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出軌兼賭

賭博全靠一雙眼睛, 一雙手。眼睛要練成火光一樣,手要練成泥鰍那樣滑。範先生闖蕩過很多地方,見過大世面, 從前還跟過火車一上一下, 做過三隻手。後來改邪歸正, 只是在賭桌上做做文章。那些賭徒, 願賭服輸, 雖然賭徒有時也罵罵咧咧,遇上吳導得這樣的人,只敢皺皺眉頭, 唉聲嘆氣。可範先生則嘲笑他:“摸過女人的屁股的手,就是手氣不好。”

那時麻將館裡圍了很多人, 吳導得相好的寡婦也踮着腳瞧過去, 聽到別人議論她, 她倒樂得像吃了糖。寡婦高興地得意地守着吳導得直到他下桌,吳導得又跟寡婦去了她家。寡婦出餿主意:“沒錢了, 只要偷幾包精糠和弄兩包米錢就來了。”吳導得覺得是個辦法。

夜幕垂下來了,這時候夜色像陰霾,一般迫近了就更明顯。萬籟俱寂,兩個人影鬼鬼祟祟,翻牆來到大米車間, 然後又潛入黑壓壓的倉庫。叮叮噹噹折騰着, 摸黑偷了幾包大米, 又偷了幾包精糠, 用板車拖去寡婦家米店出售。寡婦佔盡便宜, 吳導得只落得個零頭,和寡婦在牀上的甜頭。

清晨, 路邊雪白的霜,院子裡的人有的生火爐準備烤火,從柴棚間裡傳出聲音:“柏花,冷不冷?我們坐在火爐邊都冷得嗖嗖的,進來烤火吧。”

“沒什麼冷,我習慣了,冬天我從來不烤火的。”

我沒時間和他們閒聊,他們無非是在東家長,西家短,或是哪件衣服好看,哪樣菜好吃,永遠無煩無惱。而我昨天晚上又發現我的錢包被吳導得偷了,不由心裡詛咒:“死豬飯熟了就會塞,錢擱哪哪偷,真是家賊難防。”但我十分無奈又委屈,眼裡漫出了淚水,該死的無賴真像是要奪人命嘞。人家丟一根骨頭給狗吃,狗吃了都會搖幾下尾巴,這是什麼家呀,癡鳥望湖幹。

郭衛東在院子裡散佈謠言,當着老員工們在草坪說:“吳導得那惡竈君,昨天又把她老婆幾百塊錢工資給偷去賭了,晚上回來還把他老婆打的鼻青臉腫。”

“哦,爲什麼?”老員工們問。

“偷老婆的錢輸掉了,窩了氣,在外笑嘻嘻,在家惡飯鬼。老婆問錢爲啥不見了,他舉手便打,照頭照臉,毫不客氣!他老婆嚇得哭都不敢哭,也怪可憐。”

“是我早就離了,在外輸光了錢,氣沒地出,回來還拿老婆練拳腳,太可惡了。柏花真遭罪,看這一雙兒女多可憐,叫他這一雙兒女把他丟到河裡去。”

“他的兒女一味躲躲閃閃,哪有這個膽啊!我在三樓常聽到他今天打這個,明天打那個,妻子哪有太平。”郭衛東說得很逼真。

“你咋不去勸呢?唯恐天下不亂吧?”老員工哈哈大笑起來。

“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們瓦上霜。我還去無端惹是非?”他心裡巴不得看好戲。

“說得也是,柏花咋就不丟掉孩子就走呢?都是女人,心太軟,老公得寸進尺。是我,我要剝了他的皮。”老員工說。

這時,我從食堂回來,就聽到他們說我的事情。心想:我是上天沒路,入地無門。走也不行,去死也不忍。連死路都無一條,人比人,氣死人,哎,貨比貨得扔。我日日干活都是一日打柴一日燒,可常言說得好:人爲子孫謀,我能像老員工那樣嗎?捱打就走?我一個婦道人家,有啥指望?難道筷子夾得水起?水裡點得燈亮?丈夫越賭越狂,摔撲克、推牌九、擲骰子、翻銅板,無所不能。身上有一文賭一文,還經常在薄暮降臨,皓月當空的時候偷公家的油、米、糠。以求賭的過,嫖的過,哪裡還管孩子讀書。勸了也沒用,拳腳相加來,真是朽木不可雕。

這天清晨,涼氣肅穆,小型火車站上空一羣喜鵲“啾啾啾,啾啾啾”地叫。吳導得又爆發了一場洶涌的爭吵叫罵。

因爲這天我一早起來,換了一件簇新的衣服,推着自行車準備去買菜。正迎面走來三樓的郭衛東,和吳導得兩個人。郭衛東帶着挑逗性的語氣說:“柏花,今天穿這件新衣服真好看,像十八歲。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話一點不假。”

