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似乎也認出了樹幹上此人的身份,嚇得魂不附體,兩腿一麻,差點跌倒在地。又從手邊摸過來鐮刀,握在手中,慌慌張張地道:“田……田浪,天地浪子田浪……”
這位帶着面具的白衣男子正是江湖上人人肅然起敬的大俠,人稱天地浪子的田浪。
田浪從樹幹上翻身而起,仰天后翻,如猿猴一躍,從大樹上翻身下來,落在地面之上,濺起諸多土屑,陷在了土層之中,面向樵夫,滿腔怒火即時噴發,怒罵樵夫道:“李臺臺,你叛殺你的主子張遇賢,實爲賣主求榮的不忠之徒;你姦淫嫂嫂致死,氣死老父老母,更是不仁不義不孝。你十惡不赦,死有餘辜。”
原來樵夫就是江湖上人人唾棄的賣主求榮的李臺臺。這李臺臺本是“中天八國王”張遇賢的下屬,在張遇賢戰敗之後,中途出賣,擒拿張遇賢,並在金陵大殿之上,親手處決了昔日主公張遇賢,無情無義,以至極尤。後來,他又姦殺自己的嫂嫂,氣死了爹孃,實乃十惡不赦之徒。田浪聞之,勃然大怒,連日連夜追殺李臺臺。李臺臺被逼無路,只好躲在須彌山中,不想卻還是被田浪給找到了。
李臺臺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跪倒在田浪腳下,鼻涕如粉條一般,垂落到地,口中連連求饒:“田大俠,你就放過我吧,饒命啊。”
老者甚是不解,不過也嚇得哆嗦,在一旁道:“大……大俠,你……你會不會弄錯了……”
田浪冷笑道:“哼,弄錯了?我追了他將近半年,從金陵一直追到長樂府,焉能出錯?”
李臺臺又開始求饒:“田大俠,你就饒了我吧,我並不是十惡不赦之人,饒了我吧……”
他連連磕頭,額頭上沾滿了泥土,同時也被地面上擦破,隱隱可見斑紅。
田浪朝地面看了看,又擡起頭來,轉身跟老婦人道:“你帶着孩子先避開,今天我替天行道。”說完,他又面向腳下的李臺臺罵道:“田浪在殺人之前,先數其罪,你若不服,儘管說來聽聽。你聽着,去年你賣主求榮,以下犯上,叛殺主公張遇賢,此其一;後你又爲官金陵,受吳越賄賂,暗通他國,欺壓百姓,貪贓枉法,姦淫嫂嫂,氣死爹孃,你說,可有其事?”
李臺臺啞口無言,依然跪倒在田浪的腳下,連連磕頭求饒,嘴角的鼻涕唾沫好似飛瀑而下,轉眼間,地面已是溼成一灘。
田浪轉過頭,看到兩位老人帶着小廝兒躲起來了,背對着他們二人,揹着左臂,伸出右手,架在其額頭之上,左右晃動,手上冒着騰騰熱氣,似乎比旁邊的篝火還要熱上數倍。
李臺臺既然能逃躲在須彌山中,必然是不會束手待斃,當他感覺到田浪的內力將自己壓的喘不過氣來之時,連忙將手中的鐮刀拋出,直插田浪心臟,順勢腳底抹油,鼠竄而逃。
田浪似乎早防着他這一招,稍稍側過身子,同時甩動右臂,暗暗使力,將鐮刀抓在手心,回過身來,朝李臺臺逃去的密林深處拋出,聽得遠處傳來其一聲慘叫,蟲鳴之聲,也驟然消減了許多。
田浪縱身而去,從密林中找到李臺臺,發現剛纔的鐮刀正中其腦後,鮮血橫飛,腦漿迸裂,一命歸西。他從李臺臺懷中摸出金錠子,交還給兩位老人,飛身離開,卻不想一位白衣少年緊隨其後,腳法輕盈有力,心中已有三分喜,加快步伐,踩着樹冠而去。
田浪身後緊追不捨的,正是剛纔的那個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使出渾身解數,可是距離田浪越來越遠,只好停了下來,站在樹枝之上,連連喘息。等他再度擡起頭來的時候,田浪宛若幽靈,橫空出現,就站在他的面前。
田浪冷冷笑道:“你因何緊追不捨?”白衣少年道:“我緊追不捨,只爲求教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你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大俠,自然可以一呼百應,號令天下,平息亂世紛爭,爲何你一直都不肯出山?”
