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9

華韶提着劍不情不願的跟在百里神樂身後往客棧中走去。很顯然, 百里神樂不喜歡他待在小倌樓那種地方,但他沒有發脾氣,只是用冷冷的語氣告訴他下不爲例。

華韶本來還在爲百里神樂控制他的行動而不開心, 這樣一來, 心裡更是委屈, 不遠不近的跟着百里神樂, 握劍的手緊了又鬆, 最終還是將心裡那份殺意給壓了下去——現在的他還沒有這個實力與百里神樂對抗。

兩人都沒有說話,回到客棧後便各自洗漱睡下了。

華韶睡在百里神樂的裡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 礙於百里神樂的壞脾氣,他又不敢鬧太大的動靜, 只睜着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瞪着帳頂。

百里神樂的身上有些冷, 夜裡本來就冷, 這樣一來,華韶更是睡不着了, 他想將被子往自己這邊拉一點,又不敢吵醒百里神樂,只好往被子裡縮了點。

正縮着,百里神樂忽然張開雙臂,連人帶被子的將他擁進了懷裡。華韶不敢動了, 瞪着一雙眼睛看他。

百里神樂沒有睜開眼睛, 只是淡淡道:“睡吧。”

“神樂。”華韶弱弱開口。

“嗯?”

“明天我們就離開嗎?”

“嗯。”

“神樂。”

百里神樂睜開眼睛看着他, 問道:“還冷?”因爲百里神樂無法感知到溫度的變化, 所以被子幾乎都蓋在了華韶的身上, 爲了防止華韶夜裡踢被子,百里神樂平時睡覺的時候都是連人帶被子的將他禁錮在自己懷裡的。

“我能不能去和綠衣告個別?”華韶頓了一下, “他是個好人。”

百里神樂眼中寒光一閃,很快消失了痕跡,淡淡道:“去吧。”

“真的可以嗎?”華韶的聲音帶上了喜悅,眼睛亮晶晶的。

“我騙過你嗎?”

“多着呢……”華韶小聲嘀咕着。

百里神樂嗯了一聲,華韶立刻噤聲。百里神樂道:“再不睡天就亮了,如果明天早上讓我看見你有黑眼圈,就不許出門。”

“啊?”華韶忍不住抱怨了一聲。

膽子肥了,都知道抱怨了啊。百里神樂在心裡哼了一聲。

百里神樂的威脅到底起了作用,爲了見到綠衣,華韶努力睡覺,到最後,真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百里神樂覺得好笑,第一次聽人說睡覺還需要努力的。一大早睜開眼睛就看到華韶瞪着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坐在牀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神樂。”見他醒來,華韶歡歡喜喜的喊了一聲。

一大早就聽到心上人情意綿綿的喊自己的名字,百里神樂很是受用,於是連帶着昨天那點不愉快也拋到九霄雲外了。

華韶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鏡子看自己有沒有黑眼圈,確定沒有黑眼圈後,就耐心的蹲在牀邊等百里神樂醒來。

他的動作很輕柔,沒敢吵醒百里神樂,他怕百里神樂心情變壞,又不許他出去了。看着百里神樂睡顏的時候,他想了很多,不止一次的動過殺心,到最後所有的念頭都被他掐了下去。

百里神樂表面上看似毫無防備,但誰知道這不是新的試探呢?上次他刺殺的百里神樂的事他沒有追究,但並不代表百里神樂不會將兩次的賬合起來算。

華韶從來都沒有打算放棄逃跑的念頭,每一次失敗都意味着計劃需要改進,現在的華韶還沒有實力經營下一場逃跑。

百里神樂看着他黑漆漆的雙眼,淡淡道:“阿韶,你該慶幸你做了一個對的選擇,否則,等待你的將會是永不見天日的小黑屋。”

華韶臉色變了一下。

百里神樂默默看了他一眼,道:“將我的衣服拿過來。”

華韶將他的衣服抱過來,百里神樂站起身來,張開雙臂,低笑:“替我穿上。”

華韶有求於他,只好笨手笨腳的替他穿衣服,繫腰帶的時候氣呼呼的咬着牙,差點沒跟腰帶幹上一架。百里神樂按住他的手,低聲道:“這麼笨,怎麼長大的?”

華韶怒:“我只是沒替別人穿過衣服而已。”

“改日讓綠珠教你。”

“我不要!”華韶拔高了聲音,滿臉抗拒的表情,“我是男子,憑什麼要學着伺候另一個男人?”

百里神樂的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冷冷的看着華韶:“這是你的心裡話?”

華韶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貓,沒經過大腦就把心裡的話喊了出來,此時早已後悔不迭,對於百里神樂的問話,抿了抿脣,終究是恐懼戰勝了不甘,沒敢再衝百里神樂。

百里神樂忽然笑了起來,華韶莫名其妙的瞟他一眼。

百里神樂說:“阿韶,你想要的平等我可以給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永遠不許離開我身邊,否則你所享受的一切將會通通被收回,而且……”百里神樂沒有再說下去,話中威脅的意思很明顯。

華韶頓了頓,道:“我不想伺候你穿衣,也可以嗎?”