“咱不能像闊人嘴上流油,身上圍綢,可是總不能天天穿打補丁的衣服吧,爛衣服也要每天穿?”我不但不高興,反而生出厭煩。

“臭婆娘,自己的錢就窩起來,自己享用。打扮自己,我要點錢就摳了又摳。”吳導得跟在郭衛東身後,他根本不曉得別人故意下套。

“吳導得,你不是鐵飯碗嗎?你什麼時候瞧得起我這個臨時工?要錢就想到我這個老婆?你平時吃誰的?喝誰的?有賭博輸掉的錢,都夠可以開個服裝店了。”

“穿新衣服去做狼外婆?當老妖精?”吳導得嫉妒得冒煙。

我一聽愣住了,臉上發白,原來衣衫破舊,勤勤懇懇地幹,早就變成了黃臉婆了。平時也太顧家,可是我怒罵道:“我如果有個好丈夫,我的人品不比別人差。”

“老吳,你的工資都送給相好的女人了哇。家雞的肉,野雞的湯,家雞沒肉,野雞香。”挑燈拔火的郭衛東就等着看打架。

我見勢不妙吳導得瞪眼了,我得趕緊騎着車去買菜去,不要做無謂的犧牲。菜場上那些菜販子倒是親熱得像老朋友,這邊叫,那邊喊:“柏花,過來今天的豬肉是吃草的豬,肉質鮮美。”

“柏花,過來今天來幾條魚?又肥又大,吃草的一點不假。你瞧魚腸子全是草,這個假不了。你們食堂都是些有錢的鐵路工人,吃得好。”只見水池裡的紅鯉魚嘴巴一張一閉,像吞食着水上浮萍。這四根紅須輕輕地前後撥動着,悠悠擺擺在水池中央。

我順手指了指,要了四條紅鯉魚:“今天又四桌,我得早點買好菜,來給我四條,給我殺好,我要把它紅燒。”

魚販破魚是高手,用刀一敲,魚就不動了。“唰、唰、唰。”一下子就刮掉了魚鱗,扣腮刮肚腸不屑幾分鐘就搞定了。

很快要買的菜全齊了,我得趕緊回食堂。噼裡啪啦忙乎一上午,先是把五花肉倒進鍋裡。售票員小彭進來問:“柏花,要人幫忙嗎?”

“不用,很快就好了。”

“你做事真麻利,你老公就只會吃,糧管所又沒班上,整天遊手好閒。”

“是呀,他不幫倒忙就謝天謝地!”我一邊說,一邊用叉子刺起大大方方的扣肉抹上酒糊,腐乳等佐料,放到油鍋內炸得起花,花起得越多越大越好。炸完了撈起,在砧板上切成兩個工分厚的肉片,依順序整齊地碼放在碗裡,放進大鍋內去蒸一個小時。這時扣肉已做好了,從蒸鍋內取出肉,把盤子倒扣,就能看到整齊黑紅的扣肉水靈靈排放整齊。黑紅紅地,香噴噴地碼在盤子裡,令人讒言欲滴,扣肉做好了。

中午四桌菜齊了,桌上有扣肉,紅燒鯉魚,黃黃的是韭黃,青的是瓜,白的是筍,酸辣湯。大家蜂擁而來地圍到廚房來了,看到桌子上的菜,大家嘖嘖稱讚:“柏花,算得上大廚師了!”

吃完午飯後,只有收拾殘局,我望着這狼藉的食堂,又有收拾老半天的想法。不知啥時候吳導得又來吃飯了,並開始在桌上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全然不顧我的感受。一陣悲涼在心中涌起,早上還是喊打喊殺,這會兒又喜滋滋地吃着飯,也不知是我哪輩子欠他的。

寒冬臘月,凜冽的寒風猛地吹着,大雪紛紛,整個大地變成了粉妝玉琢的世界。雪風呼呼地刮,我清早踩着雪出來,自言自語:雪兒下吧,風兒吹吧,我不怕。馬路上結着厚厚的雪,還有冰凌,路旁的樹木綴滿了銀花,建築物像瓊樓玉宇,閃着耀眼的銀輝。

當晚是除夕,車站職工輪流休息,每人輪流兩個休息,而食堂不能停火,每天照樣有人當班。年夜飯,站長和職工都給了我兩個孩子壓歲錢,晚上兩個孩子都把所得的壓歲錢交給了我。吳建說:“爲什麼大人要給小孩子壓歲錢?這壓歲錢是啥意思?”

我說:“除夕大年夜,吃過年夜飯,由長輩向晚輩分送一些銀錢,以前是紅線串起來的銅板,現在是人民幣。古時候銅錢掛在孩子胸前,能壓邪驅鬼,所以叫壓歲錢。因爲‘歲’和‘穢’諧音的緣故。”

直到後來,我纔想起這個問題看了些書,才知道早在漢朝就流行了。古時錢長而方,上面有龍有馬,俗話說佩戴此物能驅邪鎮鬼。還有就是聽說玉皇大帝坐天宮的靈霄殿,有太上老君、李靖托塔天王和哪吒三太子及赤腳大仙,二十八宿等輔佐。其中有一個惡神,叫做太歲星。在天上呆久了,耐不住天庭的清虛和寂寞,想到人間的煙火美食。享受起人間,也是這太歲就向玉皇大帝提出來:他想下凡間去。給百姓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