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糜爛嘆宮闈 英雄氣短 蜩塘悲國事 俠士心傷

楊道:“世兄留神應對。”卓一航道:“謝大人關照。”隨內監走過長廊,進人養心殿內,只見皇帝斜倚牀上,面有笑容,卓一航匍伏朝拜,常洛道:“免禮。賜坐。”內監端過一張椅子,卓一航側身坐了朝皇帝一望,只見他面發紅光,毫無病容,不禁大吃一驚,要知泰昌皇帝“光宗年號”得病已久,即算真的是仙丹妙藥,也難藥到病除。而今吃了一粒紅丸,就居然紅光滿面,若非回光反昭,就是那紅丸是用極霸道的藥所煉,能暫收刺激之功,然終屬大害。卓一航隱憂在心,卻不敢說出。

常洛道:“我昨日已知你來,但病魔未去,不便召你。幸得李可灼進了兩粒紅丸,真真是藥到病除,要不然今日也還未能見你。你看我的氣色如何?”言下甚爲得意,卓一航不敢直陳,只好說道:“皇上鴻福齊天,氣色好極了。但久病之後,還須珍攝。”

常洛喝了一盞鹿血,又道:“你的事清,石浩已經告訴我了。李週二位欽差也已經安全回京。他們都很感激你呢。”卓一航道:“暗算二位欽差的人只恐背後有權勢者撐腰。”服侍皇帝的太監橫了他一眼,卓一航道:“萬歲初,我本不該說這些話令皇上擔心……”常洛面色一沉,對內監道:“你到翠華宮叫李選侍來。”內監垂手退下。常洛一笑說道:“卓先生深謀遠慮,洞察機微,朕正想仰仗先生臂助。”卓一航心中一動,只聽得皇帝續道:“你莫不是疑心魏忠賢麼?”卓一航道:“臣一介布衣,不敢妄論朝政,但廠衛付之閹人,只怕太阿倒持,官之禍不可不防。”常洛道:“本來你被陷害的事,我早想徹查,但只恨登極之後,便纏綿病榻。”卓一航道:“個人的冤枉算不了什麼,國家大事要緊。”常洛道:“所以我請你來。魏忠賢其實不忠不賢,我那有不知道之理。只是他掌握東廠,宮中侍衛全聽他調度,也不能行事草率。待朕病好臨朝之後,當再圖之。”卓一航默然無語。皇帝忽道:“卓先生可肯留在宮中麼?”

卓一航道:“微臣孝服未滿,不敢伺候明君。”常洛笑道:“我不是要你做官,你替我在宮中教教太子如何?由校今年十七歲了,還是頑劣不懂人事。”卓一航想起祖父遺言,正將推辭。常洛已抓起筆來,在牀前的小茶几上寫了聖旨,用了玉璽,卓一航不便攔阻,正自心急,常洛將詔書遞過,道:“你明日可到內務府去報到,叫他們替你安排住所。”卓一航接過詔書,先跪下謝恩,然後說道:“微臣還是不敢接旨。”常洛訝道:“你還有什麼爲難之處?”正說話間忽然“哎唷”一聲,門外的侍衛紛紛搶進,常洛呻吟道:“不關他的事,叫李可灼來!”面上紅筋隱現,頹然倒在牀上。

卓一航料得不錯,常洛第一次服的紅丸果是少林寺的小還丹,第二次服的卻是假藥。原來胡邁和孟飛都是李可灼的門客,胡邁粗曉武功,盂飛則是個專造假藥的江湖騙子,二人在少林寺訛詐,騙了兩粒小還丹,其中一粒胡邁當場放人口中,卻並未嚥下,事後吐了出來,交給孟飛化驗,孟飛自作聰明,胡猜小還丹的配藥成份,制了幾粒。李可灼據以爲寶,獻給皇帝,終於釀成了明史上“紅丸”一案。

卓一航見常洛甚爲痛苦,黃豆般的汗珠顆顆滴下,正自心急,忽聞得養心殿外有叱吒追逐之聲,侍衛長一躍而出,喝道:“誰敢驚動聖駕!”

再說岳鳴珂悠悠醒轉,發現自己竟是處在華麗絕倫的房間之中,靜坐一陣,神智暫復,疑幻疑夢。忽然在對面牆上懸着的建昌寶鏡裡,照見自己已換了一套睡衣,猛然想起自己出來時原帶有佩劍,遊目四顧,不但自己原來的衣裳不見,連佩劍也不見了。須知嶽嗚珂這把佩劍,乃他師父在天山所煉的兩把寶劍之一,神物利器,突然不見,如何不驚。急忙起來尋覓,剛剛下得牀來,對面牆上的大鏡忽然慢慢移開,縷縷暗香,瀰漫室內,鏡後竟是一道暗門,一個美婦人輕輕的走了出來,格格笑道:“你醒來了?”

嶽嗚珂道:“你是誰?爲什麼把我的寶劍偷了?”那美婦大笑道:“寶劍?什麼寶劍值得大驚小怪?我這裡的寶物多着呢,你要多少?”隨手打開一個抽屜,只見寶氣珠光,耀眼生纈。裡面堆滿了珊瑚寶石,翡翠珍珠。美婦人以爲嶽嗚珂必定驚訝,那知嶽嗚珂說道:“這些東西再多十倍也比不得我的寶劍!”美婦人輕蔑一笑,道:“寶劍算得什麼?你喜歡寶劍,我這裡有的是!你只要乖乖聽我的話,你要什麼便有什麼?”嶽嗚珂道:“你到底是誰?”美婦人又笑道:“你瞧這裡可像人間所在?”嶽嗚珂輕咬舌頭,隱隱生痛,情知不是作夢,便道:“難道你這裡是廣寒仙府不成?”美婦大笑道:“也差不多!”說着挨近身來,香氣越發濃郁。

嶽嗚珂心神一蕩,只覺這香味十分奇怪,吸人鼻端,醉魂酥骨,漸慚面紅耳熱血脈憤張。嶽嗚珂心道:“莫非是遇了邪魔,來試我的定力?”盤膝一坐,又用起功來。那美婦人挨着嶽嗚珂身子,用手指撥他眼皮,嶽嗚珂只是不理。美婦大笑道:“你又不是和尚,打坐作甚?”嶽嗚珂仍然不理。美婦人又笑道:“我聞有道高僧,目不迷於五色,耳不惑於五聲,你不敢張開眼睛,怎麼能做高僧!”嶽鳴珂心頭一震,益發懷疑她是妖邪,心中想道:“我雖未聞大乘佛理,但鏡明長老說我頗有慧根,也曾傳過我明心見性的真言。我倒要試試自己的定力。”倏的張開眼睛,眼觀鼻,鼻觀心,氣聚丹田,行起吐納之道。那美婦人見他若無其事,也是頗爲奇怪,索性把身子湊了上來,向他噓氣,嶽嗚珂試運“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鼓氣一彈,那美婦人“哎唷”一聲,跌落牀下,嬌嗔罵道:“你用什麼妖術?”

