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別來無恙否

這是一個雨過天晴的早晨,天色才朦朦發亮,天邊的朝霞便已經在東邊掩映出迷人的色彩來,跟着金光萬丈的衝破天際的黑幕,似乎預示着全新的一天到來了。

黃河大堤南岸的荒野上,趙匡胤牽着他的青驄馬走在堤壩邊的小路上,一路上滿是綠柳如波般的絲絛隨風舞動着,馬背上是他親弟弟趙匡義的屍身,和初陽、綠柳、辛爽的天空不同的是趙匡胤,他一身軟甲、罩袍上滿是泥污、鮮血,黃袍披蓋在趙匡義的身上,只有那頂金盔還在頭上。他雙目無神,眼中空洞洞的,只是拉着馬沿河向西走去,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二十餘步之後,米信、崔翰和一干親衛、老弱殘兵們緩緩的跟在趙匡胤的身後,也不敢靠的太近。那葉寒也身在其中,他肩頭受了重傷,米信昨晚見他拼死上前給趙匡義擋槍,甚爲仗義便將自己的馬匹讓給他騎乘。

原來昨晚趙匡胤逼着米信、崔翰等人離去,最後甚至是以死相逼,衆人無奈才緩緩的退了開去,但大傢伙都是退出數十步後都紛紛站住了腳步。

趙匡胤見衆人散開卻不走遠,也不理會衆人,自顧自的將趙匡義的屍身搬到馬上,用黃袍蓋好後,便拉着馬匹沿河往西走去。米信、崔翰等人不約而同的便跟在他的身後不遠處前行着,衆人便這樣跟着趙匡胤走了兩個時辰,直到此刻天色濛濛發亮。

一路上趙匡胤也不回頭,也沒坐下休息,就這樣走着,好在徐皓月的追兵似乎沒有發現他們,所以一晚上都是風平浪靜的。但此刻已經天明,他們這夥人少說也有兩千人,要是河上或是荒野上有船伕、農人看到了,前去稟報官府,必定會引來大軍追剿的。

當下崔翰忍不住皺眉低聲對米信說道:“陛下這樣走下去不是辦法,要不我們上去,綁也要把陛下綁在馬上,此處尚未脫離險境,是萬萬不能在此逗留的。”

米信搖搖頭苦笑道:“只怕陛下不肯就範,昨晚你沒看出來麼?將軍他已經不再是皇帝了,他沒有再自稱朕,也沒有再穿黃袍,最後便連逃遁之心也無,他這是心已死、志不在了。”

崔翰低聲嘆道:“難道我們就這樣等着徐皓月的大軍追上來麼?”

米信點點頭說道:“將軍便是這個打算,如今天下之大,似乎沒有了我等的容身之處,昔日不可一世的殿前軍已經敗亡殆盡,各地節度使見此情形,無不拍手稱慶,將軍所到之處,人人必定想要捉拿獻給朝廷以邀功,誰還肯收留將軍?”

崔翰驚道:“京城內不是還有十萬殿前軍麼?難道徐皓月他敢將那些殿前軍也殺了不成?爲何說我們殿前軍已經敗亡殆盡?”

米信嘆道:“朝廷也好、百官也好、各地節度也好、徐皓月也好,是不會允許一支反叛的軍伍名號繼續存在下去。殺人倒是不會,但殿前軍一定會被打散編整,殿前軍的名號將不復存在了。”

崔翰沉默了,他只覺得胸口堵得難受,米信看了看他,忽然低聲問道:“當初你不贊成兵變,是不是纔到會有今日?”

崔翰搖搖頭道:“不,我從沒想過將軍會失敗,我只是覺着這樣做不好,對不起先帝而已。”

米信微微頷首,看着遠處趙匡胤微駝的背影緩緩說道:“其實將軍何嘗不是你的這種想法,但他沒辦法,他是被硬生生逼到這個地步的啊。若是能大業得成,將軍或許會有一番作爲,因爲他想比先帝做得更好,以嚴續先帝的遺願。但如今事敗,而且兄弟親信死的死、逃的逃,將軍會覺得一切的錯都是他造成的,既對不起先帝,也對不起兄弟們,所以他心裡的苦並非我等可以想象的,心灰意冷只等着徐皓月來了斷此事,或許便是將軍此刻最想做的事了。”

話音剛落,只見行伍後面的散騎哨探飛馬過來,在米信和崔翰身旁勒定馬匹,驚慌不已的指着身後道:“米將軍、崔將軍,東邊河面上有周軍水軍戰船逆流而來,後面荒野上也有數千精騎追來!”

米信和崔翰大驚,急忙奔上河堤之上向東面望去,果然只見晨曦的薄霧之間,數十艘大周水軍戰船逆流而上,南岸的荒野之上也是塵煙滾滾而來,一看便知是有大隊騎兵奔馳而來。

崔翰沉聲道:“不論將軍意志如何消沉,我等都不能讓敵人折辱於他,否則我殿前軍最後一點精武之魂都將煙消雲散了!”

米信點頭道:“不錯,除死無大事,咱們殿前軍的最後一戰便是爲了將軍和殿前軍的尊嚴而戰,咱們哥倆就算一同戰死此處,也算保住了殿前軍和將軍的威名!”

崔翰抽出腰間長刀哈哈大笑起來,跟着對着堤壩下的行伍兵卒們大聲喝道:“殿前軍將士們,敵人迫近,結陣抗敵!大傢伙喊起來,讓陛下能走得遠一些,就算戰死,我等也要護陛下這最後一程!”

