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起齊白石,那跟榮寶齋緣分深厚,老朽平生最佩服兩大近代名家,一就是白石老人,還有一個是張大千先生。”
“齊白石出身貧寒,24歲纔開始學畫,擅畫花鳥、蟲魚、山水、人物。畫蝦堪稱一絕,已入化境。現在他是市場上最勤勞的畫家,一生作畫萬餘幅。”
“當年我經常跟着老掌櫃去白石老人家拿畫,還記得第一次去,很激動,興沖沖走到門口,一把被老掌櫃拉住,千叮萬囑一句話:絕對不要吃桌上的點心!”
“當時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進門見到白石老人,很客氣,聽說我是新來的,從櫃子裡端出兩盤點心,招待我吃。一盤是花生糕,一盤是栗子糕,好在我比較聽話,沒有立刻吃,然後老人進屋拿畫,掌櫃偷偷指了指花生糕,我一看,嚇一大跳!”
“好傢伙,裡面爬着幾隻黑乎乎的小蟲,不知道點心擺過多久?老人居然還捨不得扔!”
衆人面面相覷,然後鬨堂大笑起來,特別是魯善工,真大開眼界,沒想到堂堂國畫大師居然如此摳門!
“還有,還有!”歐陽難得高興,興致高漲道:“一來二去,跟老人混熟了,因爲出身不好,所以習慣精打細算過日子,他把歷年畫畫掙的金條都裝在一個小口袋裡,坐臥不離,誰也不能動。”
“家裡量米的竹升子都是自己保管,每天吃飯要由他親手量米才行。你想一大家子人,吃米肯定不少。”
“老先生捨不得。量一筒,手抖一下。就連家裡做飯的兒媳婦經常說不夠,您再給添一點。老先生嘀嘀咕咕,每次都很不情願,更不用說留客人在家吃飯嘍!”
“更有甚者後來國家給老先生換一處比較大的住所,剛搬過去沒幾天,老人住不慣,哭死哭活的要回老宅。大家都不明白老人的心意,好端端的大四合院,寬寬闊闊不好嗎?
“問半天也不肯說原因,後來老舍先生一語驚醒夢中人:老先生喜歡在家藏東西,東藏一處,西藏一處,地方只有他知道。這一搬出來,雖說老屋還是有後輩住着,可他還不放心,必須親眼盯着才放心。”
魯善工目瞪口呆,老爺子還真摳門到一個境界!宋學明在旁邊笑道:“這還不算最誇張的,我當年聽前輩說過,白石老人曾經還想用一張畫的白菜換人家的真白菜呢!”
歐陽一拍大腿,笑道:“是真的!當年有段時間戰亂頻發,畫不好賣,齊白石坐在畫室裡,突然聽到外面有呦喝賣大白菜的。想起多日無人賣畫,心頭一動,何不畫一張白菜去換白菜?”
“趕緊出門,看見門口一個漢子賣大白菜,見來主顧忙招呼,問要稱幾斤?老先生慢慢悠悠從後面摸出一卷紙道:我拿這畫的白菜,換你一車白菜,你可肯麼?”
“漢子聽完勃然大怒:我不看你一大把歲數,窩心腳窩死你。大北風天!有這麼消遣人的嗎?拿一張畫的假白菜,要換我一車白菜!”
“好傢伙,一頓咆哮,弄得老先生摸不着南北。只能挾着畫灰溜溜回家,進門前留下一句話:真是有辱斯文!”
大家哈哈大笑,魯善工也是醉了,拍賣過億的藝術大師居然有如此一面?令人拍案叫絕!
“這纔是真性情之人!”歐陽不由感嘆道:“也只有這種赤子之心,才能在藝術上有所成就,表裡如一,妙趣天成。”
“你知道爲什麼白石老人出身木匠,反而能在高手如雲的藝術圈裡獨樹一幟?要知道那時候都是才高八斗的文人雅士,隨便一個都學富五車,難道不奇怪嗎?”
魯善工神情一震,是啊?民國可是名家輩出,且不說張大千,吳湖帆、李可染、吳昌碩、徐悲鴻、黃賓虹、傅抱石、程十發,那個不是大名鼎鼎,爲什麼出身低微的齊白石反而受到追捧?
“就是因爲他的出身,才練就一雙慧眼。”歐陽語重心長道:“齊白石繪畫最大的特色就是一生不搞妄作,沒見過的東西,沒有仔細研究過的東西,絕對不畫!”
“題材崇尚自然,畫的大都是自然界極普通,但對平民百姓貢獻最大的東西。畫蝦、畫白菜蘿蔔,雖然一度受到當時所謂正統畫家的嘲笑,但深得平民百姓的歡迎和喜愛。”
“反對不切實際的空想,注意花鳥蟲魚的特點,揣摩它們的精神。他曾說:爲萬蟲寫照,爲百鳥張神,要自己畫出自己的面目。”
“老人曾經問學生:你們跟我學畫蝦這麼久,知道蝦應該在第幾節開始打彎?”
“居然沒有一人能回答,只能搖頭無奈道:應該在第三節開始打彎,繼續練!”
魯善工恍然大悟,喃喃自語道:“也就是俗出來的境界?”
“對,說得對,就是俗不可耐!”歐陽點頭認同道:“要我看來,正是這種世俗情趣,配上白石老人的直爽性格,表裡如一,才能得到大衆認可,俗怎麼了?”
“我就問一句:誰人不俗!”
這句話振聾發聵,值得深思,就是啊,誰不是吃喝拉撒睡?你老高雅,不還是跟普通人一樣呼吸放屁?
都說一日三餐?
其實是兩件事!
想到這裡魯善工站起身,再次抱拳謝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前人經驗最少讓他少走很多彎路,前輩肯指點,那是一種福氣。
“您手裡還有白石老人的畫嗎?”魯善工看時機成熟,問道:“我想請幾張回去,好好研究,從最初開始學習。”
“好,等着!”
歐陽越看魯善工越順眼,年輕人有水平有天賦,難得還謙虛好學,站起身,從裡屋拿出兩張畫軸,掛在牆上。
魯善工趕緊走上前,榮寶齋珍藏必是精品,常年幫齊白石賣畫,手裡不知道藏着多少重器?
這次來兩個目的,一是白鹿宣,收集修復原料;二就是買畫,臨摹筆法,吸收大師精髓,沒有足夠積累,豈能完成接畫意?
用什麼來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