嶽嗚珂試用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試出那美婦人絲毫不懂武功,不覺說道:“啊,原來你不是妖邪!”美婦人怒道:“你纔是妖邪!”忽又回嗔作笑,道:“你是進京考武的舉子麼?”嶽嗚珂心念一動,忽道:“你說你有許多寶劍,請借一把來瞧。”美婦人稍現猶疑,隨即笑道:“諒你也不敢殺我。我就讓你開開眼界。”隨手在牆上一按,打開一道暗門,乃是一個壁櫥,裡面懸有十來口劍,嶽鳴珂一眼瞧去,並無自己的游龍劍在內。只聽得那美婦人道:“這裡的劍,隨便那把都要比你的好,你服了吧?”嶽嗚珂突然一躍而起,在壁櫥裡抽出一把劍來,只見寒光閃閃,冷氣森森,美婦人道:“如何?是不是比你的劍好?快些掛回去吧!”

嶽嗚珂吃了一駕,這把劍形狀奇古,劍柄銅色斑斕,怕不是千年以上的寶劍?細細一看劍柄上鐫有“龍泉”二宇,猛然想起師父曾論古今寶劍,他說:“游龍斷玉雖是五金之精所煉,但比起古代的干將、莫邪、魚腸、龍泉、天虹、巨闕,純鉤,湛盧等劍,那還是遠遠不及。”嶽嗚珂當時曾問及這八把古代寶劍的下落,師父道:“聽說龍泉、巨闕、湛盧三劍自唐代起就流入宮中,其他五把卻是不知下落。”這樣說來,難道這裡竟是宮中禁地?稗官野史上說唐代的公主喜歡擄美男子入宮享受,難道這種宮闈穢史重現於今日?正思量間忽聽得牆壁有人敲了幾下,其聲急促。美婦人道:“快把劍掛上!”嶽嗚珂把劍一指,猛然喝道:“你是何人?從實道來!”美婦人玉顏變色,把手一按,壁櫥隱沒,嶽嗚珂一步步迫近,美婦人在牆上一靠,暗門倏開,裡面跳出兩個人來,美婦人也從暗門逃出去了!

從複壁中跳出的兩人,手中都提着兵器,其中一人正是用迷煙噴翻自己的黃衣漢子。嶽嗚珂大怒,一劍刺去,那人把手一揚,射出三枚彈子,一出使自行炸裂,噴出濃煙。嶽鳴珂早有防備,忍着氣絕不呼吸,手中劍迅若驚颼,一劍刺到那人咽喉,猛然想起,此地若是禁苑,此人便是宮中侍衛,劍把一縮,右邊那人一鐺打來,嶽嗚珂反手一撈,將他的兵器夾手搶過,“砰”的一腳踢開房門,往外便闖。

那兩人絕料不到他剛剛醒轉,武功還有如此厲害,怔了一怔,急忙擊掌呼援。嶽嗚珂一出房門,七八名衛士四邊圍上,嶽嗚珂不願傷人,橫劍四面一掃,但聽得一陣斷金戛玉之聲,七八條兵刃都給截斷,龍泉寶劍的威力果然大得驚人!有人喝道:“你這小子偷了宮中的寶劍,闖得出去也是死罪,不如趕快棄劍沒降,我們可以偷偷放你出去。”嶽鳴珂心想:事已至此,不如我就攜劍去見皇上,拚着一死,也要把此事查明,主意打定,手中劍又一個旋風疾舞,把衛士們迫出二丈開外,縱身跳上屋頂。

皇宮殿宇全是用黃色的琉璃瓦所蓋,嶽嗚珂飛身直上,只覺滑不留足,四面一望,但見殿宇連雲,魚鱗櫛比,嶽嗚珂先前尚有些疑惑,此時知道確是皇宮無疑,一時百感交集,想不到宮中腐敗竟至如斯,自己與熊經略在邊關苦戰,只恐也是無補於事了。

那幾名被削斷了兵刃的衛士,見嶽嗚珂十分厲害,不敢來追,只是在下面大聲吆喝,嶽嗚珂認定前門的華表,發足狂奔,琉璃瓦面,雖然滑不留足,但他輕功卓絕,腳尖微點,便即飛起,居然如紫燕掠波,毫無沾滯!

但皇宮極大,殿宇何止千間,他剛掠過幾座瓦面,下面一聲吆喝,一人跳了上來,竟然是應修陽!嶽鳴珂心道:罷了,罷了!這樣的人居然也混進宮中,國事還有可爲嗎?應修陽大叫道:“有刺客!”嶽嗚珂怒道:“好哇,你這奸賊,我先捉你去見皇上!”一招“龍捲暴伸”,青光倏的長出丈許,應修陽拂塵一卷,劍光過處,塵尾已被削斷一綹,這還是他避招得快,要不然連手腕也要截斷。

嶽鳴珂劍如龍門鼓浪,一招未收,二招續至,劍法之快,難於形容,應修陽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更加上他怒極氣極,連使絕招,應修陽擋了十招,巳有幾次險險被他刺中。這時宮中各處衛士,聞訊趕來,人聲步聲,響成一片。嶽鳴珂怒道:“把你斃了再說!”寶劍一旋,青光疾駛,把應修陽卷在當中,刷刷幾劍,連下殺手!

應修陽左避右閃,忽覺頭頂心一涼,頭髮已被削丟一片,嚇得亡魂俱冒,拂塵虛架,拚命向上躍起,嶽鳴珂喝道:“你還想逃!”腳尖一點,從屋瓦憑空掠起三丈,他的輕功比應修陽高明得多,這一躍,竟然掠過應修陽頭頂,倏然一翻,長劍下刺,應修陽身子懸空,絕難逃避,只覺冷氣森森,劍鋒已到頭頂!

