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太醫推算的生產日期，卻遲遲不見有動靜，白蓮倒沒覺得異樣，顧衍卻是坐不住了。
無論是上朝還是處理政務的時候總是走神，但凡是有內侍來報，他總會先緊張一陣，怕是跟白蓮有關的消息。
顧衍覺得，這一輩子的提心吊膽都用到此時了。
朝臣們也都看了出來，心中暗暗稱奇，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顧衍，竟然在面對老婆生孩子時，緊張成這樣。
傍晚的時候，張太醫過來診脈，顧衍在一旁看着，張太醫依舊說是這兩日，顧衍不由得黑臉，半個月前他就說這兩日，如今半個月都過去了，還沒見有動靜。
白蓮看着顧衍的神色，不由得笑了。
讓宮婢送走了張太醫，白蓮拉着顧衍說：“太醫說這是常事，你別擔心，沒事的。”
怎麼可能不擔心，顧衍都恨不得替她受了這些。
晚間睡得時候，顧衍睡在她外側，不知怎地，怎樣也睡不着，翻來覆去的。
白蓮艱難的轉過身，看着他問道：“睡不着咱們說說話吧。”
“嗯。”顧衍應着聲。
白蓮看着顧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問着：“我是不是醜了？”
顧衍覆上她的手，取代她婆娑着她的面頰，說着：“說什麼傻話，你這樣算醜，你讓天下女子怎麼辦？”
白蓮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但是聽着心裡卻覺得異常的受用，這大概就是陷入愛情的女子所有的反應，愛着的那人無論說什麼，她們都會相信。
說了一會話，顧衍的手覆上她的肚子，又是擔憂，又是無可奈何的說道：“不知道還要多久，可真是個磨人的小東西。”
白蓮聽着顧衍的話，想到了之前衛氏來看自己時說的，便猶豫的跟顧衍說道：“我娘來看我時，說這孩子八成是個公主，還說當初懷我的時候就是遲遲的不生。”
作爲母親，男孩女孩都是她的孩子，她一樣都愛。但是，作爲皇后，沒有什麼是生個男孩更能穩固地位的。
這是衛氏的原話。
白蓮心底也好像有預感一般，總覺得是個女孩，衛氏的話，讓她矛盾了好些日子。
這樣的壓力源自於她皇后的地位，若不是這位置，兒子女兒又有什麼差別。
顧衍聽了白蓮的話後，知道她的不安，說道：“女兒好，最好是像你，將來你帶着她馳騁馬球場，等她長大了，也一定要給她挑選一個文武雙全的駙馬。”
白蓮聽着笑出聲來，孩子都還沒出生呢，就已經想到終身大事上去了。
白蓮這一笑，肚子微微用了些力，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沿着雙腿之間流了出來，白蓮知道這是要生了。
顧衍還在說着話，白蓮知道他一直在爲自己緊張着，她之前看過很多醫術，知道從開始發作到真正生的時候還有個過程，最重要的是保存體力，以免生產的時候消耗體力。
她不想顧衍擔憂，只與顧衍說道：“我餓了，讓御膳房送些吃食，咱們一塊用一些吧。”
顧衍聽了不疑有他，直接吩咐了外頭值夜的宮人，不多久就有御膳房的太監端着食盒進來了。
白蓮的小腹有些疼，她知道這是陣痛，一會就過去，忍着沒有說話。艱難的吃了點東西，看着顧衍吃完後，纔開口說着：“陛下，我要生了。”
顧衍一愣，還沒能反應過來白蓮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顧衍的反應在預料之中，白蓮剛要再與他說起，就見顧衍猛地站起來，三兩步來到白蓮面前，衝着外面大喊道：“快去請太醫！”
之後就一把抱起白蓮，快步的向提前準備好的產房而去。
這一下，長信宮中像是炸開了鍋，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嚨裡。顧衍抱着她一邊快步的走着，白蓮安慰他說道：“別緊張，穩婆還有太醫如今都在宮中，所有的東西都是準備好的。”
這些顧衍都知道，只是卻止不住心中的緊張，想着等會生產的時候，自己不能進去，她身邊沒有熟悉的人，顧衍便又說道：“我現在派人去把岳母接來，等會有人陪着你，你也不會那麼害怕了。”
