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府城。
午時。
街上鬧鬧哄哄的,正有許多人往同一個方向跑,就像是那個方向正有什麼熱鬧可看。
幾名配着腰刀的衙役,趁着中午下值時間,哥幾個正在一家小飯館裡吃飯,桌上飯菜樣式雖多,有魚有肉有湯,但都是些簡單飯菜,如青菜豆腐湯,紅燒鯽魚,普通人家都能吃得起。
“頭,這麼多人都往一個方向跑,會不會是又有案子發生?”一名初出茅廬,嘴角絨毛還沒長熟的年輕衙役,兩眼放光抓起桌上腰刀就要往外衝,一心要辦個大案出來。
倒是老油條衙役一把拉住年輕人:“巡街了一天,大家都快餓死了,你就不要出去湊熱鬧了。”
年輕衙役剛說了個可是,就被老油條衙役打斷了:“你看街上那些百姓,臉上表情有興奮,有好奇,唯獨沒有驚懼,一看就是跑去前面看什麼熱鬧,我們就不要去湊這份熱鬧了,還是吃飯要緊,等下還要繼續巡街。”
老油條衙役分析得頭頭是道,年輕衙役這纔有點心有不甘的坐下來。
街上越來越熱鬧,有更多城南百姓都朝同一個方向跑去,有人邊往前跑邊興奮大喊:“大家都快去糧商宋老闆家看熱鬧,今天是宋家小姐出殯日子,有兩名道士送了三口棺材到宋小姐墓前,宋家又把宋小姐棺材擡回靈堂,現在宋家有大熱鬧可看!”
什麼?
把棺材送到宋家?
這話直接在街上炸開鍋,大家吃驚,然後有更多人湊熱鬧跑去宋家。
“頭,好像說的是我們幾天前剛辦的宋小姐被綁案子。”一桌衙役都轉頭看向同桌的一名武官。
他身型比其他衙役都要高大強壯許多,腱子肉雄壯,手掌比常人寬厚一圈,一看就是武藝高強的練家子,這名武林高手正是城南衙門的捕頭,王東林。
爲了問明事情原由,剛纔拉住年輕衙役的那名老油條衙役,站起身把那名大喊大叫的路人帶進飯館,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本是想去看熱鬧,結果看熱鬧看到衙差手裡,路人還以爲自己犯了什麼錯,惶恐不安回答:“回幾位青天大老爺的話,具體事情經過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剛剛聽人說起,正準備去宋家看熱鬧呢。”
捕頭王東林朝路人點點頭:“把你聽到的關於宋家的事,一字不落的說一遍。”
路人面色悽苦,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起來:“我也是聽剛從城外農忙回來的鄰居說的,說宋家的小姐死不瞑目,不肯下葬,先後鬧出兩件怪事,一是今早出殯時棺材沉得怎麼都擡不起來,好不容易擡起棺材到了墓地正要下葬又發生麻繩斷裂,棺材落地的不詳事,大家都在討論說宋小姐這是死不瞑目,有怨氣未消,所以纔會不肯下葬……”
“就當宋家人無計可施,準備先擡棺材回來的時候,來了兩名奇怪道士,說是來給宋小姐送棺材的,差爺你們想啊,今天是宋小姐出殯下葬的日子,並不缺棺材,卻莫名其妙冒出來兩個人口口聲聲說來送棺材的,送棺材送棺材,這不就是在暗示給宋家人送終嗎,可想而知宋家人當時的怒火…中間發生了什麼,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聽人說當時的場景差點打起來,因爲那兩名道士一共送了三口棺材到宋小姐墓前,其中一口棺材裝着殺死宋小姐兇犯的屍體,好像是說鳴冤,兇手另有他人……”
那路人竹筒倒豆子般的一口氣全說完,然後可憐巴巴看着捕頭:“大人,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可以走了嗎?”
捕頭王東林揮揮手,放路人走,那路人如獲大赦的飛般逃離飯館,連熱鬧都不看了,往宋家反方向離開。
“走,我們也去宋家。”捕頭王林東喊來老闆,用食盒替他們打包好飯菜,等下回來拿,然後帶上四五名衙役也跟着人流朝宋家走去。
此時宋家外人滿爲患,人聲嗡嗡,這些人都是來好奇看熱鬧的,他們都聽說了今天發生在宋家墓地的事。
此時大夥跑到宋家時,卻發現宋家宅門關閉,大宅子裡安安靜靜,不僅什麼都看不到,裡頭連點聲音都沒有。
“怎麼回事,怎麼宋家大門是關着的?”有人從幾條坊市外特地跑來看熱鬧,結果落了空,不滿道。
“宋家人擡着棺材哪有走那麼快,宋家今早出城的喪葬隊伍還沒回城呢。”有人解釋道。
這邊話音剛落,府城內就聽到了嗩吶和銅鑼聲,一支上百人組成的喪葬隊伍擡着棺材,浩浩蕩蕩進城,有人哭喪,有人撒紙錢,路人紛紛退避。
但最引人頻頻側目的,是喪葬隊伍裡一輛大車上拉着的三口棺材,人們神色緊張討論:“原來不是謠言!真的有人把棺材送到宋小姐墓前!”