嶽嗚珂翻腕下刺,就在應修陽性命俄頃之際,驀地一團白影,橫裡飛來,身形未到,掌力先來,呼的一聲,又勁又疾,嶽嗚珂的劍尖給震得歪過一邊,順勢一割,應修陽手臂縮在袖中,袖口給劍割了一段,終於逃了性命。

嶽嗚珂挽了一個劍花,重落瓦面,救應修陽的人也已趕到,運掌成風,呼呼幾聲,把嶽鳴珂迫得連退三步。嶽鳴珂大吃一驚,想不到皇宮中的衛士,竟然有如此功力!定睛看時,那人帶着一張面具,猙獰可怕。在劍光中竟然伸手抓他手腕。嶽鳴珂急忙一抖劍鋒,走斜邊攻他空門,那人左掌斜切,右掌橫劈,竟然以攻對攻,絲毫不讓。兩人換了幾招,都是絕險之着,嶽鳴珂忽覺這人掌法,似乎在那裡見過一般,就是這麼略一分心,幾乎給那人橫掌劈中。

這時官中高手四面趕來,應修陽叫道:“刺客在這兒!”那蒙面怪人突然虛發一掌,跳落地面,隱入花樹叢中。片刻之後,從宮中各處趕來的衛士紛紛跳上瓦面。.

嶽嗚珂大爲奇怪,這蒙面客武功之高,不在“陰風毒砂掌”金獨異之下,以一對一,自己縱然未必落敗,也絕難佔得上風,若然他是宮中衛士,何以同伴來時,他反而悄悄溜走。

蒙面人一去,宮中衛士雖多,卻沒有武功特強的人,嶽嗚珂輕功既高,又有寶劍,且戰且退,不過片刻,就逃至乾清官外,衆衛士銜尾急追,大聲吶喊。在混戰中,應修陽也悄悄的溜走了。

再說卓一航在養心殿中聽得外面呼喝殺之聲,靠窗一張,忽見給衛士追趕的竟是嶽嗚珂!大吃一驚,無暇思索,也急忙一躍而出,服侍皇帝的侍衛長正拔刀攔堵,驟見卓一航衝出,怔了一怔,卓一航已一把將嶽嗚珂扯人養心殿內,在皇帝面前雙雙跪下。

常洛突吃一驚,冷汗迸流,指着嶽鳴珂道:“你,你,你帶劍來作甚?”卓一航急稟道:“他是熊經略的使者,微臣願以性命保他!”嶽嗚珂插劍歸鞘,道:“聖上,宮中出了淫邪妖孽,請容微臣細稟。”常洛出了一身冷汗,神智反而略見清醒,熊廷弼赤膽忠心,他素來知道,揮手叫道:“成坤,你吩咐那些奴才,都退回去!”

成坤是那侍衛長的名字,爲人倒還正直忠心,也知宮中派別分歧,東廠自成一系等事情。聽得這“刺客”是熊經略的人,已放下了一半心,再聽得皇上吩咐,答道:“奴才遵命。”橫刀立在門口,追來的衛士,都給他斥了回去!

再說岳鳴珂被皇帝一喝,定了定神,把龍泉寶劍捧上去道:“聖上,請看這是不是宮中之物?”常洛接來一看,問道:“你怎麼得來的?”嶽嗚珂跪在榻前,將“奇遇”稟告,剛說到遇見美婦之事,常洛道:“是不是梳着盤龍雙髻,臉兒圓圓的?”嶽鳴珂道:“正是。”常洛大叫一聲:“氣死我也!”暈了過去,卓一航急忙上前替他揉搓,成坤也迴轉身來,過了一陣,常洛悠悠醒轉,道:“你們且退下去,這事不要亂說。成坤,快把方從和李選侍叫來。”卓一航捏了把汗,和嶽嗚珂走出,遙見乾清宮中,一隊宮娥走出,二人不敢停留,急急回到體仁閣內。候宣的官兒見突然多出一人,幾十雙眼睛,都看着嶽嗚珂。楊悄悄問道:“皇上怎麼了!”卓一航不敢回答,搖了搖頭,過了一陣,內裡隱隱傳出哭聲,內監走出道:“你們都散了吧,皇上今天不見你們了。”

出了午門,嶽鳴珂道:“看來皇上只怕難保。”卓一航道:“大明的國運,只好付之天意了。”嶽嗚珂道:“皇上雖非聖明,但也還識大體,若太子繼位,他只是個無知小兒,外有權臣,內有奸閹,宮中又淫亂荒靡,只怕不必等滿人人關,天下先自亡了。”楊見他們竟然議論皇上,肆言無忌,急忙引開話頭。嶽嗚珂問了卓一航住址,道:“明日我來見你。”兩人拱手相別。

那知第二日宮中便傳出皇上駕崩的消息,百官舉哀,自不消說。太子由校即位,改元天啓,宮中亂紛紛的,那李可灼進了紅丸,藥死皇帝,非但沒有罪名,宰相方從反說是皇帝傳有遺旨,說李可灼乃是忠臣,賞他銀兩。羣臣聞訊譁然,有一班不怕死的官兒如禮部尚書孫慎行,御史王安舜,給事中惠世揚等便商議上奏章參他,說方從哲有弒君的罪名。這事鬧了很久,後來方從哲終於靠魏忠賢之力,將這個驚動天下的紅丸案子壓了下去,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且說岳嗚珂當日回到楊漣家中,把事情與鐵珊瑚說,慨嘆不已。鐵珊瑚笑道:“只有你們這班傻瓜,以天下爲已任,扶助的卻是這樣糜爛的皇朝,倒不如野鶴閒雲,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還來得痛快。”嶽嗚珂眉頭一皺,道:“你當我只是爲扶助姓朱的一家麼?”鐵珊瑚笑道:“我知道你還有抵禦外族人侵所以必須扶助皇帝的一番道理,是麼了其實要抵抗韃子,何必一定要個皇帝!”

嶽嗚珂吃了一驚,心想:我以爲這妮子全不懂事,那知她也有一番道理。當下不再言語。鐵珊瑚道:“我不見那卓一航,你不要說我在這裡。”嶽嗚珂道:“爲什麼?”鐵珊瑚面上一紅,道:“不爲什麼,就是不喜歡見他。”原來鐵珊瑚以前與王照希有過論婚不成之事,鐵珊瑚知道卓一航與王照希交情甚厚,料他必知此事,所以不想見他。

