公,也就是自己動到儒字頭上的時候,他們纔會正眼看自己一眼。
“小順子,這件事,你切記,不可向任何人聲張,知道嗎?”楊改革理清了思路,便對朱順說到。
“奴婢遵旨!”朱順從這件事上手,心裡就一直忐忑,生怕皇帝拿他出氣,到現在,見皇帝一臉的平靜,終於是安下心來。
“大伴,儘快的安排個日子,朕要到國子監去躺,去聽聽儒家的經典,也如上次安排的那般。”楊改革又對王承恩說到。既然孔家的人出牌了,自己不妨應下來,既然你們要摻乎,那就比比誰的手段高。
“奴婢遵旨,記下來!”王承恩答應道。
“大伴,孫師傅是初五回來吧?”楊改革又道。
“回陛下,是的,定的是初五到,回來之後,獻俘、封賞過後,剛好趕上中元節,正好可以趕上祭奠陣亡的軍士,今年中元節,又和往年不同,去年正一真人說要辦水陸大會,也正是今年的中元節……”王承恩一口氣說出了好幾件事。
“朕記得,七月了,這番薯也該熟了吧?”楊改革點點頭,又問道。
“回陛下,今年種下的第一季番薯,應該是熟了。”王承恩答應道。
“嗯,總算是要出來了,就是不知道產量如何。”楊改革喃喃的說到,這個種番薯,是拿銀子給施鳳來買政績的,每個州縣都發了一定的銀子推廣番薯,就是不知道這推廣番薯的銀子能起多大的作用,楊改革記得,明朝始終是沒把番薯推廣開的,至於爲什麼,楊改革也不知道,只盼如今花了那麼多銀子和精力,能把番薯推廣好。
“陛下,天下各州縣的產量,也很快可以知曉,如果是靠近京畿的,很快就可知曉其產量的,陛下不用心急。”王承恩安慰道。
楊改革點點頭,看來,這個月還是蠻熱鬧的,孫承宗班師回朝,除了獻俘,順帶還有祭奠陣亡軍士這個內容,也是個很重要的東西,還有水陸大會終於要開張了,這可是去年就請旨了要大辦的,可是請了天下有名的道,佛兩教的高僧真人一同前來捧場的,如果加上儒家這個儒字之爭,加上辦學這個千年難得一見的盛事,可以說,今年七月的京城,將聚集釋道儒三家的頂級人物到場,算是一個極爲難得一見的大場面。
如果再把如今衆多南方人家到京師裡找關係,走門路做生意也算上,也就是說,七月,經濟方面的頂級人物,也會到相當多的人物,這個七月的北京,將是聚集軍事、政治、經濟、文化、宗教等等頂尖人物的大場面。
如果算上這北京城裡激烈的繳稅派和不繳稅派之間的爭鬥,再加上孔家這麼隱晦的暗示,這七月,怕是一個相當精彩的七月,從現在起,北京城,註定要上演很多不尋常的事。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