崔翰的將令一下,衆兵卒忙亂了起來,老弱殘兵在後以壯軍容,強軍猛士在前,長槍突前、短兵以衛,排成疊陣後,衆兵卒一起吶喊起來,他們這樣做是想吸引敵人的主意,讓趙匡胤能夠走得遠一些。其實趙匡胤和他們相距不過數十步,也不知道他們能阻攔多久,但他們還是這樣做了,只因爲他們身後的是平素裡他們萬分尊敬的趙點檢。

米信、崔翰二將已然脫去了上身的衣甲,赤身站在衆軍之前,人人臉上都是肅穆,凝神待敵,只等着這最後時刻的來臨。

周軍數千精騎奔至,都是殿前軍的兵甲,但頭盔上都是白色的布片包裹以爲辨識,米信和崔翰都知道,他們是白甲軍。爲首的一員戰將魚鱗甲鳳翅盔,手中一柄長刀,崔翰認得他,這人便是童虎頭。

想起從前童虎頭趕着馬車送自己到英山的情景,那時候他還是一個老實巴交的鄉下小子,什麼都不懂,記得上一次兩人重逢是在北伐之戰中,這會兒卻是在這樣的情景下再一次相聚了,當時誰也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境下重逢吧。

“崔大哥!米大哥!是你們?”童虎頭勒定馬匹,讓身後的追兵停下,略略上前大聲道:“二位大哥,大勢已去,還是速速歸降吧!”

崔翰笑了笑,反問道:“虎頭,要是你家徐將軍敗亡,你會不會死守在他身前?!”

童虎頭默然不語,看了看似乎趙匡胤不在陣中,正奇怪間,身旁一名都將喝道:“童將軍,你看遠處好像有個人在走着,馬上那人好像穿着黃袍!”

童虎頭直起身子遠望去,果然見到遠處有人拉着匹馬在走着,而馬上靠着一人,似乎便是穿着黃袍的,當下大喜便喝令道:“眼前這些人不要管,大家繞過去生擒趙匡胤!”

米信和崔翰大喝一聲,卻不再管什麼陣勢,只招呼衆軍拼死向前衝鋒而去,衆人都是高舉着各自的兵刃,向着童虎頭的騎兵直衝而來,人人眼中都是一副視死如歸的堅毅之情!

童虎頭吃了一驚,想不到米信和崔翰會這般不要命的迎上來,餘衆兩千人四散開來一時間也避讓不開,但童虎頭對崔翰和米信也着實不忍狠下殺手,委實有些爲難起來。在戰場上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想起徐皓月說過的這句話,童虎頭又硬起心腸來,舉起手中長刀厲聲喝道:“叛軍還想反撲,衆軍齊上不必留情面!”

一衆白甲軍紛紛抽出兵刃來,便要催動馬匹迎頭衝鋒而上。這數千名騎兵之中,有童虎頭帶回京城藏在徐府的三百月字營精銳親衛,其餘的都是會合了韓令坤部的白甲軍騎兵,人人都是高頭大馬,手中是鋒銳的恰克西軍刀,一旦突入散亂的米信、崔翰軍陣,結果可想而知。

正在這時,低沉悠長的號角聲在童虎頭騎兵軍陣之後響起,一衆白甲軍都是一愣,這是白甲軍召集回軍的號令,童虎頭不再遲疑當即喝令全軍後退。

白甲軍騎兵紛紛勒轉馬頭往回奔走,米信、崔翰等人都是停住腳步,愣在當場,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見衆騎兵分成兩股往兩翼散去,騎兵散盡之後,荒野上數千名侍衛軍龍捷軍騎兵簇擁着數員大將緩緩行來,大周的旗號之下,一個斗大的徐字帥旗迎風高展,爲首一員大將白袍白甲,胯下是神駿無比的大食駿馬,赫然便是徐皓月!

米信、崔翰還在愣神之際,只見徐皓月催動馬匹,陣中數名親衛跟了上來,一直奔到米信、崔翰十餘步之處才站定。

“二位大哥別來無恙否?”徐皓月在馬上抱拳說道,卻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崔翰怒視徐皓月冷然道:“你這個出賣兄弟的人還有臉來見我們?!難道是想折辱我等一番不成?!”

徐皓月搖搖頭傲然說道:“是你們背棄先帝在先,我徐皓月只是盡忠職守,平定叛亂而已,於公我問心無愧!從前我也勸過趙大哥不要有貳心,於私我也有言在先,何言出賣兄弟?”

米信、崔翰二人啞然無語,米信皺眉道:“那你能放過將軍麼?少將軍身死,如今他已經沒有心思做皇帝了。”

徐皓月淡淡的說道:“我想單獨見見他再說。”

米信和崔翰相視一眼後,崔翰指了指身後道:“將軍便在後面,只能你一人過去。”

徐皓月嗯了一聲,回頭對着幾名親衛喝道:“回去傳令大軍不可妄動!”說罷策馬上前,怡然不懼的從米信、崔翰散亂的軍陣中穿行而過,軍陣內的一衆兵卒們如波濤般的分開,讓開一條路來,人人望着徐皓月的眼神中都是複雜的神情,敬畏、鄙夷、仇視等等不一而足。但徐皓月卻昂然策馬穿行而過,也不管衆人如何看待自己,只望着趙匡胤所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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