第二日嶽嗚珂依約到楊家中,楊已和同僚商議參方從哲的事去了。卓一航單獨和嶽嗚珂會面。.嶽嗚珂道:“想不到泰昌皇帝這樣快便死,宮中的醜事無人再管了。”卓一航嘆了口氣,嶽嗚珂道:“這趟回京,看了許多事情,我也有點心灰意冷。只是新君即位之後,掌權的一定是魏忠賢方從哲這一班人,他們和熊經略一向作對,我若不是爲了老師,真的想出家去了。”卓一航道:“我們且停留幾日,看看如何?”嶽嗚珂道:“朝政不堪聞問,我也不願再理了。只是我今晚還要進宮一趟。”卓一航道:“爲何要冒此人險?”嶽嗚珂道:“我的游龍劍失在宮中,我一定要探它一探。”卓一航心念一動,道:“我陪你同去如何?”嶽鳴珂心想卓一航武功雖高,但還未到登峰造極的地步,若然遇險,只怕逃不出來。便道:“夜探深宮,人多反而不便,我兄盛情,小弟心領了。”卓一航若有所思,久久不語。忽道:“我和你同去見我的師叔如何?”嶽鳴珂問道:“那位道長?”卓一航道:“四師叔白石道人。”嶽嗚珂道:“久聞武當五老之名,何況又是你的師叔,既然在此,自當拜見。”

白石道人父女寄居在武師柳西銘家中,離楊家有十餘里路。卓一航和嶽嗚珂到了柳家,敲門好久,纔有人開。開門的竟然不是柳家的人,而是何萼華,卓一航微微一愕。心想:柳家的人那裡去了,怎麼要客人來開門?

何萼華面上也有驚愕之容,水汪汪的一對眼睛盯着卓一航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又說不出來,卓一航低下了頭,嶽鳴珂瞧在眼裡,暗暗偷笑。

何萼華把兩人帶到西面客房,敲門叫道:“爸,卓師哥和他的朋友來見你。”白石道人打開房門,怔了一怔,道:“我道是那一位,原來是嶽英雄!”嶽鳴珂大惑不解,不知白石道人何以認識自己。卓一航在旁笑道:“嶽兄少林取書,連闖五關之夜,敝師叔也正在少林寺中。”白石道:“你的劍使得很好!”嶽鳴珂道:“武當劍法天下獨步,還要請道長指點。”白石道人冷冷說道:“嶽英雄過謙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武當的劍法已遠遠落在後面了。”白石心胸較窄,在少林寺時就曾因鏡明長老過於推崇嶽嗚珂的天山劍法,心中不快。卓一航絕料不到師叔有如此妨忌之心,頗覺師叔態度異常,嶽鳴珂更是尷尬不安。

白石道:“嶽英雄請稍坐,貧道有些小事,要與敝師侄一談。”牽卓一航的手走人內室。嶽鳴珂道:“請便。”枯坐客廳,十分無趣。猜不透白石道人,爲何對自己如此神情冷漠。

卓一航更是大惑不解,隨白石道人進入內室,微慍問道:“那嶽嗚珂是當今俠士,又與弟子甚是投緣,不知師叔何以對他冷淡?”白石道人道:“他既是當今俠士,那定不會拘泥客套俗禮。我有事要和你說,讓他坐一會有什麼要緊!”白石道人的話雖頗爲強辭奪理,但卓一航身居後輩,卻不便反駁,只得恭敬問道:“師叔有什麼吩咐?”

白石道人歇了半晌,緩緩說道:“現在泰昌皇帝既死,你的事也弄清楚了,你該隨我回山了吧!”卓一航道:“這……這個,弟子還想逗留幾日。”白石道:“爲什麼?”卓一航囁嚅說道:“弟子與嶽大哥有個約會。他的寶劍失落在皇宮之內,內情古怪非常!”

卓一航將嶽嗚珂宮中歷險的事說了,白石道人皺眉道:“居然有這樣的事!”卓一航道:“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但弟子世受國恩,見了這樣的事,總覺得難過。”白石道:“那麼你是想助嶽嗚珂一臂之力,和他夜探皇宮,查明此事了。”卓一航道:“正是!”白石道人忽道:“自己的事情都理不了,還理別人的呢!”突然解開衣裳,道:“你看!”

白石道人袒開胸膛,胸膛上有一個淡紅的手印!卓一骯駭然問道:“師叔你受了暗算了?”白石道人點了點頭,道:“所以我要和你商量,咱們是回山呢?還是留在這裡?”

卓一航道:“這是陰風毒砂掌金老怪的手法,你碰到他了!”白石道:“若是金老怪,我只怕留不着性命見你了。這人功力要比金老怪稍遜一籌。”

白石道人以手擊掌,繼續說道:“昨日黃昏時分,我獨自到天橋溜達,有一檔賣武的,走鋼線,耍馬技,倒還有點真實功夫。我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一個惡霸模樣的濃眉大眼的漢子進場收取規錢。賣技的老兒打拱作揖,十分可憐,乞求他道:“今日整日沒發市,你老高擡貴手,寬限些兒吧。”那惡霸大呼小喝,是不允。是我路見不平,進場去止着那個惡霸,略一動手,把他跌了個四腳朝天,像條狗似的夾着尾巴走了。那賣技老兒對我千多謝萬多謝,這時天已黃昏,又鬧了這一場事,看客都已散了。那老兒便邀我到他的帳幕中喝杯淡酒。我不料有他,便隨他去了。那知這老兒卻是練就陰風毒砂掌的高手!在他把酒遞過來時,突然一掌打在我的胸上!”卓一航“哎唷”一聲,白石笑道:“但他佔不了便宜,我吃了一掌,還他二指,把他的愈氣穴點了,饒他武功多高,也得落個殘廢!”卓一航道:“這樣說來,金老怪也一定到了京城來了!”

