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安歸,耿龍徑直一把將他的繩子抓去,道:“安歸,你帶我們去見你母親。”安歸王子見到樓蘭女子,有些焦急,用樓蘭語道:“瑪雅,你怎麼來了?”
瑪雅急着上前抱住安歸,道:“我都告訴漢朝將軍了。”安歸王子有些怒了,喝道:“誰讓你說的?”瑪雅有些憂傷,道:“如果不告訴他們,他們會抓你去長安的。你要知道,上次去了長安的兩個質子都沒能回來。我不要你有事情。”
安歸王子怒哼哼的仍是很生氣,卻不再怨瑪雅了。
耿龍急道:“王后的遺骨到底在哪兒?你帶我去看看。”
安歸王子哼了一聲,徑直走在前面,傅介子和耿龍跟着,不一會兒便來到了樓蘭的王宮,安歸帶着他們來到一座半大不小的花園,樓蘭城中並不是沙漠地段,而是水草肥美之地,城外便是沙漠,地域界限極爲明顯。
花園裡面多是一些較爲名貴的花卉,多是西域那邊傳來的物種,傅介子雖然是貴族出身,但也只識得了極少的一部分,其中一最多的便是曼陀羅,紫色的大花瓣,上有針刺,這種花在大漢也有,是從西域那邊的身毒(今印度,後又稱爲天竺)的極爲稀罕的種類,所以傅介子記得很清楚,這種花有迷幻和麻醉的效果,花名是聖壇的意思,往往意味着功德和聖賢,王后能葬在這裡,也算是能平平安安的了。
耿龍看見這裡什麼都沒有,沒有墳,沒有墓,連個土堆都沒有,安歸王子指着曼陀羅花道:“母親就埋在這裡,我用箱子裝着暫埋在此處,爲了掩人耳目,我沒有舉行任何儀式,用曼陀羅的花香壓得味道,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有瑪雅知道。”
耿龍聽了渾身一怔,突然大步上前,看着曼陀羅花圃竟然說不出話來,看着花圃不自覺地跪了下來,失聲道:“姐姐,我來晚了。”
傅介子嘆息一聲,讓耿龍在此與王后訴話,自己對安歸道:“王子,你跟我出來。”安歸王子似有不願,但還是去了。
因爲王后的這件事情,傅介子對安歸王子客氣了許多。
在很多時候,一個壞透了的人偶爾做了一件好事,往往來得到極大的尊重,而相反的,如果一個永世的好人不小心做了一件壞事,幾乎所有的人都會顯得厭惡。
安歸王子這一舉動無疑是給了傅介子一個很好的印象。傅介子和安歸王子說了一會兒話,安歸王子對他有極大的成見,語氣很不好,傅介子也就惱了,對他的那一點兒好感被沖刷地所剩無幾,瑪雅在一旁聽了一個勁兒地暗示安歸王子說話別太沖,安歸王子只是冷笑。
傅介子道:“現在尉屠耆在哪裡?”
安歸王子黯然不語,瑪雅道:“漢朝將軍,尉屠耆就在宮中,我帶你去,你一定要原諒安歸,他也是被逼的。”
傅介子不再理會安歸,對瑪雅道:“好,只要尉屠耆還活着,我可以饒恕這小子。”瑪雅連聲道謝,帶着傅介子往府裡面走,來到府內的一處暗門,暗門整個以黑色的巨石堆成,看得出來,很有些年代了,瑪雅道:“漢朝的將軍,你等一會兒,我去取金蛇。”
傅介子一怔,道:“金蛇?你幹什麼?”瑪雅道:“金蛇是我們沙漠中的一種劇毒的小蛇,永遠就一尺多長,長不大,它是這扇石門惟一的鑰匙。”
傅介子從來沒有聽過金蛇還可以做鑰匙的,一般的,這種毒蛇都是一些方生術士用來煉毒、煉藥、煉丹的。
瑪雅從袖間取出一隻很短的牙簫,短得大約只有手指那麼長,輕輕放在脣間,一陣很哀怨的簫音響起,只一下,石門附近的一處石窟之中閃出一絲金光,一條長甚至不足一尺的小蛇如同滾落的脂水一般從石窟裡面滑出,全身上下泛着金光,昂着極尖極小的腦袋,兩顆眼睛卻很大,嘴裡面吐着信子,看上去挻嚇人的,傅介子到底對瑪雅和安歸有着提防,看到小金針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劍柄。
瑪雅見小金蛇出來了,伸出手去,小金蛇很聽話地撲到她的手臂上,繞着手腕纏了一圈。瑪雅道:“漢朝的將軍不必害怕,它不會胡亂傷人的。”說着將小金蛇送到石門上,石門上面有大大小小數十個小洞,小金蛇從瑪雅的手臂上一閃不見,快得傅介子都只看見一道金光,心頭不由大駭,這種金蛇若是用作殺人武器,那麼可以殺人於無形,端的厲害無比。
過得一會兒,小金蛇又從一個小洞裡面滑出,石門轟然而開。瑪雅道:“漢朝將軍,尉屠耆就在裡面。”傅介子謹慎起見,並沒有進去,只是道:“瑪雅,你將他帶出來。”
瑪雅應了聲,向裡面拍了拍手,過得一會兒,兩個黑衣衛士夾着尉屠耆出來了,尉屠耆此時眼睛被蒙着黑布,什麼也看不見,正對着安歸大罵不已,罵的是樓蘭話,傅介子也聽不懂,但聽語氣確是罵人的話。傅介子見確是尉屠耆無疑,道:“你們這麼折磨他?”
