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薛府內院護衛許統領。
就是何府李護衛這事。
讓晉安短時間還沒法完全消化。
總感覺這事挺魔幻的。
但好在這幾個月來,晉安啥陣仗沒見過,倒還不至於讓他難以接受。
“李護衛,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到底叫啥?”
“李?”
“許?”
“到底哪個纔是你的真實本名?”
面對晉安的問題,李護衛把胸脯拍得砰砰響,說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當然是姓李了。晉安當即呵呵了,我信了你個邪,說:“你咋不叫理直氣壯的李,理所當然的李?”
晉安這話原本是反着來表達的,意思你李護衛連易容都會了,改名換姓不也理所當然嗎?
哪知。
李護衛也不知是不是真沒聽出晉安的竈神上貼門神——畫裡有畫,聽完晉安的話後,李護衛居然兩眼一亮,頓時喜笑顏開。
“好!。”
“理直氣壯,理所當然,這個好啊。”
“自古多少英雄少年,天才俊傑,到最後都輸在了人到中年無法直、氣、壯,以後我就叫李所當然,李直氣壯了。”
看着臉皮這麼厚的李護衛,晉安腦門垂下幾道黑線。
“騾子不下兒,也可以叫理直氣壯吧?”
老道士被晉安的歇後語給噗噗噗的笑出聲,給晉安豎了個大拇指,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還是小兄弟你牛逼,一套接一套的。
接下來,在李護衛的帶領下,晉安和老道士在薛府下院,見到李護衛特地找來的人證。
他們開始連夜審問這些人,尋找有關無頭村的任何一條可能線索。
這些人都是一年前,跟隨薛雄去過山裡狩獵的薛家下人。
薛雄作爲薛家大少爺,進山狩獵往往要一兩個月。
而這一兩個月裡的生火造飯,洗衣搭帳,自然不會輪到堂堂的薛家大少爺親自動手做了。
所以,一年前的薛家大少爺進山狩獵,除了隨行的幾名授業恩師武教頭、薛家養的武師外,還帶了一大票隨行普通人僕從與幾名薛家醫館裡的幾位醫師。
這些僕從都是普通人,只負責薛家大少爺在野外的生火造飯,飲食起居,也就是後勤人員,所以並未一同進山,而是留在山外負責後勤。
一年前的隨行下人共多達三四十人。
誰叫薛家是大戶人家,不缺錢。
有錢人的世界,真的能爲所欲爲。
也正因爲此,這次薛家給無頭村位置,留下了重大線索。
足足有三四十人能提供無頭村的大概方位。
雖然因體質普通,這些僕從和醫師沒有隨行進山狩獵,只在山外提供輜重、後援物資幫助,但他們卻是追隨着薛雄足跡一路跟隨的。
只要問僕從與醫師,薛雄他們去過哪裡,進過哪些山狩獵,大致路線有哪些,之後很容易就能推演出無頭村的大致方位來。
……
……
武州府境內有一座高山,叫烏山嶺。
烏山嶺是武州府內最高几山之一,因滿山蒼翠,盛產藥材而得名。
陰邑江的其中一條支流,正是從烏山嶺中穿流而過,所以山中溼氣寒重。這也導致山中常年被雲霧繚繞,極容易迷路,因而鮮少有人深入烏山嶺。
而且這片原始山林裡茂林叢生,野獸毒蟲橫縱遍佈,即便有住在附近以打獵爲生的獵戶,也只敢在山的外圍活動。
而與武州府相鄰的地方,叫蒼山府,若說起蒼山府最負盛名的山,便是蒼山二字出處的蒼洱山了。
蒼洱山蒼山雲海接天,高聳入雲,這是一座橫跨兩府的巍峨險峻山脈,其中有一條支脈伸入武州府界線,與武州府的烏山嶺接壤,形成複雜山勢。
這烏山嶺與蒼耳山都是人跡罕至的險峻大山,地勢複雜,毒蟲野獸遍佈,除非是採藥人、獵戶,纔敢進山。
但也只敢在山的外圍邊緣徘徊,從不敢太過深入。
只有藝高人膽大的習武之人,或者是懷揣行俠仗義夢想的江湖少俠們,纔敢深入猛獸遍佈的山林深處擊殺吃人大蟲。
悉悉索索——
悉悉索索——
兩名渾身是血,手提大砍刀的草莽大漢,在山林裡狂奔,撞開一重重雜草叢與荊棘,驚起林中飛鳥。
這兩人長得滿臉橫肉,目光透着濃濃狠唳之氣,一看就是剛在外面犯了事,打算逃進山裡躲躲的兩個殺人通緝犯。
看兩人五官有些相似,這是對兩兄弟。
“哥,天就快要黑了,咋還沒找見懸空路?”
