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護將軍是一個大個子小鬍子的樓蘭貴族將軍,祖孫三代都任禿鷹衛隊的長官,車護跟了王后之後,與其說是樓蘭王室的衛隊長,不知說是王后的親隨,送走了王后之後,車護將軍找到傅介子,他是長時間跟隨王后的,加上漢朝被稱爲天朝上國,所以西域的貴族都有追求漢化的習慣,車護的漢語也說得十分漂亮,若不看他的人,只聽聲音很難聽出他是個外國人。
吃過早飯,耿虎去了漢人驛站通知他的手下,傅介子怕耿虎一人去有危險,便送他過複查,順道向車護打聽起了樓蘭國的情況,得知國王曾在匈奴爲質,對匈奴人很是憚忌,而且與匈奴人交往甚密,態度十分恭敬。傅介子本來是想旁敲側打地問安歸王子的事情,但怕這件事直接問起來棘手,這車護將軍怎麼着也是樓蘭人,可不能與自己一條心,所以他繞着問,不料卻問出這麼重要的事情,既然國王曾在匈奴爲質,感情自然是談不上的,但畏懼心理卻是免不了,要想樓蘭和匈奴撕破臉只怕不容易。
來到了漢商集居之處,姓馬的和姓徐的行商見了傅介子十分高興,得知傅介子一行暫時走不了,不免有些失望,他們是做生意的等不起,只好先出發,此時的絲綢之路尚未全通,到大宛、大月氏、康居等地的道路都沒有通,根本就沒有人去過,這兩人敢去自然不是無用之輩,聽傅介子走不了他們便也不作靠官軍的打算了。
耿虎手下的人因爲耿虎不見了,已經派了兩個人回敦煌報信,耿虎得知之後又命兩人趕回敦煌,做進一步的準備。
傅介子見這車護將軍當真對自己推心置腹,也就試着問了一下安歸王子的事情,得知尉屠耆的太子之位是因爲王后給國王吹了枕頭風,在樓蘭國內被沒有立長爲太子的規矩,立誰全看國王的喜好。尉屠耆親漢朝,所以接待傅介子的事情是他來做的,而安歸王子這幾年卻傾向匈奴,王后很是不喜歡,曾再三相告。
傅介子早看出安歸王子對自己的敵意,也留意到了王后對安歸王子的冷落,諸事全都安排尉屠耆來做,連安排安歸王子和自己見一面都沒有,想到這其中的關節,傅介子不禁暗自留了個心眼兒。
車護將軍道:“使者,現在是不是要派人將巫墓盯着?”傅介子道:“這樣會不會打草驚蛇?”車護將軍笑道:“這個使者儘管放心,王后早就已經在拜火教內部安插了親信,按理說,巫墓之事那些人應該知道,不知爲何他們竟然全沒有提起此事。”
傅介子想到巫墓地處荒僻,萬窟山裡山洞成千上萬,要找到巫墓所在之地實在是千難萬難,道:“這個無妨,有勞將軍安排。”耿虎道:“都尉,巫墓那地方我和國信使大人去過,我陪都尉前去安排。”傅介子道:“不知匈奴使者住在樓蘭何處?”耿虎道:“以前在醉月樓,現在潘幼雲被大人發現之後,估計已經轉移了。”
傅介子道:“好,那麼我便去醉月樓附近轉轉。”耿虎一愣道:“這是爲何?”傅介子沉聲道:“樓蘭地方不大,他們在此經營這麼長時間,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再說了,此處已經讓拜火教暗中盯住了,我若是去了巫墓,那麼便會打草驚蛇。”