田浪傻傻地笑了笑,抓着白衣少年,從樹幹上面跳下去,靠着大樹坐下,道:“你渾身熱氣沸騰,剛纔追我所使的腿法都將你的身份表露無遺。我也不怕告訴你,亂世紛爭,千纏百結,糾纏不清,何其複雜,豈是說休就止的?等你真正接觸到江湖盛會之時,你就知道這潭水有何其渾濁了。另外,即便是武林人士團結一致,也註定草莽之人,難成大事,張遇賢就是最好的例子。在明君出世之前,斷了指望吧。”
白衣少年甚是不解,一臉茫然,癡癡地盯着田浪。田浪看到他眼神之中的茫然,站了起來,拍了拍白衣少年的肩膀道:“得明主而安天下,自然之理。同爲江湖草莽,殺手盟、亂雲山等盜寇橫行無忌,還是先除莽寇,再定天下吧。等你在除盜賊莽寇之時,或許可尋得救世安國之法。”
白衣少年聽得迷迷糊糊,田浪的大論,對於初入江湖的他來說,只能先銘記於心,日後慢慢體會了。他再欲向田浪詢問,可是田浪的身影又在眨眼功夫間消失了。
忽然間,從遠處聽到田浪渾厚而來的內功傳音:“小娃,你雖是南隱客的傳人,莫要真作了隱士……”
白衣少年猛然一怔,似乎田浪真的猜出了他的身份,打了個冷顫,不過愈發對天地浪子田浪敬仰不已。
這個年僅十七歲的白衣少年,他的名字叫王仁。憂心國民,尚且不然,然他的身影卻遍佈南方各地。次日上午,他又出現在了須彌山下的駱家村外。
“仁叔,我們比一下,看誰先到達對岸。”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跟王仁說道。
王仁看着眼前年僅五歲的小廝,忍不住笑了笑,天下紛亂苦悶事,早就拋到了腦後,笑道:“好的,你這小鬼頭,想跟你仁叔比賽?不要忘了,我可比駱大哥遊得快多了。”
小孩不以爲意的哼了一聲,話音未落,自己先遊走了。王仁也撲通一聲下水,隨後緊追。
忽然間,傳來了小孩大叫的聲音:“仁叔,快來看,這兒有個人被淹死了。”
王仁聽到小孩的聲音,甚是驚駭,撲通下水,朝小孩刨去的方位跑了過去。果然,有一身着青袍的男子在躺在渾濁如泥的污水之中。
王仁雖年紀尚淺,可力氣較大,硬是將青袍男子從渾水中拖出,仰面放在地面之上,這才發現他的各個關節之處都有嚴重的瘀傷。
他試了一下,那男子還有脈搏,不由大喜,連忙草草檢查了一下受傷的男子,自己卻是無計可施,又連忙跟小孩吩咐道:“小阿旺,你去把你爹叫過來,我們一塊兒把他擡回去,應該還有的治。”
小孩應允而去。
王仁猛然想起田浪臨走時的贈言,稍稍嘆息道:“哎,昨日遇到田大俠,幾天就遇到了這種事情。他說的對,天下大事,何其複雜,莫說平定天下,息止亂世殺戮,且行且走,尋濟世之道吧。”
這個小孩小名阿旺,乃是長樂府旁須彌山下駱家村的一對普通夫婦的兒子,生的機靈活潑,雖年紀幼小,然卻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魄。
此時,王仁正在和阿旺玩水戲耍,因此,身上沒有穿衣服,不過,一看他身上那健碩的肌肉和纏在手臂上的鐵片,便確信他是一個練武之人無疑。
且說纏在他手臂上的鐵片乃是曾經風雲江湖的王四奇的成名兵器,由於它像柳條一樣可以任意彎曲,因此江湖中人稱之爲柳劍。柳劍最爲獨特的地方時它的劍身的一側帶有一行斜刺,順着斜刺的方向,不能劃破東西,但是,在將柳劍往回抽的時候,斜刺便可入骨傷人。一般柳劍很難使用,反是以柳劍爲兵器的人必然要有足夠的內功來支撐,否則很容易傷到自己。既然此人以柳劍爲兵器,難道說這個少年和曾經獨步武林的奇人王四奇有什麼關係?