白石道人續道:“那賣技的老頭兒逃出帳篷,臨行喝道:“白石賊道,你三日內若不回山,還有人要敬你一掌!”我怕他還有同黨,急回柳家。那料柳家也鬧得天翻地覆。”卓一航道:“怪不得我今日來時,不見柳家的人開門。”白石道:“柳武師邀請幫手去了。”卓一航道:“怎麼了柳武師在京中德高望重,極得人和,難道也有人向他尋仇嗎?”白石道:“就在我遇事的時候,柳家也來了幾個不速之客,聲勢洶洶,不准他留我在他家居住。原來這些人和他並無仇冤,而是衝着我來的。”卓一航道:“這倒奇了,我們和金老怪井水不犯河水,武當五老的威名更是天下知聞,爲何他們偏要與師叔作對!”白石道:“我也不知道他們的用意。所以我和你商量,咱們是回山的好,還是留在這裡接他們這個碴子?”卓一航道:“按說,若是爲了不想牽累柳老前輩,那當然是回山的好。但現在柳武師已出去邀人助拳,那咱們倒不能一走了之了。”白石道:“着呀!你的意思與我正好一樣。那麼在這三日之中,你不必回楊家去了。就留在這兒,看那些人敢怎麼樣?”卓一航道:“嶽大哥劍術精妙,武藝高強,咱們何不與他聯手合鬥?先助他一臂之力,然後邀他助拳?”白石道人面色倏變,厲聲說道:“一航,你是我派未來掌門,本門的規矩你不知道嗎?”卓一航惶恐說道:“不知弟子犯了那一條規矩?”白石道人想了一陣,忽又啞然失笑,說道:“說來也怪不得你。你出師不過兩年,你師父也不大堅持這條規矩,想來他沒有告訴你了。”卓一航訝道:“到底是什麼規矩?”白石道:“這規矩並不是本門祖訓,但近二十年來,大家都是這樣。你知道這二十三年,我派盛極一時,同門遍佈各地,所以一向與別派爭鬥,從不需人助拳!懊而久之,習爲風氣。凡是武當派人,都以約人助拳爲恥,慚慚也就成爲不成文的規矩了。”卓一航道:“那麼柳武師約人助拳,師叔難道也不要他們幫忙麼?”白石笑道:“這個不同。他不是武當派人,他約人助拳,雖然與我有關,但那些人是衝着他的面子而來,我不必領他們的情。”卓一航心道:這真是個怪規矩,我若做了掌門,首先就要廢除這條。武林中應以俠義爲先,一味特強自傲,到底不是武林領袖的風範。俠義中人,原應彼此相助纔是道理。

白石續道:“我派弟子與別派爭鬥時從不約人助拳,不過,若有親友知道其事,自動出來助拳,那倒沒有關係。只是我們絕不能自己去邀。”卓一航道:“既然如此,那我倒不好和嶽大哥說了。”白石道:“這個自然,所以我適才不願當着他的面和你談講。我派在京的弟子也有十餘人,今日會陸續到柳家周圍埋伏!”

再說岳鳴珂在客廳枯坐許久,白石道人才和卓一航出來,嶽鳴珂心中不快,欠身說道:“打擾久了。”白石道:“一航,你陪嶽兄再坐一會。”這明明是送客的暗示。嶽嗚珂怫然而起,白石道:“聽一航說岳兄住在楊家,貧道改日和一航登門拜候。”嶽嗚珂一揖說道:“晚輩不敢有勞大駕。”反身走出柳家。卓一航送出門外,悄悄說道:“三日後我兄如尚未離京,千萬到此一敘。”嶽嗚珂楞了一楞,心想:約期會面,事極尋常,何以要如此悄悄的說。正想發問,卓一航一揖到地,高聲說道:“恕不遠送了。”嶽嗚珂話未出口,卓一航已把門掩上。

嶽嗚珂悶鼓鼓的回到楊家,睡了一個下午,養足精神,晚上起來,吃了飯後,聽得更樓鼓響,打了二更,換了夜行衣服,對鐵珊瑚道:“你在家中,要留心在意,警醒一些,我此去也許到天明之後才能回來。苦天明後還不見我回來,你就到城北柳武師家中告訴卓一航知道。”鐵珊瑚噗嗤一笑,說道:“你越來越孃兒氣啦,我又不是小孩,要你羅哩羅唆的吩咐?我纔不像你那樣傻頭傻腦,這麼大的人會被探花賊劫去。”嶽嗚珂笑罵一聲:“胡說”,和她揚手道別,出了楊家,直奔紫禁城中。

秋夜風寒,天高月黑,正是夜行人出沒的良好時機。紫禁城上雖然有衛士巡邏,但嶽鳴珂輕功卓絕,真有登萍渡水之能,飛絮無聲之妙,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人皇宮,直溜進了內苑的御花園內。

皇宮面積極大,殿宇連雲,嶽嗚珂伏在暗瞰之處,正自思索前日白天所經之處,忽聽得有腳步聲從身旁經過,原來是兩名黑衣衛士。其中一人道:“魏宗主深夜相招,不知何事!”另一個道:“你是成坤的好朋友,聽說成坤已被魏宗主抓起來了,魏宗主叫你,想來與此有關。”前頭那人“哼”了一聲道:“成坤那小子太不識相,我可救他不得。”

嶽嗚珂心頭一動,知道這兩人口中所說的“魏宗主”乃是魏忠賢,而成坤則是先帝常洛的侍衛班長。心想:成坤雖是宮中侍衛,還不失爲一個忠心正直的人,怎麼先帝一死,魏忠賢多少大事不管,就先要抓他?又想:我正要去找那魏忠賢,何不隨這兩人進宮一看。

嶽鳴珂仗着絕頂輕功,暗暗綴在二人身後。聽他們談談講講,知道這二人乃是魏忠賢心腹,又知道自昨日起,西廠也歸魏忠賢管了。只有錦衣衛還自成系統,掌在內廷校尉龍成業手中。

嶽嗚珂隨着那兩名衛士彎曲曲的走了一大段路,走到了一所圓傘形屋頂的殿宇之前,兩名衛士叩門人內,嶽鳴珂飄身伏在檐端,偷偷窺探,只見裡面一個肥肥白白的太監,端坐當中,四名衛士分列左右。

嶽嗚珂猜想這當中的太監必是魏忠賢無疑,心頭火起,手指插入暗器囊中,但一想朝廷自有王法,我若暗中把他殺掉,熊經略必然怪責。迫得忍住。那兩名衛士叩門人內,向魏忠賢見過了禮。只聽得魏忠賢道:“玉成董方,你們來了?你們可知道成坤在這裡麼?”兩名衛士“嗯”了一聲,魏忠賢道:“玉成,你一向是成坤的副手,御前侍衛的副侍衛長?是麼?”玉成應道:“奴婢雖是成坤的副手,但和他一向不和。”魏忠賢道:“沒有爭吵過吧?”玉成遲疑一陣,道:“沒有,但心裡不和。”魏忠賢“唔”了一聲,又道:“董方,你是和成坤同時進宮的,在御前侍衛中,你和他交情最好,是嗎?”董方急忙跪下叩頭,回道:“奴才只知有魏宗主。”魏忠賢笑道:“很好!”低聲吩咐了幾句,隨即帶侍衛從側門走了。

過了片刻,側門再開,出來的卻不是魏忠賢那班人了,而是另兩名衛士,押着成坤走出。嶽嗚珂一瞧,僅僅相隔兩日,成坤已是形容憔悴,手腳都帶有鐐銬。那押解他的衛士將他帶到屋內,笑道:“你的好朋友保釋你了,去吧。”但卻並不給他解開鐐銬,便自走了。

