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智鬥小偷

我直用眼睛冷冷地瞪着他, 恨不得把自己的眼光變成兩支利箭穿透他的心臟,把他射死。另一個歹徒又靠了上來扯了一下我的衣服,被我用手使勁抓爛了他的臉。“哎喲, 好厲害呀!簡直是一頭母狼, 真有兩下子呀!”於是兩個歹徒一前一後夾攻, 圍成一圈還一個勁傻笑:“我就不信我們兩個對付不了你, 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厲害。”但一左一右誰也不敢靠近。

“滾吧。我要叫鐵路公安了。”說時遲, 那時快,隨着一道手電光從遠而近。一聲大老爺們的吆喝,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從遠而近:“你們想幹什麼?又想折騰啥?”

歹徒停止了動手:“走, 咱們快走,是鐵路公安老彭。”兩個歹徒落荒而逃。

“柏花, 你沒事吧?”老彭用手電照了照四周。

“謝謝您, 幫我解了圍, 他們是想報復我。我守夜,他們無從下手偷貨場上的煤炭等物資。”我的心兒還在砰砰亂跳, 連喘氣都很急促,額上滲出了冷汗。

“柏花,本來你老公沒事該他守,咋放心讓你一個女人守。”他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 “家”是一本難唸的經啊!

吳導得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他疏離了所有的人們, 朦朦朧朧地望着他這一生, 他給誰的生活添了光彩呢?是給兒女?還是給妻子?可是他高傲海洋中的滾滾浪濤淹沒了方向, 當我在那天夜裡就知道他又進去了, 彷彿我不顧疲累,腳一瘸一拐地走遍全世界去刺死他, 我說的會是真的嗎?

這天,他又出現在食堂,他站在別人的椅子後面,看着他們如何一筷一勺、一口湯、一口飯地吃完。這時候站長才看到吳導得落寞的樣子:“背時鬼,又進去了哇!這次罰了多少?該收收心吧,賭博不是什麼好事,沒事替老婆守夜,當初我以爲是你幹才讓她籤合同的。”

吳導得傻傻地笑笑,沒有發表任何感想,然後抄起碗來吃飯。吃飽了飯拍了拍肚子,點上一支香菸,伸了個懶腰,他懷着高傲、決心要維護他那莊嚴偉大。至高無上的地位,寧肯被折磨死也不聽任何忠言。

我的眼光中平靜地、不屈地流露出對他的鄙視。心情變得冷酷起來,毫不關心他的喜愛或厭惡,高興或不快。我也開始冷淡、極度的漠不關心。

他總是溜大街,竄衚衕,東家串串,西家坐坐,一天的時間也就完了。

我白天忙完了,還有晚上,晚上坐在貨場上在這幽靈似的夜色裡,貨場邊上的那個池塘,也睜着碧澄澄的眼睛,它說你不寂寞吧。我看着它一會兒微風乍起,平靜的池塘裡泛起粼粼微波,在月亮照耀下一閃一閃,像天上閃爍的點點繁星。深夜,青蛙和知了,以及各種小鳥都睡熟了,已靜悄悄的。車站和貨場上的路燈卻抹上了一層淡淡的煤灰,遠遠傳來幾聲夜鳥的叫聲。

這天下午,風和日麗。那晴朗的天空,朵朵白雲像盛開的大牡丹,含着迷人的微笑,從頭頂上輕輕拂過。陣陣微風吹來,頓感非常涼爽,偶爾空中掠過一兩隻鳥雀。“嘰嘰、啾啾。”看上去很平靜,卻令人產生一種“天高任鳥飛”的寬闊感覺。

我穿着一身鐵路制服在貨場上剷煤,剛走了車匹,煤炭散落得到處都是,於是我要好好整理一下,把它重新堆成小山似的。正彎腰一鏟一鏟的時候,有人輕輕過來拍了拍我的背,我直起腰擡頭一看:

“哎喲,是宋美女,好久不見越來越年輕漂亮。”宋梅比我小兩歲,她丈夫是新上任的廠長叫劉江,年輕有爲。宋美女的眉毛像一輪彎月,她的腰身像楊柳,口齒伶俐,特愛打抱不平。在家的時候,吳導得若欺負我,她敢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柏花,你情願給吳導得做奴隸,一天到晚賣苦力,也不打扮打扮。”

“常言道,穿衣吃飯,量家檔。我何嘗不想打扮自己,可我沒這個條件,孩子誰撫養?”

