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A城前往B城的旅客注意了,K101次列車即將出發,請還沒有上車的旅客抓緊時間上車。”
火車站喇叭裡不停地傳出噪雜的線路聲,但是配着話務員那甜美的聲音,這竟然給車站憑空營造出一種別樣的風景。
葉揚提着自己的旅行箱慢慢的走進了火車中,在那狹窄的走道中艱難的尋找着自己的位子。這列火車還是那種綠皮車,裡面顯得很是陳舊,也很是擁擠。
一走進火車,葉揚便是皺了皺眉頭,這火車裡的味道實在是令人有些作嘔。現在是夏天,火車裡面的味道很是斑駁,既有汗水的酸味,更有腳丫子的臭味,甚至還有一種令人難受的狐臭味。
費了不少力氣,他纔是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還好,在自己的對面坐着一個長得還算清秀的女生,這讓葉揚那躁動的心中多了一絲清淨。
“這破火車,真是該死,竟然讓我坐這垃圾”葉揚一邊將自己的旅行箱安頓好,一邊在那裡低聲咒罵着。
葉揚,二十七歲,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這一次,他是應邀前往B城參加一個畫展的交流活動,但是令他感到無語的是前往B城的航班已經沒有了,就連火車也只有這列破的不能再破的綠皮車了。若不是這一次的畫展交流活動是他的好朋友辦的,他現在立刻就會提着自己的旅行箱回去了。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葉揚開始偷偷的觀察起他對面的女孩來。
這女孩大約有十八九的年齡,長的頗爲清秀,雖然不是那種令人一見便怦然心動的女子,但是卻有一種清新的味道。更何況,這女孩正直青春年華,和自己這種快要步入中年的人相比多了許多的活潑。
只不過,這個女孩的皮膚看起來多少有些蒼白,不是那種平常的白皙,而是感覺有種病態,使其看起來有着一絲病態的美。
說來也巧,他們身旁的座位竟然都是空的,因此這裡就成了他倆的專屬區了。這倒令葉揚稍感欣慰,不用去聞別人那汗臭味了。
這個時候,那女孩似乎是感覺到了葉揚在看她一般,不由的向上微微擡了擡頭。葉揚的眼神微微一動,眼皮隨即耷拉下來,不易察覺的向着窗外扭了扭頭,裝出一副看風景的樣子。
他雖然已經二十七了,但是還從沒有談過一次戀愛,並不是他生理或者心理上有毛病,二十這些年他將一切心思都是放在了創作上。
當然,這些犧牲也是給他在其他的地方做出了補償。以二十五歲的年齡便是獲得了國內繪畫的大獎,要知道其他的獲獎者都是已經過了不惑之年了。現在的他在國內繪畫界已經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了,否則也不可能去參加這次畫展交流活動了。
只不過,在他二十六歲那一年,他的老師,也就是國內繪畫界的權威吳教授語重心長的告訴他,他的繪畫已經到了盡頭,最起碼目前是到了盡頭。
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向吳教授詢問的時候,吳教授只是搖了搖頭說道:“你的繪畫技術確實已經達到了頂峰了,但是你的畫中缺少了一種感情。”
當葉揚繼續向吳教授詢問的時候,吳教授反而笑而不語了,這讓葉揚很是鬱悶。直到後來他的同門師兄,也就是這次畫展交流的發起者王濤在聽了他的敘述後,笑着對他說道:“你該談戀愛了”。
對於王濤的話,葉揚很是不屑一顧,他當時就撇了撇嘴說道:“愛情是虛幻的,比我的畫還要虛幻。”
避開了那女孩的目光,葉揚便是想起了這件事來,他看着窗戶外面的風景,用手指輕輕的叩擊着桌面,思緒聯翩。
就在這個時候,火車不知道爲何突然急剎車起來,葉揚一不留神向前撞去,一張臉貼在了那女生的面前,兩雙眼睛相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女孩看着一臉呆呆的葉揚,不由的輕輕挑了挑眉毛,突然笑道:“你沒事吧?”