王成滿臉笑容,扶成坤坐下,殷勤問道:“沒有受苦吧?”成坤冷笑一聲,卻不言語。董方道:“大哥,自古道識時務者爲俊傑,你又何必和魏忠賢相抗?”成坤怒道:“誰和他相抗,我就不明白他爲何放不過我?”王成道:“大哥,我們擔着身家性命關係,保你出來,只求你說一句實話。”成坤道:“小弟感激不盡。你要我說什麼實話?”王成道:“先帝去世之日,你在養心殿伺俟。那時他正召見卓繼廉的孫兒,你可知道他們說些什麼話!”成坤道:“聽不清楚。”董方道:“有沒有說及魏宗主?”成坤道:“我在門外。”王成道:“後來那個刺客逃來,皇帝爲什麼把他放了?”成坤道:“這我更不知道。”董方道:“先帝是不是食了紅丸之後不久就病情惡化?這個你總該知道了吧?”成坤道:“先帝第一日食了紅丸,精神轉好,第二日食了紅丸,不久便突發高熱,就在養心殿內死去。這個我已對魏忠賢說了。”

王成面色倏變,道:“大哥,我與你同時進宮,二十年知交,而今我以身家性命保你,你若不說實話,不但你休想生着出宮,我們二人也閤家性命不保。”成坤道:“知道的我便說,不知道的你叫我說些什麼?”董方道:“大哥,不是魏宗主多疑,他扶助幼主,新掌大權,朝中文武,總有一些與他不和,先帝在日,也很忌他。這卓一航和兵部尚書楊是世交,先帝做太子之時,已曾和他相識,難保先帝沒有什麼遺詔給他?”

成坤道:“楊兵部乃是好官,若魏宗主一心保衛幼主,楊兵部必不會與魏宗主作對。”王成急道:“那麼你是說先帝有什麼遺詔給卓一航了?”成坤道:“我沒有這麼說。”王成又道:“那這事我們以後再查。那刺客關係極其重大,你真的沒有聽到他對先帝說什麼嗎?”成坤道:“真的沒有!”董方道:“那麼他的姓名來歷你也不知道嗎?”成坤道:“兄弟你爲什麼這樣逼我?”成坤知道嶽嗚珂是熊經略的使者,只恐說了出來,魏忠賢會對熊廷弼不利。”王成道:“不是逼你,這刺客魏宗主必欲得而甘,你知道了不說,真的要兄弟一家性命都和你同歸於盡嗎?”

嶽嗚珂心想:那宮中的美婦不知是公主還是后妃,但聽這口氣,必然是和魏忠賢結成一氣的了。所以魏忠賢才爲她這麼着急,一定要得自己而甘心。

成坤見王成一再提及他以身家性命擔保自己,狀似挾恩來脅迫自己,不禁起了心:反問道:“你們怎麼知道他是刺客?若他是刺客?爲什麼見了皇上又不動手?”王成道:“你別管這個,你只說他姓甚名誰,什麼來歷?只要你說,魏宗主使立刻把你開釋。說不定將來還要把錦衣衛交你統率。”成坤怒道:“我不希罕。再說我也不知道。那人進了養心殿後,先帝就叫我出去斥退那些追他的侍衛。”

成坤與董方面面相覷。董方道:“什麼你也說不知道。那麼有一件事只須你舉手之勞的,你願做麼?”成坤道:“要看是什麼事?”王成道:“現在外廷有些官兒硬說先帝是給李可灼的紅丸害死的,連宰相都受株連,魏宗主要你做證人,說先帝是前天晚上死的,不是在養心殿內吃了紅丸不久就死的。”成坤面色大變,忽然顫聲說道:“我本來沒有懷疑,聽你們這麼一說,莫非先帝真是方從和李可灼害死的麼?”

王成急道:“你舉手之勞,就可獲釋放。”成坤道:“我平生不打假話。”王成道:“我們的家小老幼都擔着關係,你若不肯,他們也都不能活了!”成坤忽大聲喝道:“王成,如今纔看出你是小人!什麼身家性命擔保,鬼才相信你的假話!”王成面色青白,董方喝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突然伸手一戮,閉了他的穴道。王成取出一個布袋,將成坤帶着鐐銬塞入袋內,笑道:“魏宗主怕明幹掉他,會引起舊侍衛的不安,你看怎樣才能把他靜悄悄的幹掉,讓別人不起疑心。”董方道:“這倒是個難差使,讓我想想。”想了一陣,忽然說道:“你先把他的鐐銬去了。”王成奇道:“爲什麼?”

董方道:“反正你已點了他的穴道,脫了他的鐐銬,也逃不掉。我們將他偷偷帶到煤山,把他縊死樹上,就說他是自殺死的,豈不甚妙,讓他死了也可得個忠烈之名。”王成鼓掌道:“妙哉!”解開布袋,將成坤提了出來,把他的鐐銬解了,回頭對董方道:“行了吧?”董方突然一掌劈下。王成驟出不意,縮肩不及,給他一掌打暈,董方雙指一伸,正要替成坤解開穴道,忽然咕咚一聲,倒在地上。側門裡竄出一名衛士,冷笑說道:“魏宗主真有先見之明!”

原來董方雖一向與成坤不和,心地卻比王成稍好,他一見王成非把成坤置於死地不可,忽然起了不忍之心,亦怕自己將來也會和他一樣,因此陡然轉念,想把成坤放走,雙雙逃出宮外。那知魏忠賢伏有高手在旁,董方剛剛動手,就給他用暗器打了穴道。

嶽嗚珂在屋檐上看得駭然。埋伏的衛士走了出來,先把王成救醒,笑道:“倒底是你忠心。”仍把成坤塞入布袋,道:“董方雖然可殺,但他的計策倒真不錯。我們就讓成坤“自鎰”了吧。”提起布袋,和王成一同走出。

兩人在御花園裡走了一大段路,夜已三更,風寒露重,御花園裡巳是一片寂靜,兩人走到假山轉角,陡然一陣冷風吹來,王成打了一個冷顫,道:“咦,大哥,我有點害怕。”那名衛士道:“怕什麼?人還未害死呢,就是有冤鬼也不會現在來找你。”話剛說完,突然一陣冷風從背後吹來,耳邊聽得有人說道:“找你!”那名衛士未待回頭,手腕已給人抓着,脅下的將臺穴也給來人用手肘一撞,痛人心脾,卻叫不出聲,王成也同樣給來人依法炮製,那大笑道:“你們要害人,閻羅王卻要你們先去報到。”手腕用力,把兩人摔人假山洞內。