白蓮此時剛好陣痛上來，她強忍着，額角有汗流下也沒注意，臉上依舊笑着說道：“先不要驚動我娘了，我沒事，我知道你就在外面，我不怕。”
說話間已經到了提前備好的產房處，正如白蓮所說，所有的太醫還有穩婆都是一早就準備好了，時刻的等着皇后臨盆。
穩婆，太醫，女官都在熟練的準備着要用的東西，顧衍將白蓮放下後，緊握着她的手，她額角的汗一直沒停過，顧衍知道她一定是在忍着疼，怕呼出聲來讓自己擔心，才這樣的忍着。
“陛下，這裡交給奴婢們吧。”穩婆給顧衍行禮說着。
顧衍卻彷彿沒聽到一般，另一隻空着的手撫開了白蓮額角被汗水浸溼了的頭髮，盯着她的雙眸說道：“疼就喊出來，不用忍着。”
“我沒事。”白蓮搖着頭，至始至終都面帶笑意，顧衍已經很緊張了，白蓮一點也不想再給他任何的壓力了。“陛下出去吧，這裡穩婆太醫都守着，還有我身邊的嬤嬤也都在，沒事的。”
白蓮想抽回手，顧衍卻握緊，盯着白蓮看了一會才鬆開了手。
顧衍離開產房，走到門口處時，還轉回身看了白蓮一眼，白蓮衝他笑了笑，顧衍纔出去了。
這一夜對於白蓮來說，無疑是她前世還有今生承受疼痛最多的一夜。
疼痛一陣接着一陣，從不停歇，一次高過一次。
而在產房外的顧衍，也是體會了什麼叫坐立難安，白蓮始終都沒發出任何的聲音，幾次他都要破門而入，被白蓮身邊的嬤嬤給攔住了。
“陛下，皇后娘娘沒事。”
顧衍只覺得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面對千軍萬馬時也沒有這樣害怕過，裡面是個什麼情況他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沒有任何辦法。
直到天色已經大亮，產房裡也沒什麼動靜，顧衍就坐不住了。
他漸漸聽到了產房裡除了女醫和穩婆的話，還有別的聲音，他聽出了那是白蓮的聲音。
顧衍往前幾步上了臺階，聽着裡面白蓮呼痛的聲音越來越頻繁，心都揪在了一起。
太醫也在外面，看到顧衍這樣的反應，便勸道：“陛下不用擔心，醫女一直在裡面，有什麼情況會立刻回報微臣的。而且，娘娘身體一直十分的康健，一定不會有事的。”
白蓮這次養胎全程都是遵照醫囑，太醫對白蓮的身體狀況自然是最清楚不過的。太醫這樣說，顧衍也安心了不少。
只是，安心只是片刻，隨後產房中傳來白蓮的聲音時便破功了。
之後有醫女匆匆的跑了出來，一下便跪倒在了顧衍的面前，神色驚慌的說着：“陛下......皇后娘娘......娘娘她......”
顧衍心中咯噔一下，先是緊繃的那根弦突然斷裂了，在他心裡劃了道口子一般，往外淌血。
顧衍顧不得其他了，擡腳就要往產房走去，卻被身後的總管抱住腿給攔了下來。
李總管跪了下去，懇求的說着：“陛下，產房不吉，陛下萬金之體，萬萬不可......”
李總管如何能攔得住顧衍，話沒說完，顧衍就將他踹開，走了進去。
他看到了白蓮，此時的白蓮躺在牀上，一晚上的折騰使得她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汗水，頭髮都貼在上面。
看到顧衍進來，白蓮的眼淚沒能忍住，一下便流了出來。
顧衍快步走到了白蓮身邊，此時穩婆還有女醫看到顧衍進來都跪了一地，還是白蓮身邊的趙嬤嬤大膽說了：“皇后娘娘她羊水破的早了，孩子卻沒動靜，如今......再不生，只怕......”
趙嬤嬤看了一眼此時臉上能凝結出冰的顧衍，狀着膽子繼續說道：“只怕皇后娘娘會有危險......”
趙嬤嬤說完，只覺得像是從水裡出來的一樣，滿身的汗都溼透了衣襟。
顧衍只覺得心中被重重的一擊，他低頭看着白蓮，只見她噙滿了淚水的雙眸無助的看着自己，顧衍見過她高興時巧笑嫣然的樣子，見過她在馬背上神采飛揚的神色，更見過她窩在自己懷裡撒嬌扮癡的樣子，卻獨獨沒有見過白蓮此時的樣子。
顧衍只覺得心中漲的難受，他轉開臉，看着跪在地上的穩婆，冷着臉，沉聲問道：“有沒有什麼法子？”
那幾個穩婆卻是抖如篩糠，一言不發。
顧衍看此情況，大怒：“要你們有何用！你們一個個說沒事，說不急，如今又來告訴朕沒有法子！來人！......”
