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和趙雄從身上把幾個姑娘拉下來,讓她們等會兒,誰料這幾個姑娘還沒有見過一百多歲的嫖客,對此十分好奇,其中一個膽兒大的提出想過去看看,其它的幾個姑娘立時響應,卻被傅介子笑罵着喝了回來。
三人穿牆過戶來到白鬍子長老處的隔壁,傅介子讓陸明兩人在外面放哨,自己閃身進去,裡面的人正打得火熱,一個色目男子和一個漢人姑娘正赤裸裸的纏在一起,呻吟之聲不絕於耳,乳白色的紗帳有規律地抖個不停。
傅介子知道打攪別人好事是極損陰德之事,但此時也顧不得了,陡然間閃身進去貼着地面打了個滾閃身到了大壁櫃的旁邊,那一男一女只顧着顛鸞倒鳳,一時倒也沒有發現他。
這裡的樓都是木製而成,而且房與房之間只且層薄薄的木板,而且隔壁講什麼、叫什麼都可以聽得隱隱約約地聽出來,傅介子從元通處學得了《紫薇天罡道引》,不僅有一定的招靈辟邪之用,更能強身健身,他在四五年間從一個文弱書生到力扛千鈞的大將軍,靠的不僅僅是苦練,很大程度上也是這道家的修身養性之道的作用。他的六識皆比強人要強,耳力通玄過人,並不和貼着牆壁便能聽得清清楚楚。
隔壁的一大羣姑娘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但聲音中卻沒有那種嬌媚在裡面,想來身前的是一個百歲的長老,一個大姑娘家再是會談情說愛,只怕倫理上還是有些不能接受,傅介子聽隔壁嘰嘰喳喳的聲音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講着經文,先講到什麼“善思、善言、善行”的三善救贖,接着又講到了什麼“厚生、潔淨”之類的教義,不由也跟着一愣,他知道這是拜火教的教義。
“作爲神的子民,要篤信和崇敬光明之神,不允許妄自尊大,不可褻瀆神明,不得心懷邪念……”
“要歌頌和讚美神主阿胡拉馬茲達,嚴守口戒,不得撒謊、行騙、爭吵、漫罵,不可妄行污衊和誹謗……”
“虔敬諸神,嚴守教規,不犯戒律,勤事耕作和養蓄,力行樂善好施、扶弱濟貧……”
“善行的目的是爲了厚生,即使生活富足。而要生活富足,就必須努力農耕和畜牧,這纔是高尚的職業,偷竊、行騙、爭吵、取娛、殺戮……都只應存在於缺少光明的世界裡……”
傅介子聽了心頭一震,在他心裡面,拜火教行事詭異,而且爲漢人所不能容忍,卻沒有想到拜火教的教義竟是這等的美好願望。只可惜,拜火教徒的言行早已經和這教義漸行漸遠。
想到這兒,心頭又陡然間不服氣,暗笑道:“這老頭兒跑到妓院裡來講經,還讓人家姑娘不行不潔之事,讓鴇婆知道,還不得罵得他脫一層皮。”
可是想歸想,他本是極聰明之人,也聽出了這拜火教教義中的精闢之處,一時之間竟忍不住想聽下去。隔壁的那羣姑娘一時半會兒還能聽下去,但時間稍微一長,聽這老頭兒善這善那的都沒勁了,又開始嘰嘰喳喳起來,好幾個姑娘學着白鬍子長老的語氣說話,惹得一羣姑娘吃吃地笑。
傅介子正聽到好處,不料那羣姑娘太吵了,自己房中的這一對兒更是殺豬般地嚎叫,讓他聽不清楚白鬍子長老在講什麼,心中一急便折身回去,冷不防地隔着紗帳便是一重拳打在色目男子的脊椎上,那色目男子正趴在漢人姑娘身上,捱了一拳哼都不哼一聲便壓在了女子身上昏死過去。漢人女子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推開色目男子剛一起來,傅介子突然出手,在她兩個太陽穴上一按,再一頂眼窩,那女子也一聲不吭地暈倒過去。
傅介子忙折身回去聽那長老講什麼,不料等他趕過去的時候,白鬍子長老已經被一干姑娘們給推了出去,隔壁亂成一團糟。白鬍子長老在門外面連連嘆息搖頭。
傅介子雖然沒有聽到白鬍子長老將教義講完,便看了這麼一齣戲也不由莞爾。等白鬍子長老出去之後,傅介子也跟了出來,一直來到了醉月樓的樓門外面,白鬍子長老像個站哨的崗兵般站在這樓蘭第一大妓院的外面,惹得一大羣人圍在妓院外面駐足,倒是爲醉月樓招來不少生意,比起那些粉頭不惶多讓。
傅介子瞧着那長老有些眼生,有些不太像是靈泉長老,待一細看,不由目瞪口呆。
“兀難長老!”傅介子大爲詫異。“兀難長老也在樓蘭?”他曾在長老論道大典上見過兀難長老兩次,這種百歲老人相貌好記,見過兩面之後他便牢牢記住了,剛纔在隔壁聽聲音,外國人的聲音也都相差不大,加之太過嘈雜他也沒有分辨出來。
這時的人潮之中,突然間一個頭戴方巾的中年男子撥開人羣,一個子擠到兀難長老面前,粗着嗓子道:“長老,可曾找到巧兒?”
