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猛地站起,道:“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軍士道:“陸將軍下令放箭狙殺,不料那匈奴將軍極爲悍勇,硬是帶着幾騎衝殺了出去,沒有人擋得住,陸將軍讓我來報知將軍,他已經追上去了。”
傅介子一聽他說一邊向軍營那邊趕去,匈奴二千騎兵已經被完全射殺,死屍人馬躺了一地,陸明已經被着數百精絕追了上去,不論死活拿下偃聞。
傅介子看着滿地的死屍,眼中閃過一絲狠毒,道:“下令,不論是誰,拿下偃聞者,不論死活,封*賞黃金百兩!”
蘇巧兒一直跟在傅介子後面,此時看到滿地扭曲的死屍,整個人都呆住了,隨便看一個人都是身中數十箭血肉模糊,鮮血流到地*沙土都打得盡溼,整個眼前都成了一片修羅,她被這些面目扭曲的死人嚇着了,不知不覺地挽着傅介子的胳膊,不敢去看這些。
傅介子輕輕拍了拍,道:“巧兒,不必害怕,不過是些死人罷了。”蘇巧兒聽了有些暈頭,她怕的可不就是死人嘛?
“巧兒,你快些回營去,以後不許亂跑了。”傅介子捧着蘇巧兒的小手,道:“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蘇巧兒低着頭,任傅介子拉着,悶聲悶氣地點了點頭,轉身回營。
傅介子再派出百名輕騎,加快追尋偃聞。
這時,鄭吉的斥侯來報,前方出現大批匈奴騎兵,約有三萬人衆,阿爾克將軍已經開始與匈奴兵交鋒,鄭吉已經趕了過去,請漢軍大部隊趕緊支援。耿龍當即下令全軍出發,是決戰的時候了。
傅介子回營收拾東西,元通和蘇維早就已經幫他收拾好了,蘇巧兒正在幫着蘇維照顧瑪依拉。蘇維看着這個姑娘,一臉的無奈,若是要她去照顧自己的情敵,那還不如殺了她,可是這個姑娘……蘇維不理解。
霍儀的輜重部隊還沒有趕到,傅介子等不及他趕到了,對蘇巧兒道:“把東西收拾好,我們馬上便動身,你吃東西了嗎?”蘇巧兒點點頭,道:“將軍,這個姐姐怎麼辦?”
傅介子看了瑪依拉一眼,她現在已經醒了,但是身子還是很弱,看着蘇巧兒和自己說話,眼睛裡面有着濃濃的敵意。
“隨軍出發吧。和古神王的看護隊一起等到了霍儀再出發。”傅介子想到這個姑娘動輒就要和自己睡覺什麼的就頭痛,趁着這個機會將她安排得遠一些。蘇巧兒小聲道:“那我呢,將軍。”
傅介子頓了一頓,道:“和我一起去會有危險,你怕不怕?”
蘇巧兒想也不想便搖了搖頭。
“那就跟着大軍出發吧。”
蘇巧兒笑了,見蘇維向她努了努嘴,不由臉上一紅。傅介子看兩人的表情,知是蘇維暗中向蘇巧兒灌了什麼壞水,這個姑娘本來就臉嫩,哪裡比得上這個風騷師孃生冷不忌。
元通此時玩起了深沉,一個人坐在地上擺弄起幾枚銅錢來,道:“小傅,龍戰於野,其血玄黃。只怕小鄭會有困難。”傅介子有些吃驚,他知道元通是道家高士,道:“師叔,鄭吉會有什麼事?”
元通道:“現在小鄭兵少裝備輕,正是該隱介藏形的時候,只怕他會想和你比,冒險相拼。我們宜派精騎先行救援。”傅介子不曾想過這些事情,但鄭吉看上去不是那種逞強之人,冒險相攻的可能性不大,但爲了謹慎起見,傅介子還是同意了元通的看法,道:“就依師叔所言,我引兵先行,耿將軍帶大軍隨後掩殺過來。這一仗,是西域這地面上最大的一場戰爭,我們一定要打得漂亮,方纔可以震懾西域衆國。”
蘇巧兒聽傅介子要先行衝鋒,自己肯定是不能隨行的,心裡面好是不願意,看了看元通,不能怪,只好把氣撒在那幾枚銅錢上,小嘴兒揪得老大。
蘇維笑道:“巧兒別不高興,你跟我在一起,保管你明天一早就見到你的將軍。”蘇巧兒忙搖頭紅着臉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蘇維吃吃一笑,道:“小傅啊,你上戰場太過危險,這姑娘你要是捨不得就留在我這兒,明天我給你帶過去。”
傅介子不由莞爾,笑道:“那就有勞師孃了。”
蘇巧兒心裡面美滋滋的,剛纔的小不開心也不知哪兒去了。
傅介子引軍八千先耿龍一步趕去救援鄭吉,到了第二天拂曉的時候,行至一處沙丘羣,四面皆爲沙丘,中間留下一道凹坳之地串通東西,陽光從這裡折過來,顯得極爲悠長。
元通也隨軍出來了,留下蘇維和蘇巧兒在一起,他雖然是道士,但也還是想過把將軍的癮,便與傅介子同行,指着前面道:“小傅,這裡叫日不落,據說以前是一片綠洲,後來被流沙給吞了,前些年我和你師孃就是從這裡回長安的。”
傅介子哦道:“爲何叫日不落?”元通道:“也是一個老牧人告訴我我才留意到的,到了下午的時候,從這裡爬上沙丘,可以看到遠處的夕陽,是整個沙漠裡太陽最後落下的地方。”
傅介子不由瞭然,在沙漠之中四面皆是平整如鑑的沙地,稍一不留神便會迷路,很少有這種急劇起伏數十仗的地形,被日頭照到最好並不稀奇。而就在這時,前面突然有一隊騎兵向這邊過來,傅介子的眼力是衆人之中最好的,見是陸明率部趕了回來。
元通看着沙丘那邊的揚塵,道:“小傅,後面還有大軍殺過來了。”
傅介子頷首道:“不錯,人數在萬人左右。”
“傳令,準備戰鬥!”傅介子突然從腰間掣出元武劍,劍尖指天,只等敵兵進入攻擊範圍。
陸明一行三百餘人迤邐而至,各自的受傷程度不等,陸明遠遠便下馬拜道:“將軍,末將無能,讓他逃了!”說完突然撕下外衣,道:“請將軍按軍法處置。”
傅介子沉聲道:“此人驍勇異常,有汗血馬騎乘,罪不在你。”陸明聽了仍是慚愧不已,堂堂三千弓弩兵硬是讓偃聞一人給逃掉了,他無論如何也擡不起頭來。
傅介子喝道:“還能戰麼?”陸明也知道傅介子不會拿他怎麼樣,但心裡面的這道坷總是過不了,聽了嘆息一聲,起身道:“願聽將軍調遣,將功贖罪。”
傅介子道:“前面追上來的是何人?”
