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爺爺也沒有辦法,只能在煩惱之際,借酒澆愁,不由得開始了酗酒。生產隊長還有範文化等人勸誡過幾次,但是時局如此,頻繁的運動,讓衆人無法長期監督,龔爺爺還是逐步開始酗酒,龔奶奶也勸不住。而龔爺爺一向結實的身體也慢慢開始衰弱,以前頭上本來只有零星的白頭髮,這半年後,竟然變得滿頭都是白髮。
在小瑾七個月大的時候,正值臘月,還有兩天就要過年了。龔奶奶正在房前小院裡,拿個撥浪鼓在逗搖籃裡的小瑾,聽到堂屋裡“哐當”一聲,似乎是飯碗摔破在地,就慢慢走到門口,卻見龔爺爺整個人都摔倒在桌邊地上,連忙走去叫道:“老頭子,老頭子,怎麼了?”等她扶起龔爺爺的時候,卻聞到一股酒味,龔爺爺口角有些歪斜,她以爲老伴兒摔出問題。
她連忙將龔爺爺靠在桌腿上,走到外面呼喊:“來人,來人啦。”
旁邊走過的村民連忙過來問:“嬸兒,啥事兒?”
龔奶奶指着堂屋道:“你叔喝醉摔地上了,不知道摔壞沒,快叫人來送你叔去醫院。”
好在正是年前,大家都在家休息,幾個村民幫忙找塊木板,把龔老爺子擡上,先往縣城中醫院擡去。龔奶奶因爲要照顧小瑾,還要帶小瑾的冬衣、尿片,小碗,泡米糊的米粉袋子等一些東西,需要遲點再趕往醫院。
因爲雲弘老頭的醫術,所以雲弘老頭也在中醫院裡上過一段時間的班,平時村子裡大家說去醫院,因爲比較熟悉雲弘老頭,默認就是中醫院了。等龔奶奶趕到醫院的時候,村子裡的一個人在院門口領着龔奶奶往病房走去,雲弘老頭正好從病房出來。
他連忙來到龔奶奶面前,說道:“龔老弟這是中風,情況不太好,喝酒多了,心火亢陽,肝功能太弱,今天要靜養一下,明天我再給龔老弟鍼灸。鍼灸之後就可以回家靜養了!弟妹記得以後要勸龔老弟戒酒一段日子。”說完又有點不放心地交代:“還有,不要讓他激動,要平靜一點。”
龔奶奶看着雲弘,一邊抹淚點頭一邊說道:“雲大哥有心了,我一個老婆子,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身邊勸勸了,兒子媳婦沒了,還要照顧小瑾,苦哇!”
雲弘忙勸解:“弟妹不要傷心,你也要保重身體,不然小瑾就沒有人照顧了!今天要讓龔老弟好好休息,不然明天很難過!”龔奶奶也只能抹淚點頭,然後往病房去了!
且說龔奶奶在病房看着龔爺爺睜大了雙眼,右邊嘴角依然是有點歪斜,整個人都有種不協調的感覺。她數落道:“老頭子,七十幾歲了,還要照顧小瑾,你能不能消停點,就別喝酒了!你真的走了,我一個老婆子怎麼來照顧小瑾!”
龔爺爺看了看仍在襁褓中的小瑾,身體不能動彈,只能眨眨眼應是。龔奶奶也不再說他,就在牀邊逗弄着小瑾,龔爺爺也看着,雖然仍是在醫院,但看着七個月大的小瑾活潑好動,童真無忌,讓人只覺得煩惱盡去。就這樣,龔爺爺龔奶奶就在逗弄小瑾的過程中,一直到晚上休息。
第二天中午,本來應該是雲弘給龔爺爺鍼灸的,很不巧的是,今天地委書記來到批鬥會現場。
據說,地委書記以前是本地區另外一個縣的縣委書記,有豐富的階級鬥爭技巧,所以在升任地委書記後,經常會下到各個縣甚至生產公社、生產隊裡指導階級鬥爭,今天他終於來到這個小縣城來指導革委會的造反派來進行階級鬥爭。無疑,雲弘這個陪綁,也必須站在臺上。
龔奶奶聽說雲弘老頭又去批鬥了,只能與龔爺爺繼續等着,因爲小瑾的尿布用完,所以要給小瑾洗澡收拾,就委託村裡一個熟人幫忙照看一下龔爺爺,然後她就帶着雲瑾回家洗澡。
剛洗完,給小瑾打上粉穿好衣服,還沒來得及收拾家裡就聽外面有人叫:“嬸兒,嬸兒,龔叔不好了,快去醫院。”
龔奶奶也不收拾家裡,草草掩了門就用一牀小被子抱着小瑾往醫院走,等到了醫院,剛到病房門口就聽到醫生說:“誰照顧他的,怎麼出問題沒人叫醫生?”
龔奶奶連忙走上前,見到正是龔爺爺的病牀,連忙問:“醫生,是不是這個牀?”