再說成坤在布袋中忽然被人提了出來,睜眼一看,原來就是前日的“刺客”,那大笑道:“你的穴道已經解了,出宮去吧,不要再當這撈什子的御前侍衛了!”成坤道:“你怎麼這樣大膽!”遠處忽現燈光。成坤道:“嶽大哥,你把那王成的衣裳換了,我帶你混出宮去。”與嶽嗚珂躍入洞內,過了片刻,嶽鳴珂換了衣裳,前面的燈籠也不見了。

成坤道:“我們從西華門出去,那邊是錦衣衛把守。我有熟人。”嶽鳴珂道:“我不出去。”成坤奇道:“你一再進宮來做什麼?”嶽鳴珂心頭一動,道:“我正有事請教。”將前事再說一遍,問道:“成兄可知道那美婦究是什麼人麼?”成坤嘆了口氣道:“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想不到這婆娘居然如此無法無天。”嶽鳴珂聽他口氣十分不敬,道:“這人不是公主或妃子嗎?”成坤道:“她現在比皇太后還有勢力!她是當今聖上的乳孃客氏夫人!”

嶽嗚珂奇道:“乳孃,怎麼乳孃有這樣大的權勢?”成坤道:“當今聖上是她撫養大的,說也奇怪,聖上自小巴離不開她,她又生得年輕美貌,現在已是四十多歲的婦人,看起來還像不到三十歲似的,所以先帝也很寵愛她。”嶽鳴珂細味口氣,似乎宮闈中還有更不堪聞問的事情,嘆了口氣,道:“怪不得她如此猖獗。”成坤道:“魏忠賢也是靠了巴結她,才漸漸在宮中得勢的。魏忠賢自前年掌管了東廠之後,撥了幾名親信衛士到乳孃府聽她調遣,漸漸她也有起私人的衛士來了。”嶽嗚珂恍然大悟:那兩名用迷煙迷翻自己的黃衣漢子,一定是她的衛士替她偷擄男子進宮的了。又問道:“你們也知道她偷擄男子的事嗎?”成坤道:“我們還料不到她敢如此,乳孃府的侍衛自成一系,我們也不便去探問。”嶽鳴珂問清楚了去乳孃府的路,道:“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

過了一會,嶽嗚珂循着成坤指點的路線,摸到了乳孃府外,見外面有幾條黑影穿梭巡邏,便悄悄的在地上擡起兩枚小石,向空一彈,趁着那些衛士分心之際,突然從暗角飛掠入府。嶽鳴珂前日曾從這裡逃出。門戶依稀記得,一路借物障形,輕登巧縱,摸索到中間那座房子,剛從暗黝處長出身來,驀然聽得有人低聲喝道:“是小三嗎?聖上在裡面,你到外面值班去。”嶽嗚珂已換了東廠衛士服飾,情知誤會,卻不說話,待那人走過來時,驀然伸指一點,點了他的死穴,壓在宮前的石鼓底下,飛身攀上屋檐。

屋子裡爐香嫋嫋,紅燭高燒,嶽嗚珂心想:這倒像個新房。細看時房中巳換了佈置,靠窗處有一張大理石的長形書桌,桌上堆滿奏章,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在那裡披閱奏章,東翻一本,西翻一本,樣子顯得十分淘氣。嶽嗚珂暗道:“真是荒唐,這皇帝說小不小,說大不大,怎麼還離不開乳媽,這樣胡鬧,把奏章都搬到乳媽房中來了!”