車護道:“不錯,使者在樓蘭城中大搖大擺地找人,把他們的注意引開,我和耿國舅也便以行事。”
將這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傅介子帶着陸明和趙雄去樓蘭城中轉悠,耿虎扮作車護的親兵回去,遂成則在驛中坐陣,烏家兄弟昨夜辛苦了一個晚上,今天便在驛中休息,順便照顧遂成和羅婭,其它的軍士嚴密守衛驛站,不讓任何人進出,傅介子爲防意外,連三個漢人姑娘都關了禁閉。
樓蘭城雖然小,但地理上的位置卻是極爲重要,它是大漢的西邊門戶,是時絲綢之路的目的地便是在大漢,所以不論是到哪裡的商客,樓蘭都是必經之路,這也就造就了樓蘭的繁華,特別是絲綢之路漸漸興旺的這十多年裡,樓蘭城由原來的一個小又窮又弱的小國家變得富強起來,在西域之中,名聲比起精絕、大月氏、烏孫等西域大國家不惶多讓。
傅介子帶着陸明和趙雄走在樓蘭城中,來來往往的胡商不斷,大隊的駱駝駝着各種貨物往返在人潮之中,顯得有些雜亂不堪,傅介子帶的人雖然少,但他身上的裝備卻不少。他要做的就是把匈奴人和拜火教教徒吸引過來,危險是免不了的,所以他也沒有心情去看樓蘭的風土人情,身邊的每一個商人走過他都十分留意,說不得,便有冷刀子捅了過來,烏家兄弟的身手和陸明、趙雄相似,但兩人兵器太扎眼,都是石碾子一般的大錘,所以他將他們留了下來,陸明和趙雄是他當遊擊將軍時招的部下,性子也十分機靈,此時也都沒有心情看別的,只是在暗自擔心傅介子的安危。
出了漢人集居的街衢向左折道進去便是醉月樓,這醉月樓花的本錢可不少,傅介子看那架勢,長安城裡的豪華妓院也就這個規模,而且還是仿漢人住房而建,前有轅門內有耳房,樓下樓下兩層的樓閣建築,合圍着一個十丈方圓的水潭,假山水榭的如同一個王府,其規模之大令傅介子都不禁嘖舌。
他在這裡住了這麼幾天,也從漢人口中得知了,醉月樓是樓蘭境內第二大建築,第一麼,便是王宮。只要是到過樓蘭的,說起王宮可能都知道,哪個國家沒有王宮啊。可是要指出具體位置,多半人可能只說得出醉月樓,而不知樓蘭王宮了。
陸明知道傅介子從來都不流戀煙花之地,他和趙雄倒是常去,道:“頭兒,這回可要進去?”傅介子笑罵道:“進去喝點兒花酒也就是了,你們可不要忘了正事。”陸明嘿嘿笑道:“這個自然,先辦正事。”
傅介子知道自己這些部下都是有家有室的,但常年在外哪能沒有個嗜好,所以他對自己嚴格,對屬下還是比較通情理的。正要進去,卻隱隱約約看見身後一個白色的影子走過,匆匆一瞥之下見是一個大鬍子白袍長老,那不是靈泉長老麼?傅介子雖然沒看清他的樣子,但那身打扮卻是認得出來的。
這靈泉長老少說也有一百多了,而這裡的姑娘都只有十幾歲,如此一個大老頭子跑來逛窯子,就算是心不老,身子骨還聽使喚麼?
傅介子心頭頓時閃過一絲厭惡,但轉念之間便又不由一疑。這靈泉長老是一百多歲的人了,怎麼會跑來逛窯子,就算是真還能逛也絕不會這麼名目張膽,他到這裡來幹什麼?傅介子想到這一點,立時又聯想起潘幼雲來,這醉月樓的花魁娘子,曾化名玉蟬在此爲匈奴人當探子多時,會不會這其中有什麼事情?
