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地處江南,民問生意活躍,往來客商更是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哪怕是頭頂七月酷暑都無法阻擋生意人們的熱情。
比如有街頭賣藝要猴人,
有雜技師,
有西域戲法師,
有挑着擔子吆喝叫賣的賣貨郎,
有走街串巷的磨刀匠,
還有挑夫、車伕、鏢師…
外地來的糧商、船商、布商…——
三百六十五行組成江南之地的富度,與康定國第一賦稅重地。
這天的悅來客棧來了幾名客人,都是風塵僕僕裝扮,一看就是常年奔波於生計的人,夾帶着半生不熟的本地口音,牽着幾頭毛驢,大毛驢三頭小毛驢一串。
這幾名客人一來就說問有沒有單獨小院,他們幾人合住外帶方便飼養這幾頭毛驢。
掌櫃一看來大單生意,笑不攏嘴的連忙說有有有,幾位客觀裡面請,並呼喚來一名十五六歲的機靈跑腿小所,負責幫幾位客觀牽毛驢。
幾位客人看着面相本分老實,回絕了掌櫃好意,說這些毛驢可是他們商隊的生計,嬌生慣養難何候,天生帶着倔驢脾氣,還得是他們親自來才能馴服得住倔驢脾氣。
掌櫃也沒把這事多往心裡去,只要別人肯如數支付房費,管他們是牽驢還是牽牛馬羊,只要有錢掙就行。
就在這時,奇怪一幕發生,幾名客人剛說完,那幾頭大小毛驢開始刨蹄子不安分叫起來。
掌櫃見狀半開玩笑的說道:“我看你們的這些毛驢不僅屬倔驢脾氣,而且還喜歡亂佔人便宜,是不是逢人都喜歡喊人'兒啊兒啊兒啊’?'
就當掌櫃要親自帶路領這些人去獨院時,其中幾頭毛驢突然朝掌櫃下跪,張嘴聽叫不停。
掌櫃詫異:“這又是亂喊人兒,又是亂給人下跪,是幾個意思?老子給兒子下跪,故意折我陽壽呢?"
就連跑腿小所也都吃驚看着這一幕。
其中一名年紀最小,但也有四十許歲的男人,熟練揮舞皮鞭,一頓抽打把毛驢往獨院趕:“這些倔驢就是欠抽,不管是對付倔驢還是對付嬌生慣養的人,就得是一頓打,沒有什麼是一頓打治不好的。"
呃,掌櫃面露不忍說萬物皆有靈性,它們給你們商隊駝貨物賺錢也算是有苦勞吧?
聽了掌櫃的話,馬上有人喝阻那人繼續抽打毛驢,只是當掌櫃剛離開獨院,關上門,獨院裡馬上傳來更響亮的皮鞭抽打聲和幾頭毛驢的痛苦嘶叫聲。
“我讓你們再不聽話亂叫!"
“我讓你們再不聽話亂叫!"
隔絕了視線的獨院裡傳出怒罵聲,掌櫃雖然於心不忍,可最終搖搖頭嘆氣,眼不見心不煩的轉頭匆匆離去,
說來也是奇怪了,這幾名客人自稱是幫商隊馱運貨物的馱夫,可自打入住悅來客棧後從不見他們出門馱運貨物。但這還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這些人每天空手出門,一出門就是一整天,不知道幹什麼去了,趕在宵禁前返回客棧,每天總能牽回來或大或小的毛驢,眼看着客棧獨院裡的毛驢數量多起來。
客人入住的第三天,有小廝愉愉摸摸找上掌櫃:“掌櫃,我怎麼覺得那些駝夫挺可疑的,每天不做事,總能牽回新的毛驢。剛纔我愉愉爬牆往裡瞅了一眼,這麼炎熱的天氣,那麼多毛驢居然一點遮擋沒有的栓在大太陽下暴曬,那些馱夫不是打就是虐待,一點都不愛惜這些毛驢,依我看那些毛驢即便不被打死,也要暴曬中暑死。
掌櫃瞪了眼小廝:“你忘了我們這行規矩了,客人的事少打聽少好奇,小心被逮到報官到街門那裡,還得讓我來給你小子擦屁股!"
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小所膽大的故意高聲嚷一句:“那麼一院子的毛驢,又是糞臭又是亂叫,早就惹來其他住客不滿投訴了,掌櫃伱不能太怕事,該管管這事了。
掌櫃趕緊去捂小所的嘴,壓低聲音罵道:“你是深怕投訴的住客還不夠多,我頭上的屎盆子還不夠多是吧!想吵得滿世界皆知!”
