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因爲害怕會出什麼事,李胤特地把客棧所有的‘門’窗都反鎖了,然後拉上簾子,將這裡營造成一個密室的假象,然後拿了一個抱枕在大堂的沙發上湊合睡了一晚。
沒有鬼的百鬼客棧,那還算哪‘門’子的百鬼客棧?
李胤心裡頭忍不住發慌,但就這樣冒冒失失地出去也不太好,萬一只是阿珏帶着那幫小鬼出去找她了也說不定呢?她暗暗給自己定下了一個期限。
就三天!如果三天之後,阿珏還沒有回來,她就離開客棧。至於去哪裡,到時候再說!
她這麼想着,就真的待在客棧裡待了足足三天。這三天裡,她算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把珈藍房間裡的那些東西都翻了個遍。那些冊子上邊記錄的都是全國各地哪個地方有過的一些奇奇怪怪的鬼啊怪啊的,除了這些外,還有一大箱厚厚的賬本,這些賬本都被裝在一個鐵皮箱子裡,顯然也是很久沒人動過了,李胤打開來的時候,吃了一嘴的灰。
賬本都是線裝本,可以看出來這裡的東西時間一定不會短。聯想到珈藍最新的那一本賬本,李胤心中大致有了一個推斷。不過只有當她真正翻完那些賬本之後,她心中的那個推斷纔算真正被落實了。
在最後一本賬本上邊,珈藍寫了兩個字,“收攤。”
“收攤”這兩個字眼,倒是‘挺’接地氣的。李胤也終於確定,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珈藍再也沒做過這樣的生意了,這也是爲什麼這裡的賬本都是線裝的藍皮封面,甚至還有竹簡,而現在這本賬本卻這麼高大上了。至於是爲什麼……李胤的目光落到最末一本賬本上記載的時間,上頭顯示的是民國十年。
民國十年,民國十年,她忽然想到了之前在這裡看到過的另外一本冊子,那本冊子上,從一月份到十二月份的事情,他都有記錄,卻也都在每月的末尾寫上了一個名字雁起。
這兩者,應該是有些關係的吧?
民國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而這個叫雁起的‘女’孩,又到底是誰,她與珈藍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是跟當初白安西告訴她的一樣,珈藍殺了雁起嗎?
三天的時間,翻看了珈藍所有留下來的東西,李胤能看出來的也就只有珈藍是個‘奸’商這樣既定的事實來,除此之外,對於珈藍這個人,還有他跟雁起的那些事,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記錄。如果真的存在過這麼一個人,不可能一點記錄都沒有吧?這是不是變相地證明了,是珈藍刻意抹去了雁起這麼一個人存在的痕跡?
李胤這麼想着,開始收拾行囊。她已經等了三天了,阿珏還是沒有出現,這三天裡,除了偶爾好奇路過的小鬼來過以外,百鬼客棧就只有李胤一個人待着。她一個人就這麼等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於是只能主動聯繫了白秀,讓她幫着自己找一個人。
白秀那邊很快就有了回覆,她打電話給李胤,說道:“你要找的人我幫你找到了,不過我很好奇,李胤,你找這麼一個老太太做什麼?”
“有點麻煩事想要請教她,行了,你就別多問了,也不嫌給自己添麻煩。只用把她的地址告訴我就可以了。”
“不是啊李胤,我聽說那瞎眼老太太可是個出了名的靈媒,你自己不也能見到鬼嗎?要找這麼一個人作甚?”
白秀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李胤身邊的那個小老闆呢?
“行了,我也不跟你胡扯了,那個老太太現在就在你待的那個城市,具體的地址我短信發給你。我聽人說最近這老太太的‘精’神狀況不太好,你小心一點。”
白秀說着,掛了電話,然後將地址發給了李胤。
李胤一看短信上的內容,愣了。
原來,鄧琳一直都沒離開過。她現在住的那個地方,離百鬼客棧不過一百米不到的距離。李胤三下兩下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該藏的都藏起來,然後鎖了‘門’去找了鄧琳。
鄧琳在這裡租了一個小公寓住着,公寓‘挺’偏僻的,而且還沒有電梯,鄧琳住的還是頂樓,也虧得這麼一個年紀大的瞎眼老太太居然會住在這樣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在虐待自己還是虐待他人。
李胤走上頂樓,敲了敲她的房‘門’。房間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站在‘門’口等了很久,差一點以爲鄧琳已經離開這裡了。可房間裡隱約還能飄出一股元寶蠟燭的氣味來。
元寶蠟燭,這些東西,倒是‘挺’符合靈媒這個職業的。
她當場就否定了鄧琳不在的念頭,又敲了好幾次‘門’,得來的回覆無疑都是寂靜,沒辦法,她只能自己動手,直接找了個工具開始開鎖。
按照白秀跟她說的,這個神神叨叨的老太太住在這裡已經好幾天了,前兩天還有人在樓下看到過她,但到現在,據樓下的人說,她已經有兩天沒有出過‘門’了。
頂樓的房間沒有裝修過,沒有廚房也沒有熱水器,當時老太太說要住時候,連房東都吃驚了,生怕出什麼意外。可老太太給的房租數目又非常可觀,房東又不是不要錢,確認再三,將老太太的大致情況問了個明白纔敢讓她住進來。可這沒水沒電沒廚房沒熱水器的,一個瞎眼老太太兩天沒出過‘門’,她靠什麼生存?
