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妮亞這一叫,隔得近聽見了的人都怔住了,這個人與黑暗之王的打扮相似,可是確實是光明教主,而不是黑暗之王。
光明教主不是在安息境內麼?怎麼突然來到了復活場?
黑暗之王沒有來,光明教主卻到了,那麼這怪異的天氣?
葛妮亞道:“教主,復活場出現了問題,你是專程趕來的嗎?”
光明教主並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得入場,身上的披風被雨澆得溼透,走起路來靴子裡面還在往外滾着泥水。
兀難長老等人上前來拜見教主,八百教徒也齊齊下拜,“恭迎教主”的聲音直衝九霄。
傅介子和元通也微微行禮,傅介子道:“不知教主突然降臨?”
光明教主同樣是沒有回答,而是順着這復活場走了一圈兒,將這些火教的教徒一個個都掃了一眼,眼神之中似有失望,也似有無奈,這時的雨越下越大,而他也沒有要避的意思。
傅介子拿衣服給葛妮亞擋住,葛妮亞覺得太搶眼,所以就讓他放了下來,也在雨裡面淋着。
正當衆人都莫名其妙的時候,光明教主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仰天大笑,笑得十分野性和囂張,可是這聲音落在衆人的耳朵裡面,竟然變得有些蒼涼和蕭索。
“教主,幽冥鏡是你毀去的嗎?這怪異天氣是誰在作怪?”
葛妮亞的突然問了起來,傅介子聽了也吃了一驚,心想你怎麼回事,這麼頂撞教主?
葛妮亞這話一出,幾乎所有人的疑惑的目光都投向了光明教主。
光明教主走到蘇維前面,拿着那兩面靈鏡,淡淡笑了一下,突然隨手丟到了地上的爛泥之中。
所有的教徒都爲之一陣騷亂,心說這到底是不是教主?
蘇維和北聖女也驚道:“教主,你這是幹什麼?”
光明教主嘆了口氣,道:“你們還不醒悟麼?”
光明教主半晌不說話,一開口便出如此驚人之語,所有的教徒們無從應答,就連兀難長老也是如此,不知光明教主所言何事。
葛妮亞走上前道:“請教主垂訓。”
光明教主道:“其實早在十八年前就有一次復活教王之期,可是我沒有答應復活教王,你們所有的人心裡面或多或少都存有怨言,如今第二次復活,爲了避免火教分化,我答應了你們,可是,你們真的以爲復活了教王就能拯救火教嗎?”
衆人不由動容,傅介子和元通、潘幼雲三個漢人相視一眼,似乎都同意,但是火教的人卻沒有一個點頭的,而是一臉的迷惑,看着光明教主等待答案。
傅介子等漢人相信一個宗教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振興絕對不是靠某一個人,而是靠的民衆,同樣的,一個人要想改變世界改變國家,首先自然是要有才華,但且且有才華也是沒有用的,還要有時勢、運道,這些東西很玄妙,說不清道不明,可是缺了其中任何一樣都沒有辦法成功,如果把這一切都寄託在一個虛無飄渺的神話上面,那麼是一個悲劇。
光明教主說的與這類似,火教的人也都紛紛議論了起來,有的人說光明教主爲了貧戀教主寶座不肯復活教王,也有人說教王根本就無法復活,教主又不願意點破,所以就讓他們隨便去折騰。
傅介子聽了心裡面疑惑,既然光明教主無意復活教王,那麼爲何又大費周章得求師身毒呢,在墉城隨便意思一下不就行了?
這樣既可以安教徒之心,也可保自己教主之位,但是他卻很慎重得要求傅介子保護兩個聖女來身毒國借地,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來這個光明教主的心思自己還是沒有辦法想透啊。
葛妮亞道:“教主,請你明示。”
兀難、靈泉、天火等長老也紛紛問了起來,傅介子感覺到今天的情況有些危急了,向元通看了一眼,元通道:“先瞧着,咱們也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想的。”
光明教主道:“如今塞人攻打我們安息,我火教的直系教徒有十幾萬人,而塞人才有多少?我們和塞人的戰爭一次又一次得失利之後,你們便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教王復活身上,這不可笑嗎?”