傅介子剛把這一情況說明,趙雄道:“那卑職跟上去看看。”說着就要跟上去。傅介子攔住道:“不可胡來,拜火教的人一定會盯着咱們,這靈泉長老不會不知道我們在這裡,他這麼做說不定就是做給我們看的,我們貿然闖進去,吉凶難測。”
陸明道:“頭兒,那怎麼辦?”傅介子眉目一斂,道:“咱們先探探風再說。”說完又呵呵一笑,道:“這老頭兒不是想玩女人嗎,咱們多送他幾個。”說完大步走了進去。陸明和趙雄相視一下,都覺得自己這個頭兒變了,自從得了出使命令之後,他們便覺得傅介子失去了往日戰場上的風采,直到今日方得重見。他們一直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得先跟進去。
傅介子以前走的是軍事路線,所謂戰場只有他方寸之間,他能信心滿滿地打仗,令匈奴人大爲頭痛,可是這一次要走的卻是政治路線,自從接到霍光令他出使的消息之後,他便變了,這是他這幾年來的一直苦苦追求的事情,岳父死因、匈奴要滅,都得從這條西域道上作打算,可正是因爲這樣,他像一個近情怯的遊子歸了家一般,反而有些害怕,這條道上從還沒有人完完整整地走過,岳父大人一身的本事也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途中,他何德何能,能完成這項任務?而現在,他已經鐵了心要在樓蘭境內待上一段時間,這麼一來方寸便定了。
此時是白天,醉月樓還沒有到達人最多的時候,傅介子三人進了醉月樓便淹沒在人海中便再也找不出來,這醉月樓可遠比樓蘭街道要熱鬧。此地漢人居多,只不過在漢人眼裡看外國人都差不多,所以感覺上漢胡各佔了一半的樣子。那個白鬍子的長老看上去十分扎眼,一進城中便被人羣圍了起來,一大羣的姑娘都是掩面偷笑,想是這麼大年紀的嫖客今兒個還是頭一回看到。
由於相距較遠,傅介子正要湊近些,一個翠綠衫兒一個桃紅裙的兩個姑娘便似水做的一般貼了上來,說着軟軟綿綿的情話,另有幾個姑娘又拉又拽地將陸明和趙雄往溫柔鄉里推。傅介子既然進來了也就不裝純了,摟着兩人進了房間,向陸明和趙雄示意一下。
陸明和趙雄知道有任務,也不敢怠慢,但入了這連月亮也要醉的地方,免不了要裝裝樣子,左擁右抱地跟了進去,其中一個姑娘見他們兩人也往傅介子房裡去,啐道:“壞冤家,有傍的人在也不怕難爲情!”
這時鴇媽剛忙過來便趕了過來,見了傅介子三人嬌媚地打招呼,說場面話,傅介子笑道:“請問媽媽,這醉月樓中有多少姑娘?”
“喲,三位相公不知要多少姑娘?咱們這院兒裡只有三百多個哩,個頂個兒的俊俏……”傅介子笑道:“媽媽可見着了剛纔那位白鬍子的老先生?”鴇媽“咯兒”地一笑,道:“見了,見了,這種老相公在咱們這地兒可不常有,相公你別看人家老了些,可有勁兒來着。”
傅介子道:“媽媽可知他是幹什麼來的?”鴇媽媚笑道:“人家也一把年紀了,聽老相公說是來找人的,哎喲,到咱們兒這兒來誰不是找人來着,老是老了些,可也用不着害羞的。”
傅介子將身邊的兩個姑娘摟了摟,道:“實不瞞媽媽,那位是拜火教中的長老,身份崇高,他來這裡的事情還請媽媽嘴巴嚴實些。”鴇媽臉色有些不自然,道:“奴家知道煙花場中的規矩,這些事情奴家也不會亂說的,這不斷自己的財路不是?”
傅介子展顏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大錠金子,道:“長老到這兒來不過也是圖個樂子,只不過長老年紀大了些,不好意思開口,什麼找人不過是個套詞兒,媽媽好生找三五個姑娘去侍候着,長老若是滿意了,這個便是你的。”鴇媽眉開眼笑,道:“曉得,曉得,七老八十來這兒的也不是頭一位了,奴家曉得如何去做。”說完一扭屁股就要走,傅介子忙叫住,道:“長老好面子,還請媽媽不要讓他知道是我們在這兒。”
“我知道怎麼說。”鴇媽向傅介子壞壞地拋了個媚眼兒,笑吟吟地出去了。
陸明和趙雄看着傅介子幫人出嫖金,一時又是不解又是眼饞,有傅介子在此他們也不敢對姑娘們放肆。傅介子從窗戶裡透過去看那個白影子,見鴇媽扭着大屁股過去,死揣硬套地拉了七八個姑娘,連擡帶架地把白鬍子長老拖進了房裡。
看到這兒,傅介子也有些忍不住笑了。他在匈奴邊境之時就以玩邪的陰的聞名,匈奴人找了他五六年硬是影子都沒有撈到一個。現在用婊子套老頭子只是小打小鬧,根本拿不上臺面。
等白鬍子長老進了房間之後,傅介子道:“咱們先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