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櫃趨前,悄聲道:“姑爺,就這麼搪回去不太好吧。照三少的來信所言,這是當今的旨意啊,早晚要應允的事情,想必是避不過去的吧。”
目送老大人的轎乘消失在拐角處,聽着大掌櫃的提醒,言茂搖搖頭,輕輕道:“如此大的事情,連個旨意都沒有,如何敢隨意接手?尋思得稍不周全,空口無憑,日後稍有糾葛,就是個絕戶的禍端。”
大掌櫃聽得寒意頓生,吸了一口氣,怎麼送上門來的看似的好事卻都是些催命的玩意兒,處身在亂局中,也由不得他不畏懼,低聲道:“姑爺,這……究竟幾時纔是頭?”
言茂再次搖搖頭,寬慰道:“你大可不必擔憂,言家只是小戶人家,再狂狷,也不敢和大人們作對,自斷了後嗣的前程。這事早晚要接,只不過不是現在。”
聽得姑爺這麼一說,擔憂的大掌櫃也稍安心了些。東家這位小姑爺清傲逼人,但從來不是不知變通的人物。
將在外院的兩侍衛傳喚了進來,爲了能不動聲色離開京城,一直隨侍在言耀輝身邊的他們兩位被刻意得留了下來。現在耀輝的行蹤已經轉告了出去,他們須得立即往書院侍奉耀輝去。
這兩天正閒得發慌,如今聽了召喚,兩人抖擻着精神,拱手聽命。
言茂向兩人細細囑咐了一番後,請大掌櫃領着他們往鋪子去領些銀錢,小三已爲士人,小恩小惠還是需要撒撒的。
走出深幽的小巷,轉到西街,看着西街繁華熱絡的場面,絕對無法相信,這幾日京城殺伐橫溢,本城哀嚎淒厲。
藉着這些絡繹不絕的人脈,西街上下兩頭的鋪子無不感激揚州言三,照這麼下去,前些月的虧空沒幾日就能補全。當然,西街生意最旺盛的還是錦繡齋和珍寶齋這兩家。
奉迎着絡繹不絕的女眷們,來回奔波在鋪子和儲庫之間的夥計們都深切體會着東家姑爺家不枉是非之名。
一進鋪子,瞅着滿眼綻放的各色蓮花,隨着過來取些現銀的侍衛給怔了,連帶大掌櫃也好一陣沒發出聲。
哎,就算一再推搡,得了簫將軍定銀的賣花小姑娘還是固執地天天來送來一捧青蓮,偏生鋪子中的賬房先生特喜侍弄花草,幾日下來,該謝了的還沒謝,含苞的倒綻放了,新送的又來了,弄得鋪子上下無處不是君子之花,早已成了西街一大樂事,如今,傳聞揚州言三是佛前青蓮的傳言已經光明正大得四處傳了,真不知是好事還是禍事。
兩人不再耽擱,趕緊往大掌櫃仔細交代的書院奔去,說真話,他們一直伺候的都是有些脾氣的,難得遇上言三少這般溫和的,讓他們很惜福。
捧高踩低是爲官場常態,算不得卑劣。雖爲市儈之冠的官場中也有及其嚴謹的墨規,其中,但凡未曾涉及身家之憂,最忌諱的就是易主,獨善其身,犯了此忌,同朝中,官譽人品皆會被唾棄,再無出頭之日。此次受塞北一事牽連的基本上都是先前在京中春風得意的豪門望族,經年來,門人若市,其中甚至在朝中已經品階不低,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規律下,遇此大難,本該聯合共度難關,偏生突然跳出個不停招引出繁瑣之事言三,一再將聯袂一氣的盟約攪了,稍猶豫,即頓失先機。如此一來,自身慶幸安平了,在官場中卻再無可依附。現在,能借言三之手,也算是了卻以往的恩惠,由不得這些大人們不着急不積極。
去言家的人把得到的確切迴應帶回來了。
對言家借事來婉拒,都沒有意外。彼此都是聰明人,若是言家當即就應承下來,言家就根本沒資格在京城中存身。京城這地界是好混的麼。
雖挫在預料之中,也不虛此行,幾位還帶回來了言三確切的去向。按照言茂所言,言家小三目前正在京郊外一處私學書院中求學,以備三年後科考。
言三在書院苦讀?相互看看,齊齊籠起了手入袖,歪着頸脖齊齊哼了一聲。
哼,爲了策對他們,言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稍作想象就可想而知,若是定下言三官職着令回京,言三定會賴在書院中擺出一派清高姿態嚷嚷着要以真才實學報效天恩;若是強求,對言三來說更是有利,除了能讓他更顯得清高之外,還會招來一羣書生謗議,單是一大堆禮教,煩都能讓人煩死。
左思右想皆覺不妥,一位大人由衷感嘆,道:“這麼一家人究竟從哪兒來的?簫大公子還真會找。”