“不對啊,我怎麼聽到的是另一個版本,說宋小姐詐屍,不肯下葬,中途繩索斷裂,棺材落地,宋家人出動了十幾個人都擡不動棺材?”一名身着青褂的路人皺眉道。
但是馬上有人給他解答了疑惑:“那是因爲你聽得不全!”
說着,他手指喪葬隊伍裡坐在板車上的兩名道士,繼續耐心說道:“看到那兩位道長了沒?當時宋小姐的確是棺材落地,嚇得宋家人不敢下葬,就連宋家找來的幾位本地道長都束手無策,說棺材落地是凶兆,連點幾根香都燒出了長短不齊,不敢讓人擡棺,最後還是那兩名送棺材的道士親自出門,才暫時平息了躺在棺材裡的宋小姐怨氣。”
“這又是爲何?”身着青褂的路人,目露疑惑不解。
聽到這邊對話,旁邊有另外一名好事之人接話道:“嘿,據說是宋小姐被綁架一案另有蹊蹺,案中另藏懸案,殺豬匠並非綁匪和真兇,真兇逍遙法外,宋小姐死得又那麼悽慘,自然怨氣沉重,不甘心下葬了。然後就有了車上那兩位道長的送棺材一事,看到車上那口黃色棺材了沒?那棺材可不是空的,裡面裝着的屍體就是被衙門判了的殺豬匠,兩位道長說要爲殺豬匠平冤,要替宋小姐審公道,宋小姐怨氣暫時得到平息。”
“這倒是奇哉怪哉,送棺鳴冤,千古奇談。”身着青褂路人面露驚詫與思索。
“幾位鄉親怎麼知道這麼多宋家事?我怎麼覺得全城南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就我一個不知道?”
聞言,路人都是哈哈笑說道:“那兩位道長可不簡單,是來自五臟道觀的兩位得道高人,早上他們送棺去宋家落了空,然後找人一路打聽宋家發喪隊伍的去向,不少知道兩位道長事蹟的人,都跟過去看熱鬧。”
“此話又是怎講?還望老鄉不吝賜教。”身着青褂的路人抱拳說道。
路人驚訝打量眼前這人:“老先生你說話怎麼文縐縐,一口說書先生的腔調?這不是什麼秘密,得從前幾天的另一起駭人聽聞案子說起……”
就在路人們嗡嗡說話時,重新擡棺回來的宋家人,看着門前被人堵得水泄不通,隊伍通行不暢,不悅皺眉。
“老爺,好像小姐的事已經在城裡傳揚開來了。”宋家老管家滿面愁容朝宋海川說道。
“管家你帶人驅散人羣,別耽誤了隊伍回府邸安頓小姐。”想不到他們還沒回城,消息就已經走漏這麼麼快,宋海川一對眉毛擰成川字。
接下來,老管家敲開宋家大門,喊來宋家家丁幫忙,喪葬隊伍這才平安進入宋家。
砰!
宋家大門重重關上,自己阻隔了路人們的看熱鬧目光。
不論換作哪家人碰到這樣的事,都不喜歡被人當熱鬧看,在事情未有確鑿定論前,宋家並不希望這事太早宣揚。
今天是宋小姐出殯日子,按照正常流程,應該是早上下葬,正午回宋府吃喪宴,如今宋小姐沒下葬成功,而大夥趕了一上午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宋海川吩咐下人喪宴繼續,不讓大家餓了肚子。而另一邊,宋海川喊來庫房先生,拿來賬簿翻看起近日記錄。
喪宴上的一衆親朋好友吃得安靜,他們同樣在好奇等待結果。
“嗯?”
宋海川皺起眉頭,然後把賬簿傳給晉安。
晉安並沒有翻看太久遠前的記錄,而是直接翻看七天內的記錄:“宋小姐遇害時間,是七天前的三月一日,現在的天氣,冰塊離開冰窖無法在外面保存半天,所以只要查詢宋小姐遇害那天的賬簿記錄就行……”
“而那天…只有一個去過冰窖,三管家取冰五斤,宋老闆,這個叫石保成的三管家現在有在府裡嗎?”
宋海川環顧一圈在場的下人,皺起眉頭:“今天是小姐出殯的日子,我記得三管家有跟我們一起上山,怎麼不見三管家在這裡?”
“你們幾個去把三管家找來。”
“大管家,還是由你親自帶人去找三管家我放心些,多帶些家丁過去。今天是我女兒出殯的日子,一切以我女兒的事爲主,准許大管家你調動宋家所有人手,特事特辦。”
能夠縱橫商海這麼多年,宋海川不是愚笨之人,他心中已經有了猜想,所以纔有了這句話。
“老爺您放心,小姐是我看着長大的,小姐的命也是我的命。”大管家匆匆帶人去找失蹤了的宋家三管家。
“晉安道長你一路上沉默,是擔心人多口雜,提前驚動了那個吃裡扒外的內鬼吧,現在已經進入宋家,我已命人守好所有門戶,禁止任何人進出,晉安道長可以說你查我宋家冰窖記錄與抓殺我女兒真兇存在什麼關聯嗎?”宋海川看向晉安,當晉安提出要查宋家冰窖記錄時,他就已經懷疑害死女兒的真兇來自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