罵歸罵,當那些客人入夜前又牽着一大一小兩頭毛驢歸來時,掌櫃搓着手掌,笑呵呵上前問候聊天,閒扯幾句後聊到毛驢的事,掌櫃打聽這些毛驢是哪來的,怎麼每天見到牽來新毛驢?
幾名笑說回答:“最近商隊正在做短暫休整,所以我們這些天正在城裡物色些新的馱物毛驢。"
掌櫃接下來又聊了幾句,對方的回答毫無破綻,掌櫃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不想跟錢過不去。
結果到了次日,還真被小所給說中了,連續有二大一小三頭毛驢中暑熱死,那幾名客人找掌櫃借來板車運屍體,說拉去城外埋掉。
掌櫃親眼見到那幾頭毛驢的確是死了,就問客人何不把這幾頭驢屍賣給本店,正好本店就有現成的後同,給大夥做頓紅燒驢肉開開營胖。
然而對方卻回答夏天沒放血,牲口放半天肉就發臭變味,避免別人吃壞肚子後找到他們頭上來,這些驢屍還是找地方埋掉最安全。雖然這樣做損失了些錢財,但能不牽連到客棧和掌櫃,也算是我們哥幾個做了一件好事,良心好過些
跑腿小廝嘟囔一聲:“真要有良心,就不會把那些驢子放在七月的大太陽下暴曬,最後中暑死了。" ——
江州府海船往來如織,千帆同天的深水港碼頭處,天象異常,天氣一天比一天炎熱,可依舊阻擋不住碼頭腳伕們的熱火朝天忙碌身影。
這裡的每一名腳伕、車伕,都異常忙碌,幫糧商、茶商、布商、資器商們把裝貨卸貨,這些貨物有些沿海運輸到中原、北方之地,有些遠渡重洋到異域他國,再換來一船船金銀珠寶和香料葡萄酒填滿江州府這個聚寶盆
此時碼頭腳伕車伕們熱得大汗淋漓,但在商隊管事的催使下,除了抱怨幾句老天爺還讓不讓人活了,沒人敢停下休息。
按照老人們說的,這樣的炎熱夏天他們活了四五十年也是頭一回見到,實屬罕見
而在碼頭忙碟的大人身影裡,也有幾叢小孩身影跟隨大人一起忙碌着,那些小孩一看到有車伕上坡困難,馬上一哄而上幫忙推車上坡,一天大汗下來雖然賺不了幾個銅子兒,但能需自己掙到一串糖葫蘆吃。
所以這繁華忙碌碼頭也就成了府城裡小孩們聚集最多的地方。
今天的碼頭附近茶館,來了幾名奇怪茶客,說是奇怪,是因爲這幾人只點一壹茶水,一坐就是一天。
在這個酷暑難耐,海風浪燙的夏天,別人都跑去陰涼地方納涼,茶館生意平淡,就連老闆和小廝都夏困得昏昏欲睡,偏偏這幾人在茶館能坐一天,他們倚欄而坐,恰好能看到碼頭上的市井忙碌氣息。
這幾人不是別人,正是悅來客棧那幾名牽驢馱夫。
如果循着他們的目光看去,能發現他們在看的並不是碼頭市井氣息,而是在留意碼頭上的那些孩子羣。
眼神冷漠,沒有感情,彷彿不是在看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在菜市場挑選貨物。
然後拿出紙筆記錄個個小孩特徵
突然,其中一人像是發現什麼,發出一聲驚咦"嗯?”
“他果然帶着妹妹逃到了府城裡!
一卓其餘人聞言,馬上循聲看去
小飛帶着妹妹來府城已經四五天,他雖然有晉安給的十幾個銅子兒,但他一直牢記晉安的話,不要隨意漏財,只在緊急時候才用,那十幾個銅子兒他一個都沒花,這幾天一直在碼頭幫大人推車上坡每天掙兩三個銅子兒養活自己和妹妹
他這些天沒再去找五臟道觀找晉安,一邊白天掙錢養活自己和妹妹,一邊晚上在乞丐窩棚裡找人打聽跟五臟道觀、晉安有關的更多消息。
要說全城消息哪裡最靈通,自然是這些遍佈全城的丐幫了
他很固執,也很警惕,因爲他們兄妹倆被人販子拐賣過一次,好不容易纔從人販子手中逃脫出來,所以對大人的世界抱有敵意,不會那麼輕易相信別人!人最擅長的就是僞裝,大人的世界充滿謊言,所以他只信自己親眼看到和親耳聽到的!