來人正是蘇老爹,後面賈老頭和阿里西斯等一些人也都陸陸續續地擠了過來。傅介子沒有見過蘇老爹一行人,一時並會兒也沒有對那個“巧兒”二字留神。他只知道蘇巧兒姓蘇,但女孩兒家的閨名本來就不能亂說,加上蘇巧兒有些怕他,並沒有跟他說什麼話,他也聽蘇巧兒說起過一次,但僅僅一次而已,也沒有放在心上。
兀難長老聽了本來有些笑意的臉也僵住了,搖頭嘆息道:“蘇火者,實在對不起了,我沒有找到蘇小姐。”阿里西斯聽了再也忍不住,一個人抱着身邊的柱子大哭了起來,十六七歲的小夥子,全然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長老,蘇小姐真的就死了麼?”蘇老爹一聽立時跳將起來,摑了阿里西斯一個大嘴巴,喝道:“小猢猻最愛胡說八道!”賈老頭也連呸三聲,責罵道:“烏鴉嘴。”
兀難長老向蘇老爹深深地作了個禮,道:“火者,僻教無能,沒能找到蘇小姐,這茫茫沙漠之中,只怕已經凶多吉少了。還請火者節哀。”蘇老爹聽了臉上怒氣衝衝,吼道:“長老休得胡言,咱們老賈請人算過了,巧兒是貴人之相,一定還活着。老賈,是不是啊?”賈老頭不由苦笑,到了這個時候,就是他媽的算命的祖宗下凡他也不敢信了。
“是不是算過啊,老賈?”蘇老爹見賈老頭不說話,心頭不由一慌,兩眼一瞪便吼了起來。
“哦,算過,算過,那位道長說巧丫頭命中富貴榮華,是多福多壽之人……哎,不過老蘇啊,都現在這時候了,那雜毛兒道士說的……”蘇老爹見他又要說自己不喜歡聽的,忙些喝道:“他孃的打住了,你半天憋不出個屁來,憋出一個又真他媽的臭!”
賈長老被罵了一臉的唾沫星子,暗地裡抹了把臉,訕訕道:“那道長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巧丫頭這點兒年頭他一定算得準的,老蘇,咱們再下把功夫好好找找。”
蘇老爹臉色頓時平和多了,笑道:“定然是,定然是。說不定巧兒已經到了樓蘭,正一邊喝着小酒一邊等咱們呢。”他一激動也就按自己想的去說了,哪裡還記得自己女兒是個聞着酒味兒就醉的。
兀難長老活了一百多歲,在這世上見過太多的悲歡離合,他卻沒有蘇老爹那般樂觀。在這沙漠之中,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一沒吃的二沒喝的,孤身一人落到了這黃沙之中,能活命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此事蘇老爹性子太過激動,他也不好多說。
他們在白龍堆沙漠分開過,蘇老爹自己沒有找到女兒便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兀難長老身上,想這位長老有一身鬼神莫測的本事,定然可以找着,可是到了此時,希望一下子破滅了,讓他如何平靜下來。
蘇老爹一扯嗓子,道:“大夥都給我找,找不着咱們這大宛也就不用去了!”衆武師可沒那麼激動,不過是頭領丟了個女兒,又不是他們的爹孃死了,反正工錢由頭領給他們發,到哪兒不一樣,聽了都默不作聲,等蘇老爹發話。
傅介子在一旁聽着,越聽越覺得奇怪,好像他們要找的就是蘇巧兒,只是不敢確信,便想過去問上一問。他心情一激動,至於兀難長老在不在身邊他也就不在乎了,心頭一熱便要趕過去,至於是不是一個陷井他也顧不上了。
他在找仗的時候能夠做到鐵血無情,心地堅忍,可是一到別的地方,那一身書生氣便又出來了。用元通的話的,他是一個百將百勝的將軍,卻是一個蹩腳的政客。
傅介子正想着如何面對兀難長老這個政敵,突然間身子被人撞到一邊。卻是鴇媽穿得大紅大紫的,扭着圓溜溜的大屁股從人羣中擠了出來,笑得跟花兒一樣地衝向蘇老爹,嬌着聲音道:“哎喲,咱蘇老爺子可來了,沒良心的,一去就是一年多,也不記得來看看奴家。”說着說着貼在蘇老爹身上竟然哭了。
蘇老爹拍了拍鴇媽的肩膀,柔着聲音道:“阮娘乖,別哭了,這回你相公出大事情了。”
鴇媽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而且模樣還遠在這些招客的姑娘之上,蘇老爹剛開始在絲綢之路上走動時,鴇媽還是個醉月樓裡的紅牌大姑娘,名叫阮娘,兩人見面之後蜜裡調油,這一來二去的便是十多年,要說感情,蘇老爹對她的感情可比自家婆娘要深得多。後來隨着樓蘭富了起來,醉月樓的規模也越變越大,在蘇老爹的資助之下,阮娘媳婦兒熬成婆,終於翻身一變,由歌妓變成了鴇媽,開始提攜後進。
阮娘咯兒地一笑,道:“是不是你家媳婦兒把你趕了出來?哼,沒良心的,原來是沒人要了纔想起奴家來……”
鴇媽搖身一變,竟開始接客了。這惹得外面一羣狂蜂浪蝶嘖嘖豔慕不已,這老闆娘可比那些嗲聲嗲氣的粉頭娘們誘人得多,姿色就不用說了,以前的花魁娘子還能差得了麼?只憑那一身的女人味兒,便是這些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家無法比擬的。以前常有一些花間浪子來這醉月樓買笑,提名便點要老闆娘,都被老闆娘叫起龜公給亂棒打了出去,可是今日,老闆娘花枝亂竄地出去,一把就貼在了人家懷裡,而且那人不過是個一臉煞氣的粗魯漢子,既不算太英俊,也不夠風雅,而且張口閉口便罵人說髒話。這讓那些人又是妒忌,又是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