這點,不光是住在這棟樓裡的小年輕好奇,李胤也好奇。
她將‘門’鎖打開,站在‘門’口叫了鄧琳的名字好幾聲,沒有人應她。她只能推‘門’走進去,順帶還把‘門’給關上了。
房間果然跟白秀說的一樣,沒有裝修過,牆面沒有粉刷過,還是灰‘色’的磚牆,地面也是水泥地,沒有鋪地板。李胤剛一進‘門’,就被滿地的元寶蠟燭給驚到了。
一片金紅‘色’的海洋,就這麼呈現在了她的面前。而在這片金紅‘色’海洋的盡頭,有一張小‘牀’,‘牀’上躺着一個黑布裹身的人。李胤開鎖進‘門’關‘門’這麼大的動靜也沒能讓老太太有一點要起來的意思。李胤心慌地繞開那些元寶蠟燭,走近她,心說該不會這老太太已經死了吧?
她這麼想着,人很快就走到了那張‘牀’前。‘牀’上那個黑布裹身的人,果然是鄧琳,只不過,鄧琳的眼睛是緊閉着的,她的手上緊緊攥着一本薄薄的本子,是之前阿珏示意李胤拿給她的。這麼一個老太太,裹着一塊黑‘色’的布躺在寬大的‘牀’上,更顯得她身形瘦小。
李胤伸手到她的鼻子下邊探了探,感覺到還有微弱的呼吸以後,鬆了一口氣。
“你在做什麼?”
房間裡驟然響起一個聲音,嚇得李胤立即縮回了手。
是鄧琳!
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看着李胤。
李胤驚訝地望向她,不是因爲她的突然醒來,而是因爲她的眼睛!
她那原本蒼白一片的眼球此刻竟然有了黑‘色’的瞳孔,她的眼睛,變得跟正常人一樣了!
“你,你……”
李胤“你”了半天,忽然伸手在老太太的面前晃了晃,老太太直接一手拍下來她的手,皺着眉說道:“你幹什麼呢?”
李胤默默地‘摸’了‘摸’自己被打紅的手臂,問她:“鄧,鄧婆,你可以看見了?”
鄧婆白了李胤一眼,權當她是個白癡,“是你瞎還是我瞎?”
雖然這句話帶着股諷刺的意味,但經由她的口說出來倒也沒有特別大的氣勢。老太太興許是兩天沒吃過飯了,說話的聲音簡直就跟蚊子一樣,只除了剛剛嚇唬李胤的那句“你幹什麼”倒是中氣十足。
李胤無奈扯扯嘴角,剛想說明來意,鄧婆卻先她一步說道:
“我知道你來找我要做什麼。李胤,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對阿哥到底是一個什麼態度?”
“什麼什麼態度?”
李胤被她問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鄧琳她確定李胤來找她就是爲了她心中想的那件事嗎?
“如果他有難,你願意用你的命來救他嗎?”
鄧琳忽然這麼說着,看向李胤。
這是李胤第一次敢正視她的眼睛。其實,鄧琳這個人,年輕的時候長得肯定也還不錯,只不過因爲表情一直過於嚴肅刻板,纔會讓臉部的線條輪廓顯得僵硬,給人的印象就是古怪的老太太一枚。
她當年,跟珈藍的相處方式又是如何的呢?
李胤想着想着,發覺思路被自己給帶跑了,連忙收回來,轉而去想鄧琳問自己的問題。
其實,根本就沒有想的必要啊,是不是?
人最寶貴的就是這條命了,要用自己的命去救另外一個人,就算是親人,也很難做到這一點吧?更何況,救人這件事哪是她想就能辦到的?珈藍那麼強大,哪會需要有人去救他?
“不過就一個簡單的問題而已,你需要想那麼久嗎?”
鄧琳看了一眼李胤,看出來了她的掙扎。
她也實在想不透,這個‘女’人,到底有哪裡好,能讓珈藍把經營了這麼多年的百鬼客棧,直接送給了她。
李胤聽到她的催促,腦中繼續做着各種天人‘交’戰思想鬥爭。而就在鄧琳等得十分不耐煩的時候,李胤終於做出了決定。
她看着鄧琳的眼睛,笑了笑,說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
救,還是不救,這個問題,或許不要問腦袋,問問自己的心最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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