他必須靠自己親眼確認晉安道長是不是值得託付信任的好人!江州府的五臟道觀跟武州府的五臟道觀究竟有沒有關聯!
雖然這樣苦點累點,但卻活得很有安全感
而他們兄妹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
隨着夕陽照灑海面,碧波灑滿金輝,小飛拿着今天掙到的三個銅子兒,買了兩個白麪饅頭,小心貼胸放好,高興跑去乞丐窩棚找小妹。
隨着在府城裡扎穩腳跟,其她婦人乞丐也願意幫襯這對可憐兄妹倆,當哥哥去碼頭給人推車時,有婦人乞丐帶着妹妹一起到河邊給人漿洗衣服打散工,雖然掙不了溫飽,總歸是餓不死。
兄妹重新相聚,自然是少不了一番溫馨畫面
故意把臉蛋塗得髒兮兮的妹妹,咯咯高興笑咬着哥哥買來的白麪饅頭,只要有哥哥在身邊,她覺得全世界最好吃的就是白麪饅頭。
“哥,你怎麼了,怎麼突然不吃饅頭了?"妹妹眨着乾淨的大眼睛,捧着饅頭好奇看着哥哥。
哥哥回身看了眼身後,小大人般的皺起眉頭:“我突然覺得心神不寧,好像要有什麼事發生…
哥哥話音剛落,住着兄妹倆的簡陋窩棚外傳來有人靠近的腳步聲
哥哥立馬警惕童起音手削尖的竹竿,把妹妹緊緊保護在身後
“這對兄妹倒是挺能躲的,居然跟這幫鼻乞丐住在一起,還真不好找。
“呵,他們該不會真的天真以爲聚集在人多地方,我們就拿他們沒辦法了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再小滑頭也終歸只是兩個加一起才十幾歲的小孩子,不懂得世間有多險惡,哈哈哈。"
“我已用結界符隔絕四周,可以出手了。"
聲音越來越靠近兄妹倆住的簡陋窩棚,突然,幾人腳步聲齊齊停住,小妹嚇得小臉蒼白,眼裡童真被恐懼,害怕填滿,小手緊緊揪着哥哥衣服,努力蜷縮在哥哥身
好!
窩棚草簾被人猛的掀開,一張猙獰大臉探頭進來,嘿嘿冷笑:“抓到你們了!"眼前白光一閃,削尖竹竿刺來,被他輕而易舉抓住,魁梧有力的手臂一抖,巨大的力量懸殊,直接震飛竹竿,小男孩雙手虎口裂開,頓時鮮血直流。
“哥!”妹妹傷心大喊,眼淚啪嗒啪嗒掉
窩棚裡的空間有限,無處可藏,很快兄妹倆就被魁梧大漢拎出來,不管這邊如何哭誾,四周的乞丐窩棚都無動於衷,有一層透明漣漪結界把這裡與外界隔絕。
"都說福大命大,那麼大的風暴,船被風暴打爛,都沒能讓你們兄妹倆葬身海底,你們兄妹的命確實很大。可惜你們的福氣不如命大,東躲XZ後還是被我們找到。"
說話的是幾人早年紀最長的老者,他目光陰霾如吃人不吐骨頭的禿馨,朝被人拎着後頸衣服,懸空拼命掙扎的兄妹倆陰狠說道:“作爲懲戒,這次抓你們回去,直接拿去填鎮海石獸,給人打生樁,一輩子都在清裡汗洋漂泊,永生永世都上不了岸!"
“在出城前,先幫你們再重溫一遍管經做狗當驢的日子!"
悅來客棧。
趕在宵禁打烊前,住在客棧的幾名馱夫回到客棧。
“今天又買來兩頭小毛驢?”客棧掌櫃打招呼
那兩頭小毛驢見到客棧掌櫃激動掙扎,下跪磕頭,眼眶裡居然掉下眼淚,就像是在哭泣求救,但說出的話是人聽不懂的驢叫,反而遭來一頓皮鞭責打,
"讓你們叫!讓你們再叫!"
“還不給老子老實點!"
們吧,再打下去真會打死它們的。今日我贈幾位一罈酒,幾位客觀如果喝得盡興,就當是賣給我一個面子如何?
幾人這才停止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