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咳一聲,五妹擡起頭看見我,一臉的驚慌,忙把手上正在看的信收了起來。她這一番舉措反倒讓我心裡生了疑:
“在看誰的信呢?這麼緊張?”
五妹聽我這一問,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說:
“沒啥,還不是就家裡寫來的信,怕姐姐看了笑我戀家呢。”
“這說的什麼話,”我笑道,“姐姐其實這等無情之人,既是家裡來的信,怎麼也不拿給我看看?”說着便作勢伸手去搶那信。
“別——”五妹一邊驚呼道,一邊把那信攥在手裡,死活不鬆開,“這裡面都寫了些瑣碎家事,我額娘還提到了我小時候的糗事,那好意思給姐姐看呢~姐姐這會怎麼來了,也不叫人通報聲~”
“哦,我來的時候門口太監正好走開了……”我打着哈哈把話題引向別處,心裡的疑惑反而更盛:五妹怎麼說現在也是位居妃位,一宮之主,她額娘就算是不識好歹,阿瑪也斷不會允許她在家信裡亂說舊事,更何況我近幾次收到的家信都是由志鈞寫了送來的……
志鈞?
腦中閃過一些片段:
五妹曾極力爲志銳,志鈞兩人謀官職;
志鈞每次來信都要我代爲問候五妹;
上次也說五妹境況不太好,叫我代爲照顧。對了,他是怎麼知道五妹情況不好?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麼聯繫?爲什麼要避開我?
這一堆的疑問,我幾乎不敢再想下去,這景仁宮也坐不下了,尋了個理由便匆匆趕回去。
我說要走的時候,五妹的表情竟似大大的鬆了口氣般,搞得我心裡又咯噔一下,益發肯定他們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回到永和宮,剛好遇上雲兒,我裝做不經意的問她進宮前五妹和志鈞關係如何,沒想到卻得到一個勁爆的消息——志鈞一直對五妹有意(在那時候,表哥表妹結親是在尋常不過的事,就好像光緒和隆裕)。只可惜,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不對,照後來的情況看,應該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但無論怎樣,他們在五妹進宮後顯然還有聯繫,特別是志鈞在宮中安排了這麼多人後,給五妹傳封信自是再簡單不過了
由此我想到上次和五妹提起我和志均有聯繫後不久慈禧就對我發難,這一切間,有沒有什麼聯繫呢?難道,我一直以來都很信任的志鈞表哥,居然串通五妹來害我?這也可以解釋爲何連吳大都難逃一死,他卻只調了個閒職就了事了。
我越想越怕,卻還是忍不住找了香兒來問話:在我被禁足的這些日子裡,她一直在五妹那做事,所以從她口中也許可以得到些線索證明我的猜測是錯的。
結果香兒的回答叫我有些失望,她說她在景仁宮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做些粗使活,除了每天端飯菜上去的時候能見着五妹一面外,其他時間基本都在廚房窩着。
“只是,奴婢發現景仁宮的總管太監有些問題。”香兒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有什麼問題?”我印象中,景仁宮一切都還算井井有條,這一切應該有一半要歸功於總管太監的。
“我發現他和老佛爺那的人接觸的很多,聽那些宮女說,在珍妃娘娘進宮前,那位總管就是給老祖宗梳頭的,因爲人活絡嘴甜這才撈了個一宮主管來做。”
是這樣啊,也就是說這景仁宮的主管太監和當初的小德子一樣,都是慈禧派過來奸細……
也是啊,既然慈禧可以派人在我身邊臥底,自然也不會放過比我更年輕漂亮的五妹了,是我的疏忽,當初發現小德子身份的時候我就應該順手幫五妹也除去這顆定時炸彈,五妹這一路以來的變化,不知道和這廝有沒有關係。
“還有什麼嗎?我繼續問香兒。
她低着頭沉默了好一會,兩隻手絞着衣角,看的出好像在猶豫什麼。
過了好一會,這丫頭好似下定決心般,終於開了口:
“在主子禁足的日子裡,皇上翻過一次珍妃娘娘的牌子。”語氣頗有替我不值得意味。
我腦中開始氣血上涌,卻還故作大方的說道:
“這有什麼奇怪的,就算我沒被禁足那會,皇上不也時常召珍兒過去侍寢嘛,我看你吞吞吐吐的,還當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
“可是,奴婢聽太監宮女們議論,說皇上‘幸’了珍主兒……”香兒說完這句話,就低下頭去,不敢再看我。
她是說,載湉和五妹……
我頓時有如五雷轟頂一般,雖然我知道在我被軟禁的這幾個月裡,要載湉完全不碰別的女人是難爲他了,何況他還是個皇帝,天底下最有資格享受齊人之福的男人……
可是,心爲什麼還是不自覺的揪了起來呢?