陸明道:“昨夜我們一路追擊,本來偃聞的馬疲,我們可以追上的,誰料卻遇上了匈奴的大軍,人數在萬人左右,我們折了三百多人,逃了回來。現在正是這路人馬。”
傅介子道:“勞師遠征,現在匈奴兵正是疲憊的時候,傳令,進攻!”漢軍是剛剛在綠洲休整過的,走的不到一個時辰,現在天氣酷熱,漢軍並不見如何疲憊,但匈奴兵趕了一夜的路,現在的情況很不一樣。
沙漠的天,似乎在這一瞬間凍住了。
八千漢軍屏息凝神地看着日不落的另一頭,元通雖然久歷人生,卻沒有真正上過戰場,此時除了興奮,更多的是緊張,手中的紋鬆劍握得死死的,額頭間已經滲出汗來了,他摸了把汗,見傅介子向他望發過來,訕訕笑道:“熱死人的天兒!”
傅介子淡淡一笑,道:“師叔,待會兒合軍之衆,當雷霆一擊,只可前進,不可後退。”元通哈哈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嘴裡面雖然這麼說,可是底氣卻似是不足。
日不落的那一頭已經開始出現如同螞蟻一般的匈奴兵,捲起的揚塵遮天蔽日,傅介子所率的漢軍在日不落這一頭的沙丘之上,等匈奴兵趕到坳中,傅介子突然令劍一指。
出擊!
八千漢兵藉着俯衝之勢居高臨下。在大漠中的戰鬥沒有太多的講究,沒有騎兵意味着死亡,兩軍衝殺皆以騎兵爲主,特點是,殺傷力大,戰鬥時間短,攻擊範圍廣。
八千漢騎噪鼓而進,藉着地勢俯衝而下,傅介子向鼓手大喝道:“擂鼓三通,急噪而進!”
元通差一點兒就衝了上去,見傅介子沒有走他也就停了下來,心裡面踏實多了。
陸明忍不住請兵道:“將軍,讓我上陣吧。”
傅介子道:“你剛吃了敗仗,不害怕嗎?”陸明面色發白,道:“請將軍下令。”
“好!”傅介子大喝道:“一萬胡兵,我給你一千兵馬給我把它斬作兩段,達不到任務,你也就不用回來了。敢去嗎?”陸明憤然道:“請將軍觀戰!”
傅介子點精兵一千與陸明,配以校刀手和長槍隊,給最好的戰馬,組織成一支最精良的騎兵。陸明引軍呼嘯而去,八千大軍由這一千騎兵領頭,如同利刃一般從匈奴兵陣之中直衝而過,陸明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
騎兵打仗,勝負往往不在人數的多寡,而在於士氣,因爲騎兵的攻擊力大,如果衝殺順利,以一擋十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在漢武帝時期,衛青曾以四萬大軍直插匈奴腹地大敗匈奴十萬大軍。
現在陸明率悍勇之師痛擊匈奴先鋒,匈奴兵突然遭遇漢軍本來就有些意外,加上地勢上沒有佔到優勢,很快便處在了下風。陸明的一千騎兵一下子將漢軍的士氣拉到了最頂點,局勢朝一邊倒去。
傅介子下令再一次加大鼓點,進攻的力度再一次加強。
漢朝與匈奴近些年打仗不知凡幾,匈奴兵少有勝利,除開國力和武器和人數上的差別之外,還有一點就是心理戰術,漢朝出了許多名氣極大的武將,先有衛青、霍去病、李廣,後有李廣利、趙破虜,如今聲勢最大的便是傅介子這個“大漢鐵手”。匈奴兵知道這個對手的厲害,不管將軍如何講,在士兵們私下裡傳得很是邪乎,此一戰,匈奴未戰先怯了。
傅介子此時身邊只有幾名親兵和一些輜重部隊,元通也看出了形勢,這一仗只怕要勝了,但他還沒有上場,以後回去了怎麼跟家裡的那口子吹呢,好歹得上場耍兩招,回去以後便可以得意地吹噓:想當年,老子金戈鐵馬……
想到這兒他的手就癢了,剛纔有些害怕現在也不害了,道:“小傅啊,是不是衝上去?”
傅介子打斷道:“將軍之職,一軍之重,不可魯莽。”元通道:“我這日不落不能白來一回,總得讓我上去練練手。”傅介子此時嚴肅至極,冷聲道:“戰場豈能兒戲,還請師叔見諒。”
元通老大沒趣,而就在這時,突然一支匈奴騎兵總共千人上下,竟然將漢軍從中剖爲兩部,直奔傅介子這個中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