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宵禁的京城,夜色靜謐,萬家燈火熄滅,都與京城無緣,反而是靡靡笙歌纔剛開始。
但香火大道是個例外。
出於不擾神,民間尊重神明,香火大道一到晚上,是少有的靜謐地方,沒人敢在神明前大聲喧譁,唯恐驚動天人。
香火鼎盛,嫋嫋青煙匯聚不散的五臟道觀裡,白天香客們點燃的香燭,依舊在持續燃燒着,三清殿、五雷大帝殿、六丁六甲武神殿、二郎神君殿、功德殿…裡有香火紅光從早燃到晚,長明久盛。
忙碌了一天的五臟道觀裡,只有這些香燭在靜靜燃燒,道觀裡的人畜都已經睡下休息。
道觀後院裡,鼾聲如雷並伴隨幾聲磨牙聲,栓在羊圈裡的山羊,口中咀嚼紅蘿蔔不斷,眼睛斜睨向老道士廂房。
眼白多過眼瞳,山羊獨有的斜睨眼睛,彷彿出現了很擬人化的嫌棄表情。
那雷鳴鼾聲和磨牙聲的源頭,正是從老道士廂房傳出的。
廂房裡,老道士睡夢正甜,也不知道他夢到了什麼美夢,兩隻手對着懷裡抱着的晉安頭顱上下撫摸着。
就見晉安頭顱的兩隻耳朵裡,塞上了黃符,隔絕枕邊打鼾人。
晉安的身體並不在廂房裡,也不在五臟道觀裡,實際上,他已經走陰下陰間有段時間了。
……
陽間夜晚是休息時間,陰間晚上卻是繁忙正當時。
陰間孤魂野鬼,陽間走陰人,全都在陰氣最盛時候在陰間裡四處忙碌着,陰間晚上可比陽間晚上熱鬧多了。
當無頭晉安乘坐白紙船,橫渡千山萬水天譴,再次來到畫屍窟,一路上,不少人都被他的無頭道士模樣給驚異到,頻頻側目。
當手持神筆,瘋瘋癲癲作畫的畫屍工老人看到他這副無頭模樣,竟然也是畫筆微頓的多看了他一眼。
然而當無頭晉安想要再次確認,仔細看向畫屍工老人時,對方依如往常的在作畫,畫屍工老人有畫龍點睛神力,由他畫出的一幅幅山海經怪鳥異獸圖,都在山壁上活靈活現的活動起來,一些兇禽猛獸還會朝路人做出撲食狀,形神皆具,就像另一個版本的神筆馬良故事。
那些壁畫,有的色澤陳舊,鋪了一層灰濛濛灰塵,有的色澤還很新,這裡有百年壁畫,有千年壁畫。
或許在畫屍窟更深處,還有不爲人知的萬年壁畫吧……
就是不知道萬年壁畫會是怎樣一番場景,畫的又會是哪一路神獸神明……
看着不聞外界事,只瘋瘋癲癲自顧自作畫的畫屍工老人,無頭晉安心頭狐疑,他始終覺得對方剛纔表現出異樣,朝他多看了一眼。
畫屍工老人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化,面容枯瘦,身子岣嶁駝背,形容蒼狗,滿頭白髮,臉上神情似瘋癲似專注。
就在無頭晉安還在狐疑打量畫屍工老人時,畫屍窟外陰風陣陣,有幾道神魂飄飛進畫屍窟裡。
那幾道神魂並不是陰間裡的孤魂野鬼,而是陽間活人走陰。
畫屍窟這裡每天都有神道高手來這裡碰運氣,碰機緣。
這些人結伴同行,彼此交談,應該是在陽間裡就結交認識的人,幾人剛一進入畫屍窟山壁通道,神魂猛然一怔,都被晉安的無頭道士形象驚住。
“這無頭道士到底是人是鬼?”
這是幾人的一致想法。
“雖然對方特地用元神神光遮籠身軀,身影朦朧模糊,可我看着那模糊身影還有元神神光,怎麼感覺好眼熟,但是一時又認不出來哪裡眼熟。”
“他脖子上缺了個腦袋,又在畫屍窟裡刻意隱瞞身份,你當然認不出他身份了,如果不看頭不看臉就能認出身份,那纔是不正常。”
“此言差矣!在畫屍窟裡有一個人是特例!他就算化成灰也能認出來,因爲他在畫屍窟裡的名聲實在太響亮了!對方是‘我不姓陳’!”
嘶呼!
通道內響起一片倒吸涼氣聲!
不管是新到畫屍窟的人,還是之前就在畫屍窟的人,被這麼一提醒,已經全都認出了無頭晉安身份!
就如前面那人說的,“我不姓陳”在畫屍窟裡的名聲實在太響亮了,憑藉一人之力連續創下七次元磁聖光洗禮紀錄,是開創了歷史先河的猛人!
山洞深處的那些悟道石碑上,有七塊石碑留存着每次破紀錄的畫像,每天供人觀摩,敬仰,那一次次打破新紀錄的身影早已經刻骨銘心,深刻進每一個進入畫屍窟者記憶裡!
“上次在畫屍窟見到對方,已經是半年前了,這才半年不見,好端端一個人的腦袋怎麼沒了?是行事太高調,在陽間隕落了,成了陰間死鬼?還是改修了某種自殘修行功法,比如像南蠻巫師教飛頭蠻之類的邪術?”
“屁的飛頭蠻,這種小道邪法,怎麼會入他法眼,對方可是連創下七次元磁聖光紀錄的道術高手,這就好比是吃慣了龍鳳血肉的仙人,怎麼會低頭去吃粗劣糟糠。”
新來那幾道神魂裡的其中一人,兩眼死死盯着無頭道士,發出一聲感慨:“今天白天在已經亡國的草原汗國草原上,看到一個頭頂綠色荷葉小老頭和一個風水先生,擡着一口白棺在草原上趕路,行走如飛,老夫原以爲這是今天見到最離譜的事了。結果在畫屍窟還有更離,一個無頭大活人在陰間裡活蹦亂跳竄動。”
晉安能夠肉身走陰,在畫屍窟裡早就不是什麼秘密。
是肉身走陰,還是元神走陰,非常明顯,瞞不過這些神道高手的法眼。
當初晉安肉身登頂畫屍窟小龍虎山,打破先例的跑到陰間突破神道第三境界,許多人都是親眼看到了那天的大動靜,天地異象。
“頭頂荷葉?這是草木修煉成精了嗎?”有旁人大呼不可思議。
“誰知道呢,現在是大爭之世開啓,什麼都有可能。”之前那人繼續感慨唏噓說道,引得其他人嘖嘖稱奇,果然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在康定國外還有更廣闊天地。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無頭晉安聽到對方描述,心頭吃驚,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鍾前輩和義先生擡着白棺兇屍前輩,在草原汗國深處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