爲什麼呢,爲什麼在我疾病纏身,凍得瑟瑟發抖的時候,他在溫暖的大牀上,擁着我的妹妹?爲什麼他連提也沒有對我提這些事情?爲什麼他還要救我出來,還要說什麼真心所託,一人足矣?
還有五妹和志鈞,就算志鈞深愛五妹,就算我搶走了本該屬於五妹的幸福,可是,爲什麼他們爲了一點恩寵要聯手在背後這樣害我?
爲什麼我的親人,我的愛人都要這樣對我,我不知道,我還可以相信誰,我還可以依靠誰?
我勉強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揮揮手讓香兒退下。
萬能的主啊,你能不能告訴我,面對這種情況,我該怎麼做?是去質問載湉爲何欺騙我,繼續裝作不知道,自欺欺人的繼續活下去……
我在窗前整整坐了一宿,初春的寒風吹得我連心都冷了,其實,讓我心冷的,真的是寒風嗎?
直到天空微白我才爬到牀上去,卻依舊是瞪眼望着青絲的帳子,沒有絲毫的睡意。
原來,我比自己想象中更愛這個男人,可是,我又能做什麼呢?
倘若我去質問他,即便他心有愧疚,這愧疚也不過是頃刻就會消散的吧,他是作爲一個皇帝被養大的,我怎麼能奢求他會一心一意對我,不碰其他女人呢?
原來歷史上說光緒皇帝是怎樣的情深意重,不過是一個謊言罷了。
是我不該,不該去期待一個皇帝的愛情。
想通了這點,心裡略略寬了點,卻還是痛的,心上的傷痕,那又能那麼快長好呢?
就這樣胡亂想着,我不知不覺的睡去。
那一覺睡得頗不踏實,迷迷糊糊中總覺得有人走動,在這種情況下,夢反倒是一個接着一個。
先是夢到香港的阿姨教我做蛋糕的情景,小小的我戴着高白帽,倒也似模似樣,只是做出來的蛋糕……
接着又夢到讀初中那會哥哥開車載我出去遊玩,我們倆人加一輛破車,幾乎走遍了半個美國,那些多少年不曾有過的歡聲笑語,在夢中竟是如此真切;
最後又夢到臨離開的那天,老爸小心的拿出一塊玉佩掛在我脖子上,說會保佑我平安,我當時還笑他多此一舉,我是意識穿越,不帶走一針一線……
那些斑駁的記憶,那些刻意不去想的人和事,在我意志最薄弱的時候,在夢中一下子都跑了出來。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我能感覺的到耳邊有人喚我,潛意識卻不願意醒來,很多事情,我不想去面對,情願像個鴕鳥一樣把自己埋在這些夢裡……
直到有針扎入我的皮膚,我才疼得睜開了眼。
窗外已是落日黃昏,看來我這一覺,足足是睡了一整天。
榻前正在爲我施針的是老朋友,莊守和太醫。一旁守着的雲兒見我醒來,欣喜的大呼。幾乎是熱淚盈眶的感覺,好像我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似的。
“你們這是怎麼了?我不就是多睡了會,用得着搞這麼大陣帳嗎?”
“主子你還說呢,你知道你整整睡了一天嗎?我們幾個輪番上來叫你,卻怎麼都叫不醒。額頭髮燙,手腳又冰冷,把我急死了,只當你癭病又犯了,只能先找莊太醫來看看。”
想來我是昨晚受涼了,所以這一睡下便發起了燒,不過我在睡夢中並沒有燥熱的感覺,想來情況不是太嚴重,倒是把這些下人鬧得個人仰馬翻。
“我沒什麼大礙,此事沒驚動皇上吧?”這種時刻,我實在不想面對載湉。
“沒,皇上日間派小順子來尋主子過去,被我擋了回去。皇上既然對主子無情,主子也該趁機耍耍性子,晾晾他,叫皇上下次不敢有二心。”
這丫頭,倒教起我馭夫之術來了,看來這件事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我現在有些身心俱疲的意味,那還有心思去耍這些個小心眼。
“莊太醫,主子沒什麼大礙吧。莫要又病了,給宮裡其他女人機會魅惑皇上。”這個雲兒倒是越說越來勁了,平日也沒見她這麼有心機啊~難道真是主子一弱,奴才就要變強來平衡啊?
“這個,娘娘的身子是沒什麼大礙,之前的癭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那爲何我的身體浮腫還是如此嚴重?”我不解的問道,畢竟現在不是唐朝,一個肥肥的娘娘走在宮裡總是有礙觀瞻的,那些太監宮女私下叫我胖娘娘,月餅(這點倒是和野史相符~),我聽了心裡不是不介懷的。
“這也正是老臣接着要說的,根據脈象顯示,娘娘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