葛妮亞向蘇維和北聖女看了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天火長老道:“教主,不是我們怕戰,而是每一次出擊都會被人預先給算出什麼,我們步步受陷,我們也是不得已。要是教主能正確指導,我天火願意衝在第一個,不打一回勝仗死不瞑目!”
這話說得衆人很頹氣,他們與塞人打了大小不下一百回仗,卻從來沒有驘過一次,哪怕是很少的一次都沒有。
這不能全怕武力不行,而是實在是每一次都先機失盡,打到最後見到塞人就心驚膽戰的,再無戰心。在大夏國也是如此,因爲安息失利,兩個國家同氣連枝,這邊的戰心也很小,除了開始在嬀水之濱打了一回勝仗這外,他們是一路逃難而走,不敢於戰。
光明教主道:“天火和諸位的心願我都明白,可是我們到底應該復活什麼?是教王,還是教王的精神?”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怔了一下,葛妮亞嘴角微動,傅介子見她在想什麼事情,不經意得將衣服摭到了葛妮亞的頭上,葛妮亞渾然未覺。
光明教主又道:“那我現在告訴你們,我已經把幽冥鏡毀了,教王已經無法復活。你們戰是不戰?”衆長老皆是一驚,座下的弟子也都轟得議論起來。
光明教主道:“波斯已經被滅了,長老們可曾聽過,亞歷山大攻打波斯時,你們的先人們是如何抵抗馬其頓帝國的大軍的?”
當年亞歷山大攻打波斯時受到了拜火教的殊死抵抗,所以攻了波斯之後大肆焚燒拜火教的典藉,大批坑殺拜火教的教徒,從始至終沒有一個降者!
熊熊聖火,在烈焰中印證着光明!
這是火教幾百年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拜火教差點兒因此而滅亡,各位長老們雖然都沒有經歷過那一世的慘烈,其它弟子更是不會經歷,但是火教的壁畫和相傳的故事中,那都是一段極爲重要、而且人盡皆知的歷史,那是拜火教創教以來,用生命和尊言譜寫的最光明的篇章。
傅介子明顯看出了火教教徒臉上的神情都激動了起來,是熱血和豪情。
這時周圍的霧氣漸漸得散了,傅介子等漢人置身事外最先發現的,經傅介子一提醒,葛妮亞也驚奇得發現,這黑霧氣散了,一會兒功夫散得乾乾淨淨的。
“妖霧散了。”
“黑氣散了……”
衆人又吵成一團,光明教主道:“只要我們火教心中都存着一份無畏和正義,這世界便無處沒有光明,這黑煞之氣自然也就消散了。”說到這兒光明教主渾厚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黑暗之王,你還有什麼本事,使出來吧。”
傅介子聽了心頭一震,有驚也有喜,四下看了一下,沒有發現人,再回頭的進個,黑暗之王那又黑又大的人影已經出現在了高臺之上,他伸手從水晶套盒裡面抱出蘇巧兒,同樣是像上一次那樣,不是非禮,卻看似非禮。
光明教主一點兒也不奇怪,但是火教的教徒們卻一個個驚得無比復加,黑暗之王憑空就出現在了高臺之上。而且那水晶套盒別的人都不能靠近,而黑暗之王卻一點兒事情也沒有。
傅介子有了上一次的經歷,知道他不會傷害蘇巧兒,而且就算是傷害自己也沒有辦法阻攔,所以也就沉住氣等着,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光明教主道:“黑暗之王果然非常人可及。竟然可以易時節改造化。我們輸得不冤。”
光明教主抱着蘇巧兒端視了一會兒,衆人都等得不耐煩了他才悠悠道:“你爲什麼不告訴他們,你們的教王根本就不可能復活?”