那個中年醫生一見一個老奶奶抱着一個嬰兒,語氣緩和了些,道:“正是這個老人家,中風了必須有人陪牀,不然出了問題就沒人喊醫生。”
原來龔爺爺今天已經能順利說話,村裡的人見龔爺爺似乎好了,就大意了些,又被隔壁病房裡因爲有人過世後的哭聲吸引,就走到病房外的走廊裡去看發生什麼事情。
殊不知,正好這時候龔爺爺出問題了,不能動彈,也無法出聲,結果就耽擱了。這種問題哪怕有人在面前,如果不仔細也看不出,好在醫生在結束隔壁急救後來這個房間,不然龔爺爺就危險了!
其實龔爺爺還是沒有脫離危險,只不過查房醫生因爲隔壁房間急救失敗的問題,就沒有深入爲龔爺爺檢查。如果是雲弘老頭在,一眼就能看出,但是今天地委書記來現場觀摩批鬥大會,雲弘老頭也脫身不得,還站在批鬥會場的高臺上呢。
在醫生走後,村裡人也回去吃飯,龔奶奶由於昨晚整晚心緒不寧,這個時候也困了,就抱着小瑾坐在旁邊牀上,想休息一下。就見龔爺爺似乎睜大了雙眼,額頭上青筋凸出,忙問道:“老頭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卻不見迴應。她忙抱好小瑾,走到病牀前看着龔爺爺,這個時候,龔爺爺似乎很難受,不敢再多說,就走出病房,叫醫生。
等另一個醫生來,見老爺子的樣子,連忙讓其他人退出病房,招呼護士急救,將老爺子衣領鬆開,偏癱的一側朝上,讓老爺子側臥着,又讓護士拿針給老爺子放血急救。龔奶奶在被醫生招呼後,抱着小瑾退出病房,在病房外焦急等待着結果。
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就見醫生與護士出來,醫生讓護士扶住龔奶奶,然後說:“老人家對不起,老爺子因爲腦溢血休克,我們沒能搶救過來!”
這時護士又過來,將小瑾連着被子,從龔奶奶臂彎那抱起,以免龔奶奶情急之下忽略,讓小瑾受傷。此時龔奶奶渾然不覺,聽到龔爺爺的消息後,整個人都有點不好,昏昏沉沉地走入病房,見病牀上龔爺爺已經被一塊白布蓋住全身。龔奶奶顫巍巍地扶住牀沿,用手顫抖着揭開白布,一聲“老頭子,你走了好輕鬆”之後,人就暈倒。
好在有護士扶着,將她攙上牀,醫院又打電話通知了生產隊,辦理各種手續。雲弘老頭回來,已經到了傍晚。等他知道消息後,只是默默地走了出去,回到他暫棲的小屋,被稱爲“牛棚”的房子裡。而龔奶奶在醒來後,也默默抱起小瑾,在生產隊裡孫會計的陪同下,回到家中。龔爺爺的後事辦完,在這個生產隊的龔家,就剩下小瑾和龔奶奶兩人了。
半年間,小瑾的父母與爺爺都相繼離世,原先平息的鄉野傳言說小瑾命硬,剋死家人的傳言似乎得到證實,就導致了其他親戚都不敢上門。龔奶奶也只能拖着老邁的身軀,辛苦地照料着小瑾。生產隊依然會按照軍烈屬的待遇來照顧龔奶奶和小瑾。只是因爲那些不好的傳言,除了生產隊長,生產隊孫會計,還有經常從縣上跑來的範文化,其他人都逐漸淡忘了龔奶奶和小瑾的存在。以前還有不少親戚會在年節時偶爾來看看,如今卻是不再過來。
在小瑾週歲的時候,正值酷暑,生產隊長,雲弘老頭,範文化,還有生產隊孫會計,在龔奶奶的主持下,小瑾舉行了抓週儀式,結果,只是抓了雲弘老頭拿來的一塊玉,是用了很久的一塊老玉,溫潤無比。本來龔奶奶見玉石太貴重,想還給雲弘,但是雲弘老頭說,他自己也沒有後代,最終還是要給人的,還不如給小瑾。最後龔奶奶還是收了下來,用一根紅繩穿好後,將那塊玉系在小瑾的手臂上。
在小瑾抓週後,革命形勢發生變化,國家打破外國技術封鎖,引爆了自己的第一顆聚變核彈,國慶的時候熱烈異常。但是在小縣城,卻在國慶的時候造反派的干將們失去權力,很多曾經的“領導”被打倒,失去權柄的同時,也導致小小縣城裡風雲動盪。
對龔奶奶和小瑾最大的影響就是,生產隊長也被打成“左派”,雲弘老頭也被中醫院再次辭退,深居“牛棚”,除了偶爾來看看雲瑾,極少出門。當然,批鬥會也基本上不搞了。而範文化,因爲在任的時候曾經支持造反派,一同被打入牛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