小皇帝翻了幾本奏章,伸了個懶腰道:“真煩!”他的乳媽客氏坐在一旁,斟了一盞蔘湯,遞給他道:“做皇帝嘛,怎能不看奏章!”小皇帝道:“有好些宇我都認不得,明天問太傅去。”客氏道:“哎唷,由哥兒,“注.熹宗名朱由校”這會給人笑話的,你拿給我看吧,也許我會認得。”小皇帝隨手遞過一本奏章,那是西巡撫報告“匪亂”,請求增兵的奏摺,客氏看了道:“王巡撫說,西連年大飢,現在已有三十六股盜匪,要你派兵去。”由校慌道:“西離這裡多遠?”客氏道:“遠着呢,哥兒,你不用擔心。”由校道:“那些官兒的名宇好多,我都記不得,明天間楊兵部去,叫他保一個人去吧。”客氏又笑道:“不行喲哥兒,調兵遣將之事,應該皇帝做主,你要外面的大臣出主意,將來太阿倒持,那就不好啦!”正是:狐媚欺幼主,植黨亂朝綱。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廿四回 轉念棄屠刀 深仇頓解 真情傳彩 筆舊侶難忘第十回 劍術通玄 天山傳俠客 京華說怪 內苑出淫邪第十二回 塊壘難消 傷心悲國事 權奸弄柄 設計害將軍第廿三回 劍氣騰霄 三番驚大內 宮闈窺秘 一憤走天涯第廿五回 蓮出污泥 決心離父母 胸無雜念 一意會情郎第五回 平地波瀾 奸人施毒手 小城烽火 密室露陰謀第廿四回 轉念棄屠刀 深仇頓解 真情傳彩 筆舊侶難忘第十三回 風雨多經 斷腸遺舊恨 市朝易改 歷劫騰新愁第廿四回 轉念棄屠刀 深仇頓解 真情傳彩 筆舊侶難忘第十八回 冤獄毀長城 將星搖落 苦心護良友 劍氣騰空第廿七回 無意留名 少年求庇護 懺情遺恨 公子苦相尋第十八回 冤獄毀長城 將星搖落 苦心護良友 劍氣騰空第廿四回 轉念棄屠刀 深仇頓解 真情傳彩 筆舊侶難忘第廿六回 劍闖名山 紅顏覓知己 霞輝幽谷 白髮換青絲第六回 月夜訴情懷 孽緣糾結 荒山斗奇士 劍掌爭雄第九回 江湖術士 施詐騙紅丸 穎異少年 有心求劍訣第廿四回 轉念棄屠刀 深仇頓解 真情傳彩 筆舊侶難忘第廿七回 無意留名 少年求庇護 懺情遺恨 公子苦相尋第十一回 糜爛嘆宮闈 英雄氣短 蜩塘悲國事 俠士心傷第十五回 神劍施威 膽寒驚絕技 毒珠空擲 心冷斂鋒芒第三十回 天際看寒星 情懷惘惘 草原驚惡鬥 劍氣森森第十八回 冤獄毀長城 將星搖落 苦心護良友 劍氣騰空第三回 手足相殘 深宮騰劍氣 恩仇難解 古洞結奇緣第十二回 塊壘難消 傷心悲國事 權奸弄柄 設計害將軍第十一回 糜爛嘆宮闈 英雄氣短 蜩塘悲國事 俠士心傷第十八回 冤獄毀長城 將星搖落 苦心護良友 劍氣騰空第十一回 糜爛嘆宮闈 英雄氣短 蜩塘悲國事 俠士心傷第廿三回 劍氣騰霄 三番驚大內 宮闈窺秘 一憤走天涯第八回 謙謝掌門 情緣難斬斷 難收覆水 恨意朱全消第九回 江湖術士 施詐騙紅丸 穎異少年 有心求劍訣第十三回 風雨多經 斷腸遺舊恨 市朝易改 歷劫騰新愁第廿五回 蓮出污泥 決心離父母 胸無雜念 一意會情郎第一回 鐵矢神弓 少年扶巨宦 金鞍寶馬 大盜震虛聲第廿五回 蓮出污泥 決心離父母 胸無雜念 一意會情郎第廿五回 蓮出污泥 決心離父母 胸無雜念 一意會情郎第廿一回 毀寨剩餘哀 情留塊土 試招餘一笑 慨贈藏珍第廿六回 劍闖名山 紅顏覓知己 霞輝幽谷 白髮換青絲第廿二回 六月飛霜 京城構冤獄 深宮讀摺 俠女送奇書第廿一回 毀寨剩餘哀 情留塊土 試招餘一笑 慨贈藏珍第十五回 神劍施威 膽寒驚絕技 毒珠空擲 心冷斂鋒芒第廿六回 劍闖名山 紅顏覓知己 霞輝幽谷 白髮換青絲第十四回 名將胸襟 女魔甘折服 秘魔崖下 鬼母逞豪強第十三回 風雨多經 斷腸遺舊恨 市朝易改 歷劫騰新愁第廿九回 空谷傳聲 伊人仍不見 荒山露跡 奸黨有陰謀第十六回 父子喜相逢 指揮解甲 忠奸難並立 經略歸農第廿六回 劍闖名山 紅顏覓知己 霞輝幽谷 白髮換青絲第八回 謙謝掌門 情緣難斬斷 難收覆水 恨意朱全消第十九回 孽債難償 問花花不語 前緣未證 對月月無言第十七回 珠寶招強 人荒林惡 鬥神威折 魔女羣盜傾心第十四回 名將胸襟 女魔甘折服 秘魔崖下 鬼母逞豪強第九回 江湖術士 施詐騙紅丸 穎異少年 有心求劍訣第八回 謙謝掌門 情緣難斬斷 難收覆水 恨意朱全消第十五回 神劍施威 膽寒驚絕技 毒珠空擲 心冷斂鋒芒第三回 手足相殘 深宮騰劍氣 恩仇難解 古洞結奇緣第五回 平地波瀾 奸人施毒手 小城烽火 密室露陰謀第廿九回 空谷傳聲 伊人仍不見 荒山露跡 奸黨有陰謀第廿七回 無意留名 少年求庇護 懺情遺恨 公子苦相尋第十六回 父子喜相逢 指揮解甲 忠奸難並立 經略歸農第十九回 孽債難償 問花花不語 前緣未證 對月月無言第廿七回 無意留名 少年求庇護 懺情遺恨 公子苦相尋第廿八回 塞外收徒 專心傳劍法 天涯訪友 一意覓伊人第廿四回 轉念棄屠刀 深仇頓解 真情傳彩 筆舊侶難忘第五回 平地波瀾 奸人施毒手 小城烽火 密室露陰謀第三回 手足相殘 深宮騰劍氣 恩仇難解 古洞結奇緣第十八回 冤獄毀長城 將星搖落 苦心護良友 劍氣騰空第一回 鐵矢神弓 少年扶巨宦 金鞍寶馬 大盜震虛聲第四回 七絕陣成空 大奸授首 卅年情若夢 石壁留經第廿八回 塞外收徒 專心傳劍法 天涯訪友 一意覓伊人第八回 謙謝掌門 情緣難斬斷 難收覆水 恨意朱全消第十五回 神劍施威 膽寒驚絕技 毒珠空擲 心冷斂鋒芒第廿四回 轉念棄屠刀 深仇頓解 真情傳彩 筆舊侶難忘第七回 劍譜惹奇災 風波疊起 掌門承重託 誤會橫生第廿四回 轉念棄屠刀 深仇頓解 真情傳彩 筆舊侶難忘第十六回 父子喜相逢 指揮解甲 忠奸難並立 經略歸農第八回 謙謝掌門 情緣難斬斷 難收覆水 恨意朱全消第十四回 名將胸襟 女魔甘折服 秘魔崖下 鬼母逞豪強第十四回 名將胸襟 女魔甘折服 秘魔崖下 鬼母逞豪強第十三回 風雨多經 斷腸遺舊恨 市朝易改 歷劫騰新愁第十五回 神劍施威 膽寒驚絕技 毒珠空擲 心冷斂鋒芒第十七回 珠寶招強 人荒林惡 鬥神威折 魔女羣盜傾心第三十回 天際看寒星 情懷惘惘 草原驚惡鬥 劍氣森森第二回 震動京華 驚傳梃擊案 波翻大內 巧遇夜行人第十五回 神劍施威 膽寒驚絕技 毒珠空擲 心冷斂鋒芒第十二回 塊壘難消 傷心悲國事 權奸弄柄 設計害將軍第八回 謙謝掌門 情緣難斬斷 難收覆水 恨意朱全消第廿二回 六月飛霜 京城構冤獄 深宮讀摺 俠女送奇書第十六回 父子喜相逢 指揮解甲 忠奸難並立 經略歸農第卅一回 幽恨寄遙天 相思種種 琴聲飛大漠 誤會重重第十八回 冤獄毀長城 將星搖落 苦心護良友 劍氣騰空第十六回 父子喜相逢 指揮解甲 忠奸難並立 經略歸農第十回 劍術通玄 天山傳俠客 京華說怪 內苑出淫邪第廿一回 毀寨剩餘哀 情留塊土 試招餘一笑 慨贈藏珍第十五回 神劍施威 膽寒驚絕技 毒珠空擲 心冷斂鋒芒第十四回 名將胸襟 女魔甘折服 秘魔崖下 鬼母逞豪強第廿三回 劍氣騰霄 三番驚大內 宮闈窺秘 一憤走天涯第五回 平地波瀾 奸人施毒手 小城烽火 密室露陰謀第十一回 糜爛嘆宮闈 英雄氣短 蜩塘悲國事 俠士心傷第四回 七絕陣成空 大奸授首 卅年情若夢 石壁留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