這話如同一個晴天霹靂一般,八百教徒皆盡愕然,傅介子也聽了心頭一陣打鼓,葛妮亞更是臉色都變了。
“教主,到底怎麼回事?”天火長老的性子最急。
光明教主道:“能不能復活現在都不重要了,我只是希望我的教徒們明白,我們需要的是什麼。”
天火長老聽了不由一陣黯然,兀難長老道:“教主,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葛妮亞和蘇維、北聖女等人也都圍了過來,就連事不關己的傅介子等人也相視一下,都聚了過去。
傅介子更想的是從黑暗之王手裡面把蘇巧兒給抱過來,但是看現在這個情況似乎是沒有這個可能。
光明教主頓了一下,道:“因爲除了黑暗之王,本來就沒有人可以復活教主。”
所有的人立時把目光投向了黑暗之王,黑暗之王卻正對着蘇巧兒吹着氣,傅介子看了窩了一肚子的火,雖然知道黑暗之王是久歷成神了的尊者,不會對巧兒這麼個小丫頭起什麼不好之心,但是心裡面還是很不舒服,畢竟他抱着的是自己的妻子。
傅介子聽黑暗之王說過,他缺的是一個對手,那麼他爲什麼不復活教王呢?看現在這樣子,他似乎並沒有這個心思。
葛妮亞等人也面面相覷,他們復活教王就是爲了對付黑暗之王,可是教王居然只有黑暗之王纔可以復活,求黑暗之王來複活教王,這是不是太扯了些?
黑暗之王看着傅介子和葛妮亞,道:“你們一定是很奇怪吧?”
傅介子如實道:“黑暗之王曾說你缺少一個對手,爲了逼光明教主復活教王才攻打安息,可是如今看來,這一切似乎都是託詞。”說到這兒又很不解,道:“以黑暗之王的身份和實力,做什麼事說什麼話,好像並不需要什麼託詞藉口之類。”
黑暗之王哈哈笑道:“不錯。我就是想看看,瑣羅亞斯德的精神到底影響有多大。如果不是我攻打安息,這一切又如何能體現出來?我想看看當火教的人復活教王到最後,卻發現根本就無法復活是個什麼情形,我想看看瑣羅亞斯德的徒子徒孫們到底能傳承他多少精神。”
光明教主沉聲道:“繼往開來,傳承多少,創造多少,只怕與教王並無太大關係。我火教數十萬教徒,並不是非得依靠教王才能生存。”
黑暗之王哈哈笑了起來,笑了一大會兒,才道:“不錯。這纔是老傢伙真正的精神。真正的光明不應該執着於從前,也不應放眼到將來。而是踏踏實實活在現在,現實的不美好我們要用心去改變,現實的美好我們要用心去生活。這便是那個老傢伙的原話。”說到這兒嘆了口氣,道:“可惜對我沒用。”
傅介子和葛妮亞相視一眼,心中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情。
黑暗之王道:“我不生不滅,活在世上什麼意思也沒有,惟一的對手便是那老傢伙,他不僅搶了我的妻子,還把我打敗殺死,我頓時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多了幾分生趣。復活之後才知道這個人兒已經把他給殺了。哎,所以我就決定要把那老傢伙復活了,然後再將他打敗。可是誰知他根本就復活不了。他說他的精神千年復生,而且你們火教中也有復活的傳說,所以我就藉此興事,看看這老傢伙的精神有多麼強大。”
說到這裡,傅介子和葛妮亞相視一下,意思都是無聊。
看來像黑暗之王這樣不生不滅也不是件什麼好事情。
光明教主道:“雖然我們不再期盼着教王來拯救我們,但是卻也希望教王能復活過來,我們要學習的還很多。”
黑暗之王嘆息道:“如果能復活那老傢伙,我又豈會是跟你們小輩較勁兒?如果是死於凡人之手,我自有辦法,可是他是羅婭親手殺死的,羅婭是我的一部分,這讓我如何去救?”
傅介子心裡面一動,聽了黑暗之王這句話,他心裡面像火要燒起來了一般。
“如果是死於凡人之手,我自有辦法。”
這句話在他的腦海中久久縈繞不去。
黑暗之王說完伸手在蘇巧兒的眉心一點,蘇巧兒整個人身上黑氣大現,連同黑暗之王一起變得糊塗不清,傅介子怕蘇巧兒有事,正要趕過去,光明教主攔住道:“且慢,那個姑娘沒事。”
傅介子對這個光明教主十分信服,聽了也就站住了,這時葛妮亞輕輕得挽着他的手,示意他放心。
經過黑暗之王這麼一說,她心裡面已經徹底不怕什麼了,敢就這麼握着傅介子的手。那句“現在不美好的我們應該努力去改變,現在美好的我們應該好好去生活”本來是教王垂訓裡的原話,可是經過黑暗之王這種人物說出來的魄力大不一樣,葛妮亞突然覺得自己悟了。
這時黑氣漸漸消散,黑暗之王抱着蘇巧兒過來,遞給傅介子,道:“我問你一個問題。”
傅介子忙接過蘇巧兒,見她還在暈睡,但是身子已經熱了,臉色也很紅潤,心裡面就放心了,看來巧兒是沒有事了,隨口答道:“請問。”
黑暗之王並沒有說話,但是傅介子卻聽見了,在腦海裡面感覺出來了,黑暗之王道:“要救你心愛的人,我只能用你抱着的這個姑娘的一半壽命去救換回來。你答應麼?”