“是永固王爺發現的。”旁邊一位大人打趣得回了一句。
這句話衝得滿座齊齊乾咳了一聲,均將歪着的頸脖端正過來,他們都差點給忘了,言家背後還有個至今都沒有正面出過面的永固王府呢,除此之外,據從各家子侄處得到是另一個確切消息,言家被御賜成婚的幺子身上有一塊貨真價實的鳳紋金符。這件事讓人遐思之餘多少還透着些一點點詭異……
咳,大人們齊齊收了幻想,彼此試探相互瞅了一眼, “就事論事,還是商量個妥當的法子,趕緊把點名督辦此事的言三召回京城。”
“確實該儘快了卻這事了,免得再生是非。”上首有位聲望高的大人沉聲道:“既然已經知道了言三在什麼地方,別在乎這一時半會,把對策都想到位了,免得被這言家尋得推搪之詞。”
一衆點頭附議,確實需要多想想,這戶人家是挺會折騰,看多了被欺負了的大人們欲哭無淚的模樣,他們可不願意成爲下一批。
好吧,就細細安排尋思吧。
“言三的官銜不是問題。以善德之名扶正,有理有據,”一旁的一位大人猶豫着道:“倒是……這個……住所如何解決?
瞅向這位多事的大人,是閒得太慌了嗎?言三在京不是有住所麼。
面對同僚不以爲然的神情,心思縝密的這位大人提醒着,“照言三溫和個性,不管如何擺姿態,回京是定然的,可是,大人們請想一想,誰能保證,回京後,言三一定會回原先所居的西街宅院?若是言三一頭扎進永固王府去該如何辦?誰個去敲永固王府的大門去?”
啊,這倒沒想到。沒錯,當初回稟言三回京的小吏不是曾經說言三本來是要往永固別業暫居的麼,言三避往永固王府的這個可能,倒算不得是空穴來風。
“就算言三不避在永固府邸,單是住在原處,想要拜訪的無不要通過言茂。”先前提出意見的大人雖未加細說,意思也人人曉得,能逼得御史、言官大人們鬱悶到食不下咽地步的言三這“老父”,還是少去招惹的好。
“對,是得給言三設個宅邸,讓他沒有藉口落跑。”按照民風,有了自己的宅邸,就算是撐門立戶,大小事宜,至少在外在上,就由不得言三的父親跳出來摻和了。
這個意見得到一致的同意,“也不難,按照品階辦置就是。”
“大人,這樣也不妥。”先前的大人再次審慎道:“我覺得以簫將軍的品階規格辦置如何?”
什麼?看着語出驚人的這位,這是什麼話?
“近些日子以來,只要不是過於愚鈍的,都能看得出王上有撮合言三和蕭泓的意思,且越加趨於明顯。”意有所指的大人四顧,道:“沒注意麼,這兩天,連蕭大人都自暴自棄得任由自家夫人定時往西街走動了,按照這樣發展,在我看來,不過是需尋着個合適的時機,尋個合適的人物將這門婚事理所當然的促成罷了。”
嗯,沒錯,這事確實有些大不離。源於風華樓捐贈一事,大人們都見過言三,姿態雅淡,談吐和緩,對其印象還都不錯。既然反正又不是自家兒子非想要討男兒媳,除了私底下對蕭大人生出幸災樂禍之外,基本上也沒有什麼看不過眼的。如今,閨閣中的姑娘們小姐們聚在一起,聊着的私房話都是這事,大有往風雅的態勢延伸呢,早晚得要出麻煩。
“不妥,不妥。這反而給了言三以逾越來拒絕的理由了麼。”一旁多半人搖頭。就算對這樁婚事不予以反對,也根本不能表示就願意肯接受,他們可不願意捲入這種事端中去,損了臉面可沒處尋去。
“各位會意錯了我的意思。”提出這個提議的大人壓低聲腔,沉聲道:“我的意思是,藉着請示爲言三指定何種規格宅邸的這事兒,來向宮內試探些風聲。”
此言一出,無不皆點首。近些日子以來,撇開民間喜樂不論,京中世族豪門誰家不是在酷烈的變局中謹言慎行,單是看前些日子被取消禁足的在宮外立府的皇子還實爲幽禁的狀況,就知道深宮中上下也是如履薄冰。若是能借着這件事能由此得些線索,揣摩着幾分聖意,倒是一樁再難得不過的好機會。
各自分工去交涉辦理,心下均坦然了,安排得這樣謹慎仔細,言氏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幺蛾子了吧?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白露 哈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