“我們剛纔逃進山的路上殺的那個採藥人,說進山後有一條懸空路,是以前行腳商人們常用來躲避山賊劫道,從武州府進入蒼山府的隱秘捷徑。可我們到現在還沒找見懸空路,會不會是我們被騙了?”
“可惡,早知道他騙了我們,我剛纔不應該抹脖子而是像宰殺豬狗一樣給他肚子來個開膛破肚的,抹脖子讓他死得太便宜了。”
這對兄弟,大哥叫王海川,弟弟叫王海福。
剛纔說話的人是弟弟王海福。
弟弟長得虎背熊腰,手中一口九環大砍刀重有六七斤,人比其哥哥王海川還高出一個頭。
哥哥身形精瘦,修長,面目有些木訥,老實,一路上沉默不言,不怎麼說話。
但要說到心狠手辣,這個沉默寡言,看着像是老實人的大哥,手底下犯的命案比王海福只多不少。
這對兄弟是一對攔路搶劫的悍匪,他們專門殺人放火綁票劫掠,無惡不作,早已被朝廷通緝多日。
今日兄弟連殺數名衙役與鄉勇,這才逃出了當地衙門的圍剿,但面對衙門幾位捕頭齊齊出手的持續圍剿,兩兄弟走投無路下,只得往林密人少的深山老林裡鑽。
於是就有了眼前這一幕。
“大哥,依我看,那狗屁懸空路十有八九就是假的,不如趁天黑前,我們趕緊重新換條路走。免得懸空路沒找着,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再說了,我們也不一定非要往蒼山府逃,武州府這麼大,等我們兄弟改名換姓後再隨便找個山頭立山爲王,然後繼續幹回老本行,照樣餐餐有大魚大肉,日子快哉。”
王海福實在是無聊憋得難受,一路上不停找話說。
但大哥王海川一路上始終是沉默不言,只埋頭奔逃。
虎背熊腰,塊頭更大的弟弟王海福,看起來反而更怕矮他一頭的大哥。他見大哥一路上不吭聲,他也乖乖閉上嘴,繼續跟着大哥逃命。
他知道自己的腦子不如大哥靈活。
從小到大都是以大哥爲主。
兩兄弟的身形,繼續在幽靜的深山老林裡狂奔,撞開一叢叢灌木荊棘,忽然,他們眼前視野一空。
茂盛草木不見,變成開闊地。
一座懸崖峭壁出現眼前。
一條蜿蜒曲折的險峻懸崖路,映入兄弟兩人眼裡,頓時目露喜色。
那懸崖路極其陡峭,像是被鬼斧神工開鑿出來,兀立於烏山嶺與蒼洱山的接壤處,像是山脈被硬生生撕裂開一條斷裂帶。
懸崖路狹窄,陡峭。
兩兄弟朝遠處望了一眼,甚至看奧有不少地方連通過一人都困難。
“真有懸空路?”
“嘿,難怪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那些行腳商人居然能在大山裡發現這麼條險路,大哥你說我們等下會不會碰到那些行走商人?”
弟弟王海福看着懸崖路下,是一旦失足就是萬劫不復的陡峭懸崖,哈哈哈大笑的調侃說道。說笑間,他拿在手中的沉重九環刀,在他手中輕晃了一下,發出鏘鏘撞響,殺氣森寒。
王海福說話語氣輕鬆,一點都不怵怕眼前這條開鑿在懸崖峭壁上的險路。
畢竟如果沒點膽量,又怎麼能幹起殺人劫貨的悍匪營生?