傅介子聽了心裡面一震,用巧兒一半的性命去換?
傅介子心中的激動一下子凍住了,過了半晌,很沉重得搖了搖頭。
這時黑暗之王手裡面另抱着一個姑娘,看上去二十左右,正是傅介子那日在西夜時騙自己的那個女子,也就是羅婭成年時的身形模樣。此時羅婭同樣未醒,黑暗之王就這麼消失在了雨中。
大雨仍是未注,火教衆人都如同傻了一般,這個黑暗之王憑空就多抱出了一個姑娘,一言不發得就這麼走了。
傅介子忍不住道:“葛妮亞,你說羅婭她怎麼樣了?”
葛妮亞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以黑暗之王無邊的法力,應該可以活吧。”說到這兒又道:“你說黑暗之王還會繼續攻打安息?”
傅介子道:“他可能不會,但是那麼多塞人是絕對不會停下來的。”說到這兒見葛妮亞擔心,道:“如果黑暗之王不預知情報,你們還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堂堂數十萬火教徒,還怕區區幾萬塞人不成?”
“說得好!”天火長老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聽了猛得一拍傅介子的肩膀讚了起來,差點兒沒把傅介子給拍趴下。
元通嘆息道:“活了大半生,在這西域地面之上算是見了奇觀,小傅啊,別讓巧兒淋着了,快找個地方避雨吧。”
傅介子這纔回過神來,呵呵笑道:“是啊是啊。”
葛妮亞有些失落,潘幼雲笑道:“你這個莽漢,沒見葛妮亞不高興嗎?”傅介子這纔看向葛妮亞,葛妮亞強笑道:“沒事,你們先避雨吧,我找教主還有事情。”
雨下得大,蘇巧兒就像個久病剛愈的嬰兒,傅介子不願她太過淋着,當下點了點頭,道:“那我先過去了。”說着和元通、潘幼雲向邊上的一處棚子裡過去,這裡是以前修建復活場的遮陽棚。
潘幼雲催道:“你去陪葛妮亞去。”
傅介子想再看會兒蘇巧兒,潘幼雲催道:“你這個豬頭!現在不去葛妮亞可就生氣了。”傅介子無奈,只得又趕到雨裡面,葛妮亞見他過來,微微笑了一下,傅介子心說還真是。
這時光明教主已經開始集結隊伍,收整隊伍集中起來,八百人在一起看上去也很是聲勢浩大。
光明教主讓葛妮亞和北、天兩聖女過來,道:“現在幽冥鏡已經毀了,依靠教王的規矩,鏡在人在,鏡毀人亡。大長老,依你之見,該當如何處置他們?”
衆人皆盡愕然,葛妮亞等人也臉色微變,這鏡子不是教主你打碎的嗎?怎麼罰到我們頭上來了?
但是她們到底不敢頂撞教主,都等着他說完。
傅介子心裡面微微吃驚一下就平靜下來了,葛妮亞早就不是聖女了,而且毀不毀鏡與她無關,光明教主卻將她也叫上去,明顯是借題發揮。
兀難長老面露難色,道:“教主,這個……請恕直言,毀鏡之責在教主而不在三位聖女身上。實不宜判罪。”說完又道:“不過這又與教王的旨意不合。”
光明教主道:“那看各位教徒是如何想的?”
衆位長老皆出來,稱不宜判罪,光明教主哈哈笑了一下,道:“既然不宜判罪,但是鏡子已毀,聖女一職也就不必再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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