安歸冷哼一聲,道:“我沒有殺他已經夠客氣了。”尉屠耆長時間被關在黑暗之中,此時眼睛上的黑布不能摘,一時都戴着,也沒有看到來了些什麼人,罵了一會兒,傅介子道:“尉屠耆,先別吵了,跟我出去。”
尉屠耆聽出是傅介子的聲音,立時像得了救星一下,大聲道:“是漢朝的使者麼?你帶我去見父王,見母后,安歸他要殺我!我要父王和王后治他的罪!”安歸王子冷哼一聲道:“母后已經死了,父王也被匈奴人帶走了,你還是省了吧。”
“王后死了?”尉屠耆如遭五雷轟頂一般,失聲道:“你騙我,母后怎麼會死呢?”安歸王子心中有愧,怒哼一聲不去理會他。
傅介子見此時的尉屠耆如同瘋子一般,想到王后生的兩個孩子,沒有一個成器的,心裡面也很不舒服,下令將兩人連同瑪雅一起帶到漢軍大營,再作處理。
下午時分,車護將軍來報,阿爾克將軍的三萬精絕大軍已經開始和龜茲交戰,此時正打到了黑風涯,怕是要一段時間才能分出個勝負來,匈奴殘部三萬多人也多在龜茲境內,他無法將國王救出,來向大漢的軍隊請兵。
耿龍的大軍得到霍光的軍令是出征樓蘭,並沒有得到攻打龜茲的軍令,他沒有權利擅自調兵攻打別國,只是讓鄭吉的大軍囤於龜茲邊境,暫時先起到震懾的作用,派出斥侯返回長安請示。
耿龍已經將王后的遺骨挖了起來,傅介子和元通是道家之人,有專門的法事爲死去的人超渡,但是耿龍對兩人耿耿於懷,並沒有去請,傅介子主動示好,讓元通爲王后作法事。這是關係到王后安息與否的大事,耿龍也沒有拒絕。
法事做完之後,耿龍將王后的遺骨火葬,留下骨灰等日後帶回敦煌安葬。他對拜火教恨得牙癢,什麼狗屁天刑,害得王后死了都沒有留個全屍。傅介子知道蘇維是火教中人,對火葬尤爲不能忍受,所以特意留意了一下,不想蘇維跟着元通的時間長了,整個人被漢化地差不多了,她並沒有說什麼,只是一個人躲開了,算是對火教的敬意和道家的理解。
當晚,古神王來見傅介子,竟然是爲安歸王子說情的,傅介子大爲奇怪,道:“王爺,安歸王子有重罪在身,整個樓蘭也不會有太多的人會服從,樓蘭還是得由王爺你來主事。而且,安歸王子有殺你之心,王爺此舉只怕有欠思量。”從私心裡講,傅介子希望古神王來做樓蘭的國王,這對大漢重有好處,安歸王子太過危險,尉屠耆和國王太過軟弱。
古神王哈哈笑道:“將軍,你可能錯看本王了,本王對這個位子並無興趣。樓蘭是個小國家,處在大國之間的壓力極大,國王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本王生性懶散,怕是做不來,現在國王還在匈奴人手裡,我樓蘭當務之急是將其救出。”
從漢朝方面講,國王救不救出並無關緊要,樓蘭四萬人,還怕找不出一個肯聽漢人話的國王來嗎?再加上國王曾經反過,而且性子軟弱經不住匈奴的重壓,傅介子對他的感覺很不好,再加上王后已死,他對這個雞肋國王實在沒有多大的興趣。
古神王道:“使者,依本王之見,還是請安歸王子主事,營救國王。”傅介子道:“安歸王子怕是還沒有這個本事。”古神王道:“若由安歸王子主事,本王可從旁相助,直到救出國王爲止。”
古神王肯出力,不管古神王從其中打什麼主意,對漢朝都多有好處,傅介子道:“如此也好,此事得由耿將軍作決斷。”找來耿龍說了一下此事,耿龍想了想自己的兩個侄兒,安歸王子雖然可恨卻有些本事,尉屠耆雖然不及安歸王子有傲骨,但卻聽話些,加上王后之死,他提議由尉屠耆主事。
不想古神王卻哈哈大笑,道:“一個無用之輩,能主得了事麼?再說了,安歸王子是匈奴封的屠耆,由他主事可以方便救出國王。”耿龍沒有心情和古神王相爭,反正自己姐姐的兩個兒子他看着都不太順眼,隨便挑一下也就是了,古神王難得出來主事,多少順着些他的意思。
安歸王子得知此事,很奇怪地看着古神王,似乎想不明白這個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皇叔爲何要幫助自己。
瑪雅得知安歸王子獲釋,專程趕到漢軍大營來爲安歸道謝,還派人準備了酒宴來請傅介子和耿龍等人。
樓蘭既定,傅介子急着要走,樓蘭並不是他的任務,他該去的地方是大宛和大月氏,酒宴也不吃了,自己當晚準備好了駝隊和馬隊,準備離開樓蘭,這裡的事情該交於耿龍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