顧衍大喊着，盛怒中的他，讓所有人都爲之膽寒：“將京中所有的產婆都找來！朕不信這滿天下找不到一個會接生的！”
顧衍說着，感覺到衣袍被人輕扯了一下，他低下頭，看着白蓮的手抓着自己的衣袍，雙眼看着自己，充滿了無助和悲傷。
“顧衍......”
只有最親密最忘情的時候她纔會這樣喊。
顧衍坐到牀沿上，將她抱在懷裡，沉痛的說着：“不要怕，我讓他們再去找，一定會沒事的。”
這時一個穩婆看着顧衍盛怒之後，這樣的抱着皇后溫聲軟語的說着，想着，如果是皇后出了事情，只怕他們這一屋子都得陪葬，她大着膽子，硬着頭皮說道：“陛下，奴婢有法子！”
她的話一出，滿屋子裡的人都看着她，顧衍更是彷彿黑暗中看到光明瞭一般問道：“什麼法子？”
只聽那穩婆說道：“孩子遲遲沒有動靜，奴婢們可以幫皇后娘娘將孩子推下來，只是這是偏方，不到萬不得已，奴婢們也不敢輕易嘗試。”
顧衍聽完，之後就看着地上跪着的一羣人，喝道：“那還愣着做什麼！”
這時，只見衆人面面相覷，神色緊張。顧衍一看着情景便又看向了趙嬤嬤。
趙嬤嬤跪着，看着顧衍抱着白蓮的樣子，早已是老淚縱橫，見顧衍望過來，開口說道：“陛下，娘娘，如果將孩子揉推下來，孩子生不下來，只怕......只怕就夭折了！”
趙嬤嬤說完就伏在地上泣不成聲，白蓮是有多在乎那個孩子，整個長信宮都是知道的。
“不行！絕對不行！”白蓮聽得心如刀絞，眼中的水光沿着眼角滑下。
她是多麼辛苦纔有了這個孩子，她盼了多久纔有了這個孩子，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
顧衍聽着趙嬤嬤說完只覺得不能思考了，他的目光落在白蓮高聳的腹部，那裡是他們的孩子，他們的骨血，他們等了十個月，盼了十個月才盼來的孩子。
每天晚上抱着摟着，撫摸着，跟他嬉戲，感受着他一點點的在自己手下長大。
顧衍的目光往上，看着白蓮淚眼婆娑，懇求的看着自己搖着頭。
她的目光是那樣的清澈，卻又那樣的悲傷。
她鼓足了勇氣要給自己生個孩子，顧衍不敢想象如果這個孩子沒有了，她會怎樣。
想到這裡，顧衍心中一痛，沉聲問道：“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白蓮聽着顧衍問起，也看向了地上跪着的衆人，趙嬤嬤看着白蓮的目光，不忍心的撇過頭去，這時一個醫女忐忑的說道：“還有一個法子可以保住孩子。”
她的聲音並不高，卻讓白蓮和顧衍精神都爲之一振。
“可以破腹將孩子取出......只是那樣的話，大人就......”醫女沒有說下去，但是顧衍聽懂了。
大人孩子只能留一個！
顧衍的雙眸一緊，白蓮卻是打了個寒顫，閉上了眼睛。
是因爲她強行逆轉周皇室的命運，讓很多人爲之喪命嗎？是因爲她手上沾了很多人的鮮血嗎？所以，老天爺讓她面對這樣的難題。
她想到了安南，沒有母親的孩子，就算是王子公主，也會一樣的忐忑和敏感。
她伸手撫着那滾圓的肚子，只盼着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女孩。
將來即便是沒有母親，她身爲公主，只要皇室不倒，她的日子也一定不會差了。
白蓮一點也不盼着他是皇子，顧衍是皇帝，就算他癡情，天下人也不允許他癡情，他會再封后納妃，還會有很多的孩子。將來孩子沒了母親，外祖家也非實力雄厚的世族，朝堂多算計，宮廷多兇險，誰來護他周全！
白蓮擡眼，看到了顧衍深深地，沉重的眼眸，瞬間淚崩。
眼前浮現的是自相識以來的一幕幕，他諸多的包容，他無償的付出，以及他全心全意的寵愛。
白蓮抓住了他的手，再沒有比此時更堅定的神色。
“我要孩子！”
ps：先頂鍋蓋，你們盡情拍磚。二合一大章送上，我要晚安了。
這是昨晚寫好的稿子，然而準備發的時候電腦黑屏，怎樣都弄不好，今天早上又自動好了，作者君不得不懷疑，電腦君是在向我罷工，淚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