“我真拿你沒轍,跟我去廈門保你一夜走紅。你瞧瞧今天我捎了一大袋衣服送給你,人靠衣服,馬靠鞍,把你包裝一下,你那個二百五老公都會認不出來。我們在廈門一天買五套衣服,穿兩天又扔了。可我首先想到的是你,順便又挑了一部分給你,丟掉怪可惜的。”

“真是難爲你了,大老遠還惦記着我,改革都有些年頭了,可我仍是老油條。真是望山跑死馬,望魚饞死人。”

“你就是怕二百五的丈夫,早該把他甩掉,沒有共同語言,同牀異夢。可惜高中文化,能歌善舞,如今在這個煤炭礁上日曬夜露,糟蹋得不像人樣。我真爲你抱不平,不值。”她坐在我的牀上,掏出一包煙,順手拿煙出來,自己點燃一支菸。

“宋美女,我與你不同,我有兩個孩子,而且沒有爺爺奶奶可以帶。如今孩子正在畢業考試,兒子五年級畢業,女兒初中畢業,他們這個時候最需要我輔導。你一個孩子又小,又有爺爺奶奶疼他,所以無牽無掛。”

“柏花姐,你太軟弱了,你一心爲這個家不值。你老公是爛泥糊不上牆,朽木不可雕,是我,我纔不管他的孩子,車到山前必有路。”她把一串一串的白煙吐出來,好像只是過過癮。

“宋梅,我是無可奈何,打又打不過他,他先下毒手,我又沒有戰鬥力。離婚他又不簽字,說什麼要離婚我就劃破你的臉,打斷你的腿。”

宋梅哈哈大笑起來:“你真是泥捏的,昨天晚上你老公又蹲局子了,還是陽所長用錢替他贖出來,又一千塊,你呀都要60天沒日沒夜。”

“我是怕兩個孩子受到傷害,明知他不可救藥也勸不了他。”

“柏花,我帶你偷偷離開這裡,把你包裝一下,包你一勞永逸。”

“謝謝你的好意,沒辦法我們是捆綁夫妻,已經捆綁在一起了,再說也就是八字命中註定了吧。”我要守貨場去了,宋梅跟着我下樓,今天也來體驗體驗生活,她和我一塊坐在長板凳上。只聽她不停地用巴掌,一會兒打在腿上,一會兒扇自己臉上,手掌已是醒血模糊,蚊子還在吶喊如打鼓旁邊。這蚊子像欺生一樣,實際上我穿的是長衣長褲,腳上穿了厚襪子,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才沒被蚊子叮咬。

“柏花,你過的是啥日子!叫人怎麼受得了哇,可憐你天天熬這樣的慢慢長夜。換上我打死也不幹,一個晚上都受不了。弄垮了身體是自己的,老公纔不會管你死活,這該死的吳導得。”

“再苦兩年吧,等女兒師範畢業了,也許就輕鬆了。”

“看你說得多輕鬆,柏花你知道麼,以前這貨場經常鬧鬼,有一個年輕女人去小城買結婚的衣服,回到這裡剛下車被迎面來的一輛快車給撞死了。好多人都說還是個無頭鬼呢,你不怕?”

“那是偷煤賊編的瞎話來嚇人的,其實根本沒有鬼,有鬼的話,我在吳導得祖上祠堂就會被鬼嚇死。那是天天跟鬼打交道,這裡比起吳導得老家來說,還要算是天堂了,我什麼苦都吃過。這裡多熱鬧,有車站,有糧管所,列車不時經過,只不過天天熬夜苦點。”

“哎喲喲,聽你的口氣,還說就是熬夜苦點。真不知道你是鐵打的,還是啥?你說到我都毛骨悚然,我受不了,蚊蟲叮咬,不陪你了,算是領教過了。”

宋梅還在懷疑柏花是不是一個女人,她的身影消失在濛濛夜色裡,我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長長的板凳上,下半夜起風了。蚊子也可憐我,它知道我的血是苦澀的,不忍心叮,只在我身邊“嗡嗡嗡”地唱着讚歌。我將目光投到天空深處,耳邊傳來祥和的蟋蟀聲。

突然衚衕裡傳來“沙、沙、沙”地腳步聲,過一陣又是鐵鍬聲。

“有人偷煤。”我趕緊從板凳上爬起來。

“抓賊。”我心裡砰砰亂跳,我拿着手電照了照,怎麼沒人?我繼續朝前走,原來兩個人已退到牆根,再也退不了,想跑。猶豫了一下,那人站住了,求饒地說:“讓我就挑這一擔吧,行行好,我們都是鄰居。”

“你們趕緊倒掉,就沒事,要不就到鐵路派出所去。”

有一人乖乖地把煤炭倒掉了,另一人挑着煤炭想跑,我急了,衝上去扯下他肩上的扁擔。

“哎喲。”那人摔倒了,煤炭也撒了一地。

這時,值班的人員聞訊趕來,按住偷煤賊,那個人嚇得渾身像篩糠一樣直打哆嗦:“行行好,以後再也不敢了。”

“你們知道嗎?偷鐵路運輸物資,是犯法的,輕則罰款,重則坐牢。今天看你們是初犯,原諒這一次吧。”

值班員說:“柏花,下次有偷煤賊就喊我們值班員。”

“嗯!”事隔幾日,頭煤賊不服氣,便半夜裝鬼,又從老遠學貓頭鷹叫,有時遠遠的扔石子,打得雨棚“砰砰”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