阿旺走開後,王仁在青袍男子的胸膛使勁摁了幾下,試圖將他救醒,果然,那人咳嗽了幾聲,吐出了許多的口水,裡面還摻有泥沙。
王仁見此人還有知覺,心中大喜,用不太熟練的手法稍稍聚氣,給青袍男子療傷,不過適得其反,當真氣輸入他的體內之後,除了沒有好轉,那人的經脈迅速充血膨脹,好像要爆裂似的,呈現出明顯的紫紅色,甚至腫脹難以消退。
他見到這種情形,嚇了一大跳,便停止給傷者輸送真氣。漸漸地,傷者身上的血色褪去了。忽然間,這人,又開始嘔吐,不過這次突出的是鮮血,還有凝結的血塊。他醒了。
王仁愣住了,剛纔受傷的中年人說醒就醒。王仁連忙湊上去道:“喂,你先別亂動,休息一下,待會兒把你送給附近的先生去診治”。那人沒有聽王仁的,反而掙扎着爬起來,席地而坐,雙手合十,開始運氣療傷。
傷者閉目凝神,想將真氣聚集到一塊兒,然後護住心脈。不過,突然間,他睜開了眼睛,斜視着王仁,仔細的看了看王仁之後,微微笑了笑,又閉上了眼睛。在短暫的療傷之後,他開始說話了。
“小兄弟,好樣的,錢兄好福氣啊!”說着說着,他又開始咳嗽。
王仁呆住了,好像這人說了什麼令他震驚的話。就在此時,阿旺帶着他爹駱山,緊跑着過來了。
“爹,快點,就在前面,仁叔就在前面。”小阿旺氣喘吁吁的道。
且說小阿旺的爹名叫駱山,乃是駱家村的一名普通村民,雖個頭矮小,卻是精氣神十足。駱山之母曾是王仁的奶媽,因此,王仁和駱山一直以兄弟相稱。更加有趣的是駱山之子阿旺和王仁皆是端午節生日,更是同一屬相。因此,在駱山之母去世後,王仁依然和駱山家保持着頻繁的聯繫。昨日,正是王仁和阿旺的生日,在王仁過完生日之後,他便火速趕往駱家村,來看望自己的小侄兒阿旺,替他過生日,這纔在途中遇到了南遷的老夫婦以及名聞江湖的大俠天地浪子田浪。
“大哥,在這兒。”王仁揮動着手臂跟駱山喊道。駱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俯身在傷者旁邊,查看了一下,道:“兄弟,我看他傷的很厲害啊,咱們還是把他送到長樂府醫治吧,村裡駱老頭不一定能將他治好啊。”
“不行!”傷者打斷了駱山:“此症因內息不紊亂,血氣凝滯而起,非調息爲輔,奇藥爲因而不治。唯今之計,‘等’爲上策。”
此時,阿旺也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了:“你這人還真奇怪,難道除了太醫先生,還有人可以救人嗎?”
那人自信地笑了笑:“會的!”
王仁和駱山和也不知如何是好,便把傷者背到了駱山的家中。
月亮漸漸的升起來,王仁和駱山一家人嚮往常一樣吃完了晚飯,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多了一雙筷子。
二人正在商量着怎麼救治這位傷者,是把他送到長樂府,還是按照他說的等待別人來救他。忽然間,那人又從牀上爬起來,席牀而坐,又是雙手合十開始運功。等他運完功之後,王仁滿面疑惑地來到了他面前。
“前輩,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我剛纔和我大哥商議之下,一致認同應儘快送你去附近醫治。再這樣下去,你可撐不了多久啊。”
傷者坦然地笑了笑道:“哈哈,自古生死有命,如果我真的大限將至,說不定沒到長樂府就被別人殺了。”
“好吧,就算真會有人救你,那麼他們怎麼知道你在駱家村,準不能你在牀上躺一躺,一覺醒來,你的病就好了吧。”
忽然間,傷者的表情變了,他渾身上下開始抽搐,蜷縮成一團,眼睛往後翻,但是他神志還算清楚,他斷斷續續的說道:“趕……快……掐我的人……中……”駱山聽了之後,反應過來了,他記起曾經有一些犯暈的人,先生太醫通常都是用掐人中的辦法來治療的。他連忙伸出右手拇指,使勁的掐到傷者的人中。漸漸地,他的症狀消失了。二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在堂外喝着香茶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