葉揚臉上一紅,微微聳了聳肩,嘴角忙說道:“沒事,沒事。”眼角卻是不自覺的向着一旁瞟去,心中罵道:“鐵道部坑人也就算了,現在就連這火車都跟着坑人了。”
這個時候,那火車上的喇叭裡傳來了一個甜甜的女聲,大意就是火車由於故障原因,突然急剎車給大家造成的不便,還請大家原諒。
話音還沒完全落下,
便是引來了車廂裡一片的咒罵聲。
葉揚也是皺了皺眉頭,雖然臉色不是很好,但是還好他沒有和那些人一樣罵出來,只是偷偷的伸出了一根中指,向着那列車員比劃了一下。
火車的故障很快便排除了,葉揚他們也就重新開始上路了。不過令葉揚欣慰的是通過剛纔火車的那次急剎車,葉揚也是和這個女孩正式認識了。
亢長的火車旅途是非常無聊的,尤其是在這種破破爛爛的綠皮車上。葉揚和那個女孩形成了一個小小的二人世界,兩人也是開始了對話。
這個女孩今年十九歲了,名字很有詩意,雨惜。
一聽到這個名字,便是在葉揚的心中出現了一副‘江南煙雨霧迷濛’的場景,這種帶有藝術化的場景讓的他心中一陣觸動,對於雨惜的印象便是好了幾分。
兩人在這小角落中交談着,不過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葉揚在向雨惜講述自己作畫的事情,雨惜聽的倒也算是津津有味。
只不過雨惜似乎對葉揚還是有着諸多的防備,在葉揚向她詢問的時候,她不是含糊其辭,就是很簡單的便將自己的事情帶過。
對此,葉揚倒沒怎麼在意,畢竟兩人萍水相逢,誰知道以後還見不見得到呢。
一路上,依舊是葉揚在那裡講着自己的事情,雨惜在一旁聽着,兩人也算是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默契。
就在葉揚講到自己怎麼獲得國內大獎的時候,雨惜突然失聲叫了起來,這將葉揚着實嚇了一跳。
看着雨惜那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了一絲的驚慌,葉揚還以爲雨惜是得病了呢。卻沒想到雨惜竟然小心翼翼的從自己的書包中拿出了一盆小花,仔細的將它擺在了桌子上,細細的撫摸着上面的花瓣,嘴脣自言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這花長得有些奇怪,它的上面呈針形排列,花瓣呈倒立狀的紅色,但是還有幾個花瓣慢慢的褪去了紅色,變成了白色。
葉揚看到雨惜很小心的照顧着這盆小花,更好奇她爲何會帶着這盆小花上火車,於是便向雨惜詢問起來。
雨惜搖了搖頭,只是告訴葉揚這盆小花就是她的生命,便不再說話了。葉揚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了,只是乾笑了兩聲,便是將目光重新轉回到窗外的風景上去了。
漸漸的,葉揚感覺到有絲疲倦襲上了心頭,他的眼皮越來越重,斜靠在窗戶上,慢慢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夢中,葉揚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這是一片沒有星辰,沒有日月的地方,他作爲一名看客,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切。
在他的面前有着一條寬廣無比的大河,大河滔滔,浪頭攢動,頗爲壯闊。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從遠處跑來了一男一女,這一男一女似乎是在逃避着什麼,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經破爛不堪了,身上也是有着諸多的傷痕,他們的臉色慌張,似乎是在逃命。
結果就像那老掉牙的故事一般,兩人來到了這河邊,面對着這大河卻無路可逃,而後面聲音打作,追擊他們的人已經到了。
兩人攜手跳入這滔滔江水之中,化爲了這江水中的亡魂。這一切,葉揚都是作爲了一個看客,他沒有試圖去幫助兩人,他似乎覺察到了自己是在夢中一般。
夢醒時分,他的雙眼卻是睜大了,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座位,他的心不由的跳了起來。
面前的座位是空的,雨惜已經不見了,只有那一盆小花還在桌子上。
這一刻,葉揚突然有種錯覺,他就像是那莊周一般,不知道自己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裡。他茫然的看向周圍,依舊是那汗臭味,依舊是那噪雜的各式各樣的人。
下了火車,葉揚捧着那盆紅色的小花去參加了那個畫展的交流活動,在那畫展中他也是即興做了一幅畫,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竟然畫的是雨惜,潔白的畫紙上,一個素素的女孩,手中捧着這盆紅色的小花,一切都是顯得那麼的靜雅。