對於像他們這種常年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草莽悍匪,早已把生死看淡。
“正好我們逃了一路,臨時進山沒有帶上足夠的乾糧,等下如果碰到那些行腳商人,正好宰了他們收刮銀錢和乾糧,補補我們的五臟廟。”
沉默少言的精瘦王海川,目光麻木的望向眼前這座兀立在陡峭山壁上的懸崖路,沉吟說道。
王海福哈哈大笑的說了一個妙,然後,兄弟二人膽大步入眼前這座懸崖路。
嘩嘩——
嘩嘩譁——
暮色暗淡。
昏沉的天色,夾雜着雨絲,拍打在冰涼山壁上,山中的天氣就是這樣,說晴就晴,說暴雨就突然暴雨。
王海川和王海福也沒想到,這條開鑿在懸崖峭壁上的驚險懸崖路,居然會這麼長。當走到後來,懸崖路更加難走起來,居然連一人都站不住,要緊緊貼着陡峭山壁,半隻腳掌小心踩着腳下的路,才能慢慢走過去。
也正是因爲此,兩兄弟耽擱了不少時間,眼看天色越來越昏暗。
山中本就昏暗得早。
偏偏在這時,山裡忽然不知從哪裡颳起一股妖風,然後下起大雨來,這就讓本就險峻的懸崖路,更加難走了。
但都已經走出這麼遠,這對殺人犯兄弟倆也不可能再退回去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祈禱着早點走出這條讓人早就失去耐心的該死的懸崖路。
如此又小心走了一段距離,趕在天黑前,他們欣喜看到,眼前的懸崖路終於開始逐漸寬敞起來。
從落半隻腳掌都困難,到人貼着山壁,可落下雙腳。
此時的太陽更低了,血一般的紅。
殷紅色的夕陽在山裡越來越低。
當地平線最後一道光芒徹底沉落,歸於黑夜時,王海川和王海福終於走過了懸空路最難走的路,眼前的路又變開闊可容納一人正常行走了。
兄弟倆就着銀色朦朧月光,繼續在懸崖路上往前走。
而這一路上,大哥王海川默默走在前頭,弟弟王海福跟在後頭一直罵罵咧咧的抱怨着。
說這懸崖路真不是正常人能走的,這哪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分明就是有錢能使磨推鬼,這些行腳商人真能躲。
王海福又罵咧着,接下來的懸崖路,別讓他碰到行腳商人,不然一定要砍斷他們的兩條腿,扔在這裡讓他們活活餓死。
山裡幽靜,寂靜無聲。
沉寂得像是座巨大墳頭,連蟲鳴鳥叫聲都沒有。
太安靜。
太壓抑了。
頭頂半月孤懸高空,像是被天狗啃去一半,月華落在靜謐山林裡,一路上只有王海福的咒罵聲音。
而在他腳下,則是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見的幽暗萬丈懸崖。
每次低頭往腳下懸崖望一眼,總讓人忍不住幻想在萬丈懸崖下的幽暗裡,會不會藏着一雙青眼正在悄悄盯着人?
忽然。
啪嗒!
“嗯?什麼聲音?”
一直走在前頭的大哥王海川,性格謹慎的突然回頭看向身後。
可身後除了黑沉,黑沉的朦朧模糊山影,籠罩於黑暗下,其它什麼都看不到,也沒有聽到任何異響。
“大哥,是不是你太多疑了,我怎麼什麼都沒聽見?”
性格衝動的王海福,也跟着王海川一塊凝耳細聽,結果身後什麼動靜都沒有聽到。
“大哥我看你是太緊張了,要真有什麼猛獸跟在我們兄弟倆身後,正好用我手裡的九環刀,讓我們餓了一路的五臟廟開開葷腥。”王海福不以爲意說道。
手中的九環刀,在他手裡晃得鏘鏘脆響,讓人顯得殺氣騰騰。
王海川沒理會自己弟弟的聒噪,他又原地逗留一會,狐疑的看看身後。
可身後始終靜謐。
除了偶爾呼呼的山風外,夜下山裡幽靜如墳頭。
隨後,王海川搖搖頭,覺得或許真是自己太緊張了,兩人繼續上路。
哪知。
兩兄弟還沒走出幾步,忽然,啪嗒!啪嗒!
不對勁!
的確有動靜!
這次就連粗心魯莽的王海福,也都聽到了身後有腳步聲。
有人一直悄悄跟在他們身後。
鏘!
王海川拔刀出鞘,兄弟兩人常年合作,立刻互爲犄角的警惕盯着身後黑暗山壁方向。
偏偏在這時腳步聲又消失了。
山裡重歸幽靜。
啪嗒!
但沒多久,腳步聲再次響起,啪嗒,啪嗒,啪嗒——
這次腳步聲一直在空寂懸崖路上回蕩,越走越近,在王海川和王海福的全身肌肉緊繃下,黑暗處,居然有火苗在黑夜半空裡跳動。
猶如一團鬼火在虛空中跳動。
那團鬼火隨着腳步聲,越來越接近,然後一名身穿五色道袍的道士走近。
那名五色道袍道士,是名清瘦中年男子,身上揹着行囊,像是遠足者,手裡舉着一隻火把。
這位五色道袍中年道士的臉,在火把的昏黃火光下,時隱時現,一時間難以看清臉上表情。
王海川和王海福看着深夜出現在懸崖路上的中年道士,齊齊一愣。
看到這裡還有其他活人在,五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像是也感到意外的一愣。
“咦,深夜在懸空路還有其他人嗎?”
“不知幾位施主如何稱呼?我是來自五臟道觀的道士玉遊子,聽說這山裡有一個村子叫桃源村,我一直在山裡尋找桃源村,不知幾位施主可有聽說過桃源村在哪裡?”
在火把的昏黃火光下,中年道士清瘦面龐上露出一個笑容,可這個笑容總給人哪裡不對勁的感覺,讓人有種說不出來是哪裡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