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着一旁,禮部司務一直謹慎關注言家接旨時一應禮數,也算在京中頗有見識的老夫子心肝兒一直都在砰砰跳個不停,得趕緊想想辦法,儘快離開這個是非橫溢的地盤吧?
遠遠挨着牆角,盯着“言宅”,特意來打探消息的蕭府家僕探着腦袋瞧着,現在把持着言宅大門的,可不是言三少身邊的那兩個脾氣挺好的隨從,該不該過去打探呢?曾經見識過虎狼般江氏侍衛手段的他心中猶豫難決。?
掃視到挨着牆角眼巴巴瞅着這邊的蕭府家僕,守在正門處的江氏侍衛一起綻開得體的微笑,一邊招呼,一邊忙不迭得去給親家老爺通報。遠道來京城,江氏上上下下除了對愈加莫測的親家一家更加敬畏之外,也對鐵了心非要攀上親家三少的蕭府上下好感急劇加深,他們無不衷心企盼,上京蕭府和親家言府的聯姻能水到渠成。?
送走了欽差,言耀輝轉身吩咐各管事,儘快將今日所接的旨意散發傳遞出去。昨夜起,京中已經有所觀望,今日的旨意內容毫無可隱瞞之處,傳達出去,也好讓一直在觀望斟酌的人安心。?
幾位外姓管事連忙應承,趕緊着去辦了。他們各自主家已經將前程押注在揚州言氏這條船上,互通消息,確定安平,是具備同進退的前提。?
吩咐完了之後,言耀輝等人一起轉道往父親暫居的院落。?
起居習慣有些慵懶的言家父子很難得在這麼個時辰聚集一堂,藉着這麼個機會,全家也算是小團圓一下了。?
早已忙活起來大小廚房抖擻精神,沒會兒,精心準備的南北佳餚就將偌大的桌子擺滿。看着桌面上盛着各色珍饈的金碗玉碟,言家父子默然,福莫大於無禍,禍莫大於邀福,陷身在朱門,究竟是禍兮,福兮??
算了,無論是福,還是禍,既然由不得他家搪塞,他家還是細細斟酌着見招拆招吧。?
一覺睡到自然醒的銘文尋着過來,向老爺,三少、六少問了安,擡眼就瞧着案臺上供奉着的明黃卷軸。看着這在塞北曾經見過的東西,銘文沮喪得耷拉下腦袋,好可惜噢,他還從未見過宮中內侍呢,錯過這般新鮮事,全怪黑虎不叫醒他,過分。?
瞧着耷拉着臉蛋的銘文,小六夾了塊豌豆黃素點餵了他一口,入口即化般的香薷立即引得銘文展顏歡笑起來,看得一旁候着的珍娘可趣之極。這般喜慶的孩子真少見,難怪得言家闔家喜歡。?
難得聚集一堂,早點過後,捧着清茶,全家細細商議接下來需得做的事。?
今天是忙碌的一天,江暮要去禁衛營一趟。隨着蕭泓升遷的那一波,江暮也得了個守城有功的功勞,被提點了個六品禁衛的名頭。當然,聽上去很有些氣派,事實上,但凡家族在京中有些體面的,都能託着關係,捐些銀兩爲不能襲承的子孫捐個功名,是名副其實的編外虛銜。只是,依禮法,覲見時得需穿着當前官職的服飾,如此一來,再不情願,江暮也必須得去禁衛營露個臉,錄個名,將官袍取回來。?
言家小六撅着嘴巴,他也好想同去,只是一想到定會被人盯着瞧,也就少了心思,連聲囑咐着江暮見得有趣好玩兒的捎帶回來。?
斜着眼角,瞅着小六和江暮挨着一起說話,雖然看得不順眼也不順心,只是小六能隨性與江暮親近,言家父兄也算能再寬心了一點點。?
轉目看向廳外,隨行的一應人等都準備好了。看着廳外那些面色沉肅,彪悍立現的江氏侍從,惹得言家父子側目不已,那神色姿態氣勢,萬不像是去辦差的。?
算了,眼不見心不煩,想必江暮定有自己打算,他們還是當作沒看見的吧。?
稍作整理的言耀輝也得出去走走了。供奉舍利的阿育王塔請奉於京郊寺院的吉日在即,得在沐浴齋戒前,趕緊去探訪一下那些因風華樓一事而被勒令滯留在京中的“同窗”們。?
此次儒生聚集風華樓,惹出“誣衊”一事,無辜牽連其中,言耀輝本是受害者,卻因爲此事牽連甚大,不但難以置身事外,若是處理不當,被當作成禍首根源,也不無可能。好在,解決這件事的方法他已然有數。?
