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傅介子忙了一整天,現在還是半夜,王后的車仗便在夜色中顛跛而至。
“傅將軍,我兒安歸現在怎麼辦?”王后遠遠地便下了車仗,神情極爲憔悴,啞着聲音問起傅介子來,而且稱的是將軍。
傅介子提起安歸王子就大爲惱火,若不是這小子死活不肯回來,哪裡會費這麼大的周張,而且還傷了這麼多人,聽了道:“他鐵了心要向匈奴投降,匈奴想來也不會殺他,王后放心就是。只是,國王那邊會怎樣?”
“陛下現在也在擔心,可是這無緣無故地打了一仗,陛下怕匈奴人不再相信他的誠意。”王后隨口答了句,道:“傅將軍可有什麼辦法把他救出來?”
牛不喝水強按頭,這是行不通的,傅介子知道安歸王子和樓蘭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自己別說進不了匈奴大營,就是進得了,安歸王子不肯回來豈不是要連累着自己一起被亂箭射死。
“這個辦不到。安歸王子死活不肯回來,我沒辦法相救。”
王后幽幽道:“這孩子,心眼太重了。我做孃的,又豈會不在乎他……”說完神情恍惚,道:“傅將軍,陛下要見將軍,請將軍跟我去見陛下吧。”
傅介子應下,王后領路,不是去了王宮,而是神王府。
國王此時衣着有些不整,見傅介子來了忙向傅介子討起主意來。傅介子茫然不能對,但有一點卻是堅持的:決不投降!
古神王兵權在握,既不說降也不說不降,不僅國王摸不着方向,就是傅介子也不明白古神王在想什麼。
翌日清晨,傅介子剛剛沾着枕頭睡了不到一個時辰,蘇巧兒便怯生生地將他叫醒,喜滋滋地道:“將軍,霍儀說安歸王子回城了。”
“什麼?”傅介子聽了霍然而起,衣服都沒有穿,死死地抓住蘇巧兒的胳膊,道:“你說安歸王子回城了?”
蘇巧兒臉色一陣緋紅,有些怩忸道:“是的咧。安歸王子的馬車已經到了城外不遠,匈奴大軍在後面。”
傅介子提劍就往外趕。蘇巧兒忙拿起傅介子的衣服一路小跑追上,讓他把軍服穿好,也不問傅介子許不許,自己跟着去了城頭。
樓蘭城外,匈奴五萬大軍全部到齊,黑壓壓地一片將樓蘭城圍得跟鐵桶一般。安歸王子的兩個隨從已經在亂軍中被殺了,此時安歸王子一人一馬孤寂地向樓蘭城頭趕來。
來到樓蘭城外,高呼道:“我是樓蘭王子安歸,快開城門。”
車護將軍見果然是安歸,大喜過望,正要大開城門,傅介子已經趕了過來,喝道:“不許開城門!”
車護將軍一怔之下,既而道:“傅將軍,爲什麼?”
傅介子搖頭道:“不合情理。匈奴兵如何會放安歸王子回來?要逼樓蘭投降,這是最好的機會。”車護將軍也頷首道:“末將也想不通,他們如何會放王子回來?但王子就在城下,難道不讓他進來嗎?”
“傅將軍是擔心匈奴兵會趁着安歸王子進城的時機搶城?”車護將軍又問道。
傅介子在城上看得清清楚楚,匈奴兵離安歸王子的距離較遠,樓蘭兵完全有時間在安歸進城之後關上城門,但爲了安全起見,傅介子道:“用繩索吊他進城。”
車護將軍見傅介子答應,道:“末將這便去辦。”
樓蘭城下,安歸王子眼中的恨意更濃了,他回頭向匈奴軍陣的某一角落掃望一遍,又回頭狠狠地看着傅介子,看着古神王,看着自己的父王、母后,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繩索放了下來,在安歸王子眼前晃盪了一陣,車護將軍見安歸王子不接繩,在城上喊起話來。
安歸王子慘笑一下,抓住繩子任由車護將軍將他拉到城上。
堂堂一國王子,卻不能正正規規地進城,雖然是非常時刻,他仍是感到了一陣羞辱。
安歸王子進了城,對什麼人也不說話,徑直道:“送我回宮。”
此時王后和國王已經趕到了城頭,王后死死地抱住安歸,失聲道:“我的兒子!他們放你回來了?”安歸王子卻十分冷漠,輕輕從王后懷裡掙脫,道:“我是個沒有在乎的野孩子,他們看着沒什麼用就放我回來了。”
王后一愣,臉色變得十分慘白,道:“安歸,你說什麼?”
安歸王子冷笑道:“沒什麼。二弟呢?”
王后感到一陣發涼,道:“樓蘭城中疫情大亂,他還在組織治安呢。”安歸王子冷冷道:“現在樓蘭城中疫病已經沒法控制,只怕極易引起混亂。二弟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呢。倒是我,輕閒得很。”
王后聽得很不自在,小聲道:“你父王在這兒呢。”
安歸王子冷冷地看了國王一眼,道:“我看見了。”說完竟是誰也不理,徑直一個人回了王宮。
這時匈奴人已經開始喊話。
傅介子聽不明白,但樓蘭人卻聽得個個無聲。
傅介子等一些漢人面面相覷,不知匈奴兵如何對樓蘭勸降。傅介子不由看向古神王,古神王也故意裝作沒有看見,也不給傅介子翻譯。過得一會兒,有一隊匈奴兵開始向樓蘭城進發,爲首的並不是騎兵,而騾馬、駱駝駝着的幾大車東西。
這時樓蘭兵開始騷亂起來,軍紀也不那麼嚴了。
等再近一些,傅介子終於猜了出來,匈奴兵是在拿疫情說事,樓蘭城下送來的不是別的,而是藥材!
攻心計!
傅介子突然感到一陣可怕,樓蘭士兵們最擔心的就是疫情,而匈奴人在這個時候送來藥材無疑是在動搖樓蘭守城的決心,而安歸王子的事情,只怕是在作秀,讓樓蘭士兵知道,只要樓蘭肯降,匈奴會善待樓蘭。
上兵伐謀,看來,匈奴軍中有高人在側。
如果是漢人軍隊,傅介子會毫不猶豫地下定放火箭燒掉,或者不去理會,但是偏偏自己是漢人,這麼做無疑是會惹起樓蘭士兵的衆怒,可是若任由匈奴兵把藥材送進城,樓蘭士兵將無法預料。
他做事情從來都是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而現在卻一下子僵住了,無法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