當他將這幅畫拿出來的時候,他的老師吳教授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告訴葉揚,葉揚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情,他能夠重新在繪畫的領域中去攀登新的高峰。
對於這一切,他當然是不甚理解,他一直對於雨惜念念不忘,這麼一個神秘的女子,不知道是出現在了他的夢中,還是真實存在的。
直到他回到了A城,上網查詢了一下這盆小紅花的資料,才知道這竟然是彼岸花。
關於彼岸花有着一個悽美的故事,相傳以前有兩個人名字分別叫做彼和岸,上天規定他們兩個永不能相見。他們心心相惜,互相傾慕,終於有一天,他們不顧上天的規定,偷偷相見。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們見面後,彼發現岸是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岸也同樣發現彼是個英俊瀟灑的青年,他們一見如故,心生愛念,便結下了百年之好,決定生生世世永遠廝守在一起。
結果是註定的,因爲違反天條,這段感情最終被無情的扼殺了。天庭降下懲罰,給他們兩個下了一個狠毒無比的詛咒,既然他們不顧天條要私會,便讓他們變成一株花的花朵和葉子,只是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見葉,葉生不見花,生生世世,花葉兩相錯。
這竟然是葉揚在夢中遇到的場景,這讓他的心中多了一絲驚訝,他看着自己畫室裡的彼岸花,又是想起了那個名叫雨惜的女子。
彼岸花的故事自然不可能到了這裡就結束了,傳說輪迴無數後,有一天佛來到這裡,看見地上一株花氣度非凡,妖紅似火,佛便來到它前面仔細觀看,只一看便看出了其中的奧秘。佛既不悲傷,也不憤怒,他突然仰天長笑三聲,伸手把這花從地上給拔了出來。佛把花放在手裡,感慨的說道:“前世你們相念不得相見,無數輪迴後,相愛不得廝守,所謂分分合合不過是緣生緣滅,你身上有天庭的詛咒,讓你們緣盡卻不散,緣滅卻不分,我不能幫你解開這狠毒的咒語,便帶你去那彼岸,讓你在那花開遍野吧。
佛在去彼岸的途中,路過地府裡的三途河,不小心被河水打溼了衣服,而那裡正放着佛帶着的這株紅花,等佛來到彼岸解開衣服包着的花再看時,發現火紅的花朵已經變做純白,佛沉思片刻,大笑雲:大喜不若大悲,銘記不如忘記,是是非非,怎麼能分得掉呢,好花,好花呀。佛將這花種在彼岸,叫它曼陀羅華,又因其在彼岸,叫它彼岸花。
可是佛不知道,他在三途河上,被河水褪色得花把所有得紅色滴在了河水裡,終日哀號不斷,令人聞之哀傷,地藏菩薩神通非常,得知曼陀羅華已生,便來到河邊,拿出一粒種子丟進河裡,不一會,一朵紅豔更勝之前的花朵從水中長出,地藏將它拿到手裡,嘆到:你脫身而去,得大自在,爲何要把這無邊的恨意留在本已苦海無邊的地獄裡呢?我讓你做個接引使者,指引他們走向輪迴,就記住你這一個色彩吧,彼岸已有曼陀羅華,就叫你曼沙珠華吧。
從此,天下間就有了兩種完全不同的彼岸花,一個長在彼岸,一個生在三途河邊。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爲因果,緣註定生死。
葉揚看着這略感悲傷的結尾,苦笑着關上了電腦,重新迴歸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只不過這盆彼岸花,他還是日復一日的照料着。不管在那火車上發生的一切是真的,還是虛幻的,但這卻讓他知道了一件事情,他也有愛情。
時光飛逝,三年轉瞬即逝,他依舊是一名畫家,而且已經蜚聲國際,但是他依舊是個單身,不是沒有女子追求他,而是他的內心卻隱藏着另一個女子。
雖然只見一面,卻已踏足彼岸。
三年後的一天,他前往一個城市去參加某一個活動。自從三年前,他便不再坐飛機了,似乎是爲了再次與那個女孩相遇,他只要是出門都是坐火車的。
“你好,請問你的東西可以拿一下麼?”
一個素雅的聲音從葉揚的耳旁響起,他擡頭,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的他的眼前。
蒼白的帶着些許病態的面容,清秀的臉上帶着絲絲的活力。
“嗯,嗯”葉揚急忙將自己的東西拿起來。
“你好,我叫雨惜,旅途愉快。”
看着那女孩臉上的笑意和伸出來的手,葉揚嘴角漸漸的爬升起一絲笑意。
“你好,我叫葉揚,是一個畫家”葉揚微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花開彼岸本無岸,魂落忘川猶在川。
醉裡不知煙波洛,夢中依稀燈火寒。
花葉千年不相見,緣盡緣生舞翩遷。
花不解語花頷首,佛渡我心我空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