其實,言耀輝挺鬱悶的,天性和緩好靜的他,性情和兄弟們素來不同,並不熱衷出入人前尋事生非,現在爲了不被謠言綁縛,不得不顯於人前,讓言耀輝頗爲無奈。沒辦法,愈是別人認爲見不得光,愈是需走在人前。既然不想避,就當迎面而上。不然,若是久不顯於人前,被市井傳出他羞愧不敢見人傳言,那就得不償失了。?
去傳遞信息的蕭府老管家迴轉得最快,本來嘛,蕭府的人早在言宅的門外等着消息了。折返回來的老管家帶回了蕭夫人的名刺,傳達了蕭夫人會兒要前來拜訪,順便借‘紅燒肉’去薛將軍府一用的意思。?
借紅燒肉?小六立即不願意了,銘文撈起腿邊的小虎兒,他和六少一樣,可不喜歡讓三少煩惱的蕭府,昨日前去蕭府拜會,沒將蕭夫人早早就點明要見的“紅燒肉”帶去,本心就是故意。哼,蕭府讓他們家不痛快,憑什麼他們家要讓蕭府的人開心。?
蕭夫人要來拜訪?言茂和言耀輝下意識得一起搖了搖頭,這位夫人還真不在乎世人眼光,只是,蕭夫人要拜訪的這薛將軍府是什麼人家?照常理,蕭夫人專程着人傳遞怎麼個口信,應該不單純僅僅是客套之詞纔是。?
“耀晴,將‘紅燒肉’借給蕭夫人吧。”江暮向轉目看過來的言茂稟道:“我想,蕭泓所言的薛將軍府,應該指得是永固王妃兄長。”?
噢,是嗎?那可是個好消息。依照眼下言家、蕭家的行情,京城中應該沒有誰家大人肯摻合進言氏蕭府兩家這般閒事中,素來有自知之明的兩家本來都打定堅決賴着永固王的主意,只是,難度甚大,永固王妃雖然很易煽動,卻深居簡出,極難見得,若想要說動永固王,那就更難了,如今,蕭夫人由薛家下手,等同是將永固一家間接拖下水,若能成功,那就再好不過了。想好其中關節,攸關三哥的事宜,言家小六斂起脾氣,銘文也立即將夾在肋下的小虎交了出來。?
“這麼點點小事,哪裡用得着蕭夫人專程跑這一趟了,銘文,你將‘紅燒肉’送過去吧,好生幫着看護着,別讓它傷着人。”言茂仔細囑咐着銘文。黑虎側目有些憂心,親家老爺需要人手辦事,直接吩咐他去辦理就是,怎麼又使喚上還極不成熟的銘文?他很是擔憂呢。?
迎着老爺溫潤的目光,掐着嗷嗷叫的小虎,銘文挺起胸膛,他一定會以照顧小虎爲名,跟着蕭夫人同去薛府,將所見所聞一應稟告給老爺知曉。?
對上銘文閃亮亮的眼眸,言茂滿意至極,看吧,還是他們家的銘文聰明伶俐,無需明說,只需一個眼色就知道該如何去做,真是個玲瓏剔透的好孩子。?
瞧着歡喜雀躍的銘文,言家小六撇着嘴巴,很有些鬱悶,他也好想爲三哥做些事情呢。拍着依偎過來的小六,言耀輝笑了,在哪兒都無比顯眼的小六也有派不上用場的時候,好有意思呢。?
“父親……”?
啊?言茂轉目,說真話,每次聽到江暮對他的這個稱呼,言茂都很有些負擔,江暮有什麼要說的嗎??
“父親,我聽說,薛將軍府治家嚴謹,想必不會允許男子進出內宅,不如請珍姨陪同蕭夫人前去探望如何?”?
聽了江暮的話,言家父子一起看向正悄悄退去稚氣的銘文,哎,不是他們將尋常禮數忽略,只是時間如梭,昔日的小饅頭已然悄然長成少年郎,再不能再隨意出入別家宅院,他們欠考慮了。?
“姨娘,那就勞煩您了。”確定了銘文不得去摻合,言家小六探身立即尋找下一個可以幫忙的人,確實,最適合的人選當然就是珍娘了。言耀輝也起了身,一旁的珍娘含笑應下,以杜府姑奶奶的身份,她自有走動拜見的資格。?
大致的分配已經定下,言耀輝起身準備回暫住的院落稍作收拾,而本該告辭出行的江暮卻沒有起身的跡象,他坐着沒動,擡手輕輕點擊着桌面,凝眉思索,神色中似乎想起之前忽略了的什麼。?
可能是之前的印象定了型,言家父子都沒把江暮放在眼中,當然,經多次接觸,他們也很明白,之前對江暮爲人和個性的判斷絕對是錯誤的,只是,聊以*罷,他們一點點也不願意反省改觀先前的錯誤判斷。