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殺人夜,然而此人進了門做的第一件事情卻並非是殺人,而是偷盜,並且是十分有目的性的偷盜。
直奔牀頭。
與在南王府之時相同,枕頭下面依舊有一紙信封,紅衣人手速極快的將其抽出並拆開,之後卻又放了下來,奔向牀頭處掛着的小包袱。
“你在找什麼?”
葉真真已經坐了起來,將對方剛剛拆開的信封裡的東西裝了回去,又再次封好,這才擡頭問,“信?”
紅衣人冷笑,“你果然知道。”
如同他那長了一臉大鬍子的面容一般,這人的聲音也相當難聽刺耳,似男非男,似女又非女,聽着便覺得耳朵十分的不適。
葉真真皺了皺眉。
“若是你們三翻五次,直奔用信封裝的東西之後,還猜不出南王府究竟丟的是什麼,我便當真是傻子了。”挑了挑眉,她問,“你說是不是?”
紅衣人不說話了。
葉真真也並不急,只端坐在牀上,一手輕輕撫着牀頭的花,一邊漫不經心的瞧着立於屋中央的人,冷冷道,“你的繡花針呢?”
她已然確定,對方是誰。
不是別人,正是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繡花大盜,此人但凡出現便是這麼一副紅衣紅鞋的打扮,不同的是手裡會執着一朵紅色的繡帕,繡上一朵大紅的牡丹。
牡丹完成之時,必有人被繡成了瞎子。
繡花大盜慢慢的從袖口裡取出一張紅色的繡帕,又執起一根正穿着線的針,這才擡頭瞧着她,用那尖銳刺耳的聲音道,“不成想葉姑娘如此急着成爲瞎子,不過想必你是沒有那個機會了。”
葉真真已經懂了,“你準備殺了我?”
繡花大盜點了點頭。
“那你今晚來此,本就沒打算找到你想要的東西,而是爲了……”頓了下,葉真真才狀似失笑道,“殺我?”
繡花大盜又承認了。
“陸小鳳的動作實在太慢了。”他說,“我實在忍不住要再刺激他一下,而你,是現下最好的理由。”
葉真真有些理解。
原本這個理由是薛冰,但現在顯然對方找不到薛冰,所以便由她頂了這個缺口,只不過……“你認爲你殺得了我?”
她可不是薛冰。
若說殺了對方葉真真無甚把握,但打不過就跑的話她還辦不到麼,一個承天栽物技能便足以讓這個不男不女的繡花大盜再也追不上她了。然而……繡花大盜卻並不這麼認爲,他冷冷的道: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竟然還能裝得這般平靜。”
葉真真不明所以。
對方卻顯然覺得她是在裝模做樣,忍不住的拆穿道,“我這迷香可同別的不同,就算你摒住呼吸也是會從皮膚滲入,到時不會至昏卻會讓人渾身泛力,現在的你,想必連杯酒都是端不起來的。”
葉真真:“……”
果然做案多起尚未被人抓到不是沒有原因的,超強的實力加上小心謹慎,再有如此不得不稱之爲是周密的計劃,又如何能不成功?
只可惜……
擁有這個世界人尚未有過接觸的超強外卦的葉真真卻註定讓其失望了,因爲她並不是憑藉着閉氣才能一直保持清醒。
還有花。
早在迷煙剛剛被吹進屋裡的時候,那朵被擺放在牀頭的花兒便自動的開了又合,緊接着,葉真真便已經醒了。
至於迷煙?
如果不是對方提及,她怕是並不會清楚還有這麼一回事,只當是金九齡藝高人膽大,畢竟這種事情他也並非第一次做。
常漫華便是在王府金庫裡被一招刺瞎的雙眼。
事到如今,事情的全部經過葉真真已然清楚明白,只是還有一點,“陸小鳳或許已經抓到了公孫大娘,你確定此時要在這裡殺了我?”