“什麼叫伺候我穿衣,這只是情趣而已,如果阿韶想要我替阿韶穿衣也可以啊,嗯,其實我比較喜歡替阿韶脫衣。”

華韶紅了臉。

出門的時候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紀寒等在門外,看了華韶一眼,神情如常,倒是華韶,心裡頗覺得心虛,畢竟是出逃被逮回來的,而且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說起來其實挺丟臉的。華韶在心裡默默下決心,一定要成功的逃一次,讓百里神樂永遠都找不到。

“讓紀寒陪你去,午時之前回到客棧。”百里神樂習慣性的下命令。

華韶即使覺得不滿意也不敢說出來,只在心裡默默腹誹了一句。所謂的平等,不過是建立在百里神樂的意志下的,看似平等,到底還是百里神樂佔了主動權。

到了小倌樓,紀寒謹記百里神樂的命令,緊緊跟在華韶身邊,不敢讓別人佔了一絲他的便宜去。

老鴇見他們二人穿着不凡,滿臉笑容的準備過來招呼兩位,紀寒拋給他一錠銀子,擺擺手,示意他不要過來打擾。老鴇得了好處,又見紀寒滿臉冷色,當然不會自找不痛快,便由着他們兩個去了。

華韶在路上撞見知秋,見他滿臉擔憂,心裡咯噔一下,一絲不好的預感升起。果然,來到綠衣的房間,一股藥味撲面而來。幸而探望的人都已經離去,華韶纔敢推門進去。綠衣見他到來,小小的吃了一驚。

華韶扭頭看紀寒:“你能出去會嗎?我有話和綠衣說。”

紀寒顯然不太想出去,因爲百里神樂命令的內容是寸步不離。

華韶知道是百里神樂的命令,臉上露出不高興的神色,冷冷道:“我會武功,又不是小孩子,難不成還能丟掉?”

紀寒愣了一下,擡眸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外走,還順手替他們將門關上。

華韶來到綠衣身邊,神色擔憂:“綠衣,你受傷了?”

綠衣笑了一下:“在我們這裡這是常有的事,不必擔心。”

綠衣的身上裹在一層薄被,露在外面的肩頭上傷痕累累,除了鞭傷,似乎還有燙傷和針扎過的痕跡。

華韶單純,但並不傻,以前他不知道男人與男人之間的風月,經過百里神樂的親手調-教,再加上自從遭遇了那樣的事後便對這些事上了心,心思早已不似當初那般單純。綠衣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說到底,都是那些男人太過禽-獸。

綠衣見他神色憤怒,怕他一氣之下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趕忙道:“真的沒什麼,我已經習慣了。對了,你的那位找上門了吧?”

華韶愣了一下。

綠衣則撓撓頭,呵呵的笑了起來:“華韶,你別怪我出賣你,他們拿知秋的性命威脅我,你知道知秋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的。我見那位公子不像是要害你的樣子,就把你給供了出來。說實話,華韶,那位公子對你真好,那些糕點和衣服都是他讓我帶給你的。”

華韶目光黯淡了一下。

綠衣何等精明之人,見他這副模樣,心中已明白了大半:“華韶,我看得出來,那位公子是真的在乎你。命運就是這樣,既然逃不了,何不試着接受,也許會好受些。”

“綠衣,爲什麼男人也能喜歡上男人?”

綠衣愣了一下。

華韶握拳:“這根本是有違倫常。”

綠衣喃喃:“爲什麼不能呢?愛情便一定要分男女嗎?愛上了便是愛上了,人生這麼短,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爲什麼一定要留下遺憾?華韶,你想過嗎?等你白髮蒼蒼的時候,忽然記起年輕時候的事,記起那個時候的自己曾愛過一個人,愛到天崩地裂,到最後,這份愛情卻夭折在世俗的目光中,會是什麼感受……釋然一笑?又或者死不瞑目?”

這下輪到華韶愣了。

綠衣笑:“你看清楚過自己的心嗎?”

華韶忽然站起身來:“綠衣,不要說了,我來是跟你道別的,我要走了,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沒有自己的自由。對我來說,自由永遠是最重要的,你根本不懂。”

綠衣沒有說話,華韶看他一眼,轉身往外走,拉開門,喊了一聲:“紀寒。”

紀寒出現在他面前。

“你身上帶了藥吧?”

紀寒從懷裡摸出羊脂玉瓶遞給華韶,華韶拿着瓶子來到綠衣牀前,將瓶子擱在他牀頭,悶悶道:“這藥效果挺好的,你擦一擦吧,我……走了。”

那藥出自扶搖宮,以前他被百里神樂折磨的滿身是傷時都是靠着這藥痊癒的,傷好後連一點疤痕都沒留下,聖藥兩個字當之無愧。想到這裡,華韶嚐到了滿口的苦澀。

回去的時候,趁華韶不在,紀寒將聽到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彙報給百里神樂。

百里神樂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杯,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泄露了他此時的好心情:“哦?他竟然勸華韶接受我?倒是一個聰明的人兒。本來還打算除了他,既然他如此識趣……紀寒,去將綠衣和那個叫做知秋的贖出來,如果他們願意加入扶搖宮便替他們在宮中安排一個職位,如果不願意就送他們一筆錢。”

“屬下領命。”紀寒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