葉真真並不是很明白。
費盡心機,金九齡纔將繡花大盜的名頭安在了公孫大娘身上,在這種計劃快要成功的日子自露馬腳。
只聽對方已經笑開了。
“你怕是還不清楚陸小鳳的行蹤吧!”繡花大盜笑道,“這都快兩日了,他竟還沒有找到公孫大娘的人影。”
所以……“就算我今日殺了你,也完全可以說是公孫大娘殺的。”
原來如此,這般看來,“這倒真是個不錯的計劃。”
“本就是個不錯的計劃。”對方也絲毫並不謙虛。
卻聽葉真真接着嘆道,“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繡花大盜立即問。
葉真真也並不答,只是說,“你可以嘗試一下現在就動手殺我,到時你就明白我爲什麼會說可惜了。”
然而繡花大盜卻並沒有動手。
“在殺你之前,我還尚有問題要問。”他說,“古語有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不防便將實話告知與我。”
葉真真簡直想笑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話並非毫無道理,但也並非是鐵率,在許多情況之下,有很大一部分人臨死之時的話,亦並非是善的。
尤其是當這句話是你要殺的人對你說的,就算對方本心確實是爲善,說的亦是實話,但是……你敢信麼?
繡花大盜已經問了出口,“那封信是不是你們拿的。”
“……”葉真真笑着道,“我還以爲你會問,那封信現在還在不在這間屋子裡,又在哪個櫃子的底下藏着。”
繡花大盜冷冷的瞧着她,就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葉真真也不在意,只是說,“你是一個很好的強盜,但卻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小偷,所以你定然是不可能找到那封信的。”
“你錯了。”繡花大盜立即道。
葉真真問,“哪裡錯了?”
“哪都錯了。”繡花大盜已經開始繡花,準確的說是在拆線,只不過看起來是在繡花,他邊繡邊說道,“我現在已經不用找到那封信了。”
“爲什麼?”葉真真這回倒的確是不解了。
“因爲不論它是不是你們拿的,爲防萬一,今日我找不到便只能毀了。”他說,“殺了你之後,我再一把火將這裡燒個乾淨,到時別說是一封信,就算是十封信也剩不下什麼了。”
這倒是實話。
即是信便是紙,更何況就算不是紙,在那麼一場大火之下,怕也是剩不下什麼了。只不過……“你打算燒死這一客棧的人?”
“那又有什麼?”金九齡毫不在意。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說,“別說這一間客棧不到百十口人,就算是一個城鎮,該毀之時,也還是要毀的。”
葉真真輕輕的嘆了口氣。
金九齡已經道,“你莫要擔心死得太過痛苦,因爲保險起見,我是一定會先將你殺死,再放這一場火。”
只因爲……“你怕我跑了?”
繡花大盜點了點頭。
“雖然這個可能性不足一成,然而我這個人,是從來不允許有任何意外存在的。”金九齡已經收好了線。
“是時候了。”
他的線已經拆完,在外看來便是一朵牡丹已經繡成功了,這個時候還不動手,又要再待何時?
然而,葉真真卻又開口了,“我還有一事不明白。”
這時的金九齡倒顯得格外的有耐心,或許對一個即將要死的人,任何一個人都是會比尋常時多些耐心的。
他問,“什麼事?”
葉真真也不客氣,直接問,“你穿這麼一身代表性的衣服來此,難道就不怕恰巧被其他人看到麼?”
到時候,可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然而金九齡卻大笑不已,“誰看得到?”他朝花滿樓的屋子指了指,“隔壁的花七公子麼?想必他現在的樣子,比你還要不如。”
“那你又爲何非得這麼陰陽怪氣的說話。”
葉真真實在忍無可忍,“難道沒有人說過你本身的聲音尚還算可以,但現在這副嗓子,卻是比鬼叫還要難聽一百倍。”
原來的聲音。
自今日進來,他便一直用的是這副嗓子,葉真真所提到的話顯然已經觸及到了另一個秘密,金九齡忍不住皺眉,“你知道我是誰?”
葉真真點了點頭。
頓了一秒,金九齡卻笑開了,“你莫要再拖延時間了。”他並不相信,葉真真會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因爲沒有理由。
若是他們知道,陸小鳳爲何還要去抓公孫大娘?他並不認爲,花滿樓會如此對一個刺瞎了那麼多人的他無動於宗。
只可惜……
“我確實也是在拖延時間,只不過……”並非金九齡以爲的那樣,而是……“爲了讓某些人在外面多吹一會兒的冷風。”也爲了……讓被關在箱子裡的人多在裡面窩一會兒。
金九齡的臉色已經變了。
葉真真已經開口直接道,“金捕頭。”她說,“你現在可以打開窗戶,去把窗外一直吹冷風的那幾位迎進來了。”
而她……
掀開了半蓋在身上的被子,並不見一絲中了軟精散之類藥物的樣子,葉真真已經穿好了鞋,平靜的往屋門口而去。因爲她十分清楚的知道,早在金九齡進來的那一刻,這屋門之外便已